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搖曳,紗簾半落,正可謂春意盎然。


    床榻之上,女子著著白色紗衣,露出白皙的肩膀,臉頰緋紅,半倚在男人懷中。男人板著一張臉,筆直地坐著,身上的衣物也無半分淩亂。但是這般景象,這般春光,接下去要做什麽簡直昭然若揭了。


    薑璧有些懵了。她不過好奇來聽下牆角,竟然聽到了紀姑娘和宋將軍的牆角。這宋大將軍還真是真真的好,那夜宴之中,對那紀姑娘無半分親近,還裝作落寞受傷的模樣,這轉身就爬上了紀姑娘的床。


    如今的宋大將軍在薑璧的眼中就是一個大寫的‘渣’。宋大將軍將‘人麵獸心’四個字簡直發揮到了極致。


    當然,現在並非想這些的時候。宋大將軍的雙眼正死死地盯著她,黑色的雙眸中湧動著千萬道光,像是要將她拆骨入腹一般。


    她壞了他的好事。


    薑璧簡直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叫你來聽牆角,叫你好奇,惹了這位睚眥必報的爺,以後有的是你好受的。


    薑璧簡直欲哭無淚。


    人在無助之下總是會做一些離奇的事的,薑璧想著自己反正都要死了,不如拉一個下來墊背,所以這目光便落在了門口翩然而立的四皇子殿下身上。


    瞧,這壞您好事的可不止我一人。薑璧的眼神閃耀的分明是這般的意味。


    隻是因為她這一眼,那兩個男人的臉色都變了。


    諸然的眼中終於有了笑意,他似乎便在等薑璧的這一眼,當她看過來的時候,他便走了進去,將地上坐著的薑璧扶了起來。


    “夜涼如水,坐地上容易受涼。”諸然柔聲道。


    “……”當她想要坐在這裏?敢情坐在這裏的不是這位爺?薑璧簡直無力吐槽。當年她果然太年幼,竟然會喜歡上諸然,如今覺得他簡直滿身槽點。


    但是薑璧還是順勢從地上爬了起來,如果能順勢走出這個房間就更好了。然而宋大將軍顯然不會如她的願。


    “你們為何會在一起?”宋大將軍終於開口,聲音冷寒,質問的語氣。


    宋大將軍用的明顯是抓婦’。


    薑璧:“……”宋大爺,欲行不軌之事的明明是您好嗎?


    “*苦短,宋將軍不妨繼續。”諸然意味深長道。


    很好,終於說了一句老實話,薑璧想著。


    宋大將軍顯然也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一下噤了聲。


    那一直做背景板的紀璿也很快地抓住了這個機會,伸出手在宋大將軍的胸膛處畫著圈圈。這女子容貌一般,但是此時看來,那眉宇之間分明帶著一抹豔色,身段也是十分好。


    難怪那般多的入幕之賓,難怪宋大將軍把持不住。


    宋昱謹抓住了她的手,眼眸之中閃過一抹殺意,卻很快忍了下去。


    薑璧覺得再看下去要長針眼了,轉身便要往外走去。


    “站住!”宋大將軍沉聲道。


    薑璧的身影瞬間消失在房間裏,還順勢替他關上了門。


    宋昱謹:“……”


    紀璿將手中他的手裏掙脫了出來,雙眼含笑道:“將軍,如今該走的人都走了,*苦短……”


    “你該擔心的是你命短了。”宋昱謹道。


    紀璿:“……”她突然覺得有些冷,下意識地將紗衣拉上來一點。


    宋昱謹突然伸出手,那雙手落在了她的脖子上,慢慢收緊,很快在她那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了一條痕跡。隨著他力道的收緊,她的臉色也漸漸變了,由緋紅到慘白,然後到發青……她也終於理解到了宋大將軍的那句話。


    他是真的起了殺意。


    紀璿的臉上漸漸湧現出驚恐,她瞪大了眼睛,眼中帶著祈求。


    她引誘他,他將計就計,她請君,他入甕,他要的不過是想要看她背後的究竟是誰。


    然而他沒有想到真的給自己挖了一個坑,他掉坑裏了,這一次玩得有些火了。


    朱然……阿璧……他想到剛剛的那一幕,便覺得胸中有一股無名火在燃燒著,頭暈腦脹,亟需找一個出口發泄。


    紀璿正是一個絕好的出氣筒。這坑是她給挖的,如今徹底將宋大將軍埋了進去了。


    宋大將軍終究沒有失去理智,在紀璿要窒息而亡的那一瞬間,他突然放開了她。紀璿癱倒在床上,如快幹渴而死的遊魚一般,過了很久才回過神來。


    等她醒神的時候,紅燭依舊亮著,那抹黑色的身影卻已經消失不見了。


    她先是笑了,笑著笑著突然又低聲抽泣了起來。


    任是再冰冷如鐵的男人,在遇到心愛之人的時候都會化作繞指柔。她也曾有過一個這樣的夢,他穿越冰雪而來,帶給她的卻是時間最燦爛的豔陽。


    如今,她終於遇到了這樣的一個男人,他卻並非為她而來。


    薑璧有些心不在焉,諸然送了她一路,也明顯感覺到了。她進門,關門,卻忘了跟他道一聲別。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眼中的光亮漸漸熄滅,隻留下一抹不甘,然後離去。


    薑璧覺得自己再次被打臉了。


    當她說服自己宋將軍確實對自己有意思的時候,宋大將軍又用行動狠狠地嘲諷了她。


    罷了罷了,反正與宋大將軍對上,她就從來沒有贏過。薑璧儼然已經認命。隻是這爬上了床,將頭埋在被子中,卻仍然輾轉反側。


    她聽到了腳步聲,聽到了隔壁的開門聲。


    宋大將軍回來了。溫香暖玉在懷,宋大將軍竟然這般節製,實在罕見。


    她又聽到了開門聲,隔壁的人走了出來,然後停在了她的門口。薑璧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將腦袋從被窩裏伸了出來,果然看到外麵站著一個人影。


    她本來以為他要敲門的,但是他沒有,而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薑璧瞪著那人影,心中竟生了一些酸酸澀澀的感覺,然後幹脆又將腦袋埋進了被窩裏,便這樣睡了過去。這一覺夢境紛雜,她竟夢到宋大將軍與那紀姑娘成親了,紅綢鋪滿半個鬆江府,喜堂上,兩人拜了天地……然後那紀姑娘突然暴斃了!


    再醒來的時候,天還是黑的,那本該站在門外的黑影竟然站到了她的房間裏。


    她看不清他的臉,卻感覺到一股如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就像暗中窺伺獵物的目光一般,那目光看得薑璧毛骨悚然。


    薑璧有種做了壞事被抓包的感覺。宋大將軍和紀璿成親,紀璿還長命百歲的話,她的任務便完成了,這不是一件好事嗎?


    她竟然還滋生了這般陰暗的心思,難怪報應來的這麽快,這煞神便找上門來了……


    他突然在她的床邊坐下,帶著一股冷意撲麵而來,薑璧縮了縮脖子,一雙冰冷的手便落在她的臉上,然後是灼熱的呼吸,這般一冷一熱,薑璧身上的汗毛都快豎了起來,她僵在那裏,動彈不得。


    “我與紀璿之間沒有什麽。”他道。


    “她對我下了藥。”他又道。


    一雙手突然伸了過來,將她抱進了懷裏。開始是冷的,後來便是熱的了。他的手臂抱得很緊,他的身體緊緊貼著她,她感覺到他壯實的身體和噴張的肌肉……


    薑璧聞到他身上濃烈的香氣,與那紀姑娘身上的是一模一樣,便開始猛力地掙紮了起來。她感覺到委屈,這一位總是陰晴不定,還愛對她做出那些莫名其妙的事來。她是欠了他的恩情,她是侍女,她卻不是通房丫環!


    他終究還是放開了她,懷中一下空了,心中也莫名失落。


    “莫要與朱然太過接近,他不懷好意。”宋大將軍道。


    薑璧將枕頭狠狠地摔到了宋大將軍的臉上。


    宋大將軍夜裏潛入薑璧的閨房說的那些話,薑璧究竟聽進去了幾分,誰也不知道。


    接下來幾日,薑璧與諸然倒是時常碰麵。兩人有時隻是招呼一聲,有時卻會談論上兩句,卻從來不會隻作不識。


    宋大將軍看得火氣旺盛,卻偏偏無可奈何,他總覺得薑璧在與他對著幹。他不能打她,更不能罵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打諸然一頓。


    宋大將軍與諸然約在梨花木下。


    暮色四合,紅霞滿天,這是個適合決戰殺人的日子。


    宋大將軍穿上許久不曾穿的錦衣華袍,坐在那處靜靜飲茶,煞氣中夾雜著貴氣,俊逸非常。諸然依舊是一身白衣,氣質溫潤,眼眸之中卻透著一股狠意,也絕非善類。


    他在宋大將軍的對麵坐下。


    他們之間放著一個棋盤,宋大將軍執黑,諸然執白。


    宋大將軍棋藝高超,一邊說話,一邊黑子還步步緊逼。


    “阿璧看似心思純善,卻也知好歹,朱兄未有真心,她也知曉。”


    “我與阿璧相識半年,最知她的秉性,她喜好的並非心機深沉之人,所以朱兄還是莫要白費心思了。”


    諸然一直沉默著,卻在宋將軍黑子最後落定的那一刹那,突然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你可知阿璧年已雙十,為何不成親?”


    “我與她相識於五年前。”


    宋大將軍像是突然察覺到了什麽,臉上的表情有些怔楞,而本該落在棋盤上的黑子卻也順著棋盤滾了下去,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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