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嘛,本官哪裏會知道。”能逼得克裏斯這樣的謙謙君子低聲下氣。趙鵬博對自己一天的蘑菇成果滿意得不能再滿意了,不過,他是個殘忍的人,不想就這麽放過克裏斯。


    他繼續吊著克裏斯的胃口,考驗著他的忍耐力,“這件事已經交給知府謝靖安謝大人處理了,你應該去問他呀。”


    謝靖安那裏,克裏斯當然去過,可是那個年輕的天朝官員根本就是油鹽不進,無論他說些什麽,對方都以朝廷機密為由,拒絕回答任何有價值的消息。


    所以,克裏斯把希望寄托在了趙鵬博這裏。


    趙鵬博是謝遷的政敵,官居江南總督,統領三省地界,是從一品的官銜,隻比當朝宰相謝遷低了半級。


    作為皇室成員,克裏斯深知麵子對當權者的重要性,謝遷在這件事上,一定會全力說服自己的兒子跟自己站同一陣線,那樣的話。肖紫晨多半會被安上一個汙蔑朝廷,圖謀不軌的大罪。


    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克裏斯今天的目的就是要交上這個朋友,他決心在此刻挑明重點,嚴肅的說,“趙大人,雙龍戲珠瓶的真假,對希爾家至關重要,它不僅關乎到希爾家的利益,還關係到英吉利帝國的利益與榮耀,我希望,大人能幫我這個忙。”


    “克裏斯先生,”趙鵬博像聽不見克裏斯的哀求一般,依然淡定的打著官腔,“這個道理,我當然明白,正因為茲事體大,所以朝廷上下才會慎之又慎,重之又重。我看你還是先回友誼飯店去,耐心的等待吧。如果你擔心希爾家的利益遭受損失,那麽你可以去找禮部侍郎孫堂正大人,與他商量退貨事宜。我相信,孫大人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他會好好的補償希爾家族的。”


    “總督大人,謝謝您的好意,”克裏斯已然用上了敬語。這是他十二分誠意的體現了,“可是,我想要的不是這個。”


    “總督大人,”克裏斯站起身來,用東方禮節,給趙鵬博拱手做了一揖,“如果您能幫助我,您將贏得希爾家族的友誼。”


    “哎喲,克裏斯先生,”趙鵬博也從位子上跳了起來,看似慌亂的握住了克裏斯的手,“先生你貴為王儲,行如此大禮,本官受之不起啊。”


    “總督大人,”克裏斯翻過手腕,反握住了趙鵬博的雙手,用力的撼動了幾下,“您能幫助我嗎?”


    “這個……”趙鵬博故作為難,他的目的其實已經達到,就等著克裏斯開出報酬了。


    克裏斯見他躊躇的厲害,當然明白這是增加砝碼的好時機。他不能在等了,他要一擊中的,咬了咬牙,克裏斯決定拋出自己今天帶來的最大一塊蛋糕,“總督大人,我知道您有這個能量,如果您肯答應我的請求,那麽,作為回報,您也將獲得希爾家族的一個承諾。”


    趙鵬博臉上的肉跳了一跳,克裏斯說的是希爾家族的承諾,而不是他克裏斯的承諾,這個好處實在太大,這簡直意味著他可以向這個英吉利的皇室家族提出任何要求。


    “你是說……”趙鵬博依舊不敢肯定,這樣的回報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


    “是的,您將贏得希爾家的一個承諾!”克裏斯從胸口的衣袋裏,鄭而重之的摸出一枚交叉十字劍圖案的菱形勳章,說,“這枚聖騎士勳章,是大英帝國皇帝授予我的,它代表著至高無上的榮耀。”


    克裏斯將這枚勳章放進趙鵬博的手中,緊緊地將趙鵬博的手握起,包裹住這枚勳章,說,“為了能早日贖回這枚勳章,希爾家族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隻要那個代價不是太過分的話。”


    “我知道了。”趙鵬博抓牢了十字勳章,“就請克裏斯先生回府,敬候佳音吧。”


    “克裏斯感謝您的援手。”克裏斯彎腰。深深地行了一一禮,趙鵬博也掃袖抱拳,鄭重回禮,“本官必不負先生的所托。”


    “那麽,我就告辭了。”克裏斯完成了任務,卸下了一直懸在心上的那塊大石,今夜第一次,他展lou出了陽光般的笑容。


    趙鵬博將克裏斯送至門口,並目送他的車座離開視線。其實,按照他趙鵬博的想法,英吉利人如果去找孫堂正,嚷嚷著要退貨得話,那才能得到最大的好處。


    來總督府上找他,開出那麽高昂的酬勞,隻為了救一個女人的性命,趙鵬博無語地搖了搖頭,戀愛中的男女,果然愚不可及。


    當夜,趙鵬博立刻派人火速趕往京城,動員自己在京城的所有力量,全力與謝遷開戰。


    謝遷本來預備將這件事無止境的磨下去,一直到英吉利人耐心用盡,要求退貨為止。那樣的話。雙龍戲珠瓶是真是假,就不再重要了。


    雖然不知道這當中究竟有怎樣的貓膩,但謝遷明白,護送珍寶的是自己的人,提出要鑒別真相的是自己的兒子,真要派專家去鑒定的話,假如瓶子是真的,自己雖美什麽損失,終究要被人看一場笑話。假如瓶子是假的,那麽自己這一係一定會有一員大將落馬,這員大將。必是孫定成無疑。


    謝遷沒有料到,那天上朝的時候,兵部,禮部,以及軍方的數位重臣,會聯名上書,要求速度派人南下,鑒別雙龍戲珠瓶的真假,以挽回剛剛與西方世界建立起的友誼。


    假若瓶真,則安了洋鬼子的心。假如瓶假,也顯出天朝上國敢於揭發自身瘡疤的氣度,屆時隻需給予英吉利人足夠的補償,便能化險為夷。


    如此大的陣仗就算是皇帝也不敢怠慢,謝遷雖然權傾朝野,卻也未到專橫跋扈的地步,更不要說跟皇帝作對。於是,皇上當朝便下了聖旨,準奏。


    專家很快帶著另外兩件國寶來到了金陵,在友誼飯店,兩個精研吳道子的專家隻細看了片刻便斷言雙龍戲珠瓶乃是贗品。作為補償,朝廷將另外兩件國寶贈與希爾家族,這兩件國寶任何一件的價值都達到了雙龍戲珠瓶的高度,老希爾自然喜笑顏開。


    肖紫晨作為贗品事件的主角,受到了朝廷與希爾家兩方麵的讚揚,希爾家稱她是,敢於直言真相的勇士。兩位京城來的鑒定專家在與她交談了片刻,確定她果有真材實料後,也讚她是天朝人的楷模,年青一代的佼佼者,他日前途,不可限量。


    為了慶祝真相水落石出,慶祝中英兩國的友誼在此次事件中經受住了考驗,希爾家在花園舉行了盛大的lou天酒會,一方麵招待天朝侍者,順便也邀請了金陵當地的名流與西洋商業協會的眾成員,當做一次加深雙方友誼的機會。


    美麗潔白的大理石噴泉邊,侍女們捧著出產自不同國家的美酒。忙碌地穿梭於各國賓客之間,為他們注滿空曠的酒杯。來賓們,三成群,五捉對,愉快的交談著。樂師們熱情彈奏,將歌頌友誼的曲子彈了一遍又一遍。


    隨著越來越多的酒精入腹,酒會的氣氛越來越濃烈,樂師們已不再執著於歌頌虛假的外交友誼,轉而奏起各國流行的民樂。那些西洋賓客各個都是離家多時的遊子,這時候聽到熟悉的家鄉樂曲聲,哪裏還按捺得住心中的悸動,全都唱跳起來。


    天朝人不習慣這種氣氛,隻是站在邊上邊看邊笑,隻有少數例外,譬如肖紫晨這種,才會混跡在洋人堆中,與他們一起歌唱。


    她是今天最開心的一個人,經過一個多月的心理煎熬,她終於自由了。除了自由之外,她還得到了朝廷的嘉獎,得到了西洋人的友誼。包括法蘭西王子在內的多國商人都已向她拋出了橄欖枝,邀請她成為自己的獨家鑒定師。


    可惜的是她們都來晚了,希爾家早已捷足先登,以重金聘下了她這位年輕美麗的奇才。肖紫晨高興,她太高興了,她喝了不少的酒,紅的綠的,白的金的,雖然每樣都喝得不多,但加起來,也很不得了。


    酒精讓她的血液興奮起來,在她白皙的臉上印出了兩個紅紅的圓,她穿著西式的公主裙,任由克裏斯牽著她的手,一邊舞蹈,一邊大聲的唱著英吉利的鄉村童謠,這一刻,她就是他童話裏的公主,她屬於他,隻屬於他。


    克裏斯終於用他的行動為她討還了公道,他證明了自己,他不是懦夫。他還記得那一夜,當他從總督府上回到友誼飯店時,他的父親守在他的房中,第一句話便問他,“聖騎士勳章送出去了嗎?”


    “送出去了。”他回答。


    “那位大人答應了你的請求?”老希爾再問。


    “是的,他答應了。”


    “很好,我的兒子,”老希爾欣慰的說,“你終於明白了,幸福是用搶的,不是用溜的。”


    克裏斯從回憶裏醒來,一眼就看見她的公主氣喘籲籲的噴著酒氣,手舞足蹈,一丁點淑女風範都沒有了。


    “紫晨,你累了嗎?”克裏斯覺得如果現在兩人獨處的話,或許會發生一點什麽美妙的事,“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要!”肖紫晨還沒瘋夠,當然不會明了這色狼的花花心思,“我還想再跳一會兒。”


    “可是,你已經跳不動了啊。”克裏斯笑著攙住了她。“不如我們先到邊上坐一會兒吧,過會兒再回來跳,好嗎?”


    “嗯。”肖紫晨雖然頭暈眼花,基本的神誌還是在的,克裏斯一向體貼有加,很少做無意義的事,他說要休息,應該差不離。


    克裏斯第一步行動成功,一麵微笑著攙扶著自己的公主,一麵醞釀著下一步的行動。沒來由的,他覺得肩上一沉,像是被一塊大石壓住了。


    他疑惑地轉回頭去,看清了身後的事物,頓時如炸毛的貓咪一樣跳了起來,敏捷地抱著肖紫晨向前逃了兩步,側過頭來,看著那個黑衣蒙麵的入侵者,大聲喝問,“你是什麽人,你想幹什麽,來人哪,護衛,護……”


    衛字尚未出口,就被一隻屆時的拳頭硬生生轟了回去,克裏斯胸口重拳,踉蹌著退後了幾步,蒙麵人乘勢進逼,將搖搖欲墜的肖紫晨抄在手裏。


    巨大的喧嘩聲瞬間響起,場中絕大多數人都聽到了克裏斯的喝問,他們順著聲音的源頭,自然就發現了蒙麵人。


    大多數西洋人都陷入了癡呆,他們想不明白這個入侵者是怎樣闖進戒備森嚴的友誼飯店來的,天朝人則人人警覺,紛紛後退,想盡力遠離這個刺客打扮的人。


    “來人哪!”不知哪位大膽的官員首先開口,“叫衛兵進來,拿下刺客!”


    肖紫晨親眼看到蒙麵人攻擊克裏斯,醉意瞬間被嚇到九霄雲外,糊裏糊塗地,她甚至被可怕的蒙麵人抱在了懷裏,剛想尖叫,卻發現那雙清澈的眸子是如此的熟悉。


    在那雙眸子裏,住著一位小小的精靈,此刻,那調皮的家夥正以一貫玩世不恭的語調向她打著招呼,“小姑娘,好些日子不見,怪想你的呢。”


    “楚……”才吐了一個字,肖紫晨就見楚漠天對她搖了搖頭,他把嘴湊到她的耳朵邊上,低聲問道,“他們給你喝了什麽。”


    “酒,酒啊。”肖紫晨癡呆的回答,“怎麽了,你怎麽會……”


    “沒時間說了,”楚漠天鄭重地道,“我收到消息,官府已派了大批官兵,前來捉拿你!”


    “我?”肖紫晨嚇的不輕,“怎麽會……”


    話還沒說完,楚漠天已將她抄到了背上,低聲道,“抓穩了。”


    言畢,他腳下一墊,輕身飛起,正巧克裏斯緩過勁來,正向他衝刺,楚漠天順勢在這個無恥的揩油者肩上一踩,騰空飛上高達數丈的花園圍牆,再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花園中的人見刺客隻是擄走了一名女眷,心裏都鬆了口氣,但同時也擔心起肖紫晨的命運來。天朝官員們此刻終於全部行動開,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刺客闖入多國聚會中,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擄走了一名女子,此賊若不盡早緝拿,天朝顏麵丟盡。


    風聲呼呼地在肖紫晨耳邊吹著,周遭景物瞬息萬變,楚漠天的輕功真是神乎其技,全力施展起來,比駿馬奔馳的還要迅速。


    沒過多久,楚漠天已跑到了玄武湖邊,躲進了湖畔的一座小山之中。這座山地勢不過數十丈高,嚴格的說,隻是一座小丘,但它是這附近唯一的製高點,而且山上長滿樹木,方便隱藏。


    楚漠天將肖紫晨在山頂放下,飛身躍上一棵大樹,他仔細的觀察,發現附近並沒有官兵出現,這才放下心來,從樹上跳下,道,“沒事了,暫時先在這休息一會兒吧。”


    “楚俠士!”肖紫晨一直不得機會開口,早就憋得難受,“這是怎麽回事,官兵怎麽會來抓我?”


    “你還不知道嗎?”楚漠天答道,“最近城裏沸沸揚揚,一直在傳你誣蔑國寶是贗品,卻被洋人保護起來的消息,官府裏放出消息說,隻等朝廷的使者到達,就會立刻揭穿真偽,拿你下獄。”


    “這個嗎,我知道啊,”肖紫晨道,“楚俠士,我跟你說,那個國寶,確實是贗品,今天朝廷的使者已經在友誼飯店親口證實過了!”


    “什麽?”楚漠天大吃一驚,“已經證實是贗品了?”


    “是呀,已經證實了。”肖紫晨笑道,“友誼飯店為什麽召開酒會,就是慶祝真相大白。楚俠士,我,我……”她又開始結巴,“我很感激你……”


    “我,很高興……你能來,救……我……”十個不到的字,她說得無比羞澀,聲音更是小得細弱蚊蠅。


    這個男人,她有好久不見了。在她困頓失落時,她常常會思念他。可是他一次都沒來探望過她。她知道,以他的武功,想要進一次友誼飯店真的太容易了,可他沒來。


    她曾傷心的以為,他把她忘了,沒想到,他並沒有忘記她。恰恰相反,在他知道她即將麵臨危險時,他不顧一切的趕來救她了。


    可惜楚漠天並未體察到她的心意,他還真震驚於肖紫晨傳達給他的消息,真相已經大白,她被無罪釋放,重獲自由。


    假如這是真的,那麽,金陵府派出來的那些親兵是怎麽回事,他可是親眼看到一支足有數百人規模的軍隊從那裏開拔,直奔城西而來。為了搞清狀況,他還去詢問了金陵府相熟的捕快,後者隻說,“去玄武湖捉人。”


    誠然,用數百人來抓捕肖紫晨一個手無寸鐵之人是誇張地有些過了,可是,肖紫晨犯下的可是褻國的重罪,動用這樣一支隊伍,可以體驗朝廷的重視。如此考慮,倒也合理。


    楚漠天當時就隻有一個心思,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肖紫晨救出來。為了不暴lou行蹤,他黑衣蒙麵,盤起頭發,還在衣褲中塞了多餘的填充,隱去了一切被人認出來的可能。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他順利的救出了肖紫晨,逃了出來,現在離天黑還有不到一個時辰,隻要熬過了這段時間,他就能在黑暗的掩護下,帶著肖紫晨逃之夭夭。肖紫晨是不用逃了,他卻成了眾矢之的,其實怎麽樣他都不在乎的,問題是,那幾百人要不是來捉肖紫晨的,那是來幹嘛的呢?


    楚漠天陷入了思考,肖紫晨陷入了花癡,兩個人都不說話,小樹林中寂靜一片,隻在偶爾有微風拂過,吹得樹葉子沙沙的響。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在斷斷續續的樹葉沙沙聲中,楚漠天捕捉到了一絲不諧,有人朝他們這邊過來了,而且,還不止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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