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次治療後,慕伊碰見明墨的次數比以往勤了些,也不知是不是治療真的減少了他痛苦的原因,現在兩人說起話來總算比之前熟稔多了。


    這兩個月,他自覺比以前好受多了。不再像之前噬骨鑽心般癢痛交加,麵色猙獰,控製不住自己想殺人。雖然不知這女人初衷為何,但目前為止,她救了他,他欠了她。


    慕伊一直躲在城主府那蝸居之地,他不來,她便不會主動去尋。雖說告訴自己是在守株待兔,但其實或多或少有些逃避成分在。她極不喜歡自己這種不專業的表現,可情緒若能全然被自己操控便不是人了,看就熟悉的麵孔,那些她以為已經遺忘的回憶便會時不時竄出在她心中掀起波瀾萬丈。


    可老這麽躲著算什麽事呢?之前她還曾豪情萬丈希望盡快完成任務脫離這個世界,可現在她又是為什麽拖拖拉拉舉足不前?


    冥河源頭的神木已然參天萬丈,濃鬱的枝葉密密麻麻往外擴,仿佛一層天然的密網,陽光無法穿透,以葉麵為分界線,上麵是曦光明亮的天堂,下麵是陰影叢生的地獄。


    慕伊站在這顆被認為五百年一春秋的樹,眼中似乎隔了一層濃霧,看不清前方,找不到來路。她不得不承認,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尤其是那些無法與外人道也的感情,那些複雜甜蜜揪心撲麵而來的回憶。


    彎下腰,撿起地麵那片帶著灰黃的樹葉,葉身已經枯萎,水分也漸漸流失,隻有它的脈絡,依然清晰可辨。葉亦同人,容顏可改,聲音亦變,可是靈魂的本質,絕對不會變。突然間,仿佛醍醐灌頂,瞳孔倏地亮了起來。


    躲在暗處的明墨眯著眼睛看,她來了這已經快一個時辰之久,就這樣一直仰望一棵不過年紀老點的樹,真不知能看出什麽明堂。


    本想離開,可不知道為什麽,心中老有一個聲音呼喚他:留下……留下……


    眼中難得遇見迷茫之色,這個女人好像一片空白,沒有過去,沒有未來,突然出現。然後莫名其妙來救治他,也不怎麽出門,不求榮華不求富貴,靜默呆在城主府,她到底想幹什麽?


    忽然,然後渾身寂寥惆悵的女展顏歡笑起來,從他的角度看,隻覺眼裏有一小簇火苗在熊熊燃燒。就這麽一瞬間,她身上的氣質一下變了,如果之前是頹唐茫然迷失方向的雛鳥,那麽這一刻,就是目標堅定披荊斬棘的女將軍,奪人眼球。明墨怔愣,這一刻他好奇起來,到底是什麽讓一個人在如此短暫時刻產生巨大的變化。


    身體先於大腦,明墨換了方向,走來出來。


    慕伊聽見身後的腳步身,回頭,驚訝看向來人,隨即明白了什麽似地舒展了眉,道:“好巧。”


    明墨笑著上前,走到她身旁後停下,仰頭看向她之前凝視了很久的地方。


    除了層層疊疊的葉子,他什麽也沒看見。那她到底為什麽看了那麽久。


    找不到答案,又低下頭看向盡躺在她手心上的枯葉,依舊不明。


    微微抬起頭看像她的臉,不斷嚅動的喉嚨看似在醞釀著,須臾:“你喜歡葉子?”


    他的眼神很疑惑,真的那種,就好似三四歲的孩子帶著對萬物的好奇,滿心澄澈,不願被敷衍,執拗地問著大人他們看來未知而有趣的事物。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琚。


    一個同樣懇摯真誠的笑。


    “有個故事想聽嗎?”拿起掌心的枯葉放入他冰冷而幹燥的手中,眺望遠方。


    合起手心,猶豫了一會,點點頭。


    “從前有個女孩初出茅廬,什麽都不懂。然後有一天,她遇見了一人,言語冷漠刻薄,十分討人厭。她起初也是這樣認為,幹脆憋著氣不理他,也不想同他說話。這樣過了好久,有一天發生了一件事,從那以後,女孩突然意識到她遇見的這個人,隻是人冷淡了些,可實際卻又一顆溫柔細膩的心,在不知不覺中教會了她很多事情。後來兩人關係越來越好,和一切惡俗話本一樣,他們相愛了,度過了一段山中不知歲月的繾綣時光,女孩很投入,毫無保留,她甚至想放棄回到屬於她的地方,可是……。你猜最後結果如何?”


    話音戛然而止,明墨眉峰攏成一個小山苞,似乎並不覺得這個故事有趣。


    “不知道。”不知道礙於什麽,沉默後,他還是給出了生硬的答案。


    慕伊也不失望,繼續:“作為交換,你也應該講一個故事。”


    身旁人眼色驟然銳利,像出鞘的劍,閃著鋒利光芒。身軀緊繃,手心緊握,全身進入防備警戒狀態。


    “我沒有故事。”聲音比剛剛硬了很多,態度也變的官方。


    慕伊佯裝全然不覺:“既然你沒有,那我再講一個。有個孩子出生就被父親拋棄,他父親本想殺了他以絕後患,隻是下手之際於心不忍,隻將他丟在野外,想任他自生自滅。在他看來,一個出生不久的嬰兒根本不可能在這種環境下久活,但世事總是出人意料,這個孩子不僅沒有死,還被一個人帶走了。可他不知道的是,他隻是從一個火坑掉入另一個火坑。救走他的人癡迷陰毒之術,撿他回家也不過是為了將他作為實驗品,經曆了痛不欲生的幾個月。可憐他從出生起就沒享受過溫暖,一直在地獄裏掙紮。後來,發生了一些異象。不知道為什麽,那陰毒之人竟看著孩子不停喊魔鬼,接著將他仍回拾到他之地,不知所蹤。恰巧的是,這個孩子……”


    “夠了。”咆哮聲在耳邊響起,慕伊的脖頸被單手掐住,這人憤怒的麵容扭曲成猙獰的猛獸,一貫溫文爾雅的麵容似被針紮的野貓,伸出利爪張開獠牙猛撲向她。


    就在這時,她臉上的輕紗在掙紮中掉落。四目相對,明墨突然怔住,鬆開手,不可置信看向她,七葷八素顛倉皇失措逃離了現場。


    捂住喉嚨猛一陣咳嗽、吸氣,生理性淚水在眼眶中氤氳成一層薄霧,伸手撫摸意外露出的臉龐。她忘了,這張臉和她自己原本長相有八分像。


    ****


    冷風嗖嗖在窗外狂吼,樹影影影綽綽打在床上。


    他失控了,這麽多年,第一次。


    那個故事裏有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就是一個混沌的嬰孩怎麽會知道自己痛苦的遭遇。而這也是他一直以來堅信自己異於常人,是魔鬼的原因——他從出生之際腦中便有意識,那些他被遭受的一切痛苦,都曆曆在目。暗無天日連死都無法掌控的日子,鮮血也無法縫合的傷口,讓他心裏滿是仇恨,而那些日子裏,唯一的慰藉就是,一個身著奇裝怪服的女子不停地浮現在腦中,對著他粲然微笑。


    他一直以為那是他過於痛苦產生的幻覺,是一個將死之人夢一場。可如今,夢中虛影幻化成真?


    敲門聲在門外響起。碧水焦急喊道:


    “主子,不好了。慕神醫到現在也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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