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1-07-01


    從南京到上海的一路上遇到多次讓道,停停開開,開開停停,車到了昆山,還停了半個多小時,所以,車到上海北站已近午夜。


    春雅芬在北廣場和他們仨分了手,乘18路車回自己的家,老譚瞪大著眼睛問龍天翔:“龍老師,你老婆怎麽不跟你一起回家?!”


    “她先回娘家去。”龍天翔隻能以假亂真,反正老譚不可能見到他的真正老婆。


    春雅芬轉身離開的一刹那,銅頭兩眼目光一閃,看著遠去的春雅芬背影,再回頭看著龍天翔,然後,再回身望了望春雅芬離去的方向。突然,銅頭拉住龍天翔的袖管,手指著春雅芬離去的方向嗷嗷叫了幾聲。


    龍天翔的嘴角再一次露出一絲微笑,猜測,可能在銅頭深邃的意識中,已經將自己和春雅芬當成了夫妻,或者,已經認為自己和春雅芬是不該分離的,更或者,銅頭還在肩負著禦前侍衛和保鏢的職責。


    “銅頭,走吧,我們馬上要到家了,你馬上要見到父母了,你們一家馬上要團圓了,悲劇再也不會發生了,我發誓,一定要幫你治好毛病,還你一個從前的銅頭。”龍天翔在心裏默默地念叨著。


    上海有通宵汽車,他們仨先乘65路公交車到延安東路輪渡站,過黃浦江,再乘81路汽車摸黑到了銅頭家。


    臘月二十五,在農村家家忙著過年的安排,有打豆腐的,有做糍粑的,還有殺豬宰羊的。而在城市,過年的氣氛悄然無聲,過年的腳步踟躇不前,過年的鍾聲還未敲響,所以,整個住宅區家家黑燈瞎火,人們已早早地進入了夢鄉。


    “篤篤篤”,寂靜的走廊響起三聲驚雷般的敲門聲,“嗵嗵嗵”又是三聲震耳欲聾的擂門聲。


    “譚叔叔,快開門,銅頭回來啦!”龍天翔已經有點不耐煩。


    突然,燈光從氣窗處亮起。


    “來啦!來啦!”屋裏響起了回應。


    外門打開的瞬間,“嘩——”一串熱淚從銅頭父親的眼眶中滾落,顫抖的雙臂不知該伸向何處,是先擁抱“死”去四年的兒子呢,還是先與相隔十五年之久的堂哥擁抱,最後,一個也沒抱,往後退了半步,側過身道:“快進來!快進來!”


    銅頭木訥的神情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被衝出裏屋的母親一把抱住,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嚎:“銅頭——,我的兒唻——!你再不回來,我和你爸一起到閻王爺那裏去找你了!”


    銅頭的父親和他的堂哥緊緊相擁的時候,渾身還在控製不住地顫抖,同宗同祖的血脈之情頓時喚作捶胸拍背,哥啊弟啊的一疊聲叫喚頓時化作淚雨傾盆,搶說搶問的千言萬語頓時變成語噎聲塞。[.超多好看小說]銅頭的父親連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兒子會和堂哥同時出現在自己的家裏,所以,雙重的親情已經讓他不能自禁,不能自己了。


    “譚叔,是譚伯伯救了銅頭。”


    龍天翔首先打消了銅頭父親的疑慮,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陳述了一遍。


    “哎呦!怪不得我想你怎麽會和銅頭一切來的,天民,看來我們譚家命不該絕啊!”


    “是啊!是啊!我們譚家有老祖宗在保佑,命不會絕的。”


    於是,譚業民將如何幾次三番到上海尋找的事情像倒苦水一樣倒了出來,還說,要不是“四*人幫”已經打倒,就是龍老師找到了銅頭,他也是不敢也不願承認的,更不要說帶銅頭回上海了。


    夜已很深,龍天翔起身告辭,銅頭父親拉著他的手幾次欲下跪都被龍天翔拉住了,嘴裏卻反複念叨著:“小龍,大恩不言謝,銅頭不僅是你的朋友,更是你是親兄弟,你是我家的恩人啊!”


    龍天翔轉身離開的時候,一串淚水抑製不住地從臉頰滑落到嘴唇邊,凜冽的寒風吹幹了淚痕,卻吹不走心中的淚水,飄移的寒星引領著他的腳步,卻無法照亮他心頭的垂暮。銅頭回家了,找回了歸宿,可是,他的歸屬和歸宿在哪裏?所以,敲開201室外門的時候,龍天翔並沒有找到回家的感覺,家,自己的家在哪裏?


    家,什麽是家?學校是他的家嗎?不是,那是他的工作單位,宿舍是他的家嗎?也不是,那隻是一處棲身的場所。[.超多好看小說]那麽,他的家在哪裏?在遠隔重洋的美國嗎?是的,但是,對他而言,隻是一個臨時的家。


    有家還要有家庭,什麽是家庭?對一個男人來說,要有妻子兒女,龍天翔是有妻子,也有兒子,可是,一個想見很難見,一個想見不敢見,家庭中的三個成員散落在三個地方,比牛郎織女還要天各一方,牛郎有一雙兒女在身邊,到了七夕相會那天,全家還能團圓,龍天翔有這個機會嗎?沒有,肯定沒有。


    龍天翔的淚不僅是為銅頭在流,更多的是在為自己而流,所以,他將遺山先生的“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改成了“問世間家為何物,直教人生死不離”。


    夏雲潔最近的一次來信更讓龍天翔心寒,說自然受孕沒成功,試管受孕也失敗了,所以,夏雲潔的心情比龍天翔更糟更糾結,她讓龍天翔幹脆辭職去美國,就是為了下一代也值得。


    其實,龍天翔何不想如此,以前沒有答應夏雲潔的安排,就是為了要代銅頭行孝,如今,更不能答應了,除非銅頭出現奇跡和常人一樣,萬一兩個老的四腳一伸,誰來照顧銅頭?


    那天下半夜,夢魘又光顧了一次,龍母叫醒龍天翔後,一直守候在一旁,生怕兒子的夜半歌聲驚醒小弟,因為,小弟已經成了公交車駕駛員,要確保充足的睡眠。


    第二天,龍天翔醒來已是日高三丈,午飯後,去了銅頭家。


    那天,銅頭的父親請了一天事假,特地買了一些好菜好酒招待堂哥和龍天翔,到了12點,還不見龍天翔來,就先吃了。等到龍天翔一露麵,被銅頭的父親好一頓埋怨:“小龍,你中飯不來吃,晚飯一定要在這裏吃,認我這個老頭表示表示心意吧。”


    銅頭的父母還像昨晚那麽激動,那麽興奮,相反,銅頭反而安詳了許多,一個人獨處一隅在玩紙牌。見到龍天翔還是那種表情,不鹹不淡不冷不熱,紙牌玩夠了,就去打掃衛生間,還習慣用水衝,衝了裏麵還衝地麵,把衛生間衝的滿地是水。


    “地麵不用衝,這裏不是茶廠。”譚業民還是忘不了當監護人的職責。


    銅頭和他的堂伯伯相處了四年,已經把他當成了唯一,別人的話成了對牛彈琴,對父母的關心和關照置若罔聞,隻聽譚業民的。龍天翔的任務就是繼續觀察銅頭的一言一行,看看有什麽方法能激活他的腦神經。另外,和銅頭的父母商量商量,打聽打聽上海哪家醫院有這方麵的專門治療。


    當聽說譚業民準備年前趕回蕪湖的時候,埋在龍天翔心底的一件事情不得不向他提起。


    “譚伯伯,”龍天翔走進他的身邊小聲問道,“銅頭的婚姻你跟譚叔講了沒有?”


    “還沒講。”


    “要不,我來講?”龍天翔知道譚業民的苦衷,隻能自告奮勇。


    “這樣吧,龍老師,等我回了蕪湖你再講也不遲,反正已是過站的車,等也等不回來了,你說是嗎?”


    “好吧。”龍天翔隻能適可而止。


    整整一下午,大家都在圍著銅頭轉,都在研究激活他腦神經的方法和措施,龍天翔幾次想把激活春雅芬的經曆講出來,想想還是不妥,一個是瘋子,一個是傻子,不能用同一種方法。再說,譚業民已經誤以為春雅芬是他的老婆,萬一被銅頭的父親追問起來,就成了不打自招,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譚叔,銅頭還記得吃雞頭,這是個好兆頭,改天叫阿姨去熟食店看看有沒有專買雞頭的。還有,叫油葫蘆、小疤子和小胖子他們多來來,他們在一起插隊兩三年,肯定有好的方法。”


    “噢——!我想起來了,”譚業民突然想起一件事,“聽我老婆講,加龍剛醒過來的那幾天,天天在念叨750,是不是他欠了人家的錢還是人家欠了他的錢,那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是嗎?那可不好辦,人家欠他的錢倒無所謂,就怕是他欠了人家的錢,這不成了死賴賬,賴死賬。”


    “你這死老頭子,兒子沒有死,怎麽就成了死賴賬,賴死賬啦?好話到你嘴裏就成了屁話,你少講兩句不會把你當啞巴。”銅頭的母親聽了丈夫的不吉利言辭,一下子火冒三丈。


    “嫂子、業國,都怪我胡亂猜想,你倆不要爭了,總之一句話,隻要把750這個謎揭出來,侄子就有救了。”


    “750,750。”龍天翔手托著下巴開始回憶,好像在哪裏聽到過這個數字,可是,一時又想不起來。


    龍天翔急忙走到銅頭身邊,臉對著臉看著他,然後一字一頓,用兩種方法和兩種語音讀出750,其中,當讀到普通話的750數字後,銅頭的眼神閃了一下,當龍天翔反反複複用普通話讀750時,銅頭跟著發了一個“hao”的讀音,聽起來像個“好”字,750好,顯然不通,於是,龍天翔將“hao”按拚音字母的四個聲調逐一讀了一遍,當讀到第四聲時,在座的人都一起興奮起來,“對對,是750號,應該是750號。”


    “肯定是750號,我想起來了,我曾經聽他說起過。”龍天翔激動的手舞足蹈。


    於是,龍天翔將6年前兩人反目的事情和經過說了一遍,當時,就聽銅頭提到過和他同一監室的一個囚犯編號就是750號。


    “小龍,你說對了,還是你的記性好,我也想起來了,在他出獄回家後,曾經跟我提起那個典獄長是我的一個學生,還說起過750號那個囚犯的事情。”


    “業國,看來那個750號是侄子心中的一杆旗,隻要那杆旗還在,不管是鐵鎖銅鎖還是鋼鎖,一把鑰匙開一把鎖,侄子的死結可以打開了。”


    “他伯伯分析的對,是這個理。”銅頭的母親第一次露出了舒心的笑靨。


    最後,四人商量了一番,決定由銅頭的父親為自己的兒子開山劈路,同時,也想去感謝一下當年那個恩怨相交的學生。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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