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1-08-12
龍天翔在上海過完春節，一夜的火車勞頓回到了學校。
剛踏進校門，門衛老畢遞上兩封信，一封是從深圳蛇口寄來的，另一封信的落款地址是墨西哥。龍天翔覺得好生奇怪，仔細一看信封上的筆跡，是妻子的，這是怎麽回事？她怎麽去了墨西哥？
進到宿舍丟下行李，先是心急火燎撕開妻子的來信，映入眼簾的滿是金星和窒息。龍天翔後悔沒去美國，後悔沒在妻子身邊共度患難。於是，癱坐在椅子上開始神誌恍惚，腦海裏突然蹦出“白臉”的影子，擔心那個“白臉”會不會追蹤到墨西哥對妻子下手，更擔憂妻子一人在墨西哥舉目無親。
隻有一件事還能讓龍天翔感到欣慰，就是希望妻子能在墨西哥治好不育症，等到暑假再去美國時，一定讓自己的精*子在妻子的土壤裏生根開花結果。
突然，一股怒氣從龍天翔的丹田升起，半年前與小弟的一次大動幹戈，已經預料到畫像會給妻子和全家帶來災難，所以，責怪了小弟幾句。沒料想，小弟非但不知錯，反而豬八戒倒打一耙，說龍天翔不是東西，插隊落戶上大學期間家裏為他花了不少錢，沒給家裏帶來好處，就帶了兩張封建皇帝的死人像，還當寶貝一樣藏來藏去，還說值30萬美金，鬼才相信，害得他被關了半個月。
龍天翔被小弟不明不白地羞辱了一頓，氣的火冒三丈，抬了抬顫抖的手臂，真想給他兩個耳光，要不是龍母站在倆兄弟中間，先壓住小弟，再壓製龍天翔，弟兄倆肯定會鼻青臉腫。
最讓龍天翔氣的想吐血的是，小弟抬腳將椅子踢翻在地走出外門時丟下的一句話――你把春姐逼瘋不算，還想把老娘也逼瘋，你夠狠的。
夏雲潔的來信還在手中緊緊地拽著，龍天翔的手心已經冒出了冷汗，此時此刻，要是小弟站在麵前的話，很有可能小弟的下場跟那個攤主一樣，不說身中兩刀，最起碼會有一刀，而且，不會像龍天翔那樣是肚子上的一刀，而是致命的心髒一刀。
那一刻，龍天翔確實氣昏了，因為，龍天翔惡從膽邊生不僅僅是為了畫像，還有更氣人的事情。龍母在春節前告訴他，小弟已經把一個姑娘的肚子搞大了，搞大了不算，還逼著龍母睡到外麵去，不要影響他倆每晚的床*上戲。本來，龍天翔是想好好教訓小弟一番的，可被龍母勸止了，說新年新世的求個太平算了，大寶夫妻倆已經鬧的不可開交，再把小弟惹惱了，這個年就沒法過了。
慶父不死魯難未已，在這個家，小弟已經成了太上皇，照他這個樣子下去，不但會把龍天翔害慘，還會把龍母害死。所以，龍天翔開始考慮鐵皮的建議，去樊解放的公司工作，那樣，回到了上海，就可以為母親分擔憂愁，指望大寶看來是不現實了，能撐起這個家的，還得靠自己。
第二封信是顧美英寄來的，放寒假前，龍天翔聽她說起，她的丈夫轉業會去深圳，沒想到這麽快。顧美英被分配在一所新建的中學當教導主任，他的丈夫在蛇口工業園區當中層幹部，幾個頂頭上司都是原來部隊的領導，其中一個還是軍級幹部。信中，顧美英邀請龍天翔去她的學校工作，還說，那裏的工資比內地多好幾倍，不過，生活水平也比內地高，一碗陽春麵要一元多。
顧美英調走，殷老師補了她的坑，這讓龍天翔生感意外，什麽時候起選拔幹部的標準改變啦？隻重才而不重德，就因為是黨員可以當幹部啦？就喜歡打小報告可以提升啦？那天，李校長將一隻撿到的避孕套給龍天翔時，龍天翔的第一反應就是殷老師搞的鬼，所以，龍天翔對此記恨在心，隻要竹妃子不再到學校來找自己，看你殷老師還有什麽花招玩出來，哪怕將避孕套撒滿校園也與己無關了。
然而，不是冤家不聚頭，聚頭就是死對頭。
自從竹妃子那次氣跑後再也沒有在曙光中學露過臉，這本該是件好事，不會再有捕風捉影流言蜚語了，可是，在殷老師的眼裏，被演變成了一樁特大新聞，
“尚老師。”在食堂的一角，殷老師向尚老師招了招手。
“什麽事？”尚老師屁股還沒有坐下，已經眉飛色舞。
“你發現沒有，那個經常去龍老師宿舍的女同學最近不來了，你說怪不怪？”
“你也是，吃飽了撐的，管那閑事幹什麽？”尚老師對殷老師的話題不感興趣，想聽聽別的新聞。
殷老師的藥賣不出去，覺得口中的飯菜突然不香了，而且，有一種反胃的感覺，更有一種不吐不快的感覺，於是，改變方式，不用啟發式，用灌輸式。
“告訴你吧，懷孕了。”
“懷孕了？誰懷孕了？”尚老師還沒有領會過來。
“就是那個轉學的女同學，叫什麽妃子的。”
“不要亂講，當心挨嘴巴子。”
“不相信算了，算我沒說。”
“吃飯吃飯，飯吃三碗，閑事少管。”尚老師給了殷老師一個忠告。
尚老師很喜歡道聽途說，特別是小道新聞，譬如，什麽時候加工資，什麽時候畢業班重新恢複到高三，什麽時候可以發獎金，什麽時候可以取消考試，就是不喜歡打聽師生戀的事情。因為，她曾經也有過類似竹妃子的經曆，所以，議論竹妃子就好像在議論她本人，感覺殷老師在指著禿子罵和尚，就想盡快離開飯桌。
“吃慢一點，我還有話告訴你，”殷老師見尚老師在狼吞虎咽，不知趣地關心了一句繼續道，“我剛才跟你說的不要傳出去，聽到嗎？！”
“聽到什麽？我什麽也沒有聽。”尚老師的一個“到”字還來不及出來，氣管被嗆了一下，一陣猛咳，臉漲的像豬肝一樣紅。
“不好，我的耳朵在發燙，肯定有人在背後說我。”殷老師開始疑神疑鬼。
“哼――，我看龍老師的耳朵也在發燙了。”尚老師在心裏嘀咕了一聲。
“你在嘰咕什麽，是不是又在擔心上次那件事情？”
殷老師說的“上次那件事情”已經成了尚老師的一塊心病，也就是半年前，她倆在臭氣熏天的女廁所裏攻守同盟，並發誓誰把這件事漏出去半個字就爛舌根不得好死之後不久，尚老師把殷老師告訴她的事情傳了出去。結果，蘇老師在一次全體教職工大會上突然襲擊，指著尚老師的鼻子罵了個狗血淋頭。為此，尚老師有整整一個多月沒有理睬殷老師，就是擔心再禍起蕭牆，所以，對殷老師的兜售有了戒備，隻當是在放屁，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
“我說殷老師，人家龍老師又沒有得罪過你，你幹嘛老在背後捅人家，你現在已經是中層幹部了，說話做事要三思而行，再說，人家龍老師遲早要去美國的，對待華僑必須要有那個。”
尚老師的後半句話卡了殼，正在醞釀恰當的詞語，卻被殷老師一口接了過去：“要有同誌加同胞手足的感情對嗎？那都是用來宣傳用的，此一時彼一時，要在‘文*革’中，還不是階級敵人一個。”
尚老師站起身拿起飯盆就走，走時還留了一句話：“你慢慢吃好好想，華主席正需要像你這樣的人才。”
龍天翔第四節課後進食堂用餐，正巧在食堂門口遇到尚老師，急忙叫住她。
“尚老師，剛才課堂上英語課代表趴在課桌上哭，很傷心的樣子，你是班主任，你知道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龍天翔說完，以為尚老師肯定會很焦急，肯定會詳細詢問事情的經過，卻不料自己沒動，尚老師已經滑出了好幾步，從她身後傳來的是――知道了知道了――六個字。
龍天翔望著尚老師遠去的背影，一陣茫然掠過心頭，平時自己懶得跟她溝通學生的情況，她倒不厭其煩地問這問那，今天自己主動向她反映，她到端起了架子愛搭不理，像躲債一樣遠離自己。龍天翔一個轉身，卻見殷老師伸長著脖子在對自己這邊張望，猜想，難道尚老師怕被殷老師看見在和自己說話才急匆匆離開的？難道，她倆又有什麽秘密在瞞著自己，或者又在攻守同盟？等龍天翔打完飯，再朝食堂的一角望去，殷老師已經不在了。
突然，龍天翔想起了《共產黨宣言》開篇第一句話，一個幽靈，共產主義的幽靈在歐洲的上空徘徊。這句話，龍天翔即使得了腦癱也不會忘記，因為，幽靈一詞怎麽看怎麽讀都帶貶義，什麽是幽靈？現代漢語詞典上的解釋是幽魂，民間的說法是鬼魂，按基督教的理解就是一個人的靈魂。所以，不能用幽靈，應該改成靈魂，因為，靈魂是個中性詞，對共產主義不存在威脅，而馬克思竟然敢用幽靈來比喻共產主義，要是換一個人，早把他的胡須拔光了。
學《共產黨宣言》那年，龍天翔才十五歲，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給翻譯出版社寫信，指出翻譯有誤，應該改成“一個靈魂，共產主義的靈魂在歐洲的上空徘徊”。然而，出版社的權威們當時已經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裏還敢與紅衛兵玩政治文字，於是，龍天翔的質疑成了泥牛入海。
類似這樣的質疑還有過一回，歌劇《白毛女》唱遍大江南北的時候，龍天翔的想象力又豐富了起來，竟然給旗手江*青寫信，認為紮紅頭繩的歌詞“人家的閨女有花戴，我家錢少不能買”有問題，因為，“人家”二字包含了除喜兒之外的所有人，說明，窮的隻有喜兒一家，體現不出窮苦人家的數量，應該改成“地主的閨女有花戴，我家錢少不能買”才對。
這封信是大寶代替龍天翔自告奮勇去寄的，龍天翔在家翹首以盼，天天等在大門外看郵遞員來了沒有，就像等滑翔員錄取通知一樣心急火燎。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馬上要轉戶口去安徽插隊落戶了，北京的信始終沒來。龍天翔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反映的問題沒人理睬？為什麽自己的一片苦心沒人欣賞？直到“四*人幫“倒台，大寶才把真相說了出來，那封寫給江*青的信壓根兒沒有寄出去，被大寶私吞了。
“你看，還好我沒有寄出去吧，否則，銅頭就是你的下場。”
大寶說話時臉上顯露出少有的先見之明，當時，龍天翔除了無語還是無語，心想，大寶太厲害了，神機妙算，像諸葛亮。
。
天空黃的出奇，一場大雪已經悄然而至，校園廣播喇叭正在播放電影《廬山戀》全劇。龍天翔嘴裏吃著冷飯冷菜，腦海裏卻想著那個“幽靈”，下午她來聽自己的課，她是教語文的，難道也懂外語，難道當了教導主任就樣樣都懂啦？還是。
下午第一節課是臨時調出來的，就是為了聽龍天翔的課，所以，龍天翔也不敢怠慢，三口兩口扒空了碗就去辦公室準備，迎接“幽靈”在教室的上空徘徊。
（待續）
龍天翔在上海過完春節，一夜的火車勞頓回到了學校。
剛踏進校門，門衛老畢遞上兩封信，一封是從深圳蛇口寄來的，另一封信的落款地址是墨西哥。龍天翔覺得好生奇怪，仔細一看信封上的筆跡，是妻子的，這是怎麽回事？她怎麽去了墨西哥？
進到宿舍丟下行李，先是心急火燎撕開妻子的來信，映入眼簾的滿是金星和窒息。龍天翔後悔沒去美國，後悔沒在妻子身邊共度患難。於是，癱坐在椅子上開始神誌恍惚，腦海裏突然蹦出“白臉”的影子，擔心那個“白臉”會不會追蹤到墨西哥對妻子下手，更擔憂妻子一人在墨西哥舉目無親。
隻有一件事還能讓龍天翔感到欣慰，就是希望妻子能在墨西哥治好不育症，等到暑假再去美國時，一定讓自己的精*子在妻子的土壤裏生根開花結果。
突然，一股怒氣從龍天翔的丹田升起，半年前與小弟的一次大動幹戈，已經預料到畫像會給妻子和全家帶來災難，所以，責怪了小弟幾句。沒料想，小弟非但不知錯，反而豬八戒倒打一耙，說龍天翔不是東西，插隊落戶上大學期間家裏為他花了不少錢，沒給家裏帶來好處，就帶了兩張封建皇帝的死人像，還當寶貝一樣藏來藏去，還說值30萬美金，鬼才相信，害得他被關了半個月。
龍天翔被小弟不明不白地羞辱了一頓，氣的火冒三丈，抬了抬顫抖的手臂，真想給他兩個耳光，要不是龍母站在倆兄弟中間，先壓住小弟，再壓製龍天翔，弟兄倆肯定會鼻青臉腫。
最讓龍天翔氣的想吐血的是，小弟抬腳將椅子踢翻在地走出外門時丟下的一句話――你把春姐逼瘋不算，還想把老娘也逼瘋，你夠狠的。
夏雲潔的來信還在手中緊緊地拽著，龍天翔的手心已經冒出了冷汗，此時此刻，要是小弟站在麵前的話，很有可能小弟的下場跟那個攤主一樣，不說身中兩刀，最起碼會有一刀，而且，不會像龍天翔那樣是肚子上的一刀，而是致命的心髒一刀。
那一刻，龍天翔確實氣昏了，因為，龍天翔惡從膽邊生不僅僅是為了畫像，還有更氣人的事情。龍母在春節前告訴他，小弟已經把一個姑娘的肚子搞大了，搞大了不算，還逼著龍母睡到外麵去，不要影響他倆每晚的床*上戲。本來，龍天翔是想好好教訓小弟一番的，可被龍母勸止了，說新年新世的求個太平算了，大寶夫妻倆已經鬧的不可開交，再把小弟惹惱了，這個年就沒法過了。
慶父不死魯難未已，在這個家，小弟已經成了太上皇，照他這個樣子下去，不但會把龍天翔害慘，還會把龍母害死。所以，龍天翔開始考慮鐵皮的建議，去樊解放的公司工作，那樣，回到了上海，就可以為母親分擔憂愁，指望大寶看來是不現實了，能撐起這個家的，還得靠自己。
第二封信是顧美英寄來的，放寒假前，龍天翔聽她說起，她的丈夫轉業會去深圳，沒想到這麽快。顧美英被分配在一所新建的中學當教導主任，他的丈夫在蛇口工業園區當中層幹部，幾個頂頭上司都是原來部隊的領導，其中一個還是軍級幹部。信中，顧美英邀請龍天翔去她的學校工作，還說，那裏的工資比內地多好幾倍，不過，生活水平也比內地高，一碗陽春麵要一元多。
顧美英調走，殷老師補了她的坑，這讓龍天翔生感意外，什麽時候起選拔幹部的標準改變啦？隻重才而不重德，就因為是黨員可以當幹部啦？就喜歡打小報告可以提升啦？那天，李校長將一隻撿到的避孕套給龍天翔時，龍天翔的第一反應就是殷老師搞的鬼，所以，龍天翔對此記恨在心，隻要竹妃子不再到學校來找自己，看你殷老師還有什麽花招玩出來，哪怕將避孕套撒滿校園也與己無關了。
然而，不是冤家不聚頭，聚頭就是死對頭。
自從竹妃子那次氣跑後再也沒有在曙光中學露過臉，這本該是件好事，不會再有捕風捉影流言蜚語了，可是，在殷老師的眼裏，被演變成了一樁特大新聞，
“尚老師。”在食堂的一角，殷老師向尚老師招了招手。
“什麽事？”尚老師屁股還沒有坐下，已經眉飛色舞。
“你發現沒有，那個經常去龍老師宿舍的女同學最近不來了，你說怪不怪？”
“你也是，吃飽了撐的，管那閑事幹什麽？”尚老師對殷老師的話題不感興趣，想聽聽別的新聞。
殷老師的藥賣不出去，覺得口中的飯菜突然不香了，而且，有一種反胃的感覺，更有一種不吐不快的感覺，於是，改變方式，不用啟發式，用灌輸式。
“告訴你吧，懷孕了。”
“懷孕了？誰懷孕了？”尚老師還沒有領會過來。
“就是那個轉學的女同學，叫什麽妃子的。”
“不要亂講，當心挨嘴巴子。”
“不相信算了，算我沒說。”
“吃飯吃飯，飯吃三碗，閑事少管。”尚老師給了殷老師一個忠告。
尚老師很喜歡道聽途說，特別是小道新聞，譬如，什麽時候加工資，什麽時候畢業班重新恢複到高三，什麽時候可以發獎金，什麽時候可以取消考試，就是不喜歡打聽師生戀的事情。因為，她曾經也有過類似竹妃子的經曆，所以，議論竹妃子就好像在議論她本人，感覺殷老師在指著禿子罵和尚，就想盡快離開飯桌。
“吃慢一點，我還有話告訴你，”殷老師見尚老師在狼吞虎咽，不知趣地關心了一句繼續道，“我剛才跟你說的不要傳出去，聽到嗎？！”
“聽到什麽？我什麽也沒有聽。”尚老師的一個“到”字還來不及出來，氣管被嗆了一下，一陣猛咳，臉漲的像豬肝一樣紅。
“不好，我的耳朵在發燙，肯定有人在背後說我。”殷老師開始疑神疑鬼。
“哼――，我看龍老師的耳朵也在發燙了。”尚老師在心裏嘀咕了一聲。
“你在嘰咕什麽，是不是又在擔心上次那件事情？”
殷老師說的“上次那件事情”已經成了尚老師的一塊心病，也就是半年前，她倆在臭氣熏天的女廁所裏攻守同盟，並發誓誰把這件事漏出去半個字就爛舌根不得好死之後不久，尚老師把殷老師告訴她的事情傳了出去。結果，蘇老師在一次全體教職工大會上突然襲擊，指著尚老師的鼻子罵了個狗血淋頭。為此，尚老師有整整一個多月沒有理睬殷老師，就是擔心再禍起蕭牆，所以，對殷老師的兜售有了戒備，隻當是在放屁，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
“我說殷老師，人家龍老師又沒有得罪過你，你幹嘛老在背後捅人家，你現在已經是中層幹部了，說話做事要三思而行，再說，人家龍老師遲早要去美國的，對待華僑必須要有那個。”
尚老師的後半句話卡了殼，正在醞釀恰當的詞語，卻被殷老師一口接了過去：“要有同誌加同胞手足的感情對嗎？那都是用來宣傳用的，此一時彼一時，要在‘文*革’中，還不是階級敵人一個。”
尚老師站起身拿起飯盆就走，走時還留了一句話：“你慢慢吃好好想，華主席正需要像你這樣的人才。”
龍天翔第四節課後進食堂用餐，正巧在食堂門口遇到尚老師，急忙叫住她。
“尚老師，剛才課堂上英語課代表趴在課桌上哭，很傷心的樣子，你是班主任，你知道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龍天翔說完，以為尚老師肯定會很焦急，肯定會詳細詢問事情的經過，卻不料自己沒動，尚老師已經滑出了好幾步，從她身後傳來的是――知道了知道了――六個字。
龍天翔望著尚老師遠去的背影，一陣茫然掠過心頭，平時自己懶得跟她溝通學生的情況，她倒不厭其煩地問這問那，今天自己主動向她反映，她到端起了架子愛搭不理，像躲債一樣遠離自己。龍天翔一個轉身，卻見殷老師伸長著脖子在對自己這邊張望，猜想，難道尚老師怕被殷老師看見在和自己說話才急匆匆離開的？難道，她倆又有什麽秘密在瞞著自己，或者又在攻守同盟？等龍天翔打完飯，再朝食堂的一角望去，殷老師已經不在了。
突然，龍天翔想起了《共產黨宣言》開篇第一句話，一個幽靈，共產主義的幽靈在歐洲的上空徘徊。這句話，龍天翔即使得了腦癱也不會忘記，因為，幽靈一詞怎麽看怎麽讀都帶貶義，什麽是幽靈？現代漢語詞典上的解釋是幽魂，民間的說法是鬼魂，按基督教的理解就是一個人的靈魂。所以，不能用幽靈，應該改成靈魂，因為，靈魂是個中性詞，對共產主義不存在威脅，而馬克思竟然敢用幽靈來比喻共產主義，要是換一個人，早把他的胡須拔光了。
學《共產黨宣言》那年，龍天翔才十五歲，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給翻譯出版社寫信，指出翻譯有誤，應該改成“一個靈魂，共產主義的靈魂在歐洲的上空徘徊”。然而，出版社的權威們當時已經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裏還敢與紅衛兵玩政治文字，於是，龍天翔的質疑成了泥牛入海。
類似這樣的質疑還有過一回，歌劇《白毛女》唱遍大江南北的時候，龍天翔的想象力又豐富了起來，竟然給旗手江*青寫信，認為紮紅頭繩的歌詞“人家的閨女有花戴，我家錢少不能買”有問題，因為，“人家”二字包含了除喜兒之外的所有人，說明，窮的隻有喜兒一家，體現不出窮苦人家的數量，應該改成“地主的閨女有花戴，我家錢少不能買”才對。
這封信是大寶代替龍天翔自告奮勇去寄的，龍天翔在家翹首以盼，天天等在大門外看郵遞員來了沒有，就像等滑翔員錄取通知一樣心急火燎。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馬上要轉戶口去安徽插隊落戶了，北京的信始終沒來。龍天翔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反映的問題沒人理睬？為什麽自己的一片苦心沒人欣賞？直到“四*人幫“倒台，大寶才把真相說了出來，那封寫給江*青的信壓根兒沒有寄出去，被大寶私吞了。
“你看，還好我沒有寄出去吧，否則，銅頭就是你的下場。”
大寶說話時臉上顯露出少有的先見之明，當時，龍天翔除了無語還是無語，心想，大寶太厲害了，神機妙算，像諸葛亮。
。
天空黃的出奇，一場大雪已經悄然而至，校園廣播喇叭正在播放電影《廬山戀》全劇。龍天翔嘴裏吃著冷飯冷菜，腦海裏卻想著那個“幽靈”，下午她來聽自己的課，她是教語文的，難道也懂外語，難道當了教導主任就樣樣都懂啦？還是。
下午第一節課是臨時調出來的，就是為了聽龍天翔的課，所以，龍天翔也不敢怠慢，三口兩口扒空了碗就去辦公室準備，迎接“幽靈”在教室的上空徘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