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1-11-01


    回家的感覺真好,步出候機樓時又像當年插隊落戶第一年回滬探親步出火車站聽到糯糯鄉音般的親切,進入家門的瞬間,暖暖的春意將周身包裹,小小的兩居室已經站滿了翹首以盼的親人和同胞手足。


    “二姐,二姐夫,你們全家都回來了,太好了,”龍天翔與他們一一擁抱,再環視了一圈道,“現在,隻剩二弟一家在山東沒回來。”龍天翔不無遺憾的感歎道。


    “天聰一家過兩天回來,電報已經打來了。”龍母喜的合不攏嘴。


    “好!好!今年難得一家團聚,媽,年夜飯就在一起吃。”龍天翔搶先表態。


    “是的,是的,大寶已經安排好了,擺兩桌。”


    “咦――,天明還沒有下班?”龍天翔數了數,就缺二弟一人。”


    “二舅,你不知道啊?四舅到外國勞務輸出了。”龍天翔外甥女喜滋滋的答了一句。


    “啊――?媽,是真的?”


    “耶――,我不是寫信告訴你了嗎?”


    “什麽時候寄給我的?”


    “好像是,”龍母轉向大寶,“大寶,信是什麽時候寄出的?”


    “信?什麽信?”大寶莫名其妙地轉了轉眼珠。


    龍天翔一看哥哥的表情,知道大寶又跟母親嗆住了,急忙掉轉話題:“天明去了哪個國家?”


    “鴨蛋。”龍母搶先答道。


    “不是鴨蛋,是約旦,外婆老是搞不清。”龍天翔外甥女又喜滋滋的答了一句。


    上海方言“鴨”和”約”是諧音,龍母為了便於記住,就用了鴨蛋。


    “咳――,人老了,糊塗了,中午想好去買帶魚的,阿龍喜歡吃的,一轉眼就忘了,我現在去買。”說完,龍母係上圍巾匆匆下樓去了菜場。


    龍母一走,龍天翔從旅行箱裏拿出兩條紅塔山,一條給大寶,一條給天敏,又將各種零食拿出來分送給幾個小孩。


    “二哥,你在深圳扒了多少分?”天敏嘴叼紅塔山慢悠悠地盤問起來。


    “前兩年還可以,今年不行,賠了不少。”


    “看來,你不會做生意,現在螺紋鋼吃香,你把錢拿出來,我來幫你做。”


    “你能搞到螺紋鋼?多少錢一噸?”


    “3500元。”


    “漲了,沒有3700拿不到。”大寶在一旁插了一句。


    “線條多少錢一噸?”龍天翔追問道。


    “4200元。”大寶和天敏齊聲答道。


    “這麽貴啊?比深圳便宜不了多少。”


    “深圳螺紋鋼多少錢一噸?”天敏來了興趣。


    “少說也要4000元,還買不到。”


    “是吧,我說深圳的東西比上海貴,你還不相信。”天敏說時朝大寶瞄了一眼。


    “小龍,既然深圳的螺紋鋼比上海貴,倒不如把上海的螺紋鋼運到深圳去賣。”大寶深思熟慮地獻上一計。


    “不行,”龍天翔搖了搖頭,“搭上運費沒什麽可賺的,再說,車皮也搞不到。”


    “我可以搞到車皮。”天敏嗓音高了一倍。


    “你認識上海鐵路站的人?”


    “不是我認得,我的一個朋友的姐夫的朋友認得鐵路上的調度員。”


    “不行,”龍天翔搖了搖頭,“這種關係靠不住。”


    “嘖,”天敏習慣性地嘖了一聲道,“隻要米(鈔票)上去,什麽事都好辦,你懂伐?”


    三兄弟一見麵就談開了生意,談到龍母買菜回來還沒有談出什麽結果,都在紙上談兵,畫餅充饑,大白天做黃粱美夢。


    一會兒,龍母在廚房大聲咳嗽起來,龍天翔急忙起身打開窗戶,滿屋的煙霧嗆出了眼淚,滿嘴的螺紋鋼塞破了腦殼,螺紋鋼啊,螺紋鋼啊,你在哪裏!


    突然,天敏的兩個狐朋狗友卷著寒風闖了進來。


    “喂――!天敏,有了,有了,花木一個姓楊的手上有200噸螺紋鋼,開價3800元,怎麽樣?你想吃(上海方言:買的意思)多少?”


    “先吃五噸,算一算,多少錢?”天敏扳起了手指。


    “不要算了,19000元。”龍天翔脫口而出。


    “好!馬上去下家敲定,我們走。”說完,天敏和他的狐朋狗友拔腿就走。


    “大寶,天敏他有這麽多錢嗎?”龍天翔盯望著哥哥。


    “下家出錢,天敏賺差價,背空米袋。”


    龍天翔張大著嘴半天沒合攏,心想,貨還不在手中,竟然轉了兩道,而且,都不是真正的買家,怪不得螺紋鋼價格一路飆升,原來如此。


    螺紋鋼價格在飆升,所有的商品都在飆升,龍母已經在廚房嘮叨開了。


    “昨天我看到的帶魚是一塊八,今天就漲到了兩塊,比改革開放前漲了五倍,我的這些勞保工資根本不夠用,咳――,怎麽辦?”


    “大寶,這次江**去了中央,可能對上海會有好處吧。”


    “你不知道啊?我們這裏要成特區了,你還是早點回來吧。”


    “是嗎?也跟深圳一樣?”龍天翔開始激動起來。


    “許多人都在想辦法把戶口遷到浦東來,你的戶口現在在哪裏?”


    “在家裏啊。”


    “那好,我還在為你焦急。”


    龍天翔他們在談螺紋鋼的時候,其他人都在另一間屋裏,龍母喊吃飯了,他們都陸陸續續擠出來,有的幫忙端菜,有的幫忙盛飯,有的還去了隔壁拿椅子,一個小圓桌,圍坐了八個人,肩貼肩,腿靠腿,一鍋熱氣騰騰的三鮮湯同時插進了幾雙筷子,一盤清蒸帶魚三下五除二,一碗蘿卜燒肉隻見蘿卜不見肉,一盆炒青菜無人問津。


    大寶喝的是熊貓大曲,龍天翔幾次想把茅台酒拿出來,龍母朝他擠了擠眼。


    “媽,有沒有醬菜?”


    “醬菜?你想吃醬菜?”


    “有沒有青蘿卜幹?”


    “沒有,現在沒有,夏天才有。”


    “蘿卜頭有嗎?”


    “有,在碗櫥裏,你自己去拿。”


    龍天翔並不是喜歡吃醬菜,而是故意的,他真沒想到,家人日子過的如此窘迫,他們議論菜價的熱情並不亞於剛才他們對螺紋鋼的盛情,尤其是女人們,對菜價的敏感比對自己的歲數還要珍惜,他們對葷菜的價格比對自己的工資還要一目了然。


    “要死哦,昨天我買的小排已經漲到三塊五了,我家囡囡每天都要吃的。”由於教師不加工資,芝蘭已經愁白了頭發。


    “我們比你們還要窮,從新疆回來,把我們分在崇明的農場小工廠,每個月工資才100多塊,喝西北風差不多。”二姐滿腹牢騷又心存不甘。


    龍母剛將無人吃的帶魚頭塞進嘴裏,忍不住接上話茬,“你們倆多多少少還有加工資的時候,我們,”,龍母急著說話,不小心被魚刺卡住了,停頓一下繼續道,“我們退休工人的工資連看病都不夠,不要說吃了。”說完,連咳了幾聲。


    “我們比教師收入高,年底還發獎金和實物,憑良心講,改革開放還是要靠我們工人階級老大哥。”說完,大寶哈哈幹笑了幾聲。


    “哼,”二姐重重地放下碗,“就你們工人目光短淺不起來造反,我們新疆一批人就是靠造反才回了上海,接下來,輪到下崗的就是你們,還高興。”


    大寶被二姐無厘頭搶白了一句,臉一下拉下來道,“怪你自己,是你自己要去新疆的,自找苦頭自倒黴。”


    “放屁,我去新疆還不是為了你們,”講到此,二姐想起父親死後被天敏頂替輪不到自己時更來氣了,“你們現在住著老祖宗拆遷的房子,我們去外地的幾個一片瓦也沒有分到,回到上海連個坐屁股的地方都沒有,小龍,你說是不是?”


    拆遷的時候,龍天翔和山東的大弟以及二姐仨戶口都不在上海,按當時的政策沒資格分房子,如今,龍天翔和二姐的戶口都回到了上海,他們的住房要靠自己解決,所以,二姐心裏不平,就有氣。


    “二姐,算了,大過年的,一家人開開心心,再說,大寶一家住的也憋屈,要怪怪政府,怪文化*大革命。”


    “要怪怪我,是我生了你們這麽多,是我對不起你們,好吧!”言畢,龍母伸長舌頭舔*起碗裏的肉湯。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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