更新時間:2013-11-21


    傅滄泓去上早朝,夜璃歌一個人,靜靜地躺在枕上。(.好看的小說)


    一室安謐。


    她的手,一下下輕撫著腹部,唇角淡淡勾起幾絲淺笑。


    孩子,孩子,母親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希望著你的到來,母親希望你,像你父親一樣,剛毅果敢,是個真正的男人。


    一定會的,不是嗎?


    一定會的,不是嗎?


    “娘娘。”


    “嗯?”


    “皇上吩咐人,熬了人參雞湯。”


    “嗯。”夜璃歌點頭,伸手接過雞湯,慢慢地喝了,心思卻並不在這上頭。


    “宮裏麵,最近怎麽樣?”


    “一切如常,宮女們當中,可有怨言?”


    “娘娘,”姣杏兒唇邊淡淡勾起絲笑,“您也太善良了,還照顧著她們的心思。”


    夜璃歌默然。


    她雖然不喜歡別的女人跟她爭寵,可也不怎麽喜歡自己身邊潛藏著一些不明不白的角色。


    “娘娘。”


    “什麽?”


    “有句話,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吧。”


    “娘娘雖然聰慧絕倫,傾國傾城,但這男人哪,到底都是――”姣杏兒並不敢把話說下去,猛然住口。


    夜璃歌並不言語,隻是輕輕擺擺手。


    她從來,從來都沒有在這些事上留意。


    一則,她相信傅滄泓,二則,她冥冥之中總能感覺到,有什麽力量在保護她。


    說不清楚。


    抑或者,她並不像其他女人那樣,害怕失去一個男人的愛,然後四方飄零,無所歸依。


    就算傅滄泓變心,她給他的,也隻是一個冰涼的結局。


    夜璃歌,從來不會為任何一個男人,而放棄自己的尊嚴。


    這是她與世間女子,最大的不同。


    要麽愛,要麽不愛,愛了就認真愛,不愛就玉石俱焚。


    她的感情時而像冰,時而像火,純澈而真摯。


    當然,旁邊的女人未必看得懂這些,旁邊的女人隻是羨慕著她表麵的風光,隻是從內心裏依戀那個男人的位高權重。


    所以,掌握權利的男人,一般比普通男人,更容易得到女子的青睞,尤其是年輕女子。


    她們都渴望著一雙有力的臂膀,將自己抱起,好好地嗬護,寵溺。


    夜璃歌微微歎了口氣,仰起頭來,看著上方的盤絲金繡。


    她確實是個奇怪的女人。


    於這世界,是個獨特的存在。


    沒有人能完全看懂她的內心,包括傅滄泓。


    他所能進入的,隻是很小的一部分。


    心。


    夜璃歌彈了彈指甲。


    人心。


    人心是這世上最小的地方,也是這世上最大的地方。


    是這世上最明亮的地方,也是這世上最肮髒齷齪的地方。


    而她所擁有的,隻是一雙穿透人心的眼睛,世間萬物,沒有什麽能逃過她敏銳的洞察力,尤其是在她足夠理智的時候,沒有人能打動她。


    她的心很冷,就像一麵鏡子,可以照徹世間所有的一切。


    她的感情也很冷,在殺機四伏的時候,她不需要感情,一擊足以致命。


    世間人所看得到的,隻是傅滄泓表麵的無限風光,卻不知道,如果沒有夜璃歌,傅滄泓,也許將不複存在。


    他們是一組相生相依的存在。


    姣杏兒默默地退了下去。


    沒有人知道,一對夫妻要經曆怎樣的磨難,才能修得成這般的正果。


    禦書房裏,傅滄泓盯著奏章,腦袋裏想得卻仍然是夜璃歌――他也不明白了,為什麽自己總是控製不住地想她,即使夫妻多年,他依然覺得,夜璃歌身上,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那是個什麽秘密呢?


    他隻是能感覺得到它的存在,卻無法窺探其一二。


    他知道她並沒有存心騙他,或許,連夜璃歌自己,都搞不清楚那是個什麽。


    算了,還是做好手上的事要緊。


    “皇上。”蔡明捷忽然匆匆地奔了進來。


    “何時?”傅滄泓臉上卻未見一絲驚亂。


    “皇上,”蔡明捷眼中有著明顯的得意,“石州郡出大麻煩了。”


    傅滄泓筆不加點:“什麽大問題?”


    “當地的商家停止營業,以反抗朝廷推行新鈔。”


    傅滄泓卻隻是淡淡地“哦”了一聲。


    蔡明捷眸中閃過明顯的失落:“皇上?”


    “你急什麽,嚴思語自有應對之策。”


    蔡明捷碰了一鼻子灰,接著道:“那,要是他沒有應對之策呢?”


    “朝廷仍然會推行紙鈔。”傅滄泓還是那樣的表情。


    蔡明捷覺得像吞了隻蒼蠅般難受,隻得默默地退了出去。


    傅滄泓擱下筆,看著奏折陷入深思――其實,他知道現在推行紙鈔,時機並不成熟,而嚴思語此句,隻是探路之石,遭遇挫折定然是難免的。


    隻是――


    嚴思語此舉若成,是他傅滄泓用人得當。


    嚴思語此舉若敗……


    傅滄泓搖搖頭。


    這等拋車保帥之舉,他倒還真不屑於去做。


    何況,成,或者敗,也要看嚴思語自己。


    人生很多時候,靠的都是自己。


    曆來成大事者,少有不經折磨的。


    嚴思語確實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煩,官衙前已經吵成一鍋粥。


    “嚴大人,紙鈔?這紙鈔可靠嗎?”


    “就是,不過一張紙而已,你往上寫多少,那就是多少,怎能和真金白銀相比?”


    嚴思語一言不發。


    俗常人等不明白紙鈔的效用,他自然是不奇怪的,隻是這商戶……


    “照大夥兒說來,還是每天提著一大袋子錢,上街買菜買糧,更方便安全?”


    眾人沉默,半晌內裏才響起一個聲音:“用紙鈔方便是方便,可是大人,這紙鈔,萬一哪天不管用了呢?”


    “是啊。”下頭的人頓時紛紛吵起來,“要是不管用了呢?”


    “不管用怎麽辦?”


    “嚴某以身家性命擔保。”


    “嗤――”人群裏響起聲冷笑,“嚴大人,你的身家性命,恐怕還值不了這許多銀子。”


    嚴思語麵色微微一沉――這確實是他推行紙鈔製度以來,遇到的最大麻煩。


    “諸位信不過我,應當信得過當今天子,信得過朝廷吧?”


    眾人默然。


    皆因傅滄泓當政這些年,確實是物泰民豐,市井繁榮,民間的犯罪率大幅下降。


    “再過不久,皇上將明發榜文,在全國各郡推行紙鈔,而現在,你們可以以二分之人的金銀錢幣,換得全額的紙鈔,借以流通購物,難道這,還不足以證明朝廷的信譽嗎?”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才有一個人站出來,將信將疑地道:“大人既這麽說,我們且信一回,我錢袋裏尚有二十貫銅錢,都換了紙鈔吧。”


    俗話說,隻要有了第一個嚐試者,後麵便有人紛紛跟進。


    不一會兒,桌案上便堆了一大堆金銀銅錢幣,這下,連旁邊的書案,都不禁看得暗暗咂舌,心道這應大人,果然高明啊,應思語卻半點都不覺得輕鬆,一則紙鈔雖然兌換出去了,但要在各大商鋪流通,還需要多方麵的配合。


    “劉誠。”


    “小的在。”


    “讓你安排當地官員、商行老板來開會,你安排了嗎?”


    “回大人,都已經安排了。”


    “嗯。”嚴思語點點頭,從懷裏掏出本冊子,仔細地看著――他腦子裏還盤算著一大堆事呢,都得盤算著落實下去。


    下午,商鋪老板、官員、以及一些當地有名的鄉紳,齊聚一堂。


    嚴思語端起茶盞,喝了口,清清嗓子道:“各位想必都知道,嚴某到貴州來,是為了推行紙鈔一事,現在,百姓們對於紙鈔,尚有很多疑慮,不知道各位有沒有。”


    “當然有。”一個長著山羊胡須的老者道,“雖說這紙鈔是朝廷發行的,但是哪一天朝廷說不行了,這紙鈔可就等於一張廢紙。”


    “是啊是啊。”其他人紛紛點頭,有老成持重的便道,“畢竟這事事關重大,嚴大人,你可要三思過了。”


    嚴思語麵色平靜:“本官已經三思過了,本官從心裏信服當今天子,並且,本官已經讓人去棺材鋪訂了口上好的棺材,不日就會送到衙堂上,本官撂下句話在這兒,倘若紙鈔不能推行,本官願卸下肩上人頭!”


    此言一出,邊上人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眾位,還有什麽異議嗎?”


    “嚴大人既然這麽說了,我等當然會相信嚴大人。”


    “是,我等相信嚴大人!”


    “那好,”嚴思語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本官宣布,自明日起,各家商鋪、店號,開始流通紙鈔!”


    你還別說,嚴思語這一股子不怕死的勁頭,確實鎮住了所有人,於是第二日開市時,百姓們便發現,他們手上的紙鈔,和銅錢一樣,擁有同等的效力,不但可以購買油鹽柴米,還可以進酒樓喝酒,百姓們並不具有什麽大見識,一切以日常小物為要,但凡見了利益,當然一個個趕上來,於是不到正午時分,街門前換銅錢的人便排成了長溜,嚴思語帶來的錢鈔很快殆盡。


    “嚴大人。”書辦笑眯眯地跑進嚴思語的“辦公室”,“紙鈔已經不夠了,可是百姓們還一個勁兒地朝裏湧,怎麽辦啊?”


    嚴思語沒有說話,隻是站起身來,走出衙門,在門口立定。


    一見到他,所有的人立即安靜下來。


    “鄉親們,”嚴思語的表情還是那樣地平和,“鄉親們,此次本官帶來的紙紗已經換完,一個月後,朝廷將增發第二批紙鈔,請錯過第一次機會的鄉親們,務必在第二次時及早趕到縣衙。”


    見沒了好處,百姓們自然紛紛離去。


    “劉誠。”


    “小的在。”


    “這一州的人裏,可有能辦事的人?”


    “大人的意思是?”


    “不虛誇,不躁動,不盲目,能夠腳踏實地,同時認真做事者。”


    “這個……”劉成嚅嚅。


    “不許藏私!”嚴思語一聲疾喝。


    劉成嚇了一大跳,趕緊恭恭敬敬地道:“大人,這這,這,我家附近倒是有個書呆子,平時隻知道看書,不理人的。”


    “書呆子?怎麽個書呆法?”


    “此人每天隻知道看書,吃飯的時候把饅頭蘸了墨塞進嘴裏,引得一鎮人笑話,而且成天知乎者也,沒有人聽得懂,他說的到底是什麽。”


    “哦?”


    “那你,去把他請到衙門裏來。”


    “大人,這――”


    “怎麽了?”


    “大人不知道,這人的脾氣極臭,天生不愛和官府裏的人來往,越是有錢的人,他越不理睬,越是有權有勢的人,他也不理睬。”


    “奇怪。”嚴思語不禁抬手摸了摸下巴――他在世上多年,又於京師宦遊,世人千百種,倒也見得多了去,鮮有人不為財色所動,不為權勢所惑。


    他頓時來了興趣。


    “罷了,且待本官親自去瞧瞧。”


    且說退衙後,嚴思語一個人出了衙門,沿著小街慢慢走至劉成所說的院落前。


    長著青苔的木門微微半啟,且見裏麵石桌旁,坐著個身穿青衣布袍的書生,正勾著頭瞧一本書。


    嚴思語抬起手來,敲了敲門,書生充耳不聞,像是全身心都已經沉浸在書裏。


    不得已,嚴思語走了進去。


    “請問,是黃秀才嗎?”


    書生抬頭,撩了他一眼,見他兩袖清風,這才浮起幾絲笑意:“閣下,請坐。”


    嚴思語撩袍落坐,定睛看時,卻見他手裏捧著本《周易》,不由略愣了愣:“先生可是在研究此書嗎?”


    “嗯。”


    “可有心得?”


    “概,天地萬物,皆在其中也。”


    “哦?先生對家門外之事,一律不聞不問,可知天下?”


    “天下者,道則一致,理則俱通,還有可看嗎?”


    “看來,先生是自負高才?”


    黃書生沒有言語。


    “先生自謂高才,為何不考取功名,做一番利國利民的大事?”


    “大事?”黃書生微微冷笑,“天下凡夫俗子輩,皆以為自己可以做大事,可是據我看來,世間熙熙攘攘,無非為名為利,哪有什麽大事。”


    嚴思語先是一怔,繼而道:“先生這話說岔了吧,難道諸如興修水利,創辦學堂,改革稅製,為天下萬民謀福祉,不是大事?”


    “尊駕是官府中人吧?”


    “是。”嚴思語倒也不否認。


    “那麽,”黃書生站起來,在院中來回走動著,“依先生看來,如今這天下,是百姓得利多,還是權貴階層得利多?”


    嚴思語一怔。


    “既然是權貴階層得利多,那又何謂為天下百姓謀福祉?倘若如此為官,不過是幫助掌權者為虎作倀罷了。”


    “你――”嚴思語被他一語激得連話都簽不出來。


    他隱約明白,這人為何胸負奇才,卻不為世所用,隱約有幾分警服之意的同時,卻也不免蜿歎。


    “你走吧。”黃書生輕歎一口氣,“你能布衣至此,已經說明你非世間庸人,否則黃某早已將你掃地出門,隻是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閣下還請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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