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胖知縣滿麵紅光,笑容慈祥得好像廟裏的彌勒大佛,對海國開的譏諷,王知縣不以為忤,反而真當恭維話似得哈哈笑著受用下了,臉皮之厚,更勝過海國開十倍。


    “哎呀,海神醫,你這不是要折殺老夫嗎?”王盛喉嚨裏不斷發出嗬嗬嗬嗬的笑聲,天知道他有多歡樂。


    “縣令大人,今兒您家裏有什麽天大的喜事嗎?”海國開也受不了他了,哪有這麽不上道的人呢。“小子奉勸您一句,小心樂極生悲啊。”


    “這個,這個,”胖子嘿嘿一笑,忽然覺得頭癢,於是摘了烏紗帽撓了撓,不等他重新戴上,海國開又道,“大人,您這烏紗摘下了是不準備再戴上了嗎?”


    “海大夫,”王盛可算不高興了,“您這是說的什麽話呢。”


    “我說的什麽話?”海國開反問道,看王盛還在一本正經的繼續裝傻,他明白了。


    “王大人,開個價吧。你看,我傷的不輕,這裏還有幾位受驚過度暈倒的女子,我跟你也是老熟人了,你要多少,說就是了。蛇幫給你多少,我在那個數字上再加一萬兩,啊不,再加兩萬兩,不過你得向我保證,立刻給江南總督上書,請他派兵圍剿涇縣蛇匪!官兵來了之後,你要親自帶隊,務必將今天的這幫人一網打盡。”


    “海大夫,銀子是小,人情是大呀,”王盛看實在躲不過去了,隻得收了笑容,認真的開始了談話,“蛇幫勢力盤根錯節,除了以柳君為首的冥蛇幫,涇縣還有青蛇幫,紅蛇幫,蟒蛇幫,太平蛇寨,黃山蛇寨,要統統圍剿,沒有三年五載不可行呀。


    要剿滅蛇幫,就必須先打通各派內部關節,掌握到各派機密動向,另外,徽州許多官員都與蛇幫有染,並不是隻有我一個。要他們放棄蛇幫的進貢,反過來剿滅他們,何其之難,海大夫,這些都是廢話,你都懂。可我不懂,不懂你幹嘛要在街上撒銀子,撒完銀子不到小衙裏來,偏要跑到柳君開的客棧裏住下……”


    “要不是拿不準除了小清之外還有幾個人知道我來涇縣的事,你今天根本就準備不來了,是嗎?”海國開替他講完了剩下的話。


    王盛一臉尷尬,不言不語,算是給了個默認。


    “王大人,我給你看一樣東西。”海國開從箱子裏把翡翠麻將拿了出來,打開送到王盛眼前,“這玩意,你認識嗎?”


    王盛搖搖頭,“翡翠的成色相當不錯,但刻了字是什麽意思,我就不懂了。”


    海國開神秘一笑,得意道,“這是宮裏新流行起來的東西,叫做麻將。我這一副,是江南總督趙朋博大人回京述職時海藍公公贈給他三幅中的一副,這下,你明白了嗎?”


    王盛嘴巴長得老大,再去摸那麻將時,手下已多了幾分莊重,他雖是個貪官,卻也是個有能力的貪官,有理想的貪官,他能到涇縣來,並且在這個天朝有名的的問題縣裏站住腳,安安穩穩的過了三年,就是最好的證明。


    到了明年夏天,他四年任期一滿,就要離開涇縣。假如現在能搭上江南總督這棵大樹,花一年的時間幹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那麽他將聞名於全國,下一次就任的官職,恐怕就要越級一跳,從七品的知縣直升五品的知府了,這可比蛇幫進貢給他的十幾二十萬兩銀子更吸引他。


    “海大夫,您別蒙我!”不知不覺中,動了心的王盛用上了敬語。“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這些事我都不瞞你,可我的命隻有一條,您救得了一次,未必救得了兩次啊。”


    海國開道,“大人若不放心,可在上書中將狄英一起寫上,就說我們兩人赴黃山拜會我師,在涇縣遭遇蛇幫惡匪。我會星夜派人回金陵給狄老通氣,相信他絕不會拒絕幫在下這個舉手之勞,明日回信一到,王大人就即刻下令通緝柳君,如此,可好?”


    “我懂了,海大夫,我懂了!”王盛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頓了頓,更是重重點了幾下,“您是故意的,您故意把頭伸進了柳君的這個套裏,等著她來捉你,這樣,你就有足夠的資本可以給總督大人下一劑猛藥,讓他下定決心派大軍狠治涇縣。海大夫,您真狠,您太狠了,柳君是遠近聞名的幹脆果決,心狠手辣,你比她還狠。我佩服你,真佩服!其實剿匪的資金我早就算過了,這三年來,徽州蛇幫總共孝敬了我十萬兩,我自己再拿出十萬兩,您再出十萬兩,三十萬兩,加上總督大人的決心,大事可定矣。”


    海國開沒有說話,算是對王盛的對他的敬仰做了個默認。


    事實上,他知道今天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以為涇縣第一幫冥蛇幫的大當家還是以前那個喜歡在半夜動手的漢子,因為這種幫派老大一般幾十年才會換一次首領。


    他以為這座涇縣最大的客棧還是清白的,這才在初定此計的同時,讓小清邀約王知縣的師爺到客棧密會。


    幸好今天沒有發生無可挽回的悲劇,隻有他受了一點傷而已,這點小傷沒什麽的,那些強盜人販子終歸有一天要十倍百倍的償還。


    “一言為定!”海國開向王盛伸出了右手。“不過,王大人,您要我出十萬,太黑了吧?隻要總督大人肯出兵,就一定會在金陵舉辦一場募捐,屆時幾十萬兩銀子還不是伸手就來,我一介平民,僅kao一點小小手藝糊口,你還問我要錢,恁無恥了吧?”


    “我無恥還是你無恥?”王盛**的嚎叫起來,“那兩萬,兩萬,你之前說過的。”


    “一分都沒有!幹不幹隨你!啊,不對,明年剿匪成功,你升為知府後要給我五萬作為酬謝,否則,總督大人那裏,哼哼……”見王盛已完全把他下的餌吞進肚裏,海國開立刻回複了自己的本色,金陵第一鐵公雞。


    王盛的臉部抽搐起來,一會像怒一會兒像悲,表情十分精彩,老半天之後,他才總算承認自己已經完全掉入了海國開的彀中,將那守財奴的爪子牢牢握住,充滿**的恨聲道,“一言為定!”


    海國開道,“王大人,麻煩給我找幾個大夫來,還有,幫我聯係一下黃山派的高手,說我要雇四個一代弟子做保鏢,我記得價錢是一千兩一個,對麽?”


    “沒錯!”王盛終於安安心心的將烏紗帽戴好,撫衣整袖,將形象重新打理好,“那我這就去了!”


    海國開握拳道別,目送王盛離開客房。他轉過身去,對地上的三個女子道,“我說你們三個,裝死人的遊戲好玩嗎?”


    三女臉一紅,悉悉索索從地上爬起,還沒想好說點什麽,海國開已朝她們轟然跪下,在她們驚詫莫名的目光中,鄭重其事的磕了三個頭。剛剛經過簡單包紮的傷口又崩裂開來,鮮血從雙腿的傷口裏泊泊湧出,浸透了他的褲管,又染紅了他膝下的地板,並繼續緩慢蔓延著。


    小清一聲尖叫,撲過去扶住他的身子,泣道,“國開,你幹什麽,你瘋了嗎?”


    肖紫晨姐妹則完全石化,不知道該做怎樣的反應才算正常。


    海國安的額頭依然抵在地上,他說,“在下不知冥蛇幫大當家已經換人,未經與三位協商就定下今日之計,險些害了三位的性命,若是三位中任何一位有失,海國開縱使粉身碎骨也難辭其咎,幸好如今三位沒事,海國開更kao肖夫人與景緣姑娘挾人質之勇,才能成功逼退柳君。海國開不敢奢求三位原諒,隻求……”


    “不要說了,海大夫,你快起來吧,你再這麽跪下去,會死的!”海國開的傷口實在大得誇張,肖紫晨沒有膽子聽他繼續羅嗦下去,趕緊攜了景緣趕到他身邊,與小清一起將他扶起來。


    “是呀,海大夫,”景緣哽咽著慷慨陳詞,“我從前聽人說,你是金陵一等一的鐵公雞,我本以為你是貪生怕死的守財奴,剛才聽到你為剿匪慷慨奉獻以身為餌的豪舉,又能得你一跪,實乃此生之幸。縱使今日命喪於此,景緣心中也是無怨無悔,海大夫,我們都很佩服你,又怎麽會記恨你,你就不要再自責了吧。”


    肖紫晨也是眼圈紅紅,在心裏暗暗咋舌,這麽有男人味又文縐縐的豪言,也就是景緣說出來才會有那巾幗不讓須眉的氣勢。另一邊小清早哭的死去活來,除了拚命搖頭哭叫著都怨我都怨我,如果我不是發癲要在街上撒錢,就沒這麽多事雲雲,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海國開拚命擠了個笑容給她,想說點什麽安慰一下,可話到嘴邊,他卻哽咽了。是啊,若是小清沒有腦筋發熱,就不會有接下來的事了。可這客棧中的發生的一切,又有哪一樣不是他自己頭腦發熱造成的呢。


    刀斧加身時,他尚可保持樂觀,與柳君鬥智時,他冷靜一如往常,現在眾人安全了,他反而感到一陣陣的後怕。死亡,曾經離他,曾經離她們,是那樣的近。


    活著真好!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時。這句話忽然在漸漸無法控製淚水流向的海國開腦海中浮出。“什麽狗屁啊,”他在心裏罵了一句,“老子現在一點不傷心,還高興的很,可老子就是很想哭啊!”


    他張開懷抱,一把就將三女統統攏成一堆擁進懷裏,四人敞開心扉痛哭流涕,狠狠發泄心中的鬱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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