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馬車內我和阿離寧兒同坐趙麽麽帶著清雨芒夏秋露雪寒四個坐了後頭車上。(.)鄂棟帶了一幹侍衛貼身隨行我隻覺疲倦至極斜斜歪在厚厚的大迎枕上閉目養神。


    寧兒趴在我身側仰著臉好奇不住的問東問西阿離見我神思倦怠將之喚至身側唱小曲來聽。馬車四角邊上各懸掛了古樸風鈴隨風出叮叮當當的聲響無端叫我想起了紫禁城紅牆黃瓦內那高高閣樓上的碩大風鈴這些日子以來愈想念太皇太後和北京城。


    玄燁親政大婚已有數年之久掃平南明也有十年之餘如今海內一統政治清明正是由朝廷管轄定南王所屬軍隊的時候了奪權消藩是勢在必行之舉這份家業我並不留戀父王和諸位將士為此付出了太大的代價況定南王府根本無人可以承繼平西王府靖南王府平南王府仍沉醉在自欺欺人的美夢中雄霸一方擁有足令皇帝和朝廷膽戰心驚的兵力這在曆朝曆代都為君主所忌諱而玄燁更是一個有著雄才大略的帝王他不會容忍藩鎮勢力繼續坐大威脅朝廷統治飛揚跋扈所耗軍費更是令人歎為觀止。與其等到朝廷難不如急流勇退以保住父親的一世英名。


    對於藩下所屬將士而言忠於朝廷和忠於定南孔氏並無實質性分別可這番心思是萬萬不被孫延齡等人所能接受的一旦撤藩他們苦心經營多年的權勢將頃刻間化為烏有。[.超多好看小說]但定南王府畢竟姓孔與孫氏無幹。我相信即便父王在世也到了頤養天年的時候了。


    父王曾許過母妃。當有朝一日卸甲歸田便帶了我們姐弟隨母妃去她的家鄉江南養老。江南草長鶯飛雜花生樹那是多少人地夢寐以求的天堂母妃是佟妃是。宛寧亦是可她們皆已做古我隻盼著有朝一日自己能圓了她們生前所想在一個四季分明的小鎮守著寧兒和阿離養滿園地花兒整日和那些美麗卻沉默的生命在一起內心寧靜帶著淡然地笑容。.更新最快.


    春讚桃花夏采蓮。秋禮菊花冬等梅。看花開了雨下了風起了。雪飄了天好藍。湖水清涼。此生便足已。


    車馬在山路上顛簸了半日總算到了山門之下。伏波山下的定粵寺是父王生前所建。依山傍水極是個清淨秀麗的所在。住持率眾僧迎了出來躬身行禮道:“格格一路辛苦老衲有失遠迎還望格格恕罪。”


    我含笑還禮道:“大師言重了擾了師傅們修行倒是我要告罪。”


    寧兒被拘在車上這些時候早是按捺不住歡喜扯著我的手道:“額娘額娘我要到後邊竹林去瞧瞧。”


    我拿他無法隻得喚了鄂棟帶了幾個侍衛隨他前往。


    大雄寶殿右側父王和母妃的靈位並排共受香火我素服而立靜默了半晌方接過住持手中地三柱香恭敬奉上跪拜在地口中念道:“女兒心中正有一件萬難之事父王母妃若在天有靈請幫女兒抉擇。”


    阿離遞過紅漆簽筒來我閉目寧神默念著晃動簽筒隻聽“啪”的一聲住持揀起跳落的竹簽對小沙彌道:“第五十四簽。”


    小沙彌翻查片刻將簽文雙手奉上我忐忑不安的打開來卻是四句詩文:“夢中得寶醒來無應說巫山隻是虛。苦問婚姻並病訟別尋生路得相宜。”苦思半晌隻是不解遂遞與住持。


    主持蹙眉沉吟道:“此簽頗為凶險老衲不知格格心求何事隻從簽文上來看謀望似遇阻攔均歸虛者也。但必有轉機之時所謂別尋生路得相宜是也。”


    我腦中一閃而過什麽卻仍是不悟趙麽麽聽得凶險二字已是惶惑起來忙問道:“大師不知可有法消難?”


    住持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緩緩道:“多修陰騭或可避過去。”


    此時正是晌午日頭最烈的時辰寺內古木參天小橋流水潺潺從腳下淌過卻一絲暑氣也無的。上過香住持將我們一行引到般若堂和顏悅色道:“老衲已命徒弟打掃過格格同諸位可在此安住。”


    我推開窗子隻見窗外濃蔭如蓋花香浮動目之所及處皆是幽幽的深綠色寺內僧眾逾百卻寧靜的如一潭碧水隻有那偶然傳來的點點啁啾鳥語和雄渾悠遠地古鍾聲稍稍打破靜謐。點頭笑道:“果然是個好去處。”


    趙麽麽一迭聲的命人收拾行禮床鋪阿離去院外取了泉水來泡茶我和住持相對盤膝坐在窗下的塌上隻聽住持略有所傷地歎道:“定粵寺建成之始孔王爺親赴普陀山請老衲來住持廟宇一晃便是二十多年過去了當日格格不過如小少爺一般年紀。”


    我抿了口茶微微一笑道:“是啊我還記得當年去普陀山請您的情形二十多年過去您還是那樣硬朗。”


    住持目含悲憫地看住我半晌搖頭道:“老了可老衲眼卻不花仍看地出格格過的極是隱忍要知道這世上萬物皆為我所用但非我所屬。格格要放下心中地執念才會得到解脫。”


    心不可抑製的痛起來我亦不知自己一直在堅守著什麽我很拚命的想要去忘記可記憶仿佛一直在作弄我當我覺得遺忘的很多的時候一個突如其來的畫麵就會把我所有的努力付諸東流那些想要忘記的沒有被忘記反而更清晰的閃現更深刻的觸及。


    佛說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果不其然住持又道:“格格可知孔王爺興建定粵寺的用意嗎?”


    我點頭道:“父王說是為死於曆次戰役的士兵們度亡靈亦表彰他們的功德。”


    住持緩緩道:“格格隻知其一卻不知其


    我聞言盯住住持道:“願聞其祥。”住持念了句佛號才道:“當年孔王爺定藩廣西有感於一生殺戮太重手上沾滿了鮮血格格與世子的相繼臨世使王爺更是夜夜難安生怕報應到你們姐弟身上尤其是格格降生之時有一瘋道士曾批示過說格格一生命途坎坷終是孑然一身皈依佛門。王爺怒斬了那個道士之後遂興起建寺的念頭。王爺曾想過為格格與額駙定下娃娃親想來亦是要破了道士預言的緣故。”


    我從不知父王建佛寺竟是為了我們姐弟父王乃是鐵骨錚錚的漢子因不肯殺了與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才奮而反明失了廣西之後寧殉國而死亦不肯苟活於世誰能料想他還有這般兒女情長的綿綿眷戀烈火焚身之痛尚能挺身而受卻因一個瘋道士的幾句話而無法釋懷他本是不信神佛之說的卻篤信了“我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癡從身語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懺悔”


    阿離站在我身側兩人不覺都紅了眼眶半晌才道:“我的一生從家破人亡的那一刻開始卻不知將歸向何處?”


    住持歎道:“一切皆有天命不可說不可說啊。”:“額娘額娘。”寧兒歡喜的聲音從外及內愈來愈近我收起滿腹的哀思打疊起精神勉強展開笑靨等候著我的兒子。


    寧兒一頭一臉的汗闖了進來不由分說拉著我的手便往外走。


    我扯住他的胳臂疑惑的道:“寧兒你要帶額娘去哪裏?”寧兒眼睛亮晶晶的象極了寒夜裏的星辰急急道:“額娘竹林裏有一個怪人披著長長的頭腳上還帶了鎖鏈他一見我就問我是不是您的兒子還說認識您呢!”


    我一愣看向住持他卻是茫然不知隨即道:“他人呢?還在竹林嗎?”


    寧兒扯著我的手向外走邊走邊道:“鄂將軍正看著他呢額娘快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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