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行駛往溫宅方向的道路沒有什麽車輛,隻有慘白的燈光無聲照亮著前方。


    車內, 秦眸的電話再次響起, 他坐在副駕駛座, 轉頭,看向了後麵獨自安靜的溫酒說:“徐總秘書的電話又來了,嗯?你怎麽回事, 要不要接?”


    溫酒纖長的眼睫下思緒翻騰,出聲說:“你跟他說, 跟我不在一起。”


    她現在心很亂, 隻想找個地方靜一靜。


    秦眸怎麽接的電話, 又是用了什麽說辭應付著徐卿寒的秘書, 這一切溫酒都沒有心思去過問,她漂亮的臉蛋沒有半點氣色, 慢慢地,看向車玻璃。


    “你這一出事就不要男人的行為得改啊,估計徐總這會沒少氣要發。”


    秦眸絮絮叨叨的話在耳旁, 溫酒一點反應也沒有。


    車到了後,她拉開車門就下去, 站在外麵, 纖瘦的身子仿若被融入了深夜裏, 抿緊的嫣紅唇輕啟:“你先回去。”


    已經到溫宅了,秦眸倒是也不怕溫酒還能出什麽意外,隔著車窗戶, 目送她走進去後,才吩咐司機掉頭離開。


    ……


    溫酒突然回老宅,她不想驚動老太太,便讓管家別聲張。


    “九小姐,您稍慢,我已經吩咐傭人將你房間整理出來。”


    溫酒出聲問了老太太最近狀況,話頓一秒,胸口泛起苦澀的滋味,又開口問:“我母親在老宅最近的怎麽樣?”


    “夫人一直在養傷,很少出門。”


    溫酒點點頭,走了幾步又說:“我去看看她。”


    管家不明情況,看著溫酒頭也不回朝殷蔚箐住的庭院走去,夜深人靜下,她推開那扇沒有緊閉的門,腳步輕盈,沒有發出什麽太大的動靜。


    走幾步,隔著窗,便看見殷蔚箐坐在燈下,頭發淩亂披散著,身上裹著一件白色緞麵的睡袍,顯得身段很細,她微低著臉,視線移下,捧著一本相冊,手指在上麵輕輕的描繪著。


    殷蔚箐這樣坐著很久,沒有人進去打擾她,也一直盯著那本相冊不放。


    溫酒站在外麵看了許久,複雜的情緒使得她還沒想好怎麽進去麵對自己母親,甚至是有點猶豫,有點不知所措。


    直到殷蔚箐有了動作,將相冊妥帖地放在抽屜裏,然後慢慢走到裏麵的房間去睡覺。


    一盞燈又借著一盞被熄滅,黑暗覆蓋了房間的一切。


    溫酒看到殷蔚箐的身影消失在門旁後,她心空蕩的厲害,呼吸微深,邁步走進去。


    她身影停留在抽屜前,伸出了白皙的手打開。


    一本相冊,看上去有些年代了。


    溫酒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排陰影,掩去了複雜情緒,緩緩翻開了這本相冊。


    很熟悉,裏麵都是她嬰兒時期的照片。


    有些被人用手,一遍又一遍描繪的緣故,已經有些泛黃了。


    溫酒安靜看著,整個人接近麻木,直到一旁,聽到殷蔚箐的聲音:“酒酒?”


    她抬頭,看到自己母親就近在咫尺。


    手裏拿著相冊,指尖在顫,聲音在說:“我回來看奶奶。”


    殷蔚箐隻是看著她,母女間的隔閡似乎不知不自覺中已經形成了,誰也無法跨越過去,她用那種接近溫柔到無法挑剔的語氣,說:“你奶奶歇下了。”


    “是啊,回來晚了,所以來你這看看。”溫酒隨意一般,將相冊扔進了抽屜裏。


    她轉身作勢要離開,步伐走兩步,又不甘地停下。


    殷蔚箐還站著原地,目光依舊溫柔地注視著她身影。


    溫酒將長時間附心口的委屈和難受情緒糅合成了力氣,呼吸微長,問出口:“媽媽,你愛我嗎?”


    “酒酒。”


    殷蔚箐加注了語氣裏的感情,說:“媽媽怎麽會不愛自己的女兒呢?”


    溫酒自嘲的笑了笑。


    笑自己太過斤斤計較,去在意殷蔚箐那個已經死掉的小孩。


    她低下眼眸,聲音聽上去沒什麽情緒變化:“白天那家醫院不是很靠譜,今晚我住下,等明天帶你去別的醫院檢查身體。”


    “我吃了半盒止痛藥好些了。”


    “這樣藥會上癮,媽,你少吃點。”


    難得聽到女兒的關心,殷蔚箐愣了下,慢慢地笑開了。


    而溫酒無心欣賞自己母親美麗的容顏,眼神也在回避著:“你早點休息。”


    她急匆匆的說完,轉身就走出去。


    來的突然,離開也是。


    溫酒踩著高跟鞋走的很快,直到離開了庭院和殷蔚箐的視線,她眼眶忍了已久的淚水,才落下一顆。


    ……


    眼淚掉下來那一瞬,溫酒就已經抬手擦幹淨。


    她低頭深呼吸一口氣,調整好情緒後,才朝自己的房間方向走去。


    不想哭,卻覺得做什麽都無趣。


    溫酒一個人回房間後,動作機械地換衣服洗澡,然後躺在鋪好的幹淨床上,腦海中浮現了很多往事,反反複複,讓她感覺心口堵壓的很厲害。


    當初失去最愛的父親,溫酒被殷蔚箐當成救命稻草一樣緊緊的抓住同時。


    何嚐不是也在想,幸好,她還有媽媽。


    三年的時光衝淡不掉當初的傷痛。


    那些事,那些傷疤還沒有痊愈,溫酒慢慢地將自己倦成一團,手捂著心髒的位置,縮在了被子裏,眼睛閉的很緊。


    她失眠了,又開始整夜睡不去。


    想起來翻點安眠藥吃,又恍惚地想,不知道過期了沒有。


    溫酒就這樣來回地坐起來,又躺下。


    直到聽見外麵響起一道腳步聲,很輕,卻讓她聽見了。


    在這裏沒有人會不懂規矩過來打擾,溫酒心底微顫,不免想到了一個人身上,她睜大漆黑的眼睛,定定看著房門的方向。


    腳步聲從遠到近,卻停在了房門處。


    溫酒手指揪緊被子,呼吸微微的急。


    她坐在床上一會,才光著腳下地。


    隔著一扇門,溫酒隱約聽見打火機滑動的聲響,她能想得到他眉目低斂,站在一盞燈光下抽煙的模樣。


    眼眶又開始變熱,溫酒很清楚問題出自她這裏。


    秦眸那句你一出事就不要男人,她聽了不是沒有反應。


    而是,從遇事開始,心底就有另一道聲音不停地重複提醒自己:別再去重蹈覆轍了。


    溫酒麻木著一張漂亮的臉蛋,心事重重地背對著靠在門板上,雙手搭放膝頭。


    外麵的人也不急著催,像是已經知道她醒了,不動聲色地抽了一口煙後,就任由手指間夾的煙蒂慢慢燃盡,半截煙灰彈落下。


    過了許久,他嗓音偏低,從房門透入進來:“我喉嚨痛。”


    溫酒眼眸閃了兩下,到底是心疼的情緒占據了上方。


    她很不爭氣站了起來,沒考慮太多,便主動把門打開。


    走廊上隻留兩盞燈光照明黑夜,徐卿寒黑色的商務西裝筆挺,側影被光線渲染,離得又近,無端地給了營造了某種親近感,他低低看著眼前的女人,手指朝自己喉結碰了下,緩緩吐出一個字:“痛。”


    溫酒漆黑的眼盯著他看了半響,咬著下唇,隔了幾秒,才悶悶地說:“你沒吃藥嗎?”


    “你沒準備。”


    徐卿寒喉嚨不舒服,連帶嗓子說話都變得沙啞了。


    溫酒說不心疼是假的,伸手拉著他進來,轉念想到男人在門外抽煙,不免要說他:“你嗓子痛還抽煙?”


    徐卿寒依舊低著頭,視線望著她沒有移開半寸,低沉說道:“你沒理我。”


    他倒是惜字如金,偏偏溫酒都聽懂了。


    胸口盤附的情緒太多,使得她眼角處紅了又紅,氣他也氣自己。


    她轉身要去抽屜找藥,還沒走兩步,就被男人從後麵抱住了,手臂沒太用力,卻讓她一時掙脫不開。


    徐卿寒低下頭,帶著男性熟悉的氣息,就在她烏黑的發間低低的說:“我都知道了,你媽媽生病了。”


    溫酒漸漸安靜了,就這樣被他抱著。


    男人的胸膛,讓她感到了安全感。


    明明知道不該這樣深陷其中,她還是忍不住地貪戀,開口對他說:“我媽……情緒偏激時經常把死掛在嘴上,還會問我,可是當她被查出得了癌時,我有點害怕。”


    徐卿寒手臂摟緊她三分,力道讓人想哭。


    溫酒深呼吸,將這股情緒壓下,竟輕笑著說:“我以前挺討厭的,爸爸去世了,還要一直問你怎麽辦,是不是特別讓人煩?”


    徐卿寒深沉的眸色,這一瞬顯出波動,手掌將她轉了過來,神色嚴肅:“溫酒,我沒有煩過你。”


    他猜到因為殷蔚箐查出癌病的事,今晚勾起了溫酒心中的傷。


    以至於,她急著要躲起來。


    這樣要哭不哭的模樣,很引得他深刻自責。


    溫酒看著徐卿寒,他凝視她的目光,認真無比。


    她有點笑不出來了,很累說:“我明天想帶我媽媽去重新檢查一遍身體。”


    “我陪你去。”


    徐卿寒手掌捧起她微涼的臉蛋,嗓音帶著不容她拒絕的決絕:“不管是什麽結果,我都陪著你。”


    溫酒點點頭,不再提當年的事。


    她眼眸下垂,還在關心著他的喉嚨:“我去找些藥給你。”


    徐卿寒其實不太放心她這樣的狀態獨處,好似想通了以後,可能就要下定決心甩了他。


    他皺了皺眉頭,沒說話前,溫酒已經一句話過來:“你把煙也交出來,去洗個澡,我很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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