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宮中傳出平樂公主蕭雨薇去世的消息,皇上發了詔文,詔文上稱其突染重疾,連夜醫治,最終卻還是不治身亡。


    朝中坊間霎時間議論紛紛,但也都是僅限於議論猜測而已。畢竟,就算死了一個公主,自己的日子還是要照過不誤,似這種風聲,過個幾日也就散了。


    皇室貴族,不想被外人知道的秘密,一般都是以身染重疾,不治身亡為由。蕭中庭也算是念及多年的兄妹之情,手下留情,沒有給她扣上什麽亂七八糟的罪名。


    暮天悠今天告了病假沒去上朝,經過昨晚的事,她現在實在不想去麵對蕭中庭,況且,蕭中庭現在肯定也是把她視為眼中釘,隻怕對她是欲殺之而後快。


    辛辛苦苦花了那麽多時間建立起來的信任,一夜之間突然功虧一簣,若是換作一個月之前,隻怕她會氣得吐血身亡,隻是現在,她隻覺得十分惋惜。


    她不知道蕭雨薇竟然知道這件事,如果她知道,她一定會阻攔蕭雨薇,讓她當作什麽都不知道,永遠不要和蕭中庭提起這件事。


    如今,人已經死了,說什麽也都沒用了。


    正在她心裏感覺亂七八糟的時候,王管家突然來報說是白長安來了。


    這是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


    關於蕭中庭身份這件事,她現在知道的也就是隻有她和蕭雨薇,蕭辰昊三人知道,若是白長安問起蕭雨薇到底是怎麽死的,她實在不好回答,這件事現在要是被捅出去了,隻怕這北滄城分分鍾得大亂起來。


    正準備回房去避一避,卻見白長安已經走進了前廳。


    他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袍,烏黑的發絲束起,走進前廳的時候像是帶起了一陣風一般,那張平日裏眼角眉梢都是暖意的臉上,罩了一層冷意,說不出是難過,還是憤怒。


    其實他不經常笑,至少從暮天悠和他相處久了以後,並沒有覺得他有多愛笑。一個心裏裝著那麽多事的人,恐怕也笑不出來。但是他身上總有一種很溫暖的感覺,暮天悠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但是她隻覺得自己每次見到白長安時,都覺得如沐春風。


    甚至連他的名字,白長安這三個字,都讓人覺得心底有一股暖意,幹淨而又美好,聽來讓人十分安心。


    “告訴我,平樂是怎麽死的?”


    他的雙眸晶瑩澄澈,此刻帶了一絲淩厲,正灼灼地盯著暮天悠。


    暮天悠覺得自己無法撒謊,麵對著這雙眼眸,就算說再完美的假話,也會被一眼看穿。


    “是……皇上殺的。”說完這句話,她忽然垂下了眼眸,不想再去看白長安,因為她怕在那眸光的逼視下,她會不小心說出那個秘密。


    麵前的人沒有動,一句話也沒有說,暮天悠低著頭,眼角一斜,看到他衣袖下的手指緊握成拳,青筋暴起。


    他會不會,想要進宮去刺殺蕭中庭?


    想到這裏,她連忙抬頭,看著白長安,正想勸他,卻發現自己動了動嘴唇,結果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因為她忽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該用什麽理由去說服白長安。


    皇上要殺她,沒辦法,誰都救不了她的。


    人死不能複生,就算你想去刺殺皇上,也不過是自投羅網。


    國不可一日無君,皇上若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這天下便會大亂,到時候受苦受難的就是無辜平民。


    ……


    這些話,她一句都無法說出口。


    人活著,為什麽就不能自私一點兒?為什麽自私的人要被指責,被唾棄呢?


    不要再說什麽為了天下蒼生,國家社稷,民族大義的話了。她相信,這種話,白長安從小聽的不會少,可能早就已經倒背如流了。而他和蘭花二人,也確實一直這樣踐行著。


    可是他們能得到什麽結果?


    隻不過是普通的人罷了,拯救不了天下蒼生,更何況,天下蒼生現在活得好好的,也不需要被拯救。


    他們不會在意這坐皇位的是不是蕭家,他們隻在乎統治他們的是不是個明君,能不能讓他們的日子過得更好一點,能不能保他們安居樂業。


    就像為了這種事而死的蕭雨薇,如今在眾人看來,也不過是紅顏薄命,自此滄衡的曆史上又多了一位還未嫁人就已早夭的公主,這種事一筆帶過也就夠了,甚至,連名字都不會留一個。


    可這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


    這個世界上的生命浩如星海,每天都有許多生命出生,也有許多生命消亡,能留在曆史的長河中的名字,也不過是寥寥無幾,更別提有人會記得。


    既然如此,為什麽要為了那些虛無的東西,讓自己的一生都背負著沉重的使命?


    人真的不過是很渺小很渺小。幸福那麽難,自己都無法得到,卻還要說著冠冕堂皇的大話,以為自己是拯救天下的救世主一般。其實誰會在意呢?


    蕭雨薇這個,再過個幾天,就不會再有人提起。


    然而這個名字,對於有些人來說,是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比如她,比如白長安,再比如蕭中庭。


    真正能感受到切膚之痛的,永遠隻有那些把她放在心裏最重要位置的人。


    “師傅在嗎?”白長安見暮天悠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也知道她想說些什麽,等了一會兒,卻發現她遲遲不曾開口,到最後,直接閉口不再想說話。


    “後院。”暮天悠說出這兩個字,隻覺得心裏像是有什麽東西沉沉地壓著,讓人無法呼吸。


    白長安若是去找冷天清,隻怕又是一場難免的爭吵,她無法去想象那個畫麵,也不想去想,隻覺得自己有些厭煩了現在的生活。


    白長安沒說話,抬腿便往內室走去,暮天悠忽然感覺自己特別累,她走到一邊,整個人窩在椅子裏,望著屋外的白光,覺得十分刺眼。


    大年初一,從清晨開始,就聽到此起彼伏的鞭炮聲,但是自從皇宮裏發了詔文之後,就再也沒有了,外麵安安靜靜,連人聲都不曾聽到幾聲。


    明明好好的一個年,結果過成了這樣。按照皇室貴族慣例,未出嫁的公主早夭是要一同葬入皇陵,所以這個新年,注定是要在沉重的氣氛中度過了。


    去年是先帝駕崩,三年孝期都還不曾過,今年就又換成了蕭雨薇,明年又會是誰呢?


    人生如夢。


    門外忽然出現了一個身著紫色朝服的人,他頭戴烏紗,雙手背在身後,一步步走上了門口的台階,就那般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了暮天悠的視線中。


    是楊森。


    接著是身著一身宮裝的徐喜,他手中還拿著十分顯眼的明黃色絹布聖旨。


    再接著是胡新和盧江,還有大理寺卿沈萬鬆,還有幾個刑部主事的官員,最後,是一身武官裝束的徐山暉。


    她視線上移,落在屋簷上的天空中。今日天氣頗好,烏雲散去,青天流雲,陽光普照。


    那堆黑壓壓的人群在門口站定,接著從徐山暉身後,竄進來一隊身著盔甲,腰挎大刀的大內禁軍,他們踏著整齊的步伐,雖然沒人指揮,但十分迅速有序地包圍了大門口以及走廊的各個路口。


    暮天悠眉頭輕皺,自她這學士府落成,還從來沒有被朝廷官兵這般對待過。


    楊森走在最前頭,一步步朝前廳走來,他身後的人亦步亦趨。


    暮天悠換了個姿勢,翹著二郎腿,坐在堂上,一手托腮,另一隻手指關節輕輕叩著黃梨木桌麵,冷著眼,眸光中浮上一絲凜冽。


    虎落平陽被犬欺。這句話用在她現在的處境,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她一直知道,用蠻力使人屈服,並不會得到別人死心塌地的信任。


    她也沒想過要讓楊森,沈萬鬆這些人當她的心腹,她想得一直都是在能用到他們的時候,用強權壓著他們,讓他們乖乖聽話就好。


    因為她知道,這些人,一旦等她倒台,毫無靠山,會比其他人更瘋狂地落井下石,恨不得在她頭上多踩幾腳。


    如今他們這副氣勢洶洶,趾高氣揚,春風得意的樣子,便已經說明了一切。


    來吧,都來吧,若是以為這樣就能狠狠地踩扁她,那他們也太小看她暮天悠了。


    “暮大人。”楊森走到她麵前,在離她還有大約三米遠的地方站定。


    “喲嗬,這一大清早的,楊大人帶了這麽多人光臨本官這寒舍,莫不是來給本官拜年的?”嘴上雖然說著客氣的官話,暮天悠卻沒顯出一絲低聲下氣的神色,因為她很清楚,越是在這種時候,越不能輸了陣勢。


    她瞄了一眼徐喜手中的聖旨,嘴角浮上一抹冷笑。


    就算不看,她也知道那聖旨上說得是什麽。


    以蕭中庭的性子,定然是不會放過她,而朝中這群被她欺壓已久的小人還不趕緊趁此機會出口氣,在蕭中庭麵前大獻讒言,恨不得將她粉身碎骨?


    雖然沒去上朝,但是她已經能想象得到今日的早朝,眾人將她口誅筆伐成什麽樣,若是她今日去上朝了,恐怕連宮門都出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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