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這就是命?


    玉花湮在毫無防備的情形下,半個身子已傾入井中,致使她搭在井沿上的雙手想要扣住那裏以做到自保都來不及。


    她閉上雙眼,鼻息中已然能嗅到清淩淩的水氣,沒有呼喊,因為她不認為清晨此時能有多少人注意不是最正街的此處、更不想讓哥哥知道玉家有這麽惡毒的人:世人常說,命由天定,人爭不過命,難道容得我重生,想治好頑疾卻不行?


    仿佛過了千年、萬年那麽久,玉花湮忽覺她又陷入低迷,與此同時發現她的身子隻落入井中一半。有人揪住了她腰際衣物,她想扭回頭,卻因倒栽蔥姿勢根本做不到。


    可就是這一瞬間,玉花湮竭力扭回頭的一下,她臉上現出笑意。是藥香、沒錯!是藥香!


    隻覺得身子一輕,玉花湮被人捉小雞一樣提出井口,臨死的驚慌已不複存在。


    不論時光如何荏苒、怎麽輪轉,她終究是等到了自己的轉機。感覺自己好像被拋在半空,一時間有些失措,懸空回轉身姿背對水井時,她麵前恍惚出現一個身量不短的男子。


    玉花湮的手無意間掀掉男子頭上遮住顏麵的披風帽子。雙腳落地一刹,她驚異地察覺,救下她的不是記憶中老態的神醫,而是一個,風華絕代不遜於狐狸爹爹的少年公子。


    她眉頭淺蹙,隻為了這人不是老神醫,可而後的癡望連她自己也為之震撼。玉花湮曾以為經曆過龍麟的利用和背棄,並以淒慘死去還連累哥哥與家族為代價以後,她再不會對任何一個男子動心。


    但是此時,她不僅在沒能報了大仇之前看上了一個男子,還是該死的一見傾心。


    隻可惜,男子好好的臉不知被哪個天殺的毀了半邊。她並不覺得男子被毀了容有何處有礙觀瞻,相反的,她認為這是上天在妒恨男子的驚世容顏。對!就是上天羨慕、嫉妒他的臉!


    男子一襲天藍的衣袍捆束住他骨子裏的桀驁,衣袍上修飾不多,沐浴著晨起的陽光倒是給人一種幹淨、天然的感覺。


    他的身上還罩著一件鬥篷,絳紫的鬥篷如果不是被玉花湮無意掀掉,大約誰也不會想到,這使人覺知沉鬱的鬥篷下竟是這樣本該灑脫、活泛年紀的男子。


    男子瞪視了玉花湮一眼,彎下腰迅速地拾起被玉花湮連帶鬥篷一起剝落地上的半張銀色麵具。他想要將自己的右半臉上如蛇蠍連他自己都憎惡的疤痕遮好時,玉花湮與她身邊已經圍聚許多百姓。


    男子若是料到救下一個小孩子會給自己惹來這麽多麻煩,依著他的性子,剛剛大約隻會當做什麽都沒看見。


    因為男子動作,玉花湮回了神,注意到他們身邊圍攏許多人,她忙又跳上井沿。男子一驚,來不及想就不自覺地奪步上前想要拉住她,以免她落井。此時他不禁心下思量:方才明明有人推她下井,難道她本來就不想活?


    誰知道玉花湮反身就奪過男子手裏的麵具,直接幫人家戴好,不僅如此,還順便為人家戴上鬥篷的帽子。然後無視人群外麵衝自己招手的玉墨單手叉腰,指著正在對男子容顏竊竊私語的百姓朗聲便道:


    “羨慕我家公子長得俊美可以大聲說出來,誰再私底下亂嚼舌根,每人送一包砒~霜回家甜嘴,不收銀子。”


    玉墨站在外圍被自家妹妹臉不紅心不跳的言語驚呆了,他無言拉了拉身邊唐毅的衣袖,示意他趕緊把自家瘋丫頭帶回來。雖然瑤林百姓都不知玉家有個四小姐,但說不準哪個有心的細究起來,他家這傻丫頭的罪過就大了去了。


    不可否認的,站在玉花湮麵前,男子也為她的話震驚了。起初看見小家夥盯著自己蹙眉,他還以為自己救下了與旁人無異的世俗之眼。他沒心思與這小家夥說話,畢竟他隻是被迫來為師父辦事的。


    隻是現在卻不同,就算是第一次見到他的師父怕是也不免眼神微恙,因為臉傷性情冷漠的他微微啟唇,半仰起頭輕聲問著:“小丫頭,你叫什麽名字?”


    “玉花湮。”玉花湮沒想到這比爹爹還冷冰冰的少年會問,仿佛是中了男子的法術一般,她下意識地將名字以同樣的聲音吐出口,“你呢?”


    沒有回應,玉花湮隻覺得眼前一亮,遮蔽了她半個視線的男子身影已然消失。那麽猝不及防,揚眸看去,少年飄逸的身子稍縱間滑出了人群漸行漸遠。


    人群一哄而散,玉花湮還癡癡地望著少年消失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想起了同樣年紀的龍麟。


    不聞玉墨呼喚她,眯起眼睛逆光注視那個方向:同樣這般年紀,被毀半張臉,會是什麽樣的心情?若龍麟的臉也被毀成這樣,天之驕子的他還能不能如此張狂?


    隻覺得身子一晃,玉花湮就被唐毅單臂帶下井沿,玉墨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臂低問,“不是你說的看玉麽?剛才那人是誰?你們認識?”


    玉花湮沒問到少年名字、也沒遇見老神醫,心情壞極了。臉上沒表情,隻是默默地搖首,出神地反拉住唐毅的衣袖訥訥道:“咱回吧,今日就走,瑤林不能呆了。”


    聞聽玉花湮之言,唐毅彎起的眸子忽然睜大一分,他瞬間讀懂了她話中的意味,左右兩手反扣住玉花湮和玉墨,穿過捷徑但是較為僻靜的街道,直接奔著玉府返回。


    一時半刻,三人就回到玉府離“青丘”最近的側門,因為出門前玉花湮說人多嘴雜,才隻有他們三個上街。


    直待走到偏門外,唐毅舒了一口氣,叩開門將玉墨一帶推入門中,回手想要拉玉花湮一同進門的時候,卻發現之前明明還在自己身後的小丫頭竟然……不見了?


    最後拐進來的街角處,玉花湮原是樂悠悠地仰視眼前將她從唐毅身邊無聲無息帶過來的人,隻聞對方再問她話時候,笑容卻僵住了,“小丫頭,宿世的病不好治,所以你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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