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珍神誌不清?!


    明玉與韓氏對望一眼,皆在對方眼裏看到了驚愕和疑惑。()8


    嬤嬤泣不成聲,又十分焦急:“七姑奶奶說真正的憲哥早就沒了,又哭又笑,五奶奶慌得沒了主意,打發奴婢回來尋五爺去,七姑奶奶……七姑奶奶的情形和當初三太太極像……”


    憲哥不是王家的血脈,這一點兒誰也沒有想到!


    婆子見嬤嬤這般慌亂,忙寬慰道:“我派人去尋五爺和三老爺,嬤嬤別著急,憲哥到底怎麽樣了?可請太醫瞧過沒有?”


    “憲哥的病症看起來與去歲秋冬時的瘟疫極像,早來的太醫不敢確定到底是風寒導致發熱,還是……還是憲哥得了瘟疫……”


    婆子一聽,也唬得臉色大變。哪裏顧得了韓氏和明玉,忙跑出去尋門上的小廝和管事出去找三老爺和五爺。明珍說出這樣的混話,憲哥以後如何在王家立足?就是她自個兒也沒法子在王家立足。


    那些幫著香桃她們搬東西的丫頭婆子,也被嬤嬤情急之下不避人說出來的話唬得愣住。


    而屋裏的韓氏和明玉也是隔了好一會兒,外頭安靜下來後才慢慢回過神。


    憲哥不是王家的血脈,明珍她到底曉不曉得說出這樣的話會落得個什麽樣的結果?


    “憲哥渾身發熱……可瘟疫已經過去,哪裏就一定是瘟疫?”韓氏說不出心裏到底什麽滋味,王誌遠成了那麽個模樣,明珍隻有這麽一個兒子,一時唬住也是有的,“她怎麽就犯起這樣的糊塗?!”


    憲哥不是王家的血脈,那憲哥是誰家的血脈?


    那王誌遠後院除了她這個原配正妻,在王誌遠沒出事之前,先後三位姨娘卻沒有一個懷上。隻是,後宅的勾心鬥角沒叫人將疑心放在王誌遠身上……


    韓氏緩緩吐了一口氣,朝明玉道:“你先回去,我去王家瞧瞧


    !”


    明玉心裏明白韓氏是疑心明珍大概早就曉得,跟著王誌遠生不出孩子,可若沒有孩子,她在王家的地位就不可能得到穩固。這樣的疑心不是沒有根據,明珍帶著憲哥在蘇州住了兩年,所謂鞭長莫及,這兩年她再有能耐也管不到京都。


    雪鳶倒罷了,是她身邊的丫頭,之前就喝了所謂的絕子湯也不是沒可能。但那位李姨娘卻不是雪鳶這般好掌控的,那位李姨娘也是頗有些心思手段的人。何況,明珍不在京都的那兩年,李姨娘還幫著王夫人打理庶務。


    那會子所有人都認定憲哥是活不長的,而王夫人也需要李姨娘生個兒子,與明珍對抗,偏偏後院三個妾侍,沒有一個能懷上。


    隻是,明玉心裏卻覺得,明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體。因她的私心已讓陳家名譽受損,若才傳出她不守婦道,與人暗渡陳倉,還把孩子生下來,豈不是要讓陳家的名譽徹底掃地?


    明珍她真的瘋了不成?難道她早就走火入魔了?


    韓氏上了馬車直奔王家,五奶奶身邊的嬤嬤也出去找三老爺、五爺去了,明玉隻得叫了另一個看起來穩重的丫頭,將帶來的東西交代一番,便上了馬車先家去。()


    馬車行駛緩慢,雖外頭亮堂,馬車裏的光線卻暗沉,氣氛也凝重。別說香桃,就是落英、落翹兩個年紀小的姑娘家也明白此事多嚴重,若王家要上告,因明珍陳家反而要惹上官司。


    “那年三太太娘家妹子出事,三太太受不住打擊,就神智不清起來。七姑奶奶想必是……是遺傳了三太太。”香桃沉聲道,“奴婢聽人說,但凡誰家祖上有這樣的人,子孫裏麵也極是容易出現相同症狀的。”


    三太太雖是母係,但她是明珍的生母,明珍身上流著一半三太太的血。


    但明珍和三太太的性子並不十分像,三太太沒有明珍的心思和手段。三太太遇事更沒有明珍的鎮定沉穩,行事更多流於表麵。8就像韓氏說的,若明珍身為男兒,說不定是大有作為的人。可三太太卻……


    “無緣無故的,她怎麽就說起這樣的胡話?”去年在淮安,大家夥也見過三太太,三太太神智不清,但她說出來的話卻不是什麽無中生有的,她一直惦記著她的親妹子,還說明珍心狠,連自己的親姨媽也不願意出手相助


    。


    落翹沉吟道:“說不定這個憲哥真的不是七姑奶奶自個兒生的憲哥,憲哥八個月就出生了,身子骨一直不好,咱們雖沒見過,可見過的都說難養活。果真在寒山寺寄養個一年半載,什麽毛病都能好了。那生了病不用請大夫吃藥,隻去寒山寺就沒事了,天下還要大夫做什麽用?七姑奶奶……”


    去歲秋冬時節爆發瘟疫,多少老百姓去藥王廟參拜菩薩,最後染上瘟疫好了的,還不是吃了藥的緣故。拜佛拜神,不過求個心靈上的慰藉罷了。


    明玉看了落翹一眼,阻止她繼續說下去。當初聽說憲哥在寒山寺寄養一年多就好了,明玉心裏就疑惑過。隻是,那會子她也有了衍哥,真心希望憲哥能好起來。何況,誰能想到明珍竟然有這樣的膽子,孩子小時候模樣沒長開輕易看不出什麽,一旦孩子慢慢大了,模樣長開了,難道她不怕真相敗露?


    她再有本事,也不可能預知王家後來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故。便是在王誌遠出事後,她也想盡法子替王家周全。


    但,即便這個憲哥不是她生的憲哥,她若正常,都不可能說出來。韓氏急忙趕去王家的用意,明玉一開始就明白。


    “她一時著急,瞧著憲哥的症狀有些像瘟疫,急糊塗了也不一定,咱們都沒見過憲哥,如何能妄下結論?!”明玉沉著臉,厲聲道,“這樣的話休要混說!”


    落翹忙垂著頭,低聲道:“奴婢記住了,再不說就是了。”


    可卻還是沒忍住,嘀咕道:“七姑奶奶說出這樣的話,想必王家也傳開了,王老爺若疑心,滴血認親又不是那姓王的骨肉,可怎麽辦?”


    所以韓氏聽五奶奶身邊的嬤嬤說五奶奶全沒了主意,就立即趕去王家。雖明玉不許她們說,可心裏卻也有**分信這個憲哥不是原來那個早產的憲哥,不是王家的血脈,也不會是明珍的孩子。


    明珍帶著憲哥回老家時,憲哥已經一歲多,就算長得不像一歲多的孩子,但完全好了的憲哥聽韓氏說來卻與正常孩子無異,若她自個兒生的,最起碼有兩歲的差異


    。小孩子長得快,變化也快,一個五歲的孩子和一個七歲的孩子,一眼就能辨別出來。


    真正的憲哥能長到一歲多,幾乎是用藥保了這麽大,怎經得起沿途顛簸?明珍她自個兒也明白,她生的憲哥養不活,才借機非要帶著憲哥回老家。若憲哥在京都沒了,她又被太醫斷言再難生養,那麽她在王家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而她在蘇州住了兩年才回京,憲哥好了,長大了兩歲,模樣即便有些變化,對於迫切想要個健健康康的孫子的王夫人和王老爺而言,根本不會生出疑心。再者說,明珍是住在王家在蘇州的祖宅裏,裏麵有王家的忠撲。不過,憲哥體弱,平常乳娘帶著,一般的下人未必能見著他。


    想到明珍的親兒子沒了,明玉也由不得暗歎,同樣身為母親,站在母親的立場上,她很同情明珍。


    若果真這個憲哥不是明珍生的憲哥,不是王家的血脈,明珍失去親兒子已有幾年光景,這幾年她內心一直飽受折磨。而王家又在一步一步走向滅亡,她的努力,她的前程幾乎斷送,忽然間神誌不清倒有幾分可能。


    明珍再強大,也不過是個女人。


    更或者,她在尋求生路?明玉能看明白文大人的舉動背後隱藏的某些意圖,明珍不可能看不到。


    之前五奶奶提議讓明珍與王誌遠和離,明珍拒絕了,現在的她難道改變了主意?這個憲哥不是她生的,與人通奸的罪名就不能成立。她失去親兒子,撿了個沒人要的孩子養在身邊緩解喪子之痛,這樣的事並不足以為奇。


    明玉心裏一沉,即便是撿來的孩子,也在身邊養了這幾年,她怎麽能……


    馬車內安靜下來,而此時此刻的王家後院,卻無法安靜。


    憲哥洗了個澡,體熱稍稍褪了一些。另外請來確診過瘟疫的太醫也已經在王家外院候著,隻是明珍瘋瘋癲癲又哭又笑說出這樣驚天動地的話,怎麽能叫外人知曉?


    五奶奶勸不住明珍,杜嬤嬤也被明珍的模樣嚇呆了,五奶奶隻叫明珍屋裏的大丫頭去院門口守著,下了死令不許有人說出去。可早就有小丫頭跑去告訴了王夫人屋裏的嬤嬤,李姨娘、雪鳶等這會子也來了明珍屋裏。


    五奶奶不過是明珍娘家嫂子,明珍夫家的事她沒多少過問的權利,身邊帶來的人更沒資格去約束王家的下人


    。


    而李姨娘又火上澆油,拉著王夫人屋裏的嬤嬤訴苦,哭道:“夫人怕是早就曉得了這個憲哥不是大爺的孩子,所以才一病不起……”


    那嬤嬤一直認定明珍為大爺、為王家的事操碎了心,王夫人病倒,她也認定是因大爺入獄急火攻心所致,從不曾有過什麽疑心。


    李姨娘這般說,她細想,王夫人忽然病倒那日晚上,明珍確實與王夫人說了許久的話,雖然她在屋裏,可卻忙著別的事,不曾留心,見王夫人神色異常才慌起來。


    後來王夫人昏迷一天,醒來後就隻有眼睛能動。越想越覺得李姨娘說的在理,王夫人每次見到憲哥就隻拿一雙眼緊緊盯著,這會子想來,卻不是王夫人舍不得憲哥……


    五奶奶本已方寸大亂,明珍頭發散亂,癱坐在地上,仍舊又哭又笑,重複地道:“我的憲哥早就沒了,我的憲哥早就化作一抹黃土,這個憲哥根本不是王家的血脈,那個畜生活該沒兒子……”


    其他丫頭婆子瞧著明珍的模樣,又不敢上前,杜嬤嬤也隻是抱著明珍哭。五奶奶氣急,一巴掌打在李姨娘臉上,聲色俱厲:“不要臉的狐媚子,好端端來做客,卻做到表哥的**,七妹妹為什麽要帶著憲哥去蘇州?不是你在中間挑撥,叫她夫妻不和,婆媳不和,將她氣去蘇州的麽?這會子她都這樣了,你還要落井下石!你到底還要臉不要!”


    李姨娘捂著痛疼的臉頰,咬著牙冷笑道:“真當陳家養出來的女兒都是好的?她妹子逃婚與人私奔,她又能好到哪裏去?!她果然是個各守本分的,如何在……”


    見李姨娘提到明珠的事,且越說越荒唐,五奶奶頓時臉色漲紫,恨不能再打李姨娘一耳光,卻被王夫人心腹嬤嬤攔住。隻是,李姨娘卻被五奶奶唬住,沒繼續說下去睡,又見王老爺一臉怒意從外麵進來。


    韓氏趕到王家後院時,屋裏真鬧得不可開交,又王夫人心腹嬤嬤及李姨娘一派要求滴血認親,又有明珍瘋瘋癲癲不停胡言亂語,王老爺幾乎頭冒青煙,一張臉陰沉到了極點。五奶奶一人之力與嬤嬤、李姨娘爭辯,大老遠都能見屋裏的動靜。


    韓氏深吸一口氣,給身邊的婆子打了眼色,這位婆子壯實,領會了韓氏的意思


    。在韓氏上前朝王老爺見禮之際,她幾步走到明珍跟前,揚起手臂使勁一揮,明珍終於閉上嘴,軟綿綿倒在杜嬤嬤的懷裏。


    杜嬤嬤見明珍忽然昏迷過去,也嚇得險些昏迷過去。


    而明珍的聲音突然沒了,五奶奶、嬤嬤、李姨娘等也不約而同安靜下來。


    韓氏緩了口氣,耳根子終於清靜了。而五奶奶見韓氏來了,頓時有種得到支援的感覺,慌亂的心也鎮定了一些。


    韓氏朝王老爺見禮,王老爺隻略點了點頭,看得出,這些日子他也勞心勞力,似乎比前年王夫人過壽時,蒼老了好幾歲。鬢邊已有了白發,又極是疲倦,不想說話。


    韓氏便朝床邊走去,憲哥雖閉著眼,屋裏這樣吵鬧想必他也沒睡。六七歲還是孩子,洗了澡熱褪了一些,神情仍舊痛苦,一張臉仍舊紅得異常。韓氏瞧著心裏也是一酸,見屋裏人都不說話,神情各異,韓氏隻朝王老爺道:“不管這個孩子到底是不是王家的血脈,王大人素來愛民如子,孩子這樣小,病的這樣厲害,還是先讓太醫瞧一瞧。”


    王老爺沒說話,李姨娘卻不服,道:“大奶奶自個兒說了這個孩子不是王家的血脈,在王家養尊處優這麽幾年……”


    韓氏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昏迷在杜嬤嬤懷裏的明珍,不鹹不淡地道:“你沒做娘,如何能體會自個兒的兒子病了為娘的是怎樣焦急。憲哥早產,素來體弱,這幾年不曾病過,突然間病了,身為憲哥的娘又是怎樣的心急如焚?就算這個孩子,果真如七妹妹胡言亂語所說,並非王家的血脈,王老爺就理所當然可以見死不救?”


    “你真的能肯定憲哥不是王家的血脈?”韓氏冷冷盯著李姨娘,“若這個孩子是王家的血脈,因你在這裏胡鬧耽擱的醫治,有個三長兩短,你來抵命?”


    去歲大鬧瘟疫,王家傾盡家財,救治染上瘟疫的百姓。明珍做了錯事是明珍,孩子是無辜的,何況他也在王老膝下承歡幾年,陌生人都能救治,這個卻不能?那麽,王家去歲的善舉,可不是應了如今外頭京都百姓議論的那般,不過是做給大夥瞧得。


    這恰好觸及了王老爺的痛楚。


    李姨娘咬著牙還欲說話,王老爺神色肅穆,沉聲道:“都出去,這話不許再說,先讓太醫來瞧瞧孩子


    !”


    李姨娘好容易逮住這個機會,哪裏這麽容易放手?琢磨著又要張口,王老爺冷冷瞪了她一眼,道:“等兒媳婦清醒過來再細問!這個孩子,到底是哪兒來的!沒問清楚之前,若再叫我聽見有人私底下議論,一律亂棍打死!”


    “可大奶奶已經……”


    王老爺的目光讓李姨娘把未說完的話咽了下去。王老爺又看了一眼明珍,才吩咐屋裏立著的丫頭婆子將明珍抬去裏間炕上,支退李姨娘等人,派人去將太醫請進來。他不打算離開,五奶奶、韓氏隨著明珍去裏間回避,一時之間,周遭隻聞絡繹不絕的腳步聲,不多時腳步聲也漸漸沒了。


    安靜的氛圍,讓人心也得已平靜。杜嬤嬤慢慢兒止住哭聲,低聲哽咽道:“每一次憲哥生病,姑奶奶心憂日夜不能眠,好容易盼到哥兒這麽大,病痛少了,她才安心一些。可姑爺如今成了……姑奶奶她是個人,又不是神,精氣神兒也有用盡的時候。難道非要把她逼成這麽個模樣,那起子人才心安理得麽?”


    瞧著躺在炕上麵色平靜下來的明珍,五奶奶鼻子一酸,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平常不易察覺,這會子才察覺,明珍又瘦了。蒼白的臉上,眼窩周圍一圈黑影,愈發顯得憔悴。她嫁到王家這些年,到底過了幾日舒心的日子?到頭來還變成這麽個模樣!


    韓氏微微吐了口氣,明珍行事可恨,卻也可憐。她理了理情緒,寬慰五奶奶、杜嬤嬤幾句:“……快些整理整理七妹妹的妝容,讓太醫也給七妹妹瞧一瞧。”


    五奶奶摸了一把淚,感激道:“幸而六弟妹來了,否則……”


    “也不曉得我身邊的婆子力道把握的如何?”一擊就敲暈了明珍,這會子明珍雖呼吸平穩,韓氏也擔心敲出什麽別的問題來。


    五奶奶和杜嬤嬤倒是都明白,若明珍不能鎮定下來,隻怕這會子還鬧著。


    “這也是情急之下沒別的法子。”五奶奶道,“我唬得全沒了主意,七妹妹又不肯住嘴,她們一個個步步緊逼。”


    說著一歎,眉頭深鎖憂思重重,眼下裏外都安靜下來,可這事該如何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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