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大好機會,九知自然是幻出竹玉杖劈開了牢門,順帶給那向她伸出小指的英渡施了個束縛術,腳底抹油便想跑。


    但在即將轉角的時候,她鬼使神差地轉過頭去看了一眼。


    直至她握著孔雀羽,狼狽逃入山林以躲避十巫的追殺,卻死於巫羅的穿心咒時,她眼前浮現的依舊時他向她伸出小指的模樣。


    九知頭一次這樣覺得自己罪無可赦,恨自己為何不就這樣死去一了百了。


    那個叫英渡的孩童眼中藏著破碎的期冀,失望之情如洪流滅頂而來,要將她生生淹沒在其中。


    她之前因墮入魔道結下了那樣多的仇家,最讓她感到愧疚的便是這個叫英渡的巫族聖童。但她又不知如何補償,隻聽說時間是一味良藥,但願這百年過去了,他能忘了當初那個辜負他信任的混賬狐狸。


    如今想起這段往事來也讓九知格外唏噓,陶吳在旁一邊聽著一邊鄙視道:“你真是個渣。”


    九知嬉皮笑臉地用年少輕狂來當理由,掩飾曾經的作惡多端,突然被一個軟綿綿的東西糊在臉上,她一把拂了下來,勃然大怒:“朝良你是想同我打架嗎?”


    朝良隻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帶上。”


    那軟綿綿的東西落在懷裏,九知低頭一看,是張麵紗。


    她一下便不知道說什麽好,但還是硬著嘴說了一句:“讓我帶上就好好說,這樣陰陽怪氣的,我當年騙的又不是你。”


    陶吳在一旁奇道:“朝良你還隨身揣著麵紗,是往袖裏放著的?怎麽之前不見有?”


    朝良言簡意賅地說道:“乾坤囊。”


    乾坤囊內有乾坤,能裝天地,是個一等一的寶物。


    “噫!你竟然有這等好東西!”陶吳一聽到這些奇珍異寶便眼睛發光,“借我瞅一瞅?”


    九知嫌棄地說道:“你這是同稚英學來的嗎?”


    “是又如何!”


    “稚英說著好聽,你說著未必,”她一邊奚落陶吳一邊帶上了那麵紗,很肯定地道,“太過生硬。”


    “生硬又如何,我樂意。”陶吳哼了一聲,拿眼打量了九知一下:“噫!你把臉都遮住了,看起來倒像是個美人了!”


    “你簡直找打!”九知眉毛一挑抄起竹玉杖就向他劈過去,陶吳嬉笑著避開,對朝良說道:“你瞧,她這樣多年了,還是這麽個性子,改也改不了,所以才吃了這麽多虧。”


    朝良抬起手來替九知將被鬧得有些垮落的麵紗戴好,端詳片刻後,淡淡道:“她怕是無論吃多少虧也長不了記性。”


    九知正想頂一句,又聽他說道:“無妨,有我就好。”


    他這句話深意十足,九知想也不敢想,陶吳在旁邊嘖得忒煩人,她便剜了陶吳一眼,又對朝良說道:“少與我油嘴滑舌,要走快走。”


    說完她轉身就走。


    陶吳在身後對朝良說:“你看她這德行,我瞧你還是任重而道遠啊。”


    朝良的話隱約隨著風飄進了她耳朵裏,像春日纏綿的日光,撩得耳廓發癢,朝良說:“不急,我與她來日方長。”


    經年未來過這裏,巫山照舊還是鬱鬱蔥蔥靈氣充沛的模樣。


    九知到底還是有些心虛,隻跟著陶吳和朝良在他們後麵走,朝良突然頓住了步子,她也及時刹住了腳,朝良回過頭來有些遺憾地看了看她,九知摸著頭不知道他在遺憾什麽,那邊陶吳就嗷地一聲叫了出來。


    “怎麽了?”九知衝過去,陶吳捂著手背在那裏嚎,九知抬手就朝他腦袋拍去:“夠了啊,裝什麽呢?當年全身骨頭都斷了也沒見你嚎成這模樣,越活越回去了?”


    陶吳白了她一眼:“你懂什麽,我這叫懂得心疼自己了。”


    他自從與稚英在一起後說的話大多都讓九知感到惡寒,朝良走上來問:“是碰到結界了?”


    陶吳道:“噫!朝良你早就發現了?怎麽不告訴我?”


    他這才把捂著的手攤了出來,手背上一大塊的皮肉都被灼得外焦裏嫩,隱隱能看到白骨,九知有些心痛地道:“可惜了,你全身也就這雙手最好看,就這麽毀了。”


    陶吳不服氣的說道:“爺想當年也是八荒赫赫有名的俊俏少年郎,別的不說,就那橫琴上仙也曾追求過我,我當時唷,看都沒看一眼!”


    九知狐疑地看著他:“那橫琴上仙分明是個男上仙!他為什麽會追求你!”


    “這個……”


    陶吳抹了一把汗,幹笑道:“這個……小孩子家家就不必知道了……”


    九知頂不願意被人稱作是小孩,一下就將臉拉了下來:“你說誰小孩兒呢?”


    縱然她這三千來歲的年頭,與天地初開便蘊育而生的陶吳相比,確然是個小孩。


    陶吳見狀麻溜地就轉了話題,他把手向朝良伸了過去:“朝良啊,你瞅瞅我這手能治麽,我不想等下見著稚英的時候她瞧見我受傷了,她會心疼的。”


    九知哼了一聲,往朝良斜斜看一眼,朝良神色認真地端詳著陶吳的手,片刻後,在陶吳期冀的眼光中慢條斯理地說道:“一般般。”


    “什麽?”陶吳有些不明所以,九知也湊了過去,看到陶吳手背上那一塊肉沒了她手背都在犯疼,她捂著手對朝良說:“這也叫一般啊,我看這結界準是巫鹹給設的,瞧把陶吳給燒得。”


    陶吳在一旁不住地點頭,九知覺得他自從遇到稚英後就格外嬌氣,但一直忍著沒說,畢竟他開心就好。朝良瞟了九知一眼,看得她忍不住打了冷戰,他才說:“是一般。”


    說罷就繼續往前走了。


    他的言下之意九知與陶吳實在是琢磨不出來,隻能跟上去,朝良在前麵捏了個結印,之前阻擋著他們前行的結界便被破解了。


    陶吳大呼小叫:“朝良你還挺行的嘛!”


    他自打出生以來就仗著一身蠻力闖蕩八荒,對法術之流的格外頭疼,哪怕是最一般的結界陶吳也無法破解,如今見到朝良這樣輕易地解了巫山的結界,他自然是推崇得不得了。


    一路走陶吳一路說道:“從前我就想找到巫山來同十巫較量較量,可就這鬼結界一直擋著我,早知道朝良你這樣厲害,我一定早些結識你,免得我落下這樣多的遺憾。”


    九知陰陽怪氣地在旁邊說道:“怕是要讓你失望了,這十巫也不是很能打,每次打架幾乎都是全員上陣,實在是狡猾奸詐。”


    “噫!是這樣的嗎?”陶吳驚疑地看著她,“枉我還一直敬重這巫山世代與世無爭,往前八荒亂成那樣也不見他們出來爭一爭,看那九尾狐族……”


    他突然噤聲。


    朝良本是走在前麵一言不發,這時回頭來看了九知一眼,陶吳也有些愧疚地說:“抱歉啊……”


    九知平視著前方:“有什麽抱歉的,你繼續說啊,我聽得正興起呢。”


    陶吳哦了一聲,剛剛張開嘴,平地就卷起了一陣狂風,巫山的草木都被刮得嘩啦作響,九知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麵紗,眼前就多了四個身影。


    領頭的是胡須及地的巫鹹,他捋了捋胡子,寶相莊嚴地道:“敢為諸位闖我巫山所為何事?”


    九知想,這麽多年不見,巫鹹這老頭還真是依舊聲如洪鍾啊。


    九知揉了揉被震得嗡鳴的耳朵,朝良站在她旁邊,神色淡定一言不發,陶吳上前一步對巫鹹道:“我是來請巫山歸還發妻的。”


    “何事?”巫鹹拈著胡須的手一頓,“閣下的發妻不在了,與我巫山又有何關係,為何要到我巫山尋人?”


    陶吳一遇上稚英的事情便沒有理智可言,縱然他平日裏也沒什麽理智,他從懷裏掏出那尾矍如羽,對巫鹹說道:“這不是你巫山的術印麽?我縱然目不識丁,但八荒各族的法術我都是見過的,你休想騙我!”


    陶吳手中的那尾矍如羽泛著淡淡的紫色,確然是巫山的術印,巫鹹眯眼看了片刻,緩緩道:“這確然是我巫山的術印沒錯……”


    還未等他說完,陶吳一掌便朝巫鹹劈了過去,口中喝道:“那還有什麽說的!還不快將稚英還給我!”


    巫族來的除了巫鹹,還有巫真巫羅巫彭,見陶吳動手,三人將巫鹹往身後一護便同陶吳顫抖起來,陶吳被氣得不輕,左手成拳朝巫真打去,轉頭過來就朝九知說道:“九知!你說的果然沒錯,巫族的人當真不要臉,喜歡以多欺少,枉我當年還以為他們都是些正人君子,原來被這些巫蠱之術迷昏了頭!”


    九知那一聲“陶吳你這個白癡”還沒罵出口,巫鹹就臉色一變,朝她看來:“九知?”


    那言語中頗有些磨牙的意味。


    她還尚來不及說些什麽,陶吳雖然近身肉搏向來沒有輸過,但巫真三人隻用術法對他,這讓他吃虧不少,再皮糙肉厚挨上好些巫術都難免會吃不消,陶吳朝她吼道:“愣著幹啥!還不來幫我!”


    她當下就幻出竹玉杖朝巫羅襲去,此時的巫羅正在吟唱咒語想要幻出一條水龍來將陶吳纏住。


    這一杆子恰好打在了巫羅頸旁,巫族人術法天賦極高,但就是體質不是很好,一敲就把巫羅給敲暈了。


    巫鹹氣得胡子都立了起來,藤杖在地麵敲個不停:“好你個狐狸,一百四十年前來拐我巫族聖童,奪我巫族聖羽,如今還敢出現!”


    突然四周的樹木都似活過來了般,以迅疾之勢伸展著枝椏朝九知纏來,眨眼便至,伴著巫鹹的一聲:“木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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