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宏偉說:“現在那些洋基金也賊精,知道僅僅靠那些大牌子不管用了,也明裏暗裏挖有資源背景的人去搶項目。這些洋基金心底還挺有優越感,其實我挺瞧不上張口洋閉口某某國際大家族的基金,知道他們怎麽看我們本土基金嗎?視為土鱉!他們說自己與土鱉基金不同,可以引進國外先進的管理經驗,提供技術幫助,除了錢還有資源和增值服務。這年頭,隻要腰包鼓的,有錢拿出來專門搞投資的,誰沒點兒資源和服務呢?這就像美女們評價自己,除了美還有內涵,可是隻要是個人都有點兒內涵吧!pe泛濫,競爭力體現在差異化,別總拿資源和增值服務說事兒,練點兒真功夫,拿出點兒絕活兒吧!”


    喝上幾杯白酒,這幫家夥就憋不住話了,都說起日常接觸的人和事來,讓秦方遠大開眼界。


    錢豐和秦方遠碰了一下酒杯,一仰脖子,一杯52度的茅台酒“咕嚕”一聲就順著喉嚨下去了,喝完就喊:“這是真茅台嗎?怎麽喝著不對勁兒啊?”


    石慶搶著解釋:“反正一千好幾百一瓶,誰知道真假。茅台股份的年報不是出來了嗎,真正的茅台年產量也就兩萬多噸,而市場流轉的有二十多萬噸,從哪兒找真的啊?就像找處女都得上幼兒園去了。真茅台,都特供給部委機關和駐外使館了。去他們茅台鎮拉?內部人提供的?別得意了。上次我一個客戶通過關係自己開車去茅台鎮拉的,一路上車不離人人不離車,拉回來找專家一鑒定,哪有什麽正宗茅台啊?不過味道還不錯。”


    張海濤說:“說著pe怎麽又轉到茅台酒上來了?別跑題啊,錢豐這大腕不是有話說嗎?”


    錢豐灌了一大杯酒,站起來,滿麵泛紅,幾乎是喊著說:“瘋狂啊瘋狂,稍微好些的項目,跑上門競爭的就有十多家,稍微露出些功力能上市的,排隊上門的更多,一夫多妻啊!企業當然牛氣衝天了。你瞧瞧,這跟定向增發有啥區別:(1)條款?沒得談;(2)價格?沒得談;(3)完全披露信息?還是留點兒**吧;(4)投資我們?那我也得看對不對脾氣,順不順眼。瞧瞧,即使這類項目,pe們都瘋搶。”


    石慶接過話:“這是最後的瘋狂,我們做投行的就是喜歡啊!前幾天還看到有人在微博上說,如今投電商完全就是在紮金花,精辟啊!反正大家都搶,上來二話不說,先悶十塊,誰看牌誰嚇跑,接著再悶一圈。兩把悶完,孬蛋差不多看牌的看牌、跑掉的跑掉,玩家們再看看牌,牌好就繼續紮,牌不好的扔了自己的牌去跟還沒扔的人湊火……目前是剛開始悶第一把,年底開始悶第二把,明年下半年差不多算是真正開紮。”


    秦方遠聽得比較亢奮,他豎起耳朵,好像在傾聽一個嶄新的世界。其實這個世界不遠,就是他生長的土地,就在他的腳下;但這個世界也很遠,遠得他快不認識了。


    “我覺得京東商城的老板劉強東說得不對。他這麽說企業和投資人之間的關係:和投資人隻能有一夜情,千萬別指望結婚!一夜情有兩種結局:一是兩情相悅,分手了還讓對方常常思念;二是反目成仇,被對方搞得身敗名裂。”石慶說。


    “謬論,簡直是謬論!一夜情?我們還敢投嗎?按照他的邏輯,你(企業)隻是我們(投資方)睡過的幾十個之一,而我們可能是你上床的唯一或者幾個之一。你選錯了,就不會有孩子(ipo);我們選錯了,還會有別的孩子。”久不發言的姚新超,不知從哪兒也信手拈來一個段子,形象,簡潔。


    “我覺得劉強東說得很到位啊,要麽恨,要麽愛。你們男人就喜歡曖昧,不清不楚的,不結婚還黏糊糊的,那算什麽?”白鹿是飯局上唯一的女性,東北女孩,向來直言快語,長得高大清秀,籃球也打得不錯,當年也不知道怎麽就跑到武漢上學。畢業後先是去了家it企業,協助老總融了第一輪資金後,自己就被挖到投資方去了,也怪那投資人操之過急,喜歡就喜歡,非弄到身邊幹嗎?搞得投資方和被投資方差點兒撕破臉。


    白鹿不是花瓶,到了這家投資公司後,挖掘的5家客戶投資了2個,雖然都是跟投,但在這個狼多羊少的時代,40%已經是非常高的簽約率,你全家又沒一個是“太子黨”。


    錢豐接過話:“關於要價的故事太多了,烏龜王八什麽樣的人都有。義雲堂不是披露過一個嗎?說是有家企業,老板一談價就獅子大開口,投資人急了:‘用預測利潤來定價?沒問題!有訂單嗎?是訂單哦,不是合作意向書、戰略框架協議什麽的。沒訂單?也沒問題,有已經試用過的客戶嗎?也沒有?那,有正在洽談的客戶名錄嗎?商業機密不能透露?那您這預測就是大餅啊!連畫在紙上的都不是,空中飄的那種!您還是留著自個兒享用吧。’”


    張海濤不甘落後:“這個義雲堂還講了個有趣的故事。有個企業老板,要價很高,也同意對賭,投資者盡職調查後發現不是那麽回事,就打算下調估值。投資者完全是苦口婆心:‘為了高估值,您跟我們賭這麽高的利潤?我不知道您是咬著牙還是真樂觀,可是您想過沒有,萬一經濟波動了呢?對手降價了呢?替代產品出現了呢?材料漲價了呢?客戶走人了呢?風險太多了!這賭注對您可是畢生的心血,對我們隻是眾多投資案例中的一個。算了,別賭了,往下調調估值吧。’”


    白鹿接口說:“風險投資就是賭嘛,投資十家企業,成了一家就夠本兒,成了兩家就掙了,這是高風險高收益的行業。其實你們想想看,失敗的沒人去宣傳,少數成功的總是被大書特書,結果就給大眾造成容易成功的假象。而且,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比別人強,別人能成我也能,別人會敗我不會,其實這就是賭博的原理。投資人和創業家都是聰明人,但還都是人,逃脫不了人性的弱點。”


    趙宏偉說:“這一點我還蠻讚同的。說到賭博,我膽兒小,也玩不起這等豪門遊戲,不過做做看客也挺刺激。沒做好虧一億美元的玩家也建議早些離場,根據我紮金花的經驗,隻有子彈充足才有底氣紮到最後。”


    錢豐則說:“我紮金花的時候,通常第一輪就看牌,所以即使到最後贏錢,付的本錢也比別人多些,但不會輸大錢。”


    石慶則發表長篇大論,來一番高瞻遠矚:“企業發展誰也離不開誰,實業家和資本家本來就是一個連體嬰兒。我們仔細想想看,誰在推動著企業發展?10年前,成就一家全國知名的公司需要15年甚至20年的奮鬥,後來有了風險投資人的介入,七八年時間就可以成就一家互聯網知名公司。對於大多數創業者來說,不經曆5~8年、每周7x12小時的創業奮鬥很難有大成。”


    這個晚餐談笑風生,出道才幾年時間啊,似乎個個成了久經沙場的老手。秦方遠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這個飯局上看似不連貫的講話都是來自生活的真諦。這頓飯,比跑去聽幾場大佬們的講座值多了。


    想到這裏,他端起酒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言真意切地說:“這個酒,我幹了!算是對同學們的感謝。聽諸君一席言,勝走美國五年路!”說完,仰脖子一飲而盡。


    同學們嘻嘻哈哈一笑:“豈敢豈敢!你和石慶是海龜,我們都是土鱉。我們都是從別人那裏聽來的,拷貝來的,我們沒吃過豬肉,隻是見過豬跑而已。”


    石慶接口說:“你們這是變著法兒罵我們,不是烏龜就是王八,反正就不是啥好東西。”


    這個晚上很爽快,酒喝了不少,話也嘮了不少。據說酒喝多了吵吵鬧鬧的好,有利於散發尚未消化的酒精,減輕肝髒的解毒負擔。


    聚餐臨結束時,一肚子話的錢豐問秦方遠:“我聽石慶說,你要去銘記傳媒?負責融資?”


    “明天去麵試了,不知道結果怎麽樣。”秦方遠順口問了句,“你們基金怎麽看這家企業?”


    “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我們內部已經開了個投審會,很快要投忘不了傳媒,在很大程度上它是銘記傳媒的競爭對手。”


    秦方遠一怔,不知道錢豐說這句話的意思。莫非回國了還得和他競爭?真是一對冤家啊!他看到錢豐投過來的異樣的目光,幾乎是一閃而過。


    錢豐當然明白秦方遠的意思:“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不是跟我競爭,是跟我投資的企業競爭。也不是競爭,是要提醒你一下,這家企業……”


    正嘮著,石慶過來了,他聽到了兩人的對話,打斷說:“怎麽會競爭呢?一個寫字樓液晶媒體,一個出租車的移動媒體,不是一回事。”


    石慶轉頭問錢豐:“聽說你們在盯廣州的一個項目,做家用醫療器械?”


    “你消息夠靈通的。是廣州百聞康健公司,我關注兩年多了,在深圳那家創投公司時我就盯上了。老板是大學老師出身,也是你們湖北人,青年才俊。公司發展穩健,效益不錯,也不缺錢,融資ipo的**不高。最近,這個老板態度有些鬆動,應該會有機會吧!”


    “我研究過他們的資料,這幾年,與國內最大的競爭對手韓國樂滋滋公司競爭激烈,已經完全把人家打敗了。雖然都是做玉石理療床,百聞康健公司對玉石原材料和價格體係的控製,對產品的創新及優化,全麵超越了韓國樂滋滋公司,競爭力大幅提升。韓國那家公司裹足不前,體驗店從全國2800多家迅速萎縮成400來家,不過,他們在華10年掙了近300億人民幣,也夠了。”石慶說起這家企業如數家珍。


    秦方遠聽到300億元的數字就很**,他搶著對石慶說:“市場還不小!那你還不把他們的融資項目拿下?”


    石慶示意錢豐:“這個建議怎麽樣?我們合作。我了解的情況還真實吧?”


    錢豐不得不服氣:“看來你這個投資銀行業務做得確實比較到位,都快趕上商業偵探了。合作沒有問題,關鍵是要為企業提供增值服務。”


    這時,張海濤在一旁聽見了,跑過來,操著吳儂軟語學某企業家:“增值服務?別忽悠了!你們一年投幾十個項目,就這麽幾個合夥人,董事會能按時參加就謝謝了!再說了,什麽加強公司治理之類的,不就是弄一套東西來監督我嗎?是加強對我的治理吧?你們哪,不瞎摻和就是最好的增值服務。那些玩意兒,我有錢了去找專業的機構來提供,更靠譜兒!”


    他們幾個正在熱聊,其他同學都不耐煩了,也許是基本都喝高了,吐字有些不清:“談什麽業務啊,有事明天說,同學聚會不談公事啊!好不容易大家聚一塊了,快活快活——今晚活動誰安排啊?”


    石慶埋單。大家酒都喝得差不多了,酒店服務員建議把車停在院子裏,還讓保安在門口叫了三輛的士,直奔朝陽公園8號公館。石慶請大家泡豪華牛奶浴、露天溫泉,還蒸了個桑拿,捏了個腳,然後一個個昏昏睡去。


    躺在包房裏,空間狹小,空氣流通不暢,秦方遠一會兒睜眼望著天花板,一會兒閉眼在**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想起錢豐那番沒有說完的話,直覺告訴他,錢豐是話中有話,秦方遠琢磨得頭痛,怎麽也想不出究竟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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