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1-07-05
除夕之夜的鍾聲即將敲響，家家戶戶為了來年的祺祥和安康還是免不了大操大辦，該洗的洗該擦的擦，考究一點的人家還要粉粉刷刷，還要張燈結彩。（.好看的小說）除夕之夜燃放鞭炮是免不了的，小弟已經早早地買好備用，計劃供應的年貨比往年多了一些，另外，廠礦企事業單位多多少少會發一點，實在不夠，還可以托熟人去外地采購，那年，龍天翔家裏吃的牛肉和羊肉全靠熟人和朋友從江蘇南通帶來的。
每年一次的年夜飯是重頭戲，龍天翔一清早就和母親提著菜籃去采購，先買計劃供應的，再買敞開的食品，除了買吃的，還要買用的，譬如，碗筷要添置，鍋盆要換新，雖然新年穿的衣服不用買了，但是，床單被套還是要添一些。所以，從臘月二十九開始到年三十下午，龍天翔一共先後跑了五六趟街，最沉的東西就是瓶裝酒。從那年開始，龍天翔為了感謝大寶對他在插隊期間的學畫支持，更為了兄弟之間的手足情，專門賣了兩瓶上等的白酒送給大寶，卻遭到了嫂子的反對。
“阿龍，你哥已經酗酒成癮了，你還要買酒給他喝，你這不是害他麽。”
嫂子是帶著笑說的，然而，龍天翔聽了很不是滋味，大寶聽了覺得更不是滋味，果然，年夜飯快要吃結束的時候，大寶的撒酒瘋登台了。
“我還沒有吃完，你收什麽台子！”大寶瞪著血紅的眼睛逼視著老婆。
“人家都吃完了，就你一人像老太爺吃的慢吞吞的。”
“你再說！”大寶手指著老婆。
“好！你就慢慢吃吧，吃到天亮。”
大寶老婆是個快嘴快舌之人，每次夫妻倆幹嘴戰，結果就是砸盆子摔碗，一開始是往地上砸，後來開始往身上砸，往腦袋上砸。龍母已經勸過無數次，沒用，大寶老婆一點也不吸取教訓，大寶越是撒酒瘋，她越是人來瘋。
大寶當兵的時候沒有投過一次手榴彈，現在三天兩頭練飛盤子飛碗，可是，沒有一次命中目標，因為，酒後的他眼中的目標成了疊影。
他倆的嘴戰還在繼續，作為局外人，隻能勸頭腦清醒的人，龍母又在不厭其煩地勸大兒媳：“大寶喝酒腦子糊塗了，你怎麽也糊塗了，一句不讓一句，一句頂一句，今天吃年夜飯，你催他幹什麽！”
一會兒時間，大寶趴在桌上睡著了，睡的鼾聲如雷。酒杯裏還剩小半杯白酒，大寶老婆要去收桌子，被婆婆攔住了：“你不要去收，大寶睡醒之後還要喝的。”
然而，大寶老婆根本不聽婆婆的勸，將桌上的酒菜收的幹幹淨淨，邊收還邊嘰咕。（.無彈窗廣告）
長兄為父，長嫂為母，在這種情況下，龍天翔一般是不會發表言論的，盡管對嫂子剛才的言語多有抵觸，想想總是一家人，舌頭和牙齒還會打架，隻要大寶不撒酒瘋，大年三十全家太太平平比什麽都好。所以，龍天翔感到慶幸，感到說不出的寬慰。
半小時後，大寶醒來，抬頭一看，怎麽酒杯不在了：“我的酒杯誰拿走了？”
小弟翹起大拇指朝隔壁甩了甩，大寶起身踉踉蹌蹌去廚房找酒杯，龍母趕緊端上幾個菜，還特意把一鍋三鮮湯煮燙了，大寶又重新開始擺龍門陣。
龍天翔不擅飲酒，喝了二兩黃酒口幹舌燥，已經喝了第三杯解酒茶，所以，在一旁陪大寶喝酒。
大寶酒後話多，不僅多，還囉嗦，同樣一件事會反複講，龍天翔了解哥哥的脾氣性格，讓他講，聽的人隻管點頭，隻管“是的是的”就可以了。因為，到了第二天，再問大寶昨晚講了什麽，他會毫不留情地推個幹幹淨淨。
大寶老婆出來上廁所，轉頭一看丈夫又在喝酒，隨手拿起鍋鏟，用力在門上敲起來：“喂喂，龍天寶，你一個人喝酒，讓你幾個弟弟陪著你，你還像個當哥哥的麽？”
龍天寶一聽又是敲門聲又是嗬斥聲，血液裏的酒精“嘭”一下被點燃，很想把酒杯砸過去，想想今天是大年三十，強忍了一下，沒有發作。
一會兒，從廁所裏傳出嘩啦啦的衝水聲響，大寶老婆用完廁所走出來，一改怒容，笑嘻嘻地坐到大寶的身邊，看了看酒杯：“天寶，杯裏的喝了不要再添了，你看，阿龍比你有頭腦，酒少喝茶多喝，。”
“嫂子，我不會喝酒，要是我能喝，我還真想陪陪大寶。”
窗外已傳來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小弟已經拿著鞭炮到陽台上去了，還有半個小時，午夜的鍾聲就要敲響，年年歲歲報平安，家家戶戶樂融融，中國人一年一度的辭舊迎新馬上就要到來，龍母看著麵前的幾個兒子，一生的操勞總算沒白費，所以，心情格外舒坦，格外愜意。美中不足的是，老伴走的太早，否則，他們父子幾個能坐在一起合家團圓嘮嘮家常談談新聞多好啊！
龍天翔的大弟一直在廚房做蛋餃，這是他每年的必修課，其他人想越俎代庖也代不了，二弟在幫母親打下手做湯圓。自從春雅芬搬家後，龍天翔家的自碾水磨粉已成了回憶，好在糧站已經有賣糯米粉。可是，買來的幹糯米粉和自己磨的水磨粉相比，品相和質量都不在一個檔次，龍母在和粉的時候已經開始怨聲載道。
“什麽糯米粉，肯定加了粳米，一點粘性也沒有。”
“哎呦——！媽，你看，剛搓好的湯圓已經開裂了。”二弟在一個一個檢查。
“阿龍，快點下鍋，要不然全要開裂了。“龍母邊說邊擺弄著一雙粘滿了幹濕粉的手將湯圓一個一個往容器裏放。
“媽，開裂的要補一補吧。”龍天翔擔心湯圓裏的餡會漏出來。
“不用補，一入鍋就會粘起來的，等水煮沸了才可以攪拌。”龍母一口氣下了兩個指示。
“芝蘭，你幫媽再加一點幹粉。”龍母有意把媳婦從大寶身邊支開，免得他倆又要狗咬狗。
陽台上的鞭炮聲炸的震天響，大寶老婆沒聽見婆婆的使喚，而大寶麵對著母親，看母親的手勢，知道母親在叫芝蘭，所以，用手推了推芝蘭，表示婆婆在叫她。
芝蘭扭頭朝婆婆一看，見婆婆並沒跟自己說話，而是低著頭在做事，想起在房裏睡覺的兒子，擔心被鞭炮聲吵醒，急忙起身回了自己的臥室。
大寶見老婆沒搭理母親就回了臥室，一股無名之火竄上腦門，端起酒杯一踉一蹌也跟著進了臥室。
大年三十午夜12點鍾聲敲響了，過了一夜等於過了一年，過了一天等於跨了兩年，一到過年，人們特別會想起自己的歲數，那年，龍天翔正好是三十而立。
三十而立的第一年，留給龍天翔的第一印象是歲數越大過年越沒有意思，不知道遠隔重洋的妻子在不在過年。龍天翔回想起小時候的過年，那才叫過年，那才是真正的過年。
。
每到過年，龍母總要變著法兒弄出一桌比平常豐盛得多的年夜飯。盡管那時生活拮據，但是，紅燒豬蹄是不可缺的，也是龍天翔的最愛。涼菜品種不少，但數量不多，所以，裝了個拚盤。裏麵裝有白斬雞、油爆蝦、熏魚、豬肚、皮蛋、肉鬆和辣白菜。
熱菜是老八樣：鹹肉煮水筍、紅燒黃魚、紅燒帶魚、紅燒走油肉、紅燒烤芙、紅燒油麵筋塞肉，還有幾隻蔬菜。紅燒豬蹄不屬於老八樣，但是，龍母每年都要做。
團圓飯開始後，龍母一再關照慢慢吃慢慢吃，可是，五個光郎頭（男孩）哪個是省油的燈，都搶著吃平時吃不到的菜。龍母喜歡小酌幾口，豬蹄是很好的下酒菜。有時，龍母還喜歡燒幾個花式品種的菜，看上去是滿滿一碗蛋餃，其實，下麵半碗是金針菜。
那幾年，龍天翔家裏有一隻燒碳的暖鍋，過年了，提前找出來清洗幹淨，再去煤球店買來幾斤計劃缸碳。上桌前，先把火生旺，端到桌上時熱氣騰騰，那種感覺，說有多舒暢就有多舒暢。“文*革”開始後，缸碳計劃取消，家裏的那隻暖鍋也隻能像許多老幹部一樣靠邊站了。
吃飯時，龍母會傳授烹調的經驗：“一隻雞滿台飛，”龍母見子女們沒聽懂，進一步解釋道：“可以做成白斬雞、燒雞塊、炒蒔薺、煮雞湯，......。”
紅燒黃魚平時吃不到，大家搶著吃，上麵半邊吃光了，準備把魚身翻過來，龍母急忙製止：“翻不得，翻不得。”
龍天翔父親是在輪船上工作的，所以，龍母很忌諱翻魚，因為，魚象征著輪船，翻魚即意味著翻船。
除了不能翻魚，龍母還不允許將菜吃光，這叫“吃剩有餘”，預兆來年吃穿不愁。
盡管龍母的禁忌很多，幾個子女還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照吃不誤。沒多時，除了不能翻身的半條魚之外，其餘的菜都風卷殘雲碗底朝天。
年夜飯吃到一半的時間，小弟綣縮在床上口口聲聲催問：“媽——，有沒有解油藥！”小弟一個勁地猛吃，把肚子吃脹了，難受的哇哇叫。
那年頭氣候冷，大年三十晚上都會下雪，足有一尺厚，堆雪人是當晚最帶勁的一件事。龍天翔弟兄幾個用畚箕刮雪，先堆成雪人的身體，用手拍打結實，再做雪人的頭。
做頭比較方便，先捏成一個小雪球，在雪地上一滾，雪球越滾越大，頭就成型了。兩人合抱，將頭按到身體上，一個雪人的樣子就出來了。再找來兩隻煤球當眼睛，再按上鼻子和耳朵，再找把竹掃帚插進雪人的身體。
夜幕中，雪人敞胸凸肚，像將軍一樣神氣，像國王一樣威嚴。每每此時，龍天翔就會催母親快來欣賞他們的傑作。
龍母一邊擦手一邊喜滋滋地來到雪地間，指著雪人搖搖頭說：“怎麽沒嘴。”
話畢，返身跑回屋裏，拿來一節粗*黑繩，在鼻子下麵扣出一部分雪，將粗*黑繩卡進去，兩頭還微微上翹，就像如來佛張開的大嘴，在哈哈大笑。龍天翔他們圍著雪人左看看右瞧瞧，雪人一點也不怕難為情，依然在哈哈大笑。
龍母一邊收拾家務，一邊哼著曲調輕鬆的滬劇，這是龍母一年中最高興得時候。
雪人堆好後，開始放鞭炮，晃火棒，放“地老鼠”。
鞭炮是按計劃分配的，每人二十個或三十個，所以，沒炸響的小鞭炮舍不得扔掉，從中間斷開，一點火，就會“嘶”的一聲，噴出一片火星，龍天翔管它叫“老太婆撒尿”。
“地老鼠”最好玩最刺激，一點火，“地老鼠”帶著火星和“呲呲”的嘯音滿地亂躥，他們一邊驚叫一邊雙腳起跳躲閃，起跳後又擔心落腳踩壞“地老鼠”。如此這般，會折騰地他們渾身發熱發汗，卻樂此不疲。
晃火棒晚上好看，但是，龍天翔熬不到晚上，一頭鑽進二伯家的一間燒飯用的小屋，把門窗關嚴實，對著牆角的暗處才能晃出一點效果。
大年初一吃的湯圓，必須在三十晚上做好。所以，年夜飯一吃停，就要磨糯米粉，磨粉用的石磨是問春雅芬家借的。每年臘月三十，龍母就會指派龍天翔和他的大弟倆去春雅芬家抬石磨，等到上了中學，力氣大了，就不用抬了，兩人各搬一件，龍天翔搬底座，大弟搬上麵的轉盤。
磨粉是一項鍛煉臂力的家務，都會搶著做，弟兄幾個輪流換手。但是，平時洗碗之類的家務卻你推我我推你。為此，龍母定了一條規矩，一三五誰做，二四六誰做，免得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沒水吃。
做蛋餃是一項細活，由大弟承包，年年如此。大弟最會做蛋餃，做蛋餃時神彩飛揚搖頭晃腦得意洋洋，而且，做的勻稱，而且，在火爐邊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大弟做蛋餃前的第一句話就是——做蛋餃我是一隻鼎。
隻見他先將肥肉在勺裏一刮，再將一調羹蛋糊倒入勺裏，手腕一轉，蛋糊就鋪開了，再將肉糜夾在蛋糊中間，再將筷子前端往蛋糊外圈一粘，輕輕地提起，與蛋糊的另一半合攏，再輕輕抖一下勺子，蛋餃就滑到了勺子的中間，再用筷子輕輕地將蛋餃一翻，兩麵黃的一隻蛋餃就做好了。
守歲可以鍛煉人的毅力，不到半夜12點之後決不睡覺。為了熬到12點，每人分頭找事情做。首先，將大年初一穿的衣服整理好，其次，把壓歲錢放到枕頭底下，壓歲錢是祖父給的，5分硬幣用紙卷成一筒，好像有20枚。龍母忙著清除地麵，說這是規矩，初一不能掃地，一切都忙妥後，守歲才真正開始。
每年這時候，龍母都會講鬼故事，目的是消磨時間。龍天翔聽著聽著就害怕起來，時不時回轉頭朝身後看看。本來坐在床沿，當聽到鬼出現在身後這一情節時，爭先恐後退擠到靠牆的一邊，並將後背緊緊靠貼在牆上，不留一絲縫隙，確保鬼鑽不進來。小弟膽小，躲進被窩哇哇叫：“不要聽！不要聽！”。
龍天翔從未與父親在一起吃過年夜飯，因為，春節國定假一天三薪，龍父舍不得放棄，每次缺少的就是一家之主，為此，龍母特意在飯桌上多放一雙筷子，一隻碗和一隻酒杯，作為闔家團圓。
小時候過年的美好情景像烙印一樣深深地印刻在龍天翔的腦海，哪怕是在勒緊褲帶的三年自然災害期間，龍父都會趕在過年前從湖州帶回各種葷菜，讓骨瘦如柴的孩子們能一年吃上一次大餐，所以，想過年，盼過年成了龍天翔的夢寐以求，盼過年，過好年更是成了龍天翔的童年希望。
然而，童年一去不複返，少年也離他而去，青年的影子正漸漸地從他的腳底下溜走，等待著他的又將是什麽？龍天翔想知道也不想知道。
（待續）
除夕之夜的鍾聲即將敲響，家家戶戶為了來年的祺祥和安康還是免不了大操大辦，該洗的洗該擦的擦，考究一點的人家還要粉粉刷刷，還要張燈結彩。（.好看的小說）除夕之夜燃放鞭炮是免不了的，小弟已經早早地買好備用，計劃供應的年貨比往年多了一些，另外，廠礦企事業單位多多少少會發一點，實在不夠，還可以托熟人去外地采購，那年，龍天翔家裏吃的牛肉和羊肉全靠熟人和朋友從江蘇南通帶來的。
每年一次的年夜飯是重頭戲，龍天翔一清早就和母親提著菜籃去采購，先買計劃供應的，再買敞開的食品，除了買吃的，還要買用的，譬如，碗筷要添置，鍋盆要換新，雖然新年穿的衣服不用買了，但是，床單被套還是要添一些。所以，從臘月二十九開始到年三十下午，龍天翔一共先後跑了五六趟街，最沉的東西就是瓶裝酒。從那年開始，龍天翔為了感謝大寶對他在插隊期間的學畫支持，更為了兄弟之間的手足情，專門賣了兩瓶上等的白酒送給大寶，卻遭到了嫂子的反對。
“阿龍，你哥已經酗酒成癮了，你還要買酒給他喝，你這不是害他麽。”
嫂子是帶著笑說的，然而，龍天翔聽了很不是滋味，大寶聽了覺得更不是滋味，果然，年夜飯快要吃結束的時候，大寶的撒酒瘋登台了。
“我還沒有吃完，你收什麽台子！”大寶瞪著血紅的眼睛逼視著老婆。
“人家都吃完了，就你一人像老太爺吃的慢吞吞的。”
“你再說！”大寶手指著老婆。
“好！你就慢慢吃吧，吃到天亮。”
大寶老婆是個快嘴快舌之人，每次夫妻倆幹嘴戰，結果就是砸盆子摔碗，一開始是往地上砸，後來開始往身上砸，往腦袋上砸。龍母已經勸過無數次，沒用，大寶老婆一點也不吸取教訓，大寶越是撒酒瘋，她越是人來瘋。
大寶當兵的時候沒有投過一次手榴彈，現在三天兩頭練飛盤子飛碗，可是，沒有一次命中目標，因為，酒後的他眼中的目標成了疊影。
他倆的嘴戰還在繼續，作為局外人，隻能勸頭腦清醒的人，龍母又在不厭其煩地勸大兒媳：“大寶喝酒腦子糊塗了，你怎麽也糊塗了，一句不讓一句，一句頂一句，今天吃年夜飯，你催他幹什麽！”
一會兒時間，大寶趴在桌上睡著了，睡的鼾聲如雷。酒杯裏還剩小半杯白酒，大寶老婆要去收桌子，被婆婆攔住了：“你不要去收，大寶睡醒之後還要喝的。”
然而，大寶老婆根本不聽婆婆的勸，將桌上的酒菜收的幹幹淨淨，邊收還邊嘰咕。（.無彈窗廣告）
長兄為父，長嫂為母，在這種情況下，龍天翔一般是不會發表言論的，盡管對嫂子剛才的言語多有抵觸，想想總是一家人，舌頭和牙齒還會打架，隻要大寶不撒酒瘋，大年三十全家太太平平比什麽都好。所以，龍天翔感到慶幸，感到說不出的寬慰。
半小時後，大寶醒來，抬頭一看，怎麽酒杯不在了：“我的酒杯誰拿走了？”
小弟翹起大拇指朝隔壁甩了甩，大寶起身踉踉蹌蹌去廚房找酒杯，龍母趕緊端上幾個菜，還特意把一鍋三鮮湯煮燙了，大寶又重新開始擺龍門陣。
龍天翔不擅飲酒，喝了二兩黃酒口幹舌燥，已經喝了第三杯解酒茶，所以，在一旁陪大寶喝酒。
大寶酒後話多，不僅多，還囉嗦，同樣一件事會反複講，龍天翔了解哥哥的脾氣性格，讓他講，聽的人隻管點頭，隻管“是的是的”就可以了。因為，到了第二天，再問大寶昨晚講了什麽，他會毫不留情地推個幹幹淨淨。
大寶老婆出來上廁所，轉頭一看丈夫又在喝酒，隨手拿起鍋鏟，用力在門上敲起來：“喂喂，龍天寶，你一個人喝酒，讓你幾個弟弟陪著你，你還像個當哥哥的麽？”
龍天寶一聽又是敲門聲又是嗬斥聲，血液裏的酒精“嘭”一下被點燃，很想把酒杯砸過去，想想今天是大年三十，強忍了一下，沒有發作。
一會兒，從廁所裏傳出嘩啦啦的衝水聲響，大寶老婆用完廁所走出來，一改怒容，笑嘻嘻地坐到大寶的身邊，看了看酒杯：“天寶，杯裏的喝了不要再添了，你看，阿龍比你有頭腦，酒少喝茶多喝，。”
“嫂子，我不會喝酒，要是我能喝，我還真想陪陪大寶。”
窗外已傳來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小弟已經拿著鞭炮到陽台上去了，還有半個小時，午夜的鍾聲就要敲響，年年歲歲報平安，家家戶戶樂融融，中國人一年一度的辭舊迎新馬上就要到來，龍母看著麵前的幾個兒子，一生的操勞總算沒白費，所以，心情格外舒坦，格外愜意。美中不足的是，老伴走的太早，否則，他們父子幾個能坐在一起合家團圓嘮嘮家常談談新聞多好啊！
龍天翔的大弟一直在廚房做蛋餃，這是他每年的必修課，其他人想越俎代庖也代不了，二弟在幫母親打下手做湯圓。自從春雅芬搬家後，龍天翔家的自碾水磨粉已成了回憶，好在糧站已經有賣糯米粉。可是，買來的幹糯米粉和自己磨的水磨粉相比，品相和質量都不在一個檔次，龍母在和粉的時候已經開始怨聲載道。
“什麽糯米粉，肯定加了粳米，一點粘性也沒有。”
“哎呦——！媽，你看，剛搓好的湯圓已經開裂了。”二弟在一個一個檢查。
“阿龍，快點下鍋，要不然全要開裂了。“龍母邊說邊擺弄著一雙粘滿了幹濕粉的手將湯圓一個一個往容器裏放。
“媽，開裂的要補一補吧。”龍天翔擔心湯圓裏的餡會漏出來。
“不用補，一入鍋就會粘起來的，等水煮沸了才可以攪拌。”龍母一口氣下了兩個指示。
“芝蘭，你幫媽再加一點幹粉。”龍母有意把媳婦從大寶身邊支開，免得他倆又要狗咬狗。
陽台上的鞭炮聲炸的震天響，大寶老婆沒聽見婆婆的使喚，而大寶麵對著母親，看母親的手勢，知道母親在叫芝蘭，所以，用手推了推芝蘭，表示婆婆在叫她。
芝蘭扭頭朝婆婆一看，見婆婆並沒跟自己說話，而是低著頭在做事，想起在房裏睡覺的兒子，擔心被鞭炮聲吵醒，急忙起身回了自己的臥室。
大寶見老婆沒搭理母親就回了臥室，一股無名之火竄上腦門，端起酒杯一踉一蹌也跟著進了臥室。
大年三十午夜12點鍾聲敲響了，過了一夜等於過了一年，過了一天等於跨了兩年，一到過年，人們特別會想起自己的歲數，那年，龍天翔正好是三十而立。
三十而立的第一年，留給龍天翔的第一印象是歲數越大過年越沒有意思，不知道遠隔重洋的妻子在不在過年。龍天翔回想起小時候的過年，那才叫過年，那才是真正的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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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過年，龍母總要變著法兒弄出一桌比平常豐盛得多的年夜飯。盡管那時生活拮據，但是，紅燒豬蹄是不可缺的，也是龍天翔的最愛。涼菜品種不少，但數量不多，所以，裝了個拚盤。裏麵裝有白斬雞、油爆蝦、熏魚、豬肚、皮蛋、肉鬆和辣白菜。
熱菜是老八樣：鹹肉煮水筍、紅燒黃魚、紅燒帶魚、紅燒走油肉、紅燒烤芙、紅燒油麵筋塞肉，還有幾隻蔬菜。紅燒豬蹄不屬於老八樣，但是，龍母每年都要做。
團圓飯開始後，龍母一再關照慢慢吃慢慢吃，可是，五個光郎頭（男孩）哪個是省油的燈，都搶著吃平時吃不到的菜。龍母喜歡小酌幾口，豬蹄是很好的下酒菜。有時，龍母還喜歡燒幾個花式品種的菜，看上去是滿滿一碗蛋餃，其實，下麵半碗是金針菜。
那幾年，龍天翔家裏有一隻燒碳的暖鍋，過年了，提前找出來清洗幹淨，再去煤球店買來幾斤計劃缸碳。上桌前，先把火生旺，端到桌上時熱氣騰騰，那種感覺，說有多舒暢就有多舒暢。“文*革”開始後，缸碳計劃取消，家裏的那隻暖鍋也隻能像許多老幹部一樣靠邊站了。
吃飯時，龍母會傳授烹調的經驗：“一隻雞滿台飛，”龍母見子女們沒聽懂，進一步解釋道：“可以做成白斬雞、燒雞塊、炒蒔薺、煮雞湯，......。”
紅燒黃魚平時吃不到，大家搶著吃，上麵半邊吃光了，準備把魚身翻過來，龍母急忙製止：“翻不得，翻不得。”
龍天翔父親是在輪船上工作的，所以，龍母很忌諱翻魚，因為，魚象征著輪船，翻魚即意味著翻船。
除了不能翻魚，龍母還不允許將菜吃光，這叫“吃剩有餘”，預兆來年吃穿不愁。
盡管龍母的禁忌很多，幾個子女還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照吃不誤。沒多時，除了不能翻身的半條魚之外，其餘的菜都風卷殘雲碗底朝天。
年夜飯吃到一半的時間，小弟綣縮在床上口口聲聲催問：“媽——，有沒有解油藥！”小弟一個勁地猛吃，把肚子吃脹了，難受的哇哇叫。
那年頭氣候冷，大年三十晚上都會下雪，足有一尺厚，堆雪人是當晚最帶勁的一件事。龍天翔弟兄幾個用畚箕刮雪，先堆成雪人的身體，用手拍打結實，再做雪人的頭。
做頭比較方便，先捏成一個小雪球，在雪地上一滾，雪球越滾越大，頭就成型了。兩人合抱，將頭按到身體上，一個雪人的樣子就出來了。再找來兩隻煤球當眼睛，再按上鼻子和耳朵，再找把竹掃帚插進雪人的身體。
夜幕中，雪人敞胸凸肚，像將軍一樣神氣，像國王一樣威嚴。每每此時，龍天翔就會催母親快來欣賞他們的傑作。
龍母一邊擦手一邊喜滋滋地來到雪地間，指著雪人搖搖頭說：“怎麽沒嘴。”
話畢，返身跑回屋裏，拿來一節粗*黑繩，在鼻子下麵扣出一部分雪，將粗*黑繩卡進去，兩頭還微微上翹，就像如來佛張開的大嘴，在哈哈大笑。龍天翔他們圍著雪人左看看右瞧瞧，雪人一點也不怕難為情，依然在哈哈大笑。
龍母一邊收拾家務，一邊哼著曲調輕鬆的滬劇，這是龍母一年中最高興得時候。
雪人堆好後，開始放鞭炮，晃火棒，放“地老鼠”。
鞭炮是按計劃分配的，每人二十個或三十個，所以，沒炸響的小鞭炮舍不得扔掉，從中間斷開，一點火，就會“嘶”的一聲，噴出一片火星，龍天翔管它叫“老太婆撒尿”。
“地老鼠”最好玩最刺激，一點火，“地老鼠”帶著火星和“呲呲”的嘯音滿地亂躥，他們一邊驚叫一邊雙腳起跳躲閃，起跳後又擔心落腳踩壞“地老鼠”。如此這般，會折騰地他們渾身發熱發汗，卻樂此不疲。
晃火棒晚上好看，但是，龍天翔熬不到晚上，一頭鑽進二伯家的一間燒飯用的小屋，把門窗關嚴實，對著牆角的暗處才能晃出一點效果。
大年初一吃的湯圓，必須在三十晚上做好。所以，年夜飯一吃停，就要磨糯米粉，磨粉用的石磨是問春雅芬家借的。每年臘月三十，龍母就會指派龍天翔和他的大弟倆去春雅芬家抬石磨，等到上了中學，力氣大了，就不用抬了，兩人各搬一件，龍天翔搬底座，大弟搬上麵的轉盤。
磨粉是一項鍛煉臂力的家務，都會搶著做，弟兄幾個輪流換手。但是，平時洗碗之類的家務卻你推我我推你。為此，龍母定了一條規矩，一三五誰做，二四六誰做，免得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沒水吃。
做蛋餃是一項細活，由大弟承包，年年如此。大弟最會做蛋餃，做蛋餃時神彩飛揚搖頭晃腦得意洋洋，而且，做的勻稱，而且，在火爐邊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大弟做蛋餃前的第一句話就是——做蛋餃我是一隻鼎。
隻見他先將肥肉在勺裏一刮，再將一調羹蛋糊倒入勺裏，手腕一轉，蛋糊就鋪開了，再將肉糜夾在蛋糊中間，再將筷子前端往蛋糊外圈一粘，輕輕地提起，與蛋糊的另一半合攏，再輕輕抖一下勺子，蛋餃就滑到了勺子的中間，再用筷子輕輕地將蛋餃一翻，兩麵黃的一隻蛋餃就做好了。
守歲可以鍛煉人的毅力，不到半夜12點之後決不睡覺。為了熬到12點，每人分頭找事情做。首先，將大年初一穿的衣服整理好，其次，把壓歲錢放到枕頭底下，壓歲錢是祖父給的，5分硬幣用紙卷成一筒，好像有20枚。龍母忙著清除地麵，說這是規矩，初一不能掃地，一切都忙妥後，守歲才真正開始。
每年這時候，龍母都會講鬼故事，目的是消磨時間。龍天翔聽著聽著就害怕起來，時不時回轉頭朝身後看看。本來坐在床沿，當聽到鬼出現在身後這一情節時，爭先恐後退擠到靠牆的一邊，並將後背緊緊靠貼在牆上，不留一絲縫隙，確保鬼鑽不進來。小弟膽小，躲進被窩哇哇叫：“不要聽！不要聽！”。
龍天翔從未與父親在一起吃過年夜飯，因為，春節國定假一天三薪，龍父舍不得放棄，每次缺少的就是一家之主，為此，龍母特意在飯桌上多放一雙筷子，一隻碗和一隻酒杯，作為闔家團圓。
小時候過年的美好情景像烙印一樣深深地印刻在龍天翔的腦海，哪怕是在勒緊褲帶的三年自然災害期間，龍父都會趕在過年前從湖州帶回各種葷菜，讓骨瘦如柴的孩子們能一年吃上一次大餐，所以，想過年，盼過年成了龍天翔的夢寐以求，盼過年，過好年更是成了龍天翔的童年希望。
然而，童年一去不複返，少年也離他而去，青年的影子正漸漸地從他的腳底下溜走，等待著他的又將是什麽？龍天翔想知道也不想知道。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