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1-05-30


    “朋友,差頭(俚語:即出租車)乘不乘?”幾個出租車司機見龍天翔衣著光鮮,搶著上前攬生意。(.無彈窗廣告)


    龍天翔搖了搖頭,不是乘不起,而是消費習慣和概念沒有轉變,有公交車為啥要多付十幾倍的車錢擺酷裝闊。然而,身後卻傳來一片嘲笑聲――這個朋友,看上去像個摸子(俚語:即有身價的人),實際是個窮癟三,分(俚語:即錢)還沒有阿拉挺(俚語:即多的意思)。


    跳上65路公交車,龍天翔才開始後悔沒有乘出租車,不要說座位,連落腳的地方都難找,身前身後的大包小包蹭刮的衣褲汙跡斑斑,汽車行駛到外白渡橋時,一個行人亂竄馬路,司機猛踩刹車,車上站著的人來了個人仰馬翻,一根扁擔像出膛的炮彈“啪”一下打在龍天翔頭上,龍天翔還沒顧得上說理,身邊小男孩的一泡尿已經澆濕了他的屁股。


    65路連接著火車站和輪船碼頭,是全上海最擁擠的一條線路,龍天翔下車地點在輪船碼頭前兩站,所以,轉乘輪船的乘客比龍天翔晚下車,而且,又是上下班高峰,一路上,隻看見上車的,不看見下車的。於是,龍天翔突發奇想,要是把車廂做成氣球一樣的就好了,或者從美國進口一些雙層巴士,幹脆把馬路做成傳送帶,人隻要站上去,想到哪裏就到哪裏。


    龍天翔去過美國,有了比較,有比較既是好事又是壞事,俗話說人比人氣死人,國比國恨死老祖宗。人家穿皮鞋的時候,我們在穿布鞋,當我們開始穿皮鞋的時候,人家開始穿耐克,當我們穿耐克的時候,人家已經穿起旅遊鞋周遊世界了。


    上車要拚命擠,下車更要死命擠,不擠下不了車,過站還要補票。補票也不容易,一張票要經過幾個人的手才能拿到,所以,那時的人民幣小票都是皺皺巴巴的,因為,售票員必須將找回的小票連同車票一起捏成一團才能傳遞,假如還有硬幣的話,售票員必須像端午節包粽子一樣,包的越緊越好,不能讓裏麵的硬幣掉出來。


    到站了,龍天翔靠死命才擠下了車,人下車了,衣服上的兩粒紐扣掉在了車上,襯衫也被擠出了褲腰帶,最氣人的是,一雙荷蘭式皮鞋成了大花臉,黑的成了灰的。所以,那年頭,你根本看不到有誰敢穿白皮鞋坐公共汽車的。


    竄過馬路,來到延安東路過江碼頭,龍天翔希望舅舅在當班,這樣,就可以節省6分錢過江費,順便再問問舅舅,自己結婚的當天,怎麽就這麽巧,舅舅和妻子同時出現在大門口,一會兒說下班在路上遇到的,一會兒又說要去上班了,搞得疑神疑鬼的樣子。


    “阿龍――!你怎麽回來啦?”龍舅透過玻璃窗先看到了外甥。


    “學校讓我回上海采購教學用品。”龍天翔騙過了舅舅。


    “你媽急死了,天敏還在分局關著。”


    “啊――?!小弟還沒有放出來?我媽來信說已經放了,這是怎麽回事?”


    “又被抓進去了,又去找那個店主打架了,天敏說了,隻要一天不把原來的畫像換回來就一天不罷休。”


    “好了,我知道了。”


    “你趕緊回家吧。”龍舅催促龍天翔快走。


    龍天翔進了閘口又往回走了出來,龍舅滿臉狐疑盯望著外甥,心想,今天外甥怎麽跟小夏一個毛病,進了閘口又出閘口。


    “你怎麽又出來啦?”


    “舅舅,有件事忘了問你,我結婚的那天,你怎麽會和雲潔一起站在大門口外。”


    “哎呦――!那天,小夏也和你現在一樣,進了閘口又出閘口,還問我這裏是浦東還是浦西,我懷疑她會不會是跳黃浦江的,所以,我就一路上跟著,過了黃浦江,我又擔心她會不會鑽車輪,下了車,我還是不放心,又擔心她會不會跑到莊稼地裏喝農藥,直到她站在你家大門外,我才猜想,她可能就是我的外甥媳婦,我喊了她的名字,果然是小夏,所以,那天我沒說,說了不吉利。”


    “哦――,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認識雲潔,特地領到我家的,不過,真有人想跳黃浦江,你想救也救不了。”


    “就因為我能救而沒救才良心受到譴責,‘文*革’初期,有一個人也和你一樣,進了閘口又出閘口,反反複複好幾次,等我夜班下班了,他還在輪渡上,我親眼看他跳下去的。”


    “那你為什麽不救。”


    “那個時候自殺的不都是牛鬼*蛇神麽,我想,這種人應該死,死有餘辜。”


    “那個人的屍體打撈上來沒有?”


    “沒有,聽說是哪家報社的畫家,所以,我見到小夏疑神疑鬼的樣子,腦子裏就多了一根弦,就一直跟著她。”


    “最近有人跳黃浦江嗎?”


    “也有,都是為了夫妻矛盾,喜新厭舊,三角戀愛,女的多,女人心胸狹窄,想不開鑽牛角尖,鑽進去就鑽不出來了。還有抱著小孩一起死的,結果,大人救起來了,小孩卻死了。其實,這種女人還是不救的好,救了也沒用,早晚還是會走這條路的。”


    “像我會遊泳的跳黃浦江死不掉,沉不下去。”龍天翔豐富的想象力又開始豐富起來。


    “小赤佬,好話不說盡說晦氣話,快回家去。”龍舅狠狠地罵起來。


    回家的一路上,龍天翔心事重重,到家敲門,屋內無人應聲,更是心亂如麻,這個時候母親會上哪兒去呢?買菜也該回家了,會不會去了二弟家。於是,下樓出門洞再去隔壁的門洞,蹭蹭蹭上了五樓,一看防盜門鎖鐵將軍把門。剛想離身下樓,隻聽“吱嘎”一聲,黑碳打開外門去上班。


    “嗨――!阿――阿龍!”黑碳隔著防盜門打了聲招呼。


    “上班去啊!黑碳。”


    “小――小弟又――又進去了,你――你知道嗎?”黑碳說話結巴,拔香煙的動作很利索,每次見麵,都是黑碳拔的快,就像電影《墓碑鎮》裏的西部牛仔拔槍一樣。


    “知道了,聽我舅舅說的。”


    “到――到底是――是為啥――啥事情?”


    黑碳下放之前在當地是個打架能手,由於結巴,人家說三句,他連一句完整的話還沒憋出來,所以,別人是動嘴不動手,他是動手不動嘴,也就是因為黑碳出手快,每次雙方拔香煙,龍天翔都快不過他,每次都抽伸手煙。


    “為了兩幅畫,被攤主調了包。”


    “媽了個把子,”黑碳罵人從不結巴,從小到大就會罵這一句,“要――要是――是我,嗨――!不打――打死那――那個攤主不――不是人。”


    其實,黑碳也在故意擺威風,自從和小冬的姐姐結婚後,老虎變成了老鼠,被老婆管得服服帖帖,就像孫悟空遇見了唐僧。


    兩人邊談邊下樓,到了底樓,一個往西一個往東,龍天翔去了派出所。


    黑碳下放前是派出所常客,三天兩頭被喚去洗腦子,不是今天把人家的頭打破了,就是明天將人家的腿打斷了,打人的理由很簡單,不許別人說他是結巴子。所以,一起玩的小夥伴知道他的脾性,隨他說話怎麽結巴也不去笑他,更不去催他,越催越結巴。


    有一回,龍天翔問他一件急事,黑碳半天說不清楚,龍天翔不僅取笑了一下,還學他的結巴樣子,剛學了半句,臉上就挨了一巴掌。龍天翔打不過他,當時隻能忍著,心想,以後逮到機會要好好報複一下。


    一天,黑碳吊著膀子在吃飯,龍天翔湊上去假裝關心:“你的手怎麽啦?”


    “打――打傷了。”


    “被誰打的?”龍天翔開始幸災樂禍。


    “誰――誰敢打――打我,我把班――班主任打――打了,一拳上――上去,哢――哢嚓一聲,這裏骨頭斷――斷了。”說時,用筷子指了指。


    “我的左臂也斷過。”


    “我知――知道,就――就是撐――撐杆跳摔――摔斷的。”黑碳吃飯時最不願和人家講話,本來就結巴,嘴裏又含著飯,最容易咬舌頭。


    “告訴你一個骨頭長得快的好方法,想聽嗎?”龍天翔故意引黑碳說話。


    黑碳沒動嘴,龍天翔見他沒中圈套,有點氣餒,但是,不死心。


    “告訴你吧,用老頭子的尿。”龍天翔隻說了半句。


    黑碳憋不住了,張了張嘴:“媽了個把子,半――半吊子(方言:即說話做事不爽氣)。”


    龍天翔想笑不敢笑出來,因為,上海方言中“吊子”就是結巴子,黑碳罵龍天翔半吊子,其實,等於在罵自己。


    “講啊!”黑碳開始催龍天翔。


    龍天翔假裝神神秘秘的樣子,向黑碳如此這般了一番。第二天開始,龍天翔爺爺的隔夜臊尿都讓黑碳一層一層用布浸濕後裹在了手背上,從此,就有人叫他臭黑碳。


    龍天翔的斷骨確實是用尿浸濕了布裹的手臂,但是,他用的是小弟的尿,那年小弟才兩歲,小孩的尿不怎麽臭,而爺爺的尿臭氣熏天。


    黑碳打班主任被學校開除,在家中悶關了一個多月,比關在派出所還難受,從那以後,黑碳再沒進過派出所,因為,他的母親拿了把刀想把她自己砍死,因為,她不想再看見自己的兒子了。


    。


    龍天翔在去派出所的半道上遇見了母親和小弟,心中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而龍母見到龍天翔卻嚇得半天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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