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1-05-27


    窗外狂風肆虐大雨如注,龍天翔手捏電報一籌莫展,早不來遲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約好明天去竹妃子家吃飯,看來是去不成了。(.好看的小說)


    電報是夏雲潔打來的――東北虎後天到上海,東亞飯店碰頭,帶好所需東西。


    龍天翔打開箱子,取出半張名片和一隻密封的信封,背上挎包,腳穿雨靴,手撐一把《毛*席去安源》油畫上一樣的紙油傘。先在傳達室給竹家打了個電話,電話是竹妃子接的,先是一陣高興,再是一陣沮喪,而且,在電話裏羅列了許多菜名,說母親為了這餐飯已經籌備了兩天,說父親特地請人從黃山帶來板栗和野味。龍天翔在電話中隻能一個勁的賠不是,當聽到竹妃子提出要跟自己一起去上海時,嚇的急忙把電話掛掉。


    火車一夜將龍天翔載到上海,出了火車站,耳膜裏還在回蕩著“哐當哐當”的聲響,同時,進入耳膜的還有糯糯的鄉音。


    “來吃啊――!大餅油條糍飯糕,剛出鍋的。”


    “嗨――!熱的甜漿鹹漿淡漿,包你吃的滿意。”


    “新鮮的桂花赤豆糕綠豆蓮心湯,不甜不要鈔票。”


    叫賣的大部分是返城知青,是由街道組織安排的流動攤位,這批人一無文憑二無專長,剛從社會的底層脫身又擠進城市的底層,為了生計和生存,他們成了改革開放的第一批個體戶。


    “阿龍――!喂――!是你嗎?”


    是誰在叫自己?沙啞的聲音有點耳熟,循著叫聲打眼一望,有人在向自己招手,個子矮矮的,壯壯的。


    “大畫家――,我是小肖,過來,快過來,我請你吃早點!”


    “咦――?!怎麽是你啊!”龍天翔上前和小肖握手。


    “手髒,我的手髒,都是油膩。”小肖把手往回縮。


    龍天翔抬頭朝貨棚上一望,“閘北區知青店”六個字歪歪扭扭。


    “小肖,你是什麽時候回上海的?”


    “剛回來不久。”說時,端上一碗鹹漿,兩隻大餅和兩根油條。


    龍天翔先喝了一口鹹漿,再咬了一口大餅,一夜的疲勞一掃而光:“來,抽根煙。”龍天翔遞上一支三五。


    “不得了啊!大畫家,抽三五啦!”


    小肖滿頭卷發下麵的眼睛眉毛極像電影《最後一滴血》裏的蘭博,所以,插隊那幾年,小肖成了知青隊裏的刺頭,禿子打傘無法無天,經常欺負和他一起新來的知青。


    一天晚上,龍天翔和幾個老知青把小肖找來,對他好語相教,好言相勸,可是,小肖卻吹胡子瞪眼不買帳。於是,按事先的計劃,突然將油燈吹滅,將小肖裝進麻袋,按在地上痛打一頓,直到他求饒為止。這叫敬酒不吃吃罰酒,也叫以毒攻毒。用一句文言文來表達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小肖自從被爆打一頓,原來囂張的氣焰收斂了許多,龍天翔分管每晚的政治學習,小肖再也不敢無故缺席,盡管學不進,也隻好硬著頭皮假裝在聽。


    時過境遷,往日的插弟成熟了不少,也明理了許多,甚至,不計前嫌,視龍天翔為難兄難弟,早點分文不取,臨走,還硬塞了幾個茶葉蛋給龍天翔。


    離開“閘北區知青店”,龍天翔的心情很沉重,那些沒有輪到招工招生的插兄插妹,他們人在城市心能留在城市嗎?這座東方大城市能給他們新的人生起點嗎?龍天翔走出了約一百多米,還回頭朝“閘北區知青店”望了一眼。往事雖然不堪回首,但是,列寧說的“忘記過去就意味著背叛”強烈地將龍天翔的思緒拉回到了那不堪回首的過去。


    。


    成立知青隊是仿照湖南株洲的先進經驗和方法,龍天翔原來和小肖不在一個知青組,小肖比龍天翔晚下放2年,分在同一個大隊。成立知青隊大會是在公社的破禮堂召開的,聚集了上百個知青。


    會議結束後,第一個罵娘的是小辮子:“老子現在已經是狼窩裏的羊了,到了知青隊,十六個上海人,就我一個蕪湖人,老子就要成了虎口裏的羊了,不行,老子要找苗幹事說理去。(.好看的小說)”


    第二個罵娘的是小皮匠,小皮匠說一句罵一聲:“滾他媽的蛋,......。”小皮匠罵娘是有道理的,他擔心到了知青隊,光有吃飯的人,沒有幹活的人,而且,大部分是新知青,許多活還不會做,到年底不喝西北風才怪。


    小兔嘴上沒有罵娘,心裏也在嘀咕,眼下上課的教室就在住房旁邊,走五十步就到了,以後,知青隊還不知道建在哪裏,要是路遠刮風下雨路途艱難,萬一坐骨神經犯了怎麽辦?


    小猴子不僅沒罵娘反而高興,可以老大哥自居,吆五喝六以大欺小,討煙抽要錢用,想怎麽著就怎麽著。


    小魚嘴上沒罵娘,心裏肯定在罵娘,因為,他的損失最大,隊長肯定當不成了,充其量當個副隊長,外快撈不到了,”軟刀把子“家的綠豆湯享受不到了,和隊裏幾個丫頭之間的調情就要難舍難分了。


    翠花是隊裏第一號美女,正值情竇初開。一次在外村看露天電影,小魚走到龍天翔身邊悄悄說:“小龍,翠花站在最後麵,去摸摸她的脖子。”


    “我跟她不熟,不敢。”


    “她就喜歡有人摸,小猴子他們幾個都在摸。”


    在小魚的鼓動下,龍天翔鼓起勇氣走到翠花身邊,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撫摸起翠花的後脖頸。一號美女竟然一動不動,一哼不哼,一罵不罵。可想而知,憑小魚的魅力,肯定將村上的幾個美女玩得如魚得水。到了知青隊,清一色和尚,小魚的魅力就成了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龍天翔也罵了娘,隻是罵在心裏:“什麽玩藝兒,把老子們當試驗品,先是兩人一個隊,再是‘一幫一,一對紅’,剛並組兩年多一點又要搞什麽知青隊,插隊不像插隊,農場不像農場,簡直像動物園裏的‘四不像’。”


    建立知青隊,貧下中農拍手稱快,誇張一點的說,就像趕瘟神一樣,也像第二次解放一樣,他們嘴上說舍不得知青走,心裏巴不得他們快點走,走的越快越好,省得跟貧下中農搞不清。


    知青隊是龍天翔下放六個年頭中住的第六處棲身之處,也是最後一個落腳之地,平均一年一個住處。這六個住處,三處是在老鄉家,三處是新蓋的房。其中,第一處新房是稻草蓋的,後兩處新房是瓦蓋的。相比而言,稻草房冬暖夏涼,而且,不漏雨透氣好,屋裏的煙霧會從草屋頂上飄出去。無須排風扇和油煙機,也無須等離子氧氣機,更無須噴灑空氣清潔劑之類的撈什子。


    知青隊的勞動和原來生產隊相比,一樣也不一樣。一樣的是:挑幹塘泥拔秧插秧除草施肥車水,再就是“雙搶”。不一樣的是:不挑水塘泥,不用牛耕田,不用看稻田,犁田和車水全靠拖拉機,體現出機械化的優勢。就是沒用上插秧機和電動脫粒機,否則,機械化加上電氣化,勞動強度會大大減小,才配得上新農民的稱號。所以,龍天翔他們充其量不過是個半新半舊的農民罷了。


    學習方麵比原來加強了,訂了一份《安徽日報》,每晚都要讀報,還要討論和思想匯報。但是,這樣的學習人人討厭。一開始還能自覺參加,一周後,要催人參加,再一周後,催也催不動了,有的裝病,有的去代銷店買煙,有的借口上廁所,有的招呼也不打,幹脆溜之大吉。再後來,實行晚點名,不管是打牌還是下棋,隻要人在就是好隊員,好社員,好農民。


    知青隊生活比原來穩定些,盡管每餐隻有一個菜,到時就有飯吃,吃飯記帳,吃一餐打個叉。這種吃食堂的方式和農場差不多,所不同的是,知青隊不發工資,所以,零用錢還要依賴家庭的支撐。


    以上,就是知青隊勞動學習生活三步曲。從表麵上看,比散戶要好些,但是,隱藏的負麵效應開始逐步暴露出來。人多心雜,拉幫結派,吵嘴鬥毆,恃強淩弱。尤其是小猴子和小肖倆,糾集外來知青炫耀武力,走時順手牽羊,大到毛線衣,小到一雙襪子。攪得人心不安,衣服不敢晾在外麵,現金必須藏在身邊。


    《全國知青總紀實》一書就關於知青隊有這麽一段描述:“在知青隊裏,知青不僅在日常生活,而且在經濟關係上與當地農民不再保持頻繁的交流和聯係。因此,不是密切了和貧下中農的關係,而是疏遠了與貧下中農的關係。然而,運動的初衷,原本是想把知青送到到農村‘接受再教育’,並改造為‘新農民’。如此一來,‘新農民’是當了,‘接受再教育’卻落空了,遠離了當初的目標。”


    龍天翔記得清清楚楚,大學政治課上老師說,共產黨領導的土地革命,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都有千百萬民眾自覺自願的參與和投身,還得到千百萬民眾的支持和擁護,所以革命才能成功。可是,這場上山下鄉運動是千百萬家庭和知青不願意參與和投身的,是強迫革命,而且,又得不到廣大貧下中農的支持和擁護,是強迫接受。可想而知,這“兩個強迫”還能算是革命嗎?不客氣地說,就跟國民黨拉壯丁差不多!


    1980年知青大返城,這場國家花費了巨大精力人力和財力的虎頭蛇尾運動最終落空。縱觀曆史,有過這樣的革命嗎?當年知青的榜樣――侯雋,董加耕等人在“四*幫”倒台後受到了長期的審查,一夜之間成了革命的對象。那麽,千千萬萬個知識青年不就成了革命的殉葬品嗎?!這跟政治*迫害有什麽兩樣?!如今,國家隻承認插隊算工齡,其它什麽待遇也沒有,什麽榮譽也沒有。要說悖論,這就是悖論。龍天翔在悖論中走完了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時勢造英雄,若幹年後,從“閘北區知青店”出來的小肖,以及從監獄裏出來的小牛等幾個知青聯手辦起了上海第一家服務公司,實現了人生的又一次蛻變。龍天翔再次與他們相見時,他們已經成了上海市個體協會會員,小肖還是閘北區政協委員,成了第一批買私家車的暴發戶,掏出來的香煙都是軟殼中華,從他們嘴裏吐出來的最多四個字就是――女人金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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