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傑見自家的師傅都親口承認了肖紫晨的鑒定。眼前就是一亮,笑道,“師父,弟子想請教一句,敢問那七隻玉佩,是否也有一隻是假的?”


    孫定成聽了,不由得低下了頭,沉吟了一會兒,又抬起頭來,不鹹不淡的道,“是哪一隻?”


    唐傑笑道,“是,耳朵缺了一個小口的那隻。”


    “證據呢?”


    唐傑笑著攤了一攤手,說道,“這個嘛,她沒有說,但是,她很篤定的指出,就是耳朵缺了小口的那隻有問題。”


    這一下,孫定成臉上的訝異徹底變成了震驚,“她連這個都鑒別得出?噝……”他倒抽了一口涼氣。看看唐傑,又看看謝靖安,最後又把目光重新聚焦在了唐傑的臉上,道,“你口中的肖夫人,她到底是什麽人?”


    “她呀,您老人家一定想不到,她就是……”唐傑原準備將肖紫晨就是雪尚方女兒的事實合盤托出,卻見謝靖安猛的給她使了一個眼色,以唐傑的應變能力,臨時換套說辭那還不是小菜一碟,“西關玉人王老四的關門弟子!”


    王老四是西域有名的鑒別專家,因特別善於鑒定古玉,人稱西關玉人,這位王老四是個古道熱腸的人,一生收了十幾名弟子,王老四歸隱山林已有十年之久,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唐傑在這時候把他拿出來做擋箭牌,那是在適合不過。


    孫定成在聽到王老四的大名後,果然沒有起疑,他依舊是低頭沉吟了一會兒,抬頭對謝靖安拱了拱手,說道,“恭喜你啊,謝大人。那女子恐怕已經得到了西關玉人的真傳,甚至。說她是青出於藍都不為過,大人能找到她做雪尚方的接替人,那是再適合不過。”


    謝靖安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一點高興的意思也無,他也對孫定成一拱手,說道,“孫大人,今夜不過是被那女子誤打誤撞連中了兩局而已,說她就是雪尚方的接替人,太過了吧。話說回來,如此唐突的就決定鑒別使的位置,這可不是大人的風格。”


    孫定成笑了一笑,對謝靖安的質疑置之不理,他一轉身,從船舵後的桌台上把放在那兒的一隻盒子拿了起來,對唐傑招了招手。唐傑走了過來,問道,“師父,有何吩咐?”


    孫定成把盒子打開,向唐傑遞了過去,說道。“你來看看,這是什麽?”


    唐傑湊上去一看,頓時大吃一驚,在那盒子裏並排擺著七塊玉佩,與之前他在船艙中見到的一模一樣。他拈了其中的一塊起來,在燈光下仔細查看,發現玉質也是一樣的,雖然唐傑並不擅長鑒賞古玩美玉,可基本的眼光跟手段還是有的,此時若孫定成告訴他這七塊玉就是他在船艙中見到的,他一定不會懷疑。


    可是,這可能嗎?他親眼看見那七塊玉被那侍女帶走了啊。“這是……”他狐疑的問道。


    孫定嘿嘿一笑,卻把盒子又轉向了謝靖安的那邊,“謝大人,你也來看看呢。”


    謝靖安知道他是在故弄玄虛,便隨意的瞟了一眼,不過這一眼下去,他還是吃了一驚。天寶公主的七枚玉,他之前已經見過了,他是懂玉的人,當然比唐傑更明白這盒中盛的是什麽。


    “孫大人,這是什麽意思?”謝靖安也懶得再親自鑒別了,反正他知道,如果孫定成要在這幾塊石頭上玩什麽手段,他是沒法子識破的。


    孫定成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把唐傑手上的那塊玉抓過來,放回了盒子裏,又拈起盒中的另一塊玉,遞給了謝靖安。說道,“這七塊玉,與下麵船艙中的那七塊玉,其實,都是真貨。”


    唐傑吃了一驚,問道,“師父,這怎麽可能?”


    “這當然可能,”孫定成淡定的道,“當年,宮廷玉師為了圓滿完成公主交代的任務,一共準備了五套兔紋玉佩,後來經過甄選後,留下了兩套,這兩套中再經過了公主的甄選,留下了自己心愛的一套,剩下的那套,便是老夫手裏的這套。”


    唐傑恍然大悟,說道,“如此說來,他們果然都是真貨?”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孫定成道,“得到天寶公主七玉佩的人。都會受到公主的保佑,這是眾人皆知的傳說。但還有一個傳說無人知曉,那就是天寶公主的七玉佩中,其實封藏了七位王子的魂魄,公主死後,把自己的魂魄也封入了玉佩中,令這套玉佩有了靈性。”


    唐傑想了一想,問道,“師父,這麽說的話,那公主的魂魄是在那一塊玉中呢?莫非就是那耳朵缺了一塊的那個?”


    “非也。非也。”孫定成搖頭道,“公主的一生,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投入了七塊玉中,死後她的魂魄分為七分,與儒家的七情相合,分別是喜、怒、哀、懼、愛、惡、欲。能夠同時擁有七塊玉者,當然能享受到公主的保佑,但若是少了一塊,則會受到公主的詛咒。”


    說著,孫定成把目光轉向了謝靖安一邊,“謝大人手上的這塊,便是主惡的玉佩,這塊玉的凶氣最重,詛咒最狠,今夜前來競價的五位員外,無論是哪一位買到了那兩塊玉,一年之內,都必定家破人亡。”


    唐傑倒抽了一口涼氣,“這麽凶?”


    “當然!”孫定成篤定的道,“前年我無意中在掘開了一座景秀朝的古墓,發現了這兩套玉佩,當時請了多位高手,都認為這十四塊玉是同一年代,同一工匠所出,用同一塊絕品的大玉精打造而成。後來我遇到了龍虎山的張天師,他的天眼看出了這兩套玉的不同,才告訴了我天寶公主的佚事。我回去一查,果然如此。小唐,你想想看,這輛套玉的相似度到了如此地步,需要天眼才能看出當中的區別,你覺得,那個肖姓的女子有天眼嗎?”


    “應該沒有,”唐傑搖頭道,“不過,她看玉的時候,倒是有一點反常。”


    唐傑把肖紫晨在接觸第一。第二塊玉時的反差對孫定成說了一遍,孫定成想了一想,一拍手道,“是了,我知道她是如何分辨的了。玉是通靈之物,這是人盡皆知的事,但能夠與玉通靈的人,卻是鳳毛麟角。那個肖姓女子能在不到一刻鍾的時間內從上千塊原石中揀出唯一的兩塊玉精,今夜又能鑒別出天寶公主的七玉佩,這說明了她就是有這種能力的人。我就說王老四怎麽會有這麽一個關門弟子,原來如此啊。”


    “孫大人,話說得太滿了吧。”就在孫定成說的興致勃勃的時候,謝靖安出聲打斷了他。“什麽天師,什麽通靈,都是一些玄之又玄的東西,這些,能夠作為鑒別一個人是否合格是否稱職的標準嗎?”


    “謝大人,”孫定成拱了拱手,嚴肅的道,“你應該知道,老夫一向不打妄語,這套玉的詛咒,我已經在好幾戶人家身上試驗過了,沒有不靈的,這要怎麽說?而且,自雪尚方後,江南這一塊,大人你一直都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做古玩的甄選工作,今年冬季為了你的政績,宰相大人已經花掉二百多萬兩銀子了,難道你還準備令他失望下去嗎?”


    謝靖安偏過頭去,看著黑乎乎的江麵,沒有吭聲。


    孫定成說的不錯,他其實已沒多少選擇的餘地的,但是,但是……他真的沒有想到,肖紫晨的能力會強到如斯的地步。


    謝家是興盛了幾百年的望族,有天下最聰明的一家人之稱。到了這一代,靖安的父親是當朝宰相,權勢顯赫,他是狀元出身,以二十五歲的幼齡便當上了金陵知府,也算得上青出於藍。


    人前的謝靖安,風光無限,人後的謝靖安,其實雙手也沾滿了汙垢。就拿錢財一項來說,謝家家財萬貫,這是人盡皆知的,幾百年的興盛,為這個家族積累了豐厚的蓄積,當朝的皇帝,對謝家也多有賞賜。


    因而,謝家的人都是清官,他們公正無私,從不收受任何賄賂。所有人都認為謝家的錢多到根本花不完,他們完全沒有必要再去受賄,再去貪汙。隻有肖家自己人知道,他們缺錢,缺得厲害,謝家數百年的興盛,一方麵是依kao他們聰明的頭腦,一方麵,也是拿銀子堆起來的。


    銀子從哪裏來?僅憑著謝家的那點田地,僅憑著皇帝賞賜的那些珍寶,養活一家人當然是夠了,要想在天朝活得如魚得水,卻差得遠呢。謝家有謝家自己的斂財方式,那便是古玩生意,說白了,就是盜墓,再加上收購盜墓者手中的古董,再拿去倒賣的的古玩生意。


    受賄能有多少收入呢,幫人辦一件事,少則幾千兩,多則幾萬兩,再多的話,風險就很大了。收一次錢沒關係,收兩次也沒關係,但三次四次,三十次四十次呢,誰能保證也沒關係?


    這樣的發財方式太差勁了。就拿今夜來說,一套十二酒鼎三十五萬兩,一套七玉佩至少也是一百六十萬,湊一湊,二百萬有了,許多官貪一輩子都不一定貪得到二百萬,謝家一夜之間就賺到了,這才是高明的手段,這才叫真正的賺錢。


    而二百萬銀兩可以做什麽呢?


    二百萬銀子,可以讓許多窮人得神經病,可以讓許多富人達成他們人生的理想,可以令許多人作為資本,創造出更多的財富,而對謝靖安來說,兩百萬還不夠他今年政績的投資。


    今年秋天,江南總督趙鵬博發起了徽州的剿匪行動,在涇縣知縣及全州官員,百姓,江湖中人的良好配合下,短短三個月,就把困擾神州數十年的蛇匪之患清剿得七七八八,趙鵬博的風頭一時無二,遠遠蓋過了謝靖安。


    謝靖安不能忍,雖然他隻是知府,而對方是總督,他還是不能忍,自他上任金陵知府以來,每年的政績第一,都是他,今年也不會例外。所以他要做一件大事,一件不輸與趙鵬博的大事,這件事就是,讓全金陵,甚至是全江蘇,過一個沒有人被凍死的冬季。


    這件事何其之難,但謝靖安有信心,經過他精密的籌劃之後,他定下了一個計劃。首先,統計全金陵生活困難的家庭數字,把有家的,無家的,再做區分。有家之人,送過冬的資費,送棉衣,送炭,送藥,很容易就能解決了。


    無家稍微難一些,但也沒關係,謝靖安預備將他們集中起來,建設數個新的村落,將這些人統一安置,並給壯男男子安排一份燒炭的工作。


    這個計劃需要百萬兩的銀子,金陵府是沒有這麽多錢的,沒關係,他掏,這麽點銀子,他還出得起。可是他沒有料到,北方會發生雪災,這場雪災雖然發生在外省,及少數蘇北地區,卻依然波及到了江蘇的許多地區,甚至金陵。


    暴雪之後出現了許多無家可歸的難民,他們的安置工作刻不容緩,否則的話,凍死些人還好處理,難民變成暴民四處搶劫破壞,才是最糟糕的事。謝靖安向他父親緊急支取了五十萬兩銀子,安置湧到金陵來的難民,這個消息很傳就傳遍了整個江蘇。


    金陵知府出重資賑災!金陵知府是誰,謝靖安謝大人哪!於是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在窮人之間流傳開來——到金陵去,有飯吃,到金陵去,就能活下來!


    有力氣的難民,甚至一些窮苦的百姓,都來了,謝靖安騎虎難下,隻好不斷的要錢,要錢,時至今日,已有二百萬之巨。雖然說,今夜的兩筆收入可以緩解這個財務壓力,可是,冬季尚未結束,要撐過冬天,至少還需要一百萬。


    這些銀子他必須親自去賺,可是他並沒有屬於自己的生意,也不懂得的什麽發財的秘訣,他唯一的選擇就是賣墓葬,可是,缺少足夠優秀的古玩鑒定專家,他甚至連自己手中的墓葬真正的價值都不知道,胡亂賣出去的話,必然遭到京城家族裏的強烈抨擊。


    “謝大人,想的通透了麽?”良久的沉默之後,孫定成開口了。“我說謝大人哪,今夜的這兩套古董,已經是我們手上能確定來曆的最後兩套值錢的玩意了,其他的東西,要麽不值錢,要麽鬧不清出處,很難辦啊。當然,大人也可以等待天寶公主的詛咒降世,隻是,你要心裏準備,也要想好辦法,怎麽樣才能撐到那個時候……”


    “夠了!”謝靖安一聲厲喝,打斷了孫定成的話,他冷冷的看著眼前的老人,這個如今看起來有些諂媚的老頭,實際上是個非常陰險,非常厲害的人物,他是謝家豢養的掘墓大王,是他父親最信賴的下屬。“我知道,是我父親讓你來逼我的,好的,我考慮考慮,你滿意了麽?唐傑,我們走!”


    言畢,他一拂衣袖,徑直就出了駕駛艙。唐傑緊隨其後,一麵倒退著出門,一麵對孫定成拱手彎腰,“師父,弟子先走了,您老人家多保重!”


    孫定成沒有理他,隻是冷冷地看著謝靖安的背影,他看著他離開,看著他上了甲板,看著他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一名侍女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駕駛艙的門口,侍女蹲下身子,深深的道了一記萬福,用無比虔誠的語氣說道,“稟告主人,交易已經完成了。”


    孫定成嗯了一聲,這才把目光轉移到了侍女身上,問道,“賣了多少?”


    “回主人的話,”侍女道,“依照主人的吩咐,賣了一百六十五萬,出價的是張姓的員外。”


    “這麽有錢?”孫定成冷笑一聲,心道,“好,就讓你先保管那六塊玉佩一年,作為回報,明年我親自來抄你的家。”


    謝靖安離開了大船之後,一直鐵青著臉,沒有說話。唐傑知道他心情不佳,也不敢多打擾,一直安靜的陪著他到了漕運司衙門,上了那輛下午接肖紫晨過來的馬車。


    此時的車中,還保留著肖紫晨離開前的模樣,桌上一壺涼茶,茶邊一隻冰冷的香薰。茶桌離他較近的那邊的椅子上,放著一隻四方的kao枕。那枕安安靜靜的躺在椅麵上,並沒有什麽人在碰觸著它,可在謝靖安的眼中,那椅子上分明坐著肖紫晨,她雙手間懷抱著一個物件,正是那隻kao枕。


    謝靖安如入魔般走了過去,他拿起kao枕,放在鼻尖輕輕一嗅。一股淡淡的香味自枕中傳來,可惜卻不是佳人的幽香。她接觸那枕頭的時間太短,還來不及留下自己的氣息。


    謝靖安覺得有些煩躁,一瞥眼,他看見了桌上殘留著的小半杯涼茶,他舉起了杯子,將茶一飲而盡,茶水冰冷,帶著些微的清香,些微的苦澀。這是茶原本的味道,然而謝靖安要的卻不是這個,他憤怒的將茶杯摔在地上,將kao枕往車廂角落裏一扔,做完這兩個動作,他還不解氣,索性一腳踹翻了桌子。


    “豈有此理!”他大聲喝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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