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充滿甜得發膩的氣味兒,還有隱約的笑鬧聲,令我的腦中浮現出一幅奢侈□的景象。我聽到鞋跟踩著地板發出的嘎吱聲,有人在我身旁來回的踱著步,還有壓低的講話聲不時地想起。我抬起眼皮,朦朧的景象逐漸清晰起來,我躺在一張**,周圍是客店住房的擺設,這是一間很小的單人房間。


    隔著牆壁我聽到外麵的談話聲,就是這聲音將我吵醒,我爬下床,這時在我的腳下又傳來一陣哄笑聲,我把耳朵貼在地板上,聽了一會兒,然後我的睡意全部消失了,憑我的經驗,那底下一定是一間妓院。


    我迅速的站起來,**有一件騎士的披風,我昏迷的時候把它當作被子來蓋,那應該是菲爾頓的,我想起在我見到棺蓋下的屍身後很快就不省人事,那麽我是被他帶到這裏來了。


    我把披風裹在身上,去開門時發現房門鎖上了,我發出的動靜似乎驚動了屋外的談話者,很快那快速的低語聲消失了,一陣腳步聲走下樓梯,我側耳傾聽,判斷那個人走了。可是緊接著房門被掀開,我站立不穩的跌出去,正墜入屋外男人的懷中。


    瑟賓男爵抓住我,將我擁入屋內,“很高興你醒了,”他用不著情緒的語調說,“最好別讓我知道你一直趴在門板上竊聽。”


    我不高興的瞅著他,“我剛剛醒來,爵爺,或許你可以放我走,這樣就不用總是提防和猜疑一個女人。”


    他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就像我在史伯利時他經常持有的,也是最叫人掉以輕心的,然而我現在不會那麽單純好騙了,對朱麗愛娜而言,表麵上的敬畏足以掩飾一切內藏的危機,而對阿黛爾,某些東西就是□裸的更易窺見真相。我想起剛才發生的事,雖然隻有短暫的一刹那,但我聽到那個迅速離開的同他講話的人有著克盧安地區口音,這樣口音的持有者在法魯昂境內出現最令人容易聯想到的是間諜。


    瑟賓男爵盯著我用來裹身的披風,眼中浮現一絲我所熟悉的那種危險意味,我知道他在聯想披風下的女性軀體,於是我催促他:“請放我走吧,你帶著我不會走運的,像我這樣的女人很容易惹麻煩,這你該清楚!”


    他哈哈一笑,關上房門,“這麽等不及回林賽的懷抱?”


    “我是法魯昂伯爵的情婦,而你——是他的附庸,你和我在一起會被視為通奸


    !”


    “通奸?”他更加笑起來,“可愛的女孩兒,你認為林賽會怎麽處置一個和他的附庸通奸的情婦?”


    我沉下臉,“他會攻打你的城堡。”


    “這太可笑了!”他毫不猶豫的予以反擊,“為了一個女人?任何男人都知道這是不值得的,尤其是林賽!對他來說,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他會很輕易的拋棄你,而繼續信任我。”


    這後三個字如針刺目,我聯想到先前的情景,更加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充滿隱藏的危險,他不再是舊日我所熟悉的那名優雅和充滿騎士風範的青年了。


    “隨你怎麽說,我現在要出去!”我想要推開他,卻被他摟進懷中,我使勁掙紮了幾下,他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


    “我不會跟你上床的。”我說。


    “你的忠誠令我很欽佩。”他誇了我一句,隨後抬起我的下頜,看著我的臉說:“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麽吸引人的女人,你的美貌令我目眩神迷,在底士曼你會賣出很高的價……”


    我驚恐的瞪著他,想到底士曼是航向世界各地的船隻雲集的港口城市,甚至是最大的奴隸商品交易場所,據說一些海盜從四麵八方俘虜來各色種類的美女,從那裏輸入薩伏勒境內,供騎士貴族們取樂。


    “你要把我賣做奴隸?”我憤怒的叫嚷諸天祭。


    “不會,但你如果不服從我就會招致悲慘的命運。”他警告著我,“別再想林賽,法魯昂伯爵並不缺女人,少了你一個不會有什麽差別,吉爾妲——那個你所痛恨的女人會在你消失後四處散播你和別的男人私奔的消息,所以你可以想象回去了也沒有好結果。”


    “那你建議我如何做呢?”我桀驁不馴的瞪著他。


    “做我的情婦吧,我把你送到我的城堡,和我的妻子、孩子住在一起。”


    “你的妻子?”我揚起眉。


    “是的,隻要你安分守己,她不會有所怨言。”他以一幅豢養者的姿態說。


    我忍不住笑起來,“當你外出打仗,你就不擔心後院失火嗎?”


    “不會,我的妻子會照看好一切的,隻要你不朝三暮四


    。”他輕蔑的說。


    哦,上帝!如果我繼續跟著他,被他送到他妻子的監管下,那絕對是一個類似吉爾妲那樣強壯凶悍的女人,聽他的形容他的妻子會在他離家時管好一切財產,她絕對是個能幹到家又訓練有素的女當家,通常絕不會溫柔貌美,甚至可以殘忍如男人。我想象那時我試圖溜走或和別的男人相好,那個對他無比忠實的強壯母豬會十分樂意鞭打我至死,或給我編一個罪名賣到底士曼的奴隸船上去,即使她下決心維護丈夫的財產,她也會令我操勞至無比悲慘的境地。


    我做出妥協的姿態,為了逃走我必須耍些小伎倆,我假裝認同了自己的命運,對他和顏悅色。我捧著酒杯坐在他的腿上取悅他時,我十分厭惡的想到以前的事,在安德裏亞斯居住的小屋空地前發生的那場決鬥,他曾經為我而戰,用自己的全部力量保護我,可現在一切美好的回憶都被這可怕的處境顛覆。


    他像野豬一樣撞倒我,撲在我的身上,撕裂我的衣裳,狂野的撫揉我的肌膚。充滿醉意的聲音不斷喃喃著朱麗愛娜的名字。他用兩手推擠我的乳丘,饑渴的吸吮著我的□,強硬的□頂撞著我雙腿間的空隙,他已經意識不清,隻是急於在我身上發泄□。


    我的手在床下摸索著,找到他的劍,緩慢的抬起那沉重的東西,當他試圖進入我雙腿間時,我舉起硬邦邦的劍柄朝著他的後腦猛擊下去,他發出一聲低嚎,迅速的倒塌,砸在我身上。


    我喘了一口氣,我不能期待每次都想這回一樣幸運的灌醉一名強壯的男人,好在我的酒量非一般人能比,再加上我的媚功,才使得我有了逃脫的機會。


    我將菲爾頓推到一邊,迅速的爬起來,原本的衣服已經不能用了,我隻能穿他的衣服,雖然那很大。我用一件罩衫裹住自己,穿上我的皮靴,還好那並沒壞,套上騎士的腰帶,我開始猶豫要不要帶走他的劍,隨後我打消了這個念頭,騎士的劍象征著男人的榮譽,他會為了這個致命的羞辱而追索我到天涯海角的。最後我隻用了他的罩衫、腰帶和長披風,當我搜遍他的衣物和行李都沒發現那顆綠寶石時,我猶如墜入了地獄。


    上帝!他把它丟了?賣了?不,都不可能。隨即,我想到一個可能性,在我昏倒之後我就不知道後麵發生了什麽事,也許菲爾頓將綠寶石放進了朱麗愛娜的棺材裏


    。


    **被擊昏的男人發出一聲低吟,我嚇了一跳,趕緊跑過去察看,我的力量並不大,他頭上腫起的部分也不十分醒目,我害怕他很快就會醒來報複我。於是我隻得放棄找尋那顆綠寶石,快速的離開房間,客棧裏的人都在熟睡,一樓大廳地板上睡滿了人,我隻得踩著這些人的身體小心翼翼的溜過。


    我騎上馬,一路發瘋般的狂奔,拚命逃離身後的噩夢,那石棺裏的白骨和墮落的命運蠶食著我的心,令我有一股作嘔的感覺,我必須一直朝前走,無論是哪個方向,隻要能遠離那些可怕的事。


    清晨的霧靄遮蔽了四周的景象,我精疲力竭的在馬背上支撐著自己,潮濕的泥土、荒蕪的小徑和混亂的方向使我自暴自棄的隨波逐流龍霸九霄。在我因疲憊昏昏欲睡之際,森林的樹影逐漸消退,在縹緲的霧中,那熟悉的城廓映入我眼簾,使我渾身精神一震。


    我揉揉眼,以為那是我的錯覺,我早就錯失了方向,卻陰差陽錯地走到這兒,史伯利!哦,是的,遠處聳立的正是史伯利城堡的外牆,我仿佛還能看到塔樓上飄揚的旗幟和士兵的矛刃反射的亮光。我終於回來了,在曆經一切重重阻礙,回到我所生就的地方,長大的地方。史伯利!它就在眼前,這不是夢,我真正的回家了。


    我催促著跨下的馬,用幹渴的嗓音叫喚著:“快走,快走啊……”可是這畜牲卻不肯聽話,磨磨蹭蹭著去吃路邊的草。


    我正用靴子踢馬肚時,忽然一個東西從上麵掉落下來砸在我頭上,我嚇了一跳,差點從馬背上栽下去,緊接著頭頂上發出嬉笑聲。


    我抬起頭,看到在我上麵的樹枝上坐著一個小小的身影,我正想細看,卻被接下來的幾顆石子兒砸中。


    “你是誰?快下來!”我大聲叫道。


    又是一陣肆意的哄笑,這回伴隨著樹上的笑聲,從周圍的草叢裏呼啦啦竄出幾個小孩子,他們穿著破舊的布衫,一看就是農家的小孩兒,此刻他們像統一接受了命令般一齊湧上來,一邊呼叫著一邊拉我的馬,拽我的披風一角。


    我很快就被拉到地上,孩子們發出一陣歡呼,“看,紅寶石!”一個孩子驚訝的指著我左手上的戒指。我連忙護衛住我的財產,少了那顆綠寶石我的損失已經很大了,這次絕不準任何人再奪走我的戒指


    。


    “滾開,你們這些肮髒鬼!”我朝他們怒斥。


    孩子們紛紛對我吐著舌頭,又拉眼皮又咧嘴的做著鬼臉,他們中最大的不超過十歲,每個人都長著一幅頑劣的樣子,一張嘴就是一串精彩的粗話,還有幾個孩子手裏拿著收莊稼的器具充當武器,他們把我團團圍起來,有人還試圖拉扯我的頭發。


    我的馬被幾個高壯的孩子拉到一邊,他們試驗著攀上我的馬背,然後彼此簇擁著騎在上麵發出嚎叫,像狼一樣。


    我從地上爬起來,這時那樹上丟石子砸我的小孩兒也下來了,我注意到他的穿著明顯有別於其他孩子。他有一頭栗色卷發,穿著上好的亞麻布做的罩衫,腰間飾著銀扣腰帶,上麵別了把小彎刀,他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孩子,一幅傲慢自負的樣子。


    小男孩兒像一隻猴子利落的從樹幹上滑下來,嘿呦一聲跳到地上,我無法分辨他的膚色,因為他渾身都是泥巴,肮髒不堪,然而吸引我的卻是他那對漂亮的藍色眼珠,從他咧開的嘴中顯露的整齊雪白的牙齒仿佛黑泥中的珍珠那般耀眼。


    “把這個女賊給我押過來!”他拔出彎刀,喝呀一聲衝著周圍的小孩兒下命令,我瞧著他那幅自命不凡威風凜凜的樣子,一下子明白他是這個小集團的領袖。


    孩子們紛紛上前推搡我,怒吼著做出可怕的神情,我不由得微微一笑,主動走過去,對那個髒兮兮的小首領說:“請問有何貴幹?”


    “我們是綠林俠盜,我是首領‘地鷹’!”他傲慢的昂起頭自我介紹,然後打量一下我,“把你的錢統統交出來!”


    “我不。”我噙著笑對小首領說:“我要到史伯利去,最好別讓這裏的領主知道林子裏又出了強盜,不是嗎?”


    “你敢藐視我?”小家夥憤怒的吼道:“我是領主的騎士,沒有我的命令休想通過這裏,你這個**的壞女人!”


    我眯起眼,抄起手臂瞪著他,“噢,先是強盜,然後變成騎士了?很好,對你這樣的年齡,知道‘**’這個詞可是不多見的!”


    “那是因為我見過許多像你這樣的女人火紅年代!”他得意洋洋的抬起頭,“我還知道許多跟你匹配的詞,譬如‘□’、‘娼妓’、‘母老虎’……馬克、阿多、菲力


    !別在那兒東張西望!”他吼叫著,“為我抓住俘虜,我要把她關進地牢審問。”


    幾個最高的男孩兒一擁而上,我撿起地上的一根樹枝充作騎士的劍,刷刷幾下淩厲的揮舞,男孩兒們立刻不敢上前了,他們的首領氣急敗壞的喝道:“笨蛋,那是樹枝,不是武器!”


    “那要看在誰手中。”我回過頭笑嘻嘻的說:“來吧,小家夥,來較量一下。”


    他以極為粗野的姿態朝地上吐出一口吐沫,橫過手背將泥巴蹭在鼻子上,仿佛這種摹仿成年男人的舉止能帶給自己力量,然後他像一隻精神抖擻的小公牛朝我刺來,其他孩子圍成一個圈呐喊助威,可他們才喊了幾句,我已經把小首領引以為豪的武器撞飛,讓他跌倒在地上。


    孩子們發出掃興的呼聲,被我擊敗的小對手不甘心的蹦起身,野獸般嘶吼著朝我衝過來,用雙臂抱住我的腰推倒我,然後他的小嘍羅也群擁而上,集體將我壓在地上。


    我的耳朵貼著地麵,聽到轟隆隆的馬蹄聲,有人來了,孩子們迅速作鳥獸散,而他們的首領還死死抱著我的腰不肯放手。


    真正的騎士來了,我看到一個穿戴史伯利顏色披掛的騎手順著小路縱馬而來,他停在我邊上,用訝異的眼光打量躺在地上的人。騎士隻看了我幾眼,隨後對我身上賣力壓著我的小鬼恭敬地說:“上帝!艾蓮娜小姐,發生了什麽事?”


    “我製服了一個犯人,安東尼!”小鬼幹脆利落的跳起身,絲毫不以渾身的狼狽為恥。


    我睜大眼睛,根本無法這麽快消化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艾蓮娜?小姐?難道史伯利易主了嗎?不,安東尼還在這兒,我記得他,他是守衛史伯利的騎士之一,可是史伯利除了我——朱麗愛娜之外,怎會又蹦出一個小姐?


    “噢,嘿,她不是犯人。”安東尼哈哈笑著說:“我看她是個落難的小姑娘,但就算如此,她也比不上你狼狽,我的小姐!”


    艾蓮娜發出挫敗的吼聲,我愈發注意到她那泛著桀驁不馴光芒的藍眼,那似乎提醒了我,我一下子醒悟過來。哦,老天!我竟然忽視了那種可能性,我沒有生一個男孩兒,而是女孩兒,是艾蓮娜,這滿口髒話又粗野的假小子是我的女兒


    !


    在回城堡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這種可能性,盡管我不願相信,可騎士和那小髒鬼的對話徹底澆滅了我的希望,我真的生出了一個野猴子般的孩子。


    “你真的認為她不是奸細嗎?她打算混入我的城堡。”那孩子坐在騎士的馬背上正經八百的說,一邊拿威脅的眼神斜瞪著我。


    老天,她的城堡!我感到憤憤不平,曾幾何時這句話是我的專利,史伯利是我朱麗愛娜的,要不是我的屍體躺在阿努維修道院陰冷的石室內,我就會理直氣壯的把這小家夥拎出門外,告訴她在我的家門裏容不得她撒野。


    “她不是,我的小姐,別總有點風吹草動就警戒十足,目前我們並沒有處在危險中。”安東尼說。


    我騎在我自己的馬上,對麵那一大一小一直在打量我,對我評頭論足,我聽到艾蓮娜再度說:“可是拉維利伯爵想奪走我的城堡。”


    “他是想娶你,可現在他已經死了,他的弟弟雷蒙繼承了爵位,而他已經有妻子了,所以你不必再擔心有人想綁架你。”


    我在心裏取笑艾蓮娜,我懷疑有人會想娶這樣頑劣肮髒的小鬼。哦,上帝!我再次沮喪的哀號,我曆盡艱難想要見到我的孩子,我曾在腦中幻想他,他是個英俊不凡的小男孩兒,我熱切的期望觸摸他每個漂亮細致的地方,為了生他我付出了生命,可眼前的事實與我的夢想差別如此之大,漂亮的小男孩兒變成肮髒粗野的姑娘,我忍不住要哭泣了。


    我再度看了艾蓮娜一眼,她也在用那雙精亮的藍眼睛盯著我,我承認,至少她還有一樣吸引人的地方,那林賽家族標誌的銳利的藍眼,幾乎和伯爵的一模一樣,誰也不會懷疑他們的血緣關係紅樓衙內賈寶玉。艾蓮娜確實是我的女兒,她的輪廓間有著些微安德裏亞斯的影子,堅定而傲然的眼神卻像是伯爵的翻版,她一定受了弗雷安的影響。


    提到伯爵,我不禁怒從中來,我以為他原諒了我,拯救了小艾蓮娜,並讓她生活在史伯利我曾長大的地方。可看來我是太低估他了,他的確想要報複我,瞧他把我的艾蓮娜帶成什麽樣子?粗野、頑劣、滿口髒話舉止魯莽衝動,頭發亂糟糟,渾身泥濘,衣服上到處是爬樹蹭破的口子,沒有一個邊角是完好的,她儼然一個小乞丐,而不是史伯利的淑女。該死的弗雷安!他竟然把我的女兒糟踏成這個樣子。


    我跟著安東尼來到城門口,他對上麵的人喊道:“皮格,打開城門


    !艾蓮娜小姐回來了,上帝!我幾乎找遍了整個山頭才發現她。”


    “你後麵的是什麽人?那個金發女人,她不會是女巫吧?早晨的森林裏到處都是她們的蹤影。”一個武裝的大漢在城樓上小心翼翼的問。


    我歎了口氣,皮格的懦弱還是沒變,他最怕鬼怪和女巫了,事實上城堡裏有很多人都非常迷信。


    再次踏入熟悉的庭院,我不禁思緒澎湃,這兒每個角落仿佛都回蕩著我童年時的歡聲笑語,每一個角落我都攀爬過、躲藏過,這兒的一草一木都像呼吸一般熟悉。


    “莫瑞在哪兒?”我急切的問安東尼,他傻愣愣的看著我,仿佛我真是個清早在樹林裏遊蕩的女巫。


    有不少看到我的士兵聚集過來,他們臉上掛著自然淳樸的笑容,低聲議論著,好奇的觀看著,安東尼友好的牽過我的馬韁,說他們很久沒見到像我這樣漂亮的女人,所以大家都很熱情,請我不必害怕。


    我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我才不會害怕呢,他們每個人都是我所熟悉的呀!新來的生麵孔並不多,我甚至能叫出大部分人的名字,除了艾蓮娜,這兒的一切都還是熟悉而叫人心安的。


    “我想要見到羅根·莫瑞先生,他是城堡的總管吧?我是他的一個親戚,前來投奔他的,你可以帶我去見他嗎?”我對安東尼說。


    “你知道,小姐,我樂意做任何事幫助你。”他快樂的告訴我。


    謝天謝地,莫瑞還掌管著這裏,我等不及要見到那個像父親般撫養我長大的老管家了,可當我再次看到他,我的心沉到最底下,莫瑞!他像是枯萎的樹幹般腐朽了。


    老管家坐在壁爐邊的長椅上半閉著眼,衣著依舊是幹淨整潔一絲不苟,可他的臉、手上的皮膚都爬滿了皺紋,頭發是浸潤著滄桑的鉛灰色,他的眼皮看起來很臃腫,整個人無精打采的仰靠在那兒,連我進來了都沒發覺,平時他的聽力是很敏銳的,總是能捕捉仆人們的竊竊私語。


    我默默地走上前,輕輕把手蓋在他頭上,過了一會兒,他終於醒過來,睜開眼睛望著我。


    “噢,莫瑞……我終於見到你了……真沒想到,一切是那麽匪夷所思,你一定不會相信……可……我還是要告訴你,告訴你真相……”我喃喃自語地說


    。


    莫瑞疑惑的看著我,過了老半天,他平靜的開口問道:“你是誰,孩子?”他的聲音依舊慈祥,讓我在曆經艱難見到他後有股想哭的感覺,我忽然下定了決心,我要把一切都告訴他,隻有莫瑞會相信我,是的,他會瞧出我就是他一手帶大的小朱麗愛娜。


    “你是新來的女仆?噢……原諒我變差的記性,我不記得曾見過你,小姑娘……”他扶著椅子把手慢慢直起身,用不可思議的神情打量我,仿佛我是從他腳下突然冒出來的。


    “莫瑞……莫瑞……”我哭訴著:“我回家了,看看我,你的小朱麗愛娜回來了,回到史伯利,回到你身邊……”


    他的眼睛緩緩睜大,皺紋撐開凹陷的眼斂,那是一雙渾濁的布滿血絲的眼,帶著無比的驚訝和疑慮,他的雙手顫抖著,聽到我說的話,他額頭上那簇仿佛是永遠無法伸展開的皺紋更加深刻了血繼界限最新章節。


    他伸出一隻手慢慢靠向我,拂動我臉上的發絲,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我,然後他自喉嚨深處咕噥一聲,作出結論:“我沒見過你,孩子,你是第一次來史伯利嗎?你的親戚,因為貧困而把你送到這裏,我不幸的孩子?”


    我握住他的手,把它貼向我沾滿淚痕的臉頰,接下來我忍不住枕在他的雙膝上大聲哭起來。


    我譴責命運待人如此不公,當我好不容易回到史伯利卻發現莫瑞已經老了,快要不久於人世,他也不能幫我了,對這個我真心愛戴的和親人一般的老人,我是多麽舍不得呀!這一切都像一場該死的惡作劇,如果沒有那場意外,沒有人痛苦,沒有人緬懷過去,大家的生活一如往常,安詳平靜的度過五年人生,莫瑞是不是就不會蒼老,還像往常那樣和藹的站在城堡門口迎接我?


    我告訴了他一切,在我哭完之後,我緩慢的一遍遍重複,生怕他沒有聽懂。當我講完所有匪夷所思的事情,老人依舊是緩不過神來的樣子,於是我開始訴說那些熟悉的往事,那些小時候的惡作劇,當我熟練而準確地道出生活中的每個細節,例如莫瑞的口頭禪,習慣動作,他總是把酒藏在哪裏,怎麽製止仆人們的偷懶行為……我越說越有興致,俱細靡遺的描繪著過去,那些往事猶自曆曆在目,就像才發生過。


    漸漸的,莫瑞的神情起了顯著的變化,他開始驚詫,搖著頭似乎不能相信眼前發生的事,他看著我喃喃自語,似乎在祈禱上帝和天使不要再拿惡作劇作弄他


    。


    “這不是真的……”他緩慢的垂著頭說。


    “莫瑞,我保證它們都是真的!”我握住他的膝頭熱切的說:“我是朱麗愛娜,上帝賜予我另一次生命,我的外貌變了,聲音變了,可我的靈魂沒變,我是你從小看到大的小女孩兒,難道你竟不能認出我嗎?”


    “可……朱麗愛娜……已經死了……”他痛苦的搖著頭說。


    “我死了,可現在又活過來了,如果不是真正的我,誰能知道那些事呢?那顆綠寶石,媽媽給我的綠寶石,它拯救了我,把我的靈魂重新帶回到這個世界上,是母親保護了我……你聽過那個傳說嗎?弗雷安告訴我的,繼承這顆寶石的每個女性將她們畢生的祈禱奉獻給它,把這祝福代代相傳,總有一天,它會拯救她們子孫中的一個,化解災難,而那就是我,我的祖先們保護了我的靈魂!”


    莫瑞猛地一顫,他那渾濁的眼球仿佛再度顯露光芒,他聚精會神的凝視著我,捧起我的臉仔細端詳,仿佛在試圖透過這幅**的軀殼看到我的靈魂。


    我微笑著,熱切的注視著他,“相信我,我的好管家,我記得我們在這裏度過的每一份每一秒,太詳盡了,我並不是個僅僅擁有朱麗愛娜記憶的陌生女人,我是完整的,裁縫的女兒從出生就是個傻子,她從沒有過靈魂,我現在記得的一切都是屬於朱麗愛娜的,我的靈魂在這裏,你能摸到嗎?”


    他抿起嘴,眼眶震顫著滾下淚珠,我聽到他幹燥而激動的聲音說著:“是的,我的孩子,你回來了,朱麗愛娜小姐,我的小姐……上帝保佑,你能回來太好了,我不能相信這是真的……”


    我眼睛一亮,欣喜若狂的握住他的肩,“你真的相信了?莫瑞?”我發出滿足的歎息,緊緊擁抱住他,好長時間舍不得鬆開手,而他隻是一遍遍重複喚著我的名字。


    我不知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即使是當我發現自己重新回到這個世界時,它也不如此刻的感覺強烈,因為莫瑞相信了我,他認出了我,這世界上第一個人完全接納了我,接納我作為朱麗愛娜的靈魂。直至此刻,我的人生才重又歸回正軌,我不再彷徨不安,我已回到親人的懷抱,再也不是一個陌生人了,沒有什麽比找到自我更讓人振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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