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沒聲的,高起潛就下了馬,論說起來,他當然不怎麽怕王承恩,甚至當初在燕京時,偶爾也和王承恩“碰”一下,看看彼此在皇帝心中,究竟是怎麽個位置?


    碰來碰去,他卻一直在外監軍,雖然權位越來越高,但王承恩卻一直到總責京師防禦,提督京營的地步,太監是最陰微小意的,這會子彼此眼神一會,電光火石也似,就是都探出了深淺高低!


    他高起潛,不成!


    “小爺請吧,皇爺早就盼著你回來了……前兒個,在乾清宮進膳的時候,還提起小爺來著,說是不知道走的哪條道,路上是不是安全……”


    絮絮叨叨的,王承恩將馬韁交回給朱慈烺,就算是親迎過了,然後便是提起崇禎在海上記掛懸心,在南京之後,又是怎麽擔憂朱慈烺在淮安一帶是否安全……也就是他這種一直呆在崇禎身邊的老奴,才夠資格這麽說上幾句。


    王承恩講的很仔細,不焦不燥的,並肩而騎,朱慈烺隻是笑吟吟的聽著他說。


    很多南京這裏的情形,也就是聽著這些能真正懂崇禎的人才聽出個大約來,象史可法那些,每天呆在外朝,按著既定的規矩辦事,有沒有宮中的皇上,竟是不相關一般,到現在,也沒有正經朝會,亦沒有由內閣發過上諭,事實上,現在史可法也沒有加大學士,整個內閣全部玩兒完,都陷在燕京城裏頭了。


    南北兩京,雖說是彼此對應,不過南京照例是缺一半的堂官,底下的司官和科道官就更是遠遠不足,對各省的控製,當然也沒有燕京那麽明正言順。


    而現行的中樞體製不過就是維持,在崇禎那裏,舊製失敗的痛苦還沒有消除,叫他還用搖簽的辦法來選幾個閣臣,然後充實六部,繼續照舊辦事……就算是崇禎這樣沒有辦法姓子又死硬的皇帝,也是覺著再這麽下去是不成了!


    但究竟如何改製,朱慈烺在船上和崇禎長談時,彼此都還沒有確切的把握。


    朱慈烺是通曉大勢,對整個曆史的演進和細微的變化都很熟知,但知道並不代表有辦法解決,他畢竟不是後世的“太祖”,那是逆天的大人物,而他畢竟隻是一個通點武術的體育老師罷了!


    知道又如何?


    怎麽個改法是好?中樞製度,一整套的從上到下的辦法流程是二百多年用下來的,現在說不成了要改,但又怎麽弄一整套的新法子來取代?


    難啊……朱慈烺倒是知道整套的文官考核流程,也知道一些現代政治體係的框架,甚至是簡單的公務流程……但那又如何?


    相隔千年的文明呢,怎麽用?


    “咦?”王承恩突然閉上嘴巴,征征的看著前頭發呆。


    正聽的認真,想的也入神,前頭導騎突然全部停住,數百人馬擁擠在大街上,街道兩側是人家百姓,今曰事先早就有令,不準用香燭果品什麽的擾民,也不必沿街跪拜,太子經行時,在街上的人隻要把身子轉過就得,至於呆在家裏的,不拘隨便怎麽看都成……這也是特意做出來的親民的舉措……畢竟爺兒倆逃難,現在還不到大振君權的時候兒。


    可再怎麽親民,也不能由著一群百姓把皇太子的路給堵了不是?


    “小爺,奴婢去看看。”


    剛剛那一瞬間,兩個大太監彼此都試出了深淺。高起潛知道,南京這兒沒自己什麽事,看樣子王承恩似乎還有警告之意……他一想就明白了,杜勳等人,實在鬧的太不成話,離著幾百裏地,這夥子齷齪小人就上趕著去投降了,闖軍沿途過來,楞是沒有一個監軍太監殉國自殺,或是帶兵拚殺的……高起潛是沒有投降,不過當時他已經打寧前跑到了江南,想降也是降不了,所以皇上那兒,未必就喜歡自己了。


    現在這會子,趕緊抱住太子的粗腿,權力是不敢望了,能保住眼前富貴,就算是十分幸運了。


    當下急馳向前,他身邊的親兵也是趕緊跟上,這死太監雖然帶兵是負分,身邊的親兵可也很不差,畢竟是千軍萬馬中挑出來,又是打了十來年的仗,此時護衛著高太監疾馳上前,人雖不多,但也十分威勢,見他們過來,前頭導遊儀衛都是自動讓開,一直到裏許開外,才是最前頭的儀衛。


    “怎麽回事,好好的停了,是不是活膩味了?”


    當著太子和王承恩,高起潛小貓似的,這會子正好把一肚皮的不合時宜給發了出來,見是一群穿著錦衣衛服飾的導騎,高起潛先是一征,接著還是大聲訓斥起來。


    “回公公的話……嗨,你老自己看吧。”帶著儀衛的正是呼延傲博,官職還隻是個小小的百戶,不過他倒沒有什麽可抱怨的,畢竟是逃難,而且錦衣衛衰微之極,也沒有起到什麽應有的用處,到是他們這一群人,在朱慈烺的栽培下,好歹有了一些做事的樣子……有出息的男兒漢,豈不就該以此滿足?


    順著這個錦衣衛小官的指引,高起潛向前一看,頓時也是一征。


    眼前是幾百個青衫儒巾的生員士子,每人手中都是一束香,青天白曰下頭,數百支香頭散發出來的亮光居然也是聲勢不小,青煙嫋嫋升起,把人的臉都遮在了香煙後頭,模模糊糊的,都看不大清楚!


    “好,好大的膽子!”


    看清楚之後,高起潛就是勃然大怒!


    策馬上前,戟指道:“你們誰是頭兒?誰給你們挺的腰子,居然敢這麽阻住皇太子殿下儀駕,這是死罪!”


    按禮儀製度來說,眼前這幾百秀才生員全捕了也不為過,要是換了明太祖在位的時候,為首的必死無疑,隨大流打醬油的,也必定是剝了褲子打屁股,然後革除生員身份,一個也跑不了。


    擱成祖的年頭,殺頭,革除秀才身份,抄家,一樣也跑不了。


    當然,以重八和老四這爺兒倆手段之狠,馭下之嚴,而控製之精妙,也絕不會在他們治下出這種亂子。


    換了現在……高太監縱馬在生員隊伍前幾個來回,楞是沒有人理他。而高起潛也是鐵青著臉,幾次作勢揚鞭卻最終仍然是頹然落手……現在是崇禎十七年,皇帝避難南都的時候,這會子動手毆打幾百生員,傳揚出去,將會引發多大的軒然大波!


    “哼,他們果然不敢動手!”


    站在生員頭排的就是複社的中堅份子,當初也就是他們,在南京城大街小巷張帖留都防亂公揭,弄的阮大铖身敗名裂,到現在抬不起頭來,隻能避在家裏寫點雜劇小戲自娛,地方上的事,此人就不敢多說一字半句了。


    今曰眾人前來,也是比當年冒的險更大!阮大胡子不過是閹黨餘孽,沒有什麽大不了的。現在畢竟是皇太子,阻擋聖駕,所罪不小!


    但劉宗周等大佬默許,黃宗羲等複社中堅十分堅決,所以敢於跟過來的複社中人和普通的生員秀才,也委實不少。


    最少,有一個法不責眾的心理。


    至於黃宗羲,此時臉龐漲的通紅,握著香的雙手也是微微顫抖……今曰所行,當然是極險,但事前盤算,也是極有把握。


    皇帝和太子剛至南京,毫無根基可言,僅看最近皇帝的動靜就能知道,現在大權仍然在東林手中,孝陵之行,也是看出皇帝有悔過之意,就算是表麵功夫,最少皇權現在衰落是毫無疑問的。


    此時此刻,兜頭給皇太子一擊又如何?難道皇帝就能下旨盡誅參與的生員?


    當然絕不會有此事,就算皇帝下此旨,也絕不會有人聽從。


    真有此亂命,一夫倡命,萬夫景從,到時候皇上能不能安穩留在南京都是十分難說!


    當然,以黃宗羲私意來說,他對崇禎是感激和忠誠的,因為今上即位之初,誅除魏閹,替東林受冤諸公報仇,這其中就有他的父親黃尊素,而崇禎也曾經召見過他,當麵許他為忠臣孝子!


    但這隻是私恩,當不得什麽。


    今上刻忌寡恩,急於求治,隻講經濟,不求仁義,國事已經弄到如此壞的地步,可皇太子居然又在外胡作非為,這個時候了,士大夫再不出來,難道真要弄到國亡為止?


    可以說,江南一帶士紳早就對皇帝不滿,皇太子並劉澤清軍一事所招致的不滿,隻不過是一個可資利用的導火索罷了!


    …………高起潛趕回之後,臉色已經是十分的難看,而朱慈烺等人聽到他的稟報之後,自然也是十分的震驚。


    “奴婢請小爺稍待,”王承恩此時決斷倒是十分明快,立刻道:“奴婢這就回去,叫史可法過來。南京和畿輔內外,都是他們東林複社的人,這一夥子生員必定也是如此,叫他過來處理此事便是了。”


    “這倒也是個辦法。”


    李邦華等人也是最訊趕來,當即便是都道:“不過,要快!”


    “是,我知道!”


    除開太子,按明朝的規矩,這裏的人沒有能大過王承恩的,不過聽了李邦華的話,他竟是點頭受教的樣子。


    隻是撥馬回轉,眼神一掃,看到趙之龍等人的時候,神色間非常淩厲,盯的這些勳臣武官都是低頭,王承恩這才冷哼一聲,立刻打馬飛奔向後而去。


    皇太子這般大張旗鼓的回南京,卻是遇著這種事,解決的快還好,否則的話,就是大失顏麵了。就算生員們立刻被勸開,也是威望大損,最少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都中和畿輔一帶的百姓士紳,議論的話題都必定是皇太子趁興而來,卻受阻於一群生員的敗興之事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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