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京城中,若說日子誰最難過,那肯定更是最底層的百姓。</p>


    但要說是誰最難熬,無疑是原本後晉的諸節度使們。</p>


    他們先是被迫投降了耶律德光,然後被契丹人挾裹著到了東京。</p>


    兵權沒了不說,還被耶律德光當成了肥羊,全家都給召來軟禁了。</p>


    等到張昭誓師入了關中,他們手中才漸漸拿回了一些兵權。</p>


    不過緊接著,就在偃師城外遭遇了大敗,如果不是最後時刻反正,估計大部分人都死的不能再死了。</p>


    張天子雖然沒有像耶律德光那樣,把他們軟禁起來當肥羊,但也不讓他們離開東京開封府,跟軟禁也差不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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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鍵的是,這張天子手中,自有一套成體係的兵將,用不用他們,人家都至少可以支撐一個占據黃河沿線的周國。</p>


    所以,對他們來說,前途未知,就算是想討好張昭,都不知道該如何做起,一時間人人自危。</p>


    不過這些人中,有兩個人不怎麽慌。</p>


    一個就是著名的代北武臣老資格,能打仗能治國,還交遊廣闊的安審琦。</p>


    九年前張昭入關中平定彰義軍牙將賀川之亂的時候,他就賣了張昭一個好。</p>


    幫著張天子敲詐了李從曮幾十萬貫不說,走的時候還送糧送騾馬,張昭私自在涇州發的田契,也是他幫著弄妥當的。</p>


    至於投降過耶律德光,這種事根本影響不了安審琦。</p>


    不說他最後還是反正了,就算是投靠,也不是他主張的,張昭不會拿這種事去為難安審琦的。</p>


    最關鍵的是,在後晉諸將中,隻有安審琦和已故的康福,跟張昭又幾分交情。</p>


    所以安審琦現在都快成風向標了,隻要張昭不是想把晉國舊節帥們殺光,那就不會來動他安審琦。</p>


    第二個不慌不忙的,乃是符彥卿,這位曆史上大名鼎鼎的皇帝老丈人,最能洞察時局和人心。</p>


    他知道張昭這種級別的君王,殺人用人,都是有目的的,不會憑著自身喜好來。</p>


    而且他符彥卿與高行周、皇甫遇三人,乃是晉國河北的三廷柱。</p>


    現在皇甫遇為晉國盡了忠,河北就剩他和高行周兩個人了,隻要張昭還想平定河北之地,用他們是必然的。</p>


    而且符彥卿還利用弟弟符彥琳和符彥倫兩人,給張昭準備了一份大禮。</p>


    那就是現在河北之地,雖然名義上大多都歸了劉知遠,但貝州還在符家手裏,魏州也還有大量符家故舊。</p>


    一旦張昭安定河南,進軍河北時,就是他符彥卿再受重用的時候。</p>


    於是符彥卿就當在東京度假了,每日裏和身邊子侄、牙將們吃肉喝酒,練習武藝,好不快活。</p>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符彥卿以不恥李守貞為人作理由,否決了十五歲的長女和李守貞長子李崇訓的婚禮。</p>


    嗬嗬!但在此之前,李守貞也跟杜重威一起禍國殃民,哪怕就是滹沱河邊降了契丹人,符彥卿可都沒有要求取消婚禮。</p>


    而張昭一來就取消了婚禮,有沒什麽想法,那就不得而知了。</p>


    至於其他人,高行周挺緊張的,雖然他長子高懷德在孝義橋射中了耶律德光的屁股,一躍成為了後晉諸將中,唯一被張昭重用,還擢拔進憾山都鍍金的存在。</p>


    但他卻偏偏又把女兒嫁給了杜重威的次子杜弘章。</p>


    而杜重威不但賣國被天下所不恥,現在還未歸附。</p>


    原來當日杜重威收到耶律德光的命令,喜滋滋的搜刮了五萬石糧草往東京,準備等著耶律德光把他立為天子。</p>


    可是車隊還沒走到東京開封府,李存惠的前鋒就到達了中牟,距離開封不到八十裏。</p>


    杜重威嚇得屁滾尿流,匯合了從開封府跑出來的番將楊兗千餘人之後,又跑回了宋州歸德軍節度使轄地。</p>


    這張天子入了東京,不知道在想什麽,一直沒有起兵去攻打,或者下召讓杜重威來開封府。</p>


    於是自覺張昭肯定不能饒了他的杜重威,最近一直在和虎刺勒勾勾搭搭,也有投靠南唐的意思。</p>


    可把南唐主李璟給美壞了,宮女都多寵幸了兩個。</p>


    但這麽一來,杜重威可把高行周這個兒女親家給坑慘了。</p>


    焦急之中,高行周還特意上書了一次,勸張昭早日征討宋州歸德軍,不要讓南唐得到此地,以免局勢崩壞。</p>


    張昭則來了個已讀不回,高行周不知道張昭是什麽意思,自此就患了心病,在家裏惶恐不安。</p>


    至於藥元福,那就更是倒黴蛋了。</p>


    他原本已經暗中投靠了張昭,可是後來看虎刺勒左右橫跳得了那麽多好處,於是也開始有樣學樣。</p>


    可倒黴就倒黴在,他剛剛開始不讓錦衣使者進門,好處還沒撈到,就被迫屈從契丹。</p>


    這一下,巴結契丹他不願意,張昭這邊又斷了聯係。</p>


    等到張昭入了東京,那真是要麽鬱悶就有多鬱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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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昭手裏拿著一封信,這是曹十九娘延禧寫來的,他們已經快到洛陽了,預計上元節趕到東京開封府,沒有多大問題。</p>


    張昭頓時覺得壓力就減輕了很多,隻要曹延禧等到了開封府,他的建國登基等一係列事情,就可以提上日程。</p>


    而且繼續大施恩德,豎立形象等事情,就可以交給曹延禧和兩個母親,他們是女子,出來做這些事,恰恰還更合適一些。</p>


    看完了信,和凝就急匆匆的來報,說是馮道向他表達了想要進宮晉見的意思。</p>


    張昭哂然一笑,這真是老狐狸啊!自己穩定了局勢,立刻就開始對工作上心,一點也不敷衍了。</p>


    不過呢,見見也好,馮道這種老派人物,張昭勢必不會太重用了,不過馮道本人算得上是此時的文壇眾望,還是很有象征意義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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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德殿,張昭沒過多久就召見了馮道。</p>


    不過出乎張昭預料,他以為馮道是上來巴結,或者是買好要官的,但沒想到,馮道一本正經的跟張昭談論起了建宗廟的事情。</p>


    目前來說,張昭稱帝,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事情,當上了中原天子,才好名正言順的開展下一步工作。</p>


    而稱帝建宗廟這些事情,自有一套複雜的禮儀在,特別是張昭還打著恢複周禮的名號,禮儀更是不能疏忽。</p>


    比如祭祀的順序,太牢之禮,以及追封等,都需要按照張昭的姓氏、祖先等來安排。</p>


    不得不說,這一套活,馮道是極為專業的,至少比張昭目前的幾個顧問都要專業。</p>


    但其實張昭心裏明白,這活和凝、範質就未必幹不了,但他們出於某些目的,一直在回避,似乎是想要把這個事情讓給馮道來辦。</p>


    眼見張昭的神色和語氣,和凝感覺到了張昭可能是對這方麵有些不舒服,於是趕緊過來解釋。</p>


    他拿出了當初馮道上書給石重貴的文稿底紙,對張昭說道。</p>


    “聖人可知,昔日勸石氏請雍涼大軍入中原的主意,正是馮可道建言,臣隻是適逢其會而已。”</p>


    張昭沒有去細細查看和凝呈上來的東西,和凝既然敢這麽說,基本上還是可信的。</p>


    嗯,能拿到石重貴邀請,不被當成侵略者直接就入了關中,還是省了張昭很多事的。</p>


    隨即,張昭就對馮道和顏瑞色的問道:“可道公既然有功在先,何不早說?”</p>


    馮道低頭,裝出戰戰兢兢的樣子回答道:“臣請聖人率軍入關,非是邀功,實乃聖人才是能解救天下百姓倒懸之危的不二人選。</p>


    若臣以此邀功,豈不顯得聖人入中原之舉落了下成。</p>


    是以請聖人以後,不要以此功賞賜臣與和中書。此非人臣之功,實乃聖人仁義。”</p>


    老狐狸!張昭在心裏笑著罵了句,不過這馬匹拍的人真是爽,而且還不落俗套。</p>


    也行,至少說了這番話,馮道是想要出來做事了。</p>


    現目前,還是要他們幫著穩定局勢。</p>


    “既是如此,那有道公就繼續替吾辦好樞密院的差事吧!”</p>


    馮道聞言大喜,張昭到了之後,樞密院的職權,基本都處於空置狀態。</p>


    因為張聖人就隻關注河中、陝州、洛陽和東京這四地,根本不需要樞密院發揮什麽職權。</p>


    現在張昭如此說,不單是要準備繼續用他的信號,還是要開始發揮中樞作用的標誌。</p>


    “既然聖人要臣辦好樞密院之事,那各鎮節帥在京已經多時,各地人心不穩,以目前的形勢看來,還是需要他們各回方鎮,守土、安民、剿賊啊!”</p>


    張昭看著馮道小心翼翼的樣子,看起來這番話,應該是憋了很久了,可能一直想說,但又不敢說。</p>


    “樞密使言之有理,不過此事,還需要某思索一二,明日汝先呈上各方鎮具體情況後,吾再做定奪。”</p>


    張昭不放這些方鎮節帥離開,倒不是準備這時候開始削節度使的權了,因為現在還不到時候。</p>


    哪怕是宋朝文官勢力那麽強大,也不會一下就削完節度使的權力,何況現在。</p>


    張昭其實是不放心這些人離開。</p>


    他們不離開,州縣被占,但張昭自有雍涼大軍作為禁軍在,隻要想收複,再讓這些舊方鎮節帥出馬,快得很。</p>


    可要是現在把他們放出去,估計不是投劉知遠,就是投了南唐,到了地方的,觀望者必然也多,還不如不放。</p>


    不過等到稱帝後,還是要把他們放出去的。</p>


    而且杜重威在宋州搞事很久了,張聖人也準備給這無恥之徒一點顏色看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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