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從角門出來時,太陽才剛冒出山頭,灑下一片金色籠罩著整個京都城無良王爺賴皮妃全文閱讀。進入人流擁擠的街道,馬車前行的速度就慢了下來。


    宇文氏來了京都後,雖也坐車在京都街道上行駛過,隻那時她心裏記掛著七爺的病情,無心領略京都的繁榮。眼下七爺情況好起來,又沒有婆婆楚二夫人在跟前,哪裏還安奈得住?掀起簾子一角,無視小黃氏警告的眼神,看得津津有味。


    小黃氏十分頭疼,對著宇文氏的後腦勺翻白眼:“總是這般小家子氣沒見過世麵的模樣,將來七叔出人頭地,她這麽個樣子如何使得?”


    宇文氏壓根沒聽見,看到新奇的東西,還拽著小黃氏和明玉都去看。其實,外頭真沒有什麽好看的,今兒出城逛廟會的人很多,視野短,一眼望去不過各式各樣的馬車,或大戶人家出行隨行的下人。


    但宇文氏卻不一樣,她指著過往的馬車,一樣一樣把構造都說了,甚至還能認出是那家的手藝!


    明玉暗暗佩服,小黃氏額頭冒出青筋,宇文氏聲音太大,在還沒有引起那些人注意前,生拉硬拽把她拉回來,牙咬道:“我們都曉得七弟妹是木匠門戶出生,沒必要嚷嚷的所有人都曉得!”


    明玉想起來了,阮氏以前就說過宇文氏的出身,但她一個姑娘家,能辨別出木匠手藝,連結構、如何製作也能說出來,還是很叫人敬佩。


    麵對盛怒的小黃氏,宇文氏很委屈,低聲道:“我本來就是木匠家的女兒,這也沒什麽可覺得丟人的。我爹爹是木匠,我爺爺是木匠,我爺爺的爺爺也是木匠,便是嫁了人,也改變不了我是木匠生養的啊——”


    小黃氏聞言,一臉萎靡不振,宇文氏一臉追憶:“當初還沒嫁人的時候,我就在想,等我嫁了人,爹爹和娘管不著我,我也開個鋪子賣木器。雖我手藝都是偷著學來的,可也不見得不如一般的木匠師傅……”


    在小黃氏愈發聽不下去,生氣的目光中,宇文氏的說話聲漸漸低下去:“等相公身子骨好了,我就能開鋪子了。雖不見得能賺多少錢,至少養活自個兒沒問題。說不得還有剩餘,可以幫襯相公……”


    明玉聽了她這話,心裏卻是一動,有種似曾相識的錯覺。在淮安時,她聽堂叔老爺家的姐姐說過這樣的話。卻又有不同,那個時候,她也覺得自己無路可走,要活下去必須靠自個兒。而現在,有了楚雲飛和秦氏的庇佑,漸漸的竟然……


    “七弟妹……”


    明玉抬起頭望著宇文氏,笑著打斷小黃氏的話:“七弟妹說得很好呢!雖然你叫我嫂子,到底年紀比我大些,我也要向七弟妹學!”


    得到讚同,宇文氏一掃之前的頹廢,又精神煥發起來,對外頭已不感興趣,開始說自個兒當初的想法,以及對未來的憧憬。


    小黃氏忍了許久,還是沒忍住,捏著手裏的帕子來抑製已瀕臨崩潰的憤怒,徐徐道:“咱們後宅女人幫著打理家務,用自個兒的私房錢開鋪子賺些零花錢也不是不可。隻是,七弟妹你為什麽非要開木器鋪子?!”


    宇文氏回答很幹脆很無辜:“因為我娘家就是開木器鋪子的,別的我都不會,就曉得這個該如何經營。”


    小黃氏活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半晌說不出一個字,明玉終於忍不住笑起來。宇文氏單純的實在可愛,但她的話卻不是沒道理。她不會忘了自己的出身,想開鋪子賺錢也不會貿然從自個兒不擅長的入手,這大概就是——大智若愚的意思吧!


    阮氏、楚大夫人這些年也沒少在想法子賺錢,阮氏更是有不少的鋪子,可經營了這些年也不見有多大的起色。


    正想著,小黃氏也笑起來,道:“七弟妹的話有道理,到時候要開鋪子,我也參一份子。”


    宇文氏聞言卻整個都僵住了,目光呆滯,望著小黃氏一動不動傾城異能女王。明玉和小黃氏都被她這摸樣弄得出現莫名其妙的緊張,宇文氏眼角泛起水光,一副感動的無以複加的模樣,半晌才道:“二嫂第一次誇我呢!”


    小黃氏用手扶著額頭,很頭疼:“真拿你沒辦法,我不過說著玩兒的。”


    “可也是第一次。”


    有宇文氏在馬車裏鬧著,不知不覺已到了與明菲匯合的城門外。馬車停下來,香桃就撩起簾子進來稟報:“尚且沒見著十姑奶奶的馬車,咱們等會兒吧。”


    明玉頭,外頭人流仍舊絡繹不絕。小黃氏拉著宇文氏叮囑,一會子見了明菲可別這麽丟人現眼,宇文氏頭如搗蒜。小黃氏不放心,反反複複叮囑了五六遍,就聽到外頭孫嬤嬤與香桃說話聲。


    不多時,香桃隔著簾子道:“十姑奶奶問姑奶奶、二奶奶、七奶奶要不要換一輛馬車?”


    藥王會到底有多熱鬧,明玉是見識過得,前年在京都,四太太領著他們連藥王廟的門都沒能進去。明玉扭頭問小黃氏和宇文氏的意見,小黃氏心裏很想快些漸漸平陽侯府的少奶奶,又怕宇文氏不懂禮數落人笑柄,正猶豫不決,宇文氏已笑道:“是四嫂的姐姐,我也要叫一聲姐姐。再說相公的事,我還沒好好謝謝她呢,真想現在就當麵謝她。”


    一邊說,一邊挪到簾子跟前,就要撩起簾子下去。被小黃氏一把拽回來,把早就預備的紗沿帽替宇文氏帶上,板著臉道:“雖然出了城,外頭也人來人往的。”


    宇文氏訕訕笑了笑,等明玉和小黃氏都戴上了,這才從馬車裏下來。明玉吩咐趕車額婆子:“一會子你們就把馬車停在外頭,避開人流。”


    明菲乘坐的馬車掛著平陽侯趙家的標誌,且套了兩匹馬,馬車也比她們之前坐的寬敞許多。裏麵除了明菲,還有大丫頭翠娥,即便如此,她們三個上去了,仍舊十分寬敞,一兒也不見得擁擠。


    小黃氏和宇文氏雖不是頭一回見明菲,大家原都認得。隻是那時,明菲尚且待字閨中,是陳家的女兒,如今是趙二奶奶。便是小黃氏,起初也有些拘束。寒暄一會子氣氛才慢慢輕鬆了一些。經明菲牽線為七爺找來李太醫,讓七爺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好,宇文氏更說了好些感激的話。


    明菲搖頭,並不居功笑道:“不過舉手之勞,要謝也該謝李太醫。”


    “也是這麽個理兒,可若是沒有趙二奶奶的帖子,我們也請不來李太醫。”小黃氏打斷宇文氏反反複複那幾句謝詞,頗為尷尬地道,“七弟妹不大會說話,又聒噪的很,趙二奶奶莫怪。”


    “說這些就見外了,那年在直估小住,也承蒙你們關照。十三妹妹更承蒙你們照顧,要說謝,倒是我該說。”


    說罷看了明玉一眼,小黃氏感歎道:“也莫怪四弟妹嘴裏常常掛著的就是十姐姐,趙二奶奶對妹子真好!有這樣的姐姐,就比什麽都強了。”


    ……


    藥王廟距離京都城並不遠,雖路上馬車多,也很快就到了。


    明菲早有安排,馬車安排了停放地,等馬車停下,外頭卻十分安靜。明菲笑著朝小黃氏道:“正門人多,咱們今兒就從側門進去。”


    下了馬車,隻見大槐樹底下不過停放了四五輛同樣寬大華蓋馬車,由廟裏的小和尚駟馬照看。小黃氏心裏明白,這並非普通人待遇。少不得細細打量一番,忽見其中一輛掛著王家的標誌,正要向明玉打聽是不是王家少奶奶明珍。卻見一位蓄著白胡子的老和尚走來,明菲忙朝那老和尚見禮,老和尚回了一禮,就問起趙家太老夫、趙夫人等情況。


    明菲客客氣氣回答了,老和尚在前頭帶路,明菲忙示意明玉等人跟上攜美闖無限全文閱讀。雖是從側門進入,側門的規模卻也不見得低於正門,進來之後便是敞亮的大院子,明玉始知,外麵停方馬車的仍舊屬於這間廟宇。


    老和尚一邊走一邊道:“太老夫人慣常歇腳的廂房早一步有人定了,老衲就安排在了隔壁。別的地方人多,什麽樣的人都來過,也隻這一處最幹淨又幽靜。”


    說話間已到了一處院落,這院子不算大,卻十分精巧別致,廂房不拘一般寺廟格局,反倒像人住的地方。院子裏綠意蔥翠,尚有梨花綴綠意間,又經不得風吹拂,洋洋灑灑落了滿地。


    小黃氏由衷讚道:“果然不錯!”


    老和尚又朝明菲道:“請奶奶們先歇歇腳,一會子老衲打發小和尚來請。”


    又朝跟著服侍的道:“今兒人多,奶奶們還請姐兒們服侍。”


    明菲是來過的,曉得老和尚安排的廂房是那間,待那老和尚走開,便領著大夥先去廂房內稍作歇息。剛走到門口,隔壁廂房的門卻開了,隻見杜嬤嬤手托木質添漆托盤從屋裏出來。


    方才老和尚並不曾細說隔壁到底是誰,這會子見了乍然見著杜嬤嬤,明菲也有些吃驚。相隔不遠,又已經碰上,杜嬤嬤忙過來見禮問候。


    朝明菲見了禮,又見過明玉,小黃氏看她們很熟的樣子,不等明玉介紹,就道:“隔壁該不會是王大奶奶吧?”


    杜嬤嬤頭,小黃氏笑道:“剛才瞧著外頭的馬車,我就猜興許是王大奶奶,沒想到還真的是呢!”


    明珍在屋裏聽得響動,少不得打發人出來問。到底是姊妹,又有小黃氏、宇文氏在場,不進去見一見也說不過去。明菲看了明玉一眼,見她麵色如常,便吩咐那丫頭去回明珍,杜嬤嬤叫住那丫頭,把托盤給了她,親自請明菲、明玉幾個進去。


    已一年的時間沒見過明珍,沒想到一年後卻是在這樣的地方再見。明玉抬頭望著歪坐在榻上的明珍,明珍的確變了許多,消瘦的身子裹在胭脂色衣服裏,隨意搭在身上的手腕帶著一串金鑲珍珠手串,隻是如今那手串仿佛隨時都會脫落。梳著簡單的發鬢,斜斜插著一支流蘇簪子。模樣上也變了許多,不曉得是不是施了胭脂的緣故,看起來精神不錯。但不管怎麽變,她看向明玉的眼神,卻還和從前一模一樣,嘴角微揚,似笑非笑,道:“這不是我們的十三妹妹麽?好久不見。”


    明玉施了禮,杜嬤嬤生怕明珍怎麽著,顯得有些緊張,見明珍略動了動就忙過來攙扶,明珍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淺淺回了一禮。


    小黃氏忙拉著宇文氏去見禮,宇文氏目光卻在明菲、明玉、明珍三人臉上來回轉悠,在小黃氏低聲催促下,才得體地施了一禮。


    明珍要回禮,小黃氏忙上前一步攔住,道:“王大奶奶原來病了,竟不曾聽我們四弟妹提過,都是親戚,不必拘這些禮數。”


    明珍也沒勉強自個兒,淡淡道:“如此,是我失禮了,還望這位奶奶莫怪。”


    小黃氏才意識到還介紹自個兒,陪著笑道:“我是雲哥的二嫂。”


    又指著宇文氏道:“這是我們七弟妹。”


    明珍淡淡了頭,稱呼了楚二奶奶、楚七奶奶。小黃氏見她如此見外,又笑道:“論起年紀,我竟比你大,咱們又是親戚,我就倚老賣老,稱你妹子了。”


    明珍微微蹙眉,隻是不明顯,小黃氏好容易見著明珍,不等讓座便自主挨著明珍坐下來,因見她一臉病容,少不得細細問一遍。明珍不耐煩應付她,隻簡簡單單略答了幾句,見明菲和明玉還站著,又請她們坐下,這才吩咐屋裏的丫頭倒茶。


    “我們來時,廟裏的師傅就說,隔壁廂房也有人,沒想到是十妹妹和十三妹妹你們天神夫君有呆。”明珍略抬眼,問道,“怎麽沒見著十五妹妹?”


    明菲道:“今兒人多,她素來是個怕熱的人,連著好些日子都沒下雨,天兒熱起來,這會子出門隻怕中暑,因此沒跟著來。”


    明珍端起手邊的茶碗,略頭表示曉得了。又將目光移向明玉,吃了一口茶淡淡道:“十三妹妹似乎長高了呢,模樣也長開了,愈發比從前出落得標致了!”


    隻要明珍的目光對上明玉,廂房的氣氛便出現細微的變化。而明珍說到最後,語氣竟有股咬牙的味兒。小黃氏微微蹙眉,目光不經意落到明珍臉上,恰好捕捉到她眸子中的一絲冷意。


    心裏不由一驚,不由得將目光移向明玉。明玉還和平常一樣,神情坦然自若,微笑道:“七姐姐謬讚了。”


    “哪裏,咱們陳家這麽多女兒,也隻有十三妹妹生的最好看。老太太這麽些孫女婿裏頭,大概也隻十三妹丈最有福氣了。”說著,揚起嘴角笑起來,“十三妹妹如今不但越長越漂亮,氣色也好,我是沒見過十三妹丈,隻瞧著十三妹妹你,就曉得妹丈對你很好。十三妹妹真有福氣。”


    小黃氏雖心裏疑惑明珍與明玉之間不尋常的氣氛,卻也為一直搭不上話著急,聽得明珍這樣說,忙笑道:“我們四叔對四弟妹自是好的沒話說,嬸嬸又是和氣的人。若論我們四弟妹的福氣,我倒覺得是因為有你們這樣兩位疼愛四弟妹的姐姐。”


    “是嗎?”明珍淺笑起來。


    小黃氏忙不迭頭:“可不是呢,有你們這樣的姐姐可依仗,我就沒這樣的福氣。”


    說到這裏,明菲見明珍臉上的神情慢慢沉下去,也暗暗的有些著急。明珍連算計妹妹的事兒都做得出來,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當初在直估小住,明菲就覺得小黃氏這人不簡單,隻怕已有所察覺,繼續在這裏待下去的話……


    杜嬤嬤大抵也擔心同樣的問題,趁著明珍沒說話,低聲道:“奴婢出去問問,倘或馬車備好,姑奶奶也該回去歇歇了。今兒一早就來了,再不回去,隻怕太太著急。”


    小黃氏聞音知雅,站起身賠了個不是,歉然道:“妹子不好,我們還打攪妹子,委實對不住了。”


    明珍輕輕擺了擺手,小黃氏見她不介意,又問:“你們這會子就要回去了?”


    杜嬤嬤頭笑道:“姑奶奶為了給我們憲哥上頭注香,今兒天沒亮就來了。因身子骨弱,才在這裏略歇了歇。”


    小黃氏就蹙著眉頭,憂心忡忡道:“我聽四弟妹提過憲哥的事,聽說是出生時月份不足。其實我們七叔也是這樣,今兒我們七弟妹來,也是為了給七叔上一柱香。”


    說著歎了一聲,盯著明珍道:“妹子自個兒都這樣,還為著孩子顛簸。這份心連我們都動容了,藥王菩薩必然會保佑憲哥快些好起來。”


    “借楚二奶奶吉言了。”


    又說了幾句話,四人告辭,明珍吩咐杜嬤嬤送她們出來。待杜嬤嬤返回去,明珍麵上已蒙了一層寒霜,衝著杜嬤嬤冷聲質問:“這裏的人到底如何安排的?怎麽偏偏遇見她們?!”


    “當初隻說要安靜的廂房歇腳,這裏是藥王廟最安靜的一處了,咱們定的日子早,才定了這裏……”因見明珍臉色陰沉,杜嬤嬤忙又道,“要不奴婢去問問?”


    說罷就轉身就要忘外去,明珍叫住她:“罷了,橫豎咱們也一會子就要走了。叫人把門守著,沒有我的令,不許有人進來!”


    杜嬤嬤頭應下,同時又鬆了口氣。好在明珍忍住了,沒有因見著明玉就發作,又幸而這院子的牆壁夠厚,她這邊說話,隔壁也聽不大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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