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署名,筆跡也是明玉不曾見過的。明玉蹙著眉頭,落英見她神色有異,也看了一眼她手裏的信,因落英不識字,倒也曉得是兩個字,不禁問道:“寫了什麽?”


    江大人一直在直估,江夫人從直估而來,這信絕非江夫人寫得。明玉雖沒見過江夫人,倒也曉得她的出身,大夏朝沒有女子恩科,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隻是,但凡有些地位的人家都會讓女孩兒讀書。再說,江夫人已到了京都,果然有事找她,大可直接請了她去,不必寫信。


    “如今已是九月,管事去直估將近半個月的時日都沒送消息回來……”前兒落英提醒了她,隻是,若楚太老爺真有個三長兩短,不可能不送消息來。她也想過去一趟直估,楚雲飛忙起來沒空陪她,又不放心她單獨去。


    再說,去的是一位管事罷了,楚大夫人要為難的是他們,管事不過是下人。


    落英看著明玉的神情,躊躇著道:“要不奴婢去問問江夫人?”


    明玉搖頭,若她猜的不錯,這封信應該是有人請她帶來的,不管是直估楚家的人,還是魏媽媽等人,信件的內容江夫人並不知,說不定就連直估楚家有什麽事兒也不知。與江大人、江夫人有交情的是楚雲飛,江大人、江夫人並沒有與楚家其他人來往


    。


    “等爺回來再說。”明玉將信件折疊起來又放回信封,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夕陽落幕,楚雲飛應該會在天黑前到家吧。


    募捐的事進展十分順利,因上麵給的期限有餘,這幾日楚雲飛回來的都比較早。期限過了,楚雲飛就不能日日回來。本來打算搬去城外在離他營地近一些的地方住著,眼下似乎沒有這麽必要。


    明玉理了理衣裳,正預備去秦氏屋裏,卻不想二門上的婆子又領著一位媽子進來。明玉蹙了蹙眉頭,那媽子在院門口就停住了,婆子先進來稟報:“說是三奶奶打發來的,奴婢不曾見過,她說三奶奶有東西要親自交給少夫人。”


    看來果真是直估那頭有事。


    三奶奶吳氏,明玉心情複雜,落英道:“奴婢先去問問。”


    明玉搖頭,轉身回到屋裏,讓落英將那媽子請進來。


    那媽子大約四十來歲,穿著粗布靛藍色衣裳,風塵仆仆,眼睛略有些紅腫,布滿血絲,看起來好像幾天幾夜不曾睡覺。體型中等,並不十分瘦,見禮的時候卻叫人覺得弱不禁風。


    落英忙搬了杌凳請她坐下,又倒了茶送到媽子手裏,媽子接了隻吃了一口潤潤喉,就道:“奴婢是三奶奶的陪房,因之前不在府裏,奶奶不認得奴婢。”


    說著從懷裏取出一個荷包來,恭恭敬敬遞給落英:“這是三奶奶吩咐奴婢趕緊給奶奶送來的,三奶奶還有句話要奴婢帶來給奶奶,請四爺、奶奶盡快趕回去。”


    落英把荷包呈給明玉,荷包做得精致,拿在手裏捏了捏,裏麵好像空的一樣,讓明玉不由得想起以前吳氏也給過她這樣的荷包。


    這媽子雖不在直估楚家府裏做事,但能和吳氏說上話,想必也曉得直估楚家有什麽事。明玉問了一句,那媽子卻道:“奴婢雖是三奶奶的陪房,在府裏卻沒什麽事可做,隨著三奶奶到了楚家沒幾年就被攆了出來,後來三奶奶花錢把奴婢們買回去,隻是仍舊在外頭,府裏有什麽事兒,奴婢真不知。”


    想了想又道:“除了曉得太老爺子不好,別的倒沒聽到什麽。”


    看起來不像撒謊的樣子,又說了幾句閑話,明玉吩咐落翹領著媽子先去休息,媽子卻急著回去:“奴婢家的在外頭做活,兒子媳婦也都在幫人,家裏還有個五六歲的孩子,三奶奶給了盤纏雇了馬車送奴婢來,奴婢還急著回去,辜負奶奶一番好意了


    。”


    她這樣說,明玉也不好勉強,讓落英去取了二十兩銀子。媽子卻靦腆不敢收,明玉笑道:“拿回去給孩子做套新衣裳吧。你要急著回去,一時又沒別的東西讓你捎帶回去。”


    那媽子千謝萬謝,又跪著磕了頭才收下。


    落英送了媽子出去,回來後就忍不住歎息:“沒想到三奶奶的陪房竟然會淪落到這般,那媽子外麵穿著的衣裳看著還好,裏頭的衣裳領口都打了補丁。”


    剛才她磕頭,明玉也瞧見了。明玉盯著手裏的荷包,展開來瞧,又是一個平安符。吳氏到底在暗示什麽?


    落英盯著明玉拿出來的東西,不由蹙眉道:“看著有些眼熟。”


    上次吳氏給了她平安符沒多久,就出了一件事,正是因為那件事,楚雲飛才一狠心搬去莊子上的別院再也沒回直估楚家。雖料到楚大夫人會借著太老爺生事,現在能確定的是,太老爺真染了疾病,但暫時還好好地活著。上次來京都的是三爺,今兒她突然就收到吳氏和另一個人的提醒,叫他們趕緊回去。


    不知不覺外頭的天漸漸黑了,明玉趕去秦氏屋裏。因時辰略晚了些,秦氏疑惑。


    無論如何,隻怕都要回去一趟。明玉道:“可能是太老爺的病情的惡化了,江夫人今兒才到了京都,就打發人送了消息來。”


    秦氏也曉得三爺來了一趟京都,楚雲飛打發了一位管事隨著三爺去直估,現在還沒有消息。想到這裏,秦氏道:“雲兒自個兒身上的差事尚未步上正軌,這會子若離京,少不得要找他人接手……”


    楚雲飛根本就沒法子離京,按照大夏朝的休假來說,便是太老爺子沒了,他也隻一天的假罷了,一天的時間,根本就趕不回直估。楚大老爺、楚大夫人不是不曉得這些,且之前三爺說來,太老爺想回祖籍南京,依著楚大夫人的意思,當年離開南京是因為他們,如今要回去,也該他們將這些辦妥。


    在明玉看來,楚大老爺並非胡攪蠻纏的人,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麽這一回他也聽楚大夫人的話


    。他們從直估楚家搬出來,楚大老爺也並未出麵阻止。


    正說著,外頭傳來小丫頭的聲音——楚雲飛回來了。


    婆媳兩個打住話,明玉起身相迎。楚雲飛已換了家常服,進來朝秦氏見了禮,衍哥屁顛屁顛跑過來,嘟著嘴道:“衍哥早餓了,爹爹怎麽才回來?”


    秦氏忙叫擺飯,其他事等吃了飯再說。


    楚雲飛抱著衍哥說話,等飯菜上桌,衍哥就迫不及待跑去自個兒的椅子上坐好,等蓮蓉給他添了飯來,他就眼巴巴地望著其他人。


    秦氏看著他,慈愛又無奈地搖搖頭:“快坐下吃吧。”


    晚飯後,雲媽媽帶著衍哥去玩耍,明玉讓落英回去將江夫人送來的信取來。秦氏瞧了一眼,就道:“這是小七媳婦的字。”


    宇文氏?明玉竟沒想到,宇文氏娘家人是開木匠鋪子的,這樣的人家嫌少讓女孩兒讀書認字,便是男子也是從小學手藝。


    “以前在直估,小七媳婦才嫁過來,拘謹的很,小七那孩子身子骨不好卻愛讀書,小七媳婦瞧著我每日裏無事可做,時不時拿本書來讓我教她認字。”


    明玉從前沒聽秦氏或宇文氏說起過,不過現在想來,以前在直估,宇文氏到了秦氏屋裏,是一點兒也不拘謹的。


    宇文氏看起來就像個無憂無慮的孩子,其實很多事她反而看的十分明白。她讓江夫人特意送了這麽一封信來,一定是察覺到了什麽。


    “隻怕是太老爺子真不大好了!”秦氏道。


    “若太老爺子不好,也沒必要瞞著咱們不是?大老爺自然會打發人來說一聲,相公不能回去,我們也能回去。”明玉看著楚雲飛道,“不如我回去看看?”


    楚雲飛低著頭,半晌才道:“我打發管事去直估時,就交代了,若太老爺真正不大好就立馬送消息來,若病情並不厲害,就讓他在直估,一旦有什麽變故就送消息來。”


    明玉一怔,當時聽三爺說,太老爺的病情也不像是厲害的,那會子楚雲飛才回來,擔任什麽職務還沒落實


    。楚大夫人雖身在直估,想必消息也靈通,他們或許是害怕楚雲飛一旦出頭,有了競爭對手,會拿當年的事做文章,再一次把他們牽連進去,所以想出這麽一個法子穩住楚雲飛,又叫人看不清他們的本意。


    要知道,從楚雲飛參加武舉開始,楚大夫人和楚大老爺都一致反對。眼下,再想阻止楚雲飛就更不容易了,且不管是宇文氏還是吳氏,消息竟然都送到了明玉這裏。若為了太老爺子回南京的事,明玉也不能做主。


    秦氏聽楚雲飛這樣說,想了想道:“那管事半個月都沒回來,也沒送消息來,太老爺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一朝一夕都有可能出現變故……”


    可也說不通,那管事是跟著楚雲飛出門的,他若要送什麽消息來,比宇文氏還容易,直接找徐家的人就可。


    不曉得是不是明玉想多了,她總覺得吳氏和宇文氏的暗示都是針對她的。


    半晌,秦氏又道:“雲哥不得閑,我們回去看看也成,畢竟受他們照顧多年,直估距離京都也不遠,於情於理長輩的不好,也該回去瞧瞧。”


    明玉聞言不由得看著秦氏,雖然太老爺不是楚雲飛的親祖父,但秦氏在他老人家麵前也是晚輩。隻是,想到吳氏給的平安符,明玉道:“雖然不遠,這路上也顛簸,眼看著天兒慢慢涼了,您若回去,衍哥也得帶上。帶著他路上走的慢,若去了直估又耽擱,下了雪封了冰,要來京都隻能明年了。”


    楚雲飛也立即反對,同樣反對明玉單獨回去,商議了半天也沒結果,楚雲飛道:“再打發人去問問就是,就如阿玉說的,太老爺真不好,大伯父也沒必要瞞著咱們。”


    正是因為如此,才不曉得楚大夫人骨子裏賣著什麽藥。


    回到屋裏,明玉將吳氏打發人送來的荷包拿出來,“這是三奶奶打發人傍晚送來的,來人急著回去,略坐坐就走了,這裏頭是個平安符,我怕娘多心,就沒給娘說。”


    楚雲飛略看了一眼,沉吟道:“七弟妹就罷了,他們兩個竟是我從前看錯了,她送了這個來,你就更不能回去!”


    明玉吐了一口氣,前頭王家的事才完,眼下直估的人又不安生。想到這裏,她忽地心裏一跳,那王誌遠如今在牢裏是出不來了,王大人請辭守孝,雖然不許他們離開京都,但卻沒有別的限製


    。


    王家的事倒目前為止,其實已超出了明玉的預料,隻怕明珍以前疑心她,現在也不會覺得王家能敗在她手裏。可她那日氣勢洶洶跑來這裏說,說自己恨她要毀了她的一切。


    明玉越想越不安,望著楚雲飛,目光堅定:“我還是想去一趟,興許之前大伯母是想穩住你,怕你出頭,他們又要受牽連。眼下卻一定了。”


    見楚雲飛不說話,明玉又道:“今兒七弟妹還有三奶奶,都是直接把消息送到我這裏。”


    “你更不能回去。”楚雲飛不容置疑,垂了眼眸,沉聲道,“大伯母是什麽樣的人,我比你清楚。”


    “我自會小心些,去了也不定非要住在城裏,咱們已經搬了出來……”


    話沒說完就被楚雲飛打斷:“隻有這一次,我心裏很不安。這是從前從來沒有過的。”


    他聲音低沉,讓明玉怔了怔,抬頭迎上他的眸子,那深邃如望不到底的古井,隱隱約約似有什麽東西在翻滾,這是明玉第一次見到楚雲飛這樣。讓她不由得想抱住他,給予安慰。


    楚雲飛點頭,半晌故作輕鬆地道:“江夫人來了京都,你明兒得閑去見見,她出身將門,性子直爽,說不定你們很談得來。”


    江大人明玉倒是見過一回,這位江夫人,好像兩人無緣似的,當初在直估,江夫人不在,等她回了直估,楚雲飛說帶著她去拜見,又偏偏一直沒有尋到時機,後來又到了京都,再後來……


    江大人行伍出身,楚雲飛如今也走上行伍的路,即便兩人性子不同,也有共同話題。


    不過,江夫人若曉得什麽,打發來的人也不單單送封信就走了。話到嘴邊,明玉咽了下去點點頭道:“我明兒一早就打發人送拜帖去吧。”


    卻沒想到,隔天一早才吃了早飯,江夫人的帖子先到了。


    ------題外話------


    這兩天家裏請客,小果要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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