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1-09-02
再次見到銅頭，龍天翔差一點沒認出來，赤裸的上身骨瘦如柴，胡子蓄了有半寸長，龍天翔連叫了幾聲，銅頭才慢慢地將目光從一大堆淩亂不堪的撲克牌中收回，看著龍天翔眼珠一動不動。[]
“銅頭，我是小龍，認得我嗎？”
銅頭裂開嘴，露出一口焦黃的牙齒嗬嗬傻笑幾聲：“抽煙。”說時，抓起桌上的一包勞動牌香煙杵到龍天翔麵前。
“好，抽煙。”龍天翔抽出一支點上火，一股焦臭味直衝鼻腔。
“小龍，又放暑假啦。”銅頭的母親從廚房轉出來，臉上掛滿汗珠。
“阿姨，譚叔還沒有下班啊？！”
“明天早上才能到家，幹一天歇一天。”
“阿姨，銅頭的老婆怎麽沒在家？”龍天翔很想認識一下。
“哎呦——！小龍，說出來真不怕你笑話，我那媳婦懷孕快八個月了，應該男女分床了，可我家銅頭他，”說時用手指著銅頭，一臉無奈的神情，“所以，我把媳婦轉到親戚家暫住，等生完了小孩再回來。”
“阿姨，銅頭他怎麽這麽瘦？”
“是老頭子托人搞的一種草藥，已經吃了三個月了，我擔心老毛病沒治好，新毛病發出來。”
“阿姨，那種草藥叫什麽名稱？”
“我不知道，聽老頭子說是專門治療腦萎縮的。”
“阿姨，你把草藥給我看看。”
銅頭的母親返身去廚房拿出一袋用紙包著的東西，小心翼翼地解開繩索，映入龍天翔眼簾的是一片片有青有黃形狀像梭子的樹葉，這種形狀的樹葉，龍天翔好似在哪裏見過，可是，一時又想不起來，為了搞清草藥的名稱，龍天翔問清了銅頭父親的工作單位和地址，踏著太陽的餘暉趕去。[]
龍天翔到達譚業國單位時太陽已經西下，工廠的大門口人去煙散，隻見譚業國坐在躺椅上，麵前擺著一隻小方凳，方凳上擺著兩個菜碗，邊喝酒邊聽著半導體收音機。
“譚叔，吃晚飯啦！”龍天翔隔著大門招呼了一聲。
“嗨——！小龍，怎麽是你？快進來！”譚業國艱難地從躺椅上撐起，打開邊上的小門。
“譚叔，我剛去了你家，阿姨說你要明天早上才能回家，所以，直接趕來了。”
“吃飯了沒有？”譚業國關切地問道。
“還沒有，你看，我帶了一些熟菜和一瓶酒，夠我倆吃的。”
說話間，譚業國已經去門衛室搬了一把椅子出來，還拿了一把調羹和一隻玻璃杯。
“小龍，對不起，沒有多餘的筷子，你用調羹當筷子吧。”
“不用調羹，用手抓，外國人都是用手抓的。”
譚業國為龍天翔倒上半杯高粱酒，自己先抿了一小口，夾起一小片豬耳朵放進嘴裏呱吱呱吱地嚼了起來，不等豬耳朵咽下就開了口。
“小龍，又放暑假了。”
“是的，不過，這次來了就不回蕪湖了，我調到上海工作了。”
“是嗎？！太好了，你媽每次見到我，都說要是阿龍能回上海就好了，偏偏讀了大學，分配在安徽工作，這輩子再想回來就難了，想不到。”
“譚叔，我還不是正式回來。是借調。”
“能借調也不錯啊！總比在外地好。”
半導體收音機正在播放晚間新聞，報道了中共*中央召開的各省市自治區黨委書記座談會，研究了幹部隊伍的建設問題，會上，鄧*小平指出，選拔中青年幹部是個戰略問題，是決定全黨命運的問題，。
“共產黨60周年慶祝剛過又要吐故納新了，看來，還是鄧*小平高瞻遠矚啊！”譚業國邊嚼著豬耳朵邊發表著議論。
“譚叔，你的摘帽摘幹淨了沒有？組織上怎麽還沒有恢複你的工作？”
“還是看大門好，與政治無關，土已經埋到胸部了，什麽也不去想囉。”
“可是，可是，”龍天翔想說什麽，卻找不到合適的詞語，此時，半導體收音機新聞報道還在繼續，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發出通知，堅決杜絕商品流通範圍以外的不正當關係或變相賄賂行為，必須做到堅決向“關係戶”這種不正之風作鬥爭，發現一件就查處一件，。於是，龍天翔就這個話題想聽聽譚業國的見解，“譚叔，這個“關係戶”愈演愈烈，我看文化*大革命是空搞了。”
“這跟文化*大革命沒有關係，文化*大革命是搞人，關係戶是權錢交易，是撈錢，撈到最後就是圈地。”
“圈地？地是國家的怎麽圈？”
“你看啊，當‘一切向前看’變成了‘一切向錢看’，當一個民族都在向錢看的時候，潘多拉魔盒就打開了，人的原罪就開始彰顯了，恩格斯早就說過，金錢是萬惡的根源，小龍啊！”譚業國話到此壓低了嗓音，還將身體往前傾了傾，“現在的領導人懂哲學的不多，懂政治經濟學的更少，我跟你說的話你千萬不要傳出去，言多必失，禍從口出，我當年就是吃了言多必失的虧。”
龍天翔見譚業國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的樣子，也就不再多嘴多舌了，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才想起該問的事還沒問。
“譚叔，你給銅頭吃的是什麽草藥？有沒有效果？”
譚業國一口酒剛入口，聽龍天翔提起草藥的事，大吃一驚，酒嗆入氣管，一陣連續的猛咳，咳出了淚水和鼻涕，額頭的青筋根根暴起，急忙從地上端起茶缸連灌了幾口，然後連喘了幾口大氣。龍天翔見譚業國嗆咳的如此激烈，也不好意思繼續追問，於是，出現了尷尬的氣氛和冷場的局麵。
大約過了五六分鍾，譚業國從驚駭中恢複過來，定了定神，避開剛才的話題，反問龍天翔：“小龍，你回到上海還教書嗎？”
“不教書，做外貿生意。”
“那好啊！你是學外語的，是應該跟外國人打交道，否則，英語學了也是白學。”
“譚叔，我剛才在你家看見的草藥很麵熟，好像在哪裏見過。”龍天翔哪壺不開提哪壺，又重提剛才的話題。
這一下，譚業國慌了神，再不回答就會引起龍天翔的懷疑，可是，他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龍天翔：“你這次見到加龍發現他有什麽變化嗎？”
“好像會主動打招呼了，還對我認真地看了一眼，就是瘦的讓我認不出來了。”
“是嗎？可我天天看反而感覺不出來，現在你回來了就好，看看加龍會不會再出現好的起色。”
“譚叔，這種草藥貴不貴？下次再買我來出錢。”
“噢——！不用不用，很便宜的，是我在甘肅的朋友幫我寄來的。”
天空開始飄起了牛毛細雨，馬路上的喧鬧聲漸漸平伏，龍天翔看了一下手表，時間已經很晚，站起身拍了拍久坐發麻的雙腿，將椅子和凳子搬回門衛室，揮了揮手與譚業國道別。
龍天翔走後，譚業國的心還在狂跳，趕緊服了兩片降壓靈，心裏在暗暗的毒罵：“這個死不掉的瘋婆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不死就是兒子死，兒子不死就是你死，你倆誰命大誰不死，你倆不死一個，這個家就會出亂子，到時想收拾也無法收拾，想不死也的死一個，你倆不死我去死，免得丟人現眼遺臭萬年。”
譚業國給銅頭吃的不是草藥，是有毒的夾竹桃葉子，他要讓銅頭神不知鬼不覺地慢慢中毒漸漸死去，因為，銅頭的亂性已經超越了倫理，假如銅頭的母親一旦發病，一個瘋子一個傻子，他倆肯定會做出亂*倫之事。另外，譚業國考慮到自己百年之後，銅頭的後半生誰來當監護人，侏儒媳婦能保證從一而終嗎？最重要的是，他不願意讓孫子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傻子。因為，他已經查了醫學書，侏儒是不會遺傳的，想必，即將出生的孫子肯定是又一個銅頭，肯定是譚家優秀的香火繼承人，譚家不應該有瘋子，更不應該有傻子。為此，譚業國策劃了一個斷臂壯舉式的滅親計劃。
然而，計劃還沒有實現，卻被龍天翔覺察出來，不久之後，他肯定會知道所謂的草藥其實是夾竹桃葉子，到時，謀殺親子不成，自己反而難逃法網。於是，譚業國陷入了一個兩難境地，要想封口除掉龍天翔下不了手，不把龍天翔除掉，自己又終年坐在火山口上——生死未卜。
那晚，譚業國加服了四片降壓靈還是魂不守舍血衝腦門，怎麽辦？怎麽辦？譚業國在門衛室裏像一頭吃了死人肉的野狗東顛西串，顛累了串乏了，坐下來繼續喝酒，譚業國喝下去的不僅是烈酒，還有從心裏流出來的帶血淚水。
第二天，換班的門衛發現譚業國嘴角歪斜癱瘓在床上已經不省人事。
（待續）
再次見到銅頭，龍天翔差一點沒認出來，赤裸的上身骨瘦如柴，胡子蓄了有半寸長，龍天翔連叫了幾聲，銅頭才慢慢地將目光從一大堆淩亂不堪的撲克牌中收回，看著龍天翔眼珠一動不動。[]
“銅頭，我是小龍，認得我嗎？”
銅頭裂開嘴，露出一口焦黃的牙齒嗬嗬傻笑幾聲：“抽煙。”說時，抓起桌上的一包勞動牌香煙杵到龍天翔麵前。
“好，抽煙。”龍天翔抽出一支點上火，一股焦臭味直衝鼻腔。
“小龍，又放暑假啦。”銅頭的母親從廚房轉出來，臉上掛滿汗珠。
“阿姨，譚叔還沒有下班啊？！”
“明天早上才能到家，幹一天歇一天。”
“阿姨，銅頭的老婆怎麽沒在家？”龍天翔很想認識一下。
“哎呦——！小龍，說出來真不怕你笑話，我那媳婦懷孕快八個月了，應該男女分床了，可我家銅頭他，”說時用手指著銅頭，一臉無奈的神情，“所以，我把媳婦轉到親戚家暫住，等生完了小孩再回來。”
“阿姨，銅頭他怎麽這麽瘦？”
“是老頭子托人搞的一種草藥，已經吃了三個月了，我擔心老毛病沒治好，新毛病發出來。”
“阿姨，那種草藥叫什麽名稱？”
“我不知道，聽老頭子說是專門治療腦萎縮的。”
“阿姨，你把草藥給我看看。”
銅頭的母親返身去廚房拿出一袋用紙包著的東西，小心翼翼地解開繩索，映入龍天翔眼簾的是一片片有青有黃形狀像梭子的樹葉，這種形狀的樹葉，龍天翔好似在哪裏見過，可是，一時又想不起來，為了搞清草藥的名稱，龍天翔問清了銅頭父親的工作單位和地址，踏著太陽的餘暉趕去。[]
龍天翔到達譚業國單位時太陽已經西下，工廠的大門口人去煙散，隻見譚業國坐在躺椅上，麵前擺著一隻小方凳，方凳上擺著兩個菜碗，邊喝酒邊聽著半導體收音機。
“譚叔，吃晚飯啦！”龍天翔隔著大門招呼了一聲。
“嗨——！小龍，怎麽是你？快進來！”譚業國艱難地從躺椅上撐起，打開邊上的小門。
“譚叔，我剛去了你家，阿姨說你要明天早上才能回家，所以，直接趕來了。”
“吃飯了沒有？”譚業國關切地問道。
“還沒有，你看，我帶了一些熟菜和一瓶酒，夠我倆吃的。”
說話間，譚業國已經去門衛室搬了一把椅子出來，還拿了一把調羹和一隻玻璃杯。
“小龍，對不起，沒有多餘的筷子，你用調羹當筷子吧。”
“不用調羹，用手抓，外國人都是用手抓的。”
譚業國為龍天翔倒上半杯高粱酒，自己先抿了一小口，夾起一小片豬耳朵放進嘴裏呱吱呱吱地嚼了起來，不等豬耳朵咽下就開了口。
“小龍，又放暑假了。”
“是的，不過，這次來了就不回蕪湖了，我調到上海工作了。”
“是嗎？！太好了，你媽每次見到我，都說要是阿龍能回上海就好了，偏偏讀了大學，分配在安徽工作，這輩子再想回來就難了，想不到。”
“譚叔，我還不是正式回來。是借調。”
“能借調也不錯啊！總比在外地好。”
半導體收音機正在播放晚間新聞，報道了中共*中央召開的各省市自治區黨委書記座談會，研究了幹部隊伍的建設問題，會上，鄧*小平指出，選拔中青年幹部是個戰略問題，是決定全黨命運的問題，。
“共產黨60周年慶祝剛過又要吐故納新了，看來，還是鄧*小平高瞻遠矚啊！”譚業國邊嚼著豬耳朵邊發表著議論。
“譚叔，你的摘帽摘幹淨了沒有？組織上怎麽還沒有恢複你的工作？”
“還是看大門好，與政治無關，土已經埋到胸部了，什麽也不去想囉。”
“可是，可是，”龍天翔想說什麽，卻找不到合適的詞語，此時，半導體收音機新聞報道還在繼續，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發出通知，堅決杜絕商品流通範圍以外的不正當關係或變相賄賂行為，必須做到堅決向“關係戶”這種不正之風作鬥爭，發現一件就查處一件，。於是，龍天翔就這個話題想聽聽譚業國的見解，“譚叔，這個“關係戶”愈演愈烈，我看文化*大革命是空搞了。”
“這跟文化*大革命沒有關係，文化*大革命是搞人，關係戶是權錢交易，是撈錢，撈到最後就是圈地。”
“圈地？地是國家的怎麽圈？”
“你看啊，當‘一切向前看’變成了‘一切向錢看’，當一個民族都在向錢看的時候，潘多拉魔盒就打開了，人的原罪就開始彰顯了，恩格斯早就說過，金錢是萬惡的根源，小龍啊！”譚業國話到此壓低了嗓音，還將身體往前傾了傾，“現在的領導人懂哲學的不多，懂政治經濟學的更少，我跟你說的話你千萬不要傳出去，言多必失，禍從口出，我當年就是吃了言多必失的虧。”
龍天翔見譚業國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的樣子，也就不再多嘴多舌了，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才想起該問的事還沒問。
“譚叔，你給銅頭吃的是什麽草藥？有沒有效果？”
譚業國一口酒剛入口，聽龍天翔提起草藥的事，大吃一驚，酒嗆入氣管，一陣連續的猛咳，咳出了淚水和鼻涕，額頭的青筋根根暴起，急忙從地上端起茶缸連灌了幾口，然後連喘了幾口大氣。龍天翔見譚業國嗆咳的如此激烈，也不好意思繼續追問，於是，出現了尷尬的氣氛和冷場的局麵。
大約過了五六分鍾，譚業國從驚駭中恢複過來，定了定神，避開剛才的話題，反問龍天翔：“小龍，你回到上海還教書嗎？”
“不教書，做外貿生意。”
“那好啊！你是學外語的，是應該跟外國人打交道，否則，英語學了也是白學。”
“譚叔，我剛才在你家看見的草藥很麵熟，好像在哪裏見過。”龍天翔哪壺不開提哪壺，又重提剛才的話題。
這一下，譚業國慌了神，再不回答就會引起龍天翔的懷疑，可是，他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龍天翔：“你這次見到加龍發現他有什麽變化嗎？”
“好像會主動打招呼了，還對我認真地看了一眼，就是瘦的讓我認不出來了。”
“是嗎？可我天天看反而感覺不出來，現在你回來了就好，看看加龍會不會再出現好的起色。”
“譚叔，這種草藥貴不貴？下次再買我來出錢。”
“噢——！不用不用，很便宜的，是我在甘肅的朋友幫我寄來的。”
天空開始飄起了牛毛細雨，馬路上的喧鬧聲漸漸平伏，龍天翔看了一下手表，時間已經很晚，站起身拍了拍久坐發麻的雙腿，將椅子和凳子搬回門衛室，揮了揮手與譚業國道別。
龍天翔走後，譚業國的心還在狂跳，趕緊服了兩片降壓靈，心裏在暗暗的毒罵：“這個死不掉的瘋婆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不死就是兒子死，兒子不死就是你死，你倆誰命大誰不死，你倆不死一個，這個家就會出亂子，到時想收拾也無法收拾，想不死也的死一個，你倆不死我去死，免得丟人現眼遺臭萬年。”
譚業國給銅頭吃的不是草藥，是有毒的夾竹桃葉子，他要讓銅頭神不知鬼不覺地慢慢中毒漸漸死去，因為，銅頭的亂性已經超越了倫理，假如銅頭的母親一旦發病，一個瘋子一個傻子，他倆肯定會做出亂*倫之事。另外，譚業國考慮到自己百年之後，銅頭的後半生誰來當監護人，侏儒媳婦能保證從一而終嗎？最重要的是，他不願意讓孫子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傻子。因為，他已經查了醫學書，侏儒是不會遺傳的，想必，即將出生的孫子肯定是又一個銅頭，肯定是譚家優秀的香火繼承人，譚家不應該有瘋子，更不應該有傻子。為此，譚業國策劃了一個斷臂壯舉式的滅親計劃。
然而，計劃還沒有實現，卻被龍天翔覺察出來，不久之後，他肯定會知道所謂的草藥其實是夾竹桃葉子，到時，謀殺親子不成，自己反而難逃法網。於是，譚業國陷入了一個兩難境地，要想封口除掉龍天翔下不了手，不把龍天翔除掉，自己又終年坐在火山口上——生死未卜。
那晚，譚業國加服了四片降壓靈還是魂不守舍血衝腦門，怎麽辦？怎麽辦？譚業國在門衛室裏像一頭吃了死人肉的野狗東顛西串，顛累了串乏了，坐下來繼續喝酒，譚業國喝下去的不僅是烈酒，還有從心裏流出來的帶血淚水。
第二天，換班的門衛發現譚業國嘴角歪斜癱瘓在床上已經不省人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