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媳婦恭敬應是,也就告辭回去。過了兩天,庚帖在供桌上壓的日子過了,都沒異響,蘇家也就來下了聘,下了八樣首飾,八匹衣料,折羊酒銀子二十兩,聘銀三十兩。吳能也不會和他們爭多競少,收了聘禮,按了自己的數還了禮。


    那邊也就送來了日子,今年臘月蘇桐要上京赴試,趕不上今年娶了,日子就定在明年八月。蘇二嫂來送日子的時候還笑著說:“我嫂嫂說了,說侄兒要是考不上,就給他娶個媳婦,也不算太遺憾。”


    這話讓柳氏和蘇二嫂兩人又笑了會兒,柳氏還道:“還請你回去和親家說,真要考不上,我也會讓女兒嫁過去。”蘇二嫂也放聲大笑,笑完了才對柳氏附耳道:“說來,我嫂嫂是想趕在十月娶過門的。倒是我侄兒說,一來呢趕了些,二來呢這一娶過門沒多久他就要出門,倒是不妥。況且我侄兒還有個私心,若是中了進士,已聘未娶的話,禮部按例認識有個花紅銀子的。我侄兒也想著,更風光些。”


    “這樣說來,我就明白了,你去告訴他呢,要他別擔心,別害怕,也別想著更風光。我嫁女兒,是要她能好好過一輩子的,不去想別的。”柳氏擔心蘇桐壓力太大,萬一考場失利想不清爽那可就糟糕了,急忙叮囑蘇二嫂。


    蘇二嫂點頭:“這是自然。我會把你這話原原本本告訴他。還要再加一句,這可是你嶽母心疼你呢。”柳氏又笑了。


    既然日子定下,吳能也就給女兒準備嫁妝,吳能雖說是小本生意人家,可這些年隻有一個女兒,吳能又攢了十來年的嫁妝,單壓箱銀就有一百兩,頭麵足足有兩套,一套赤金鑲寶,另一套素銀的,是平常戴的。至於衣料家具這些,自然更不在話下。


    柳氏也張羅著給茭娘買了個七八歲的小丫頭,好讓她帶去蘇家使用。這樣準備嫁妝,等吳能送走蘇桐上京趕考,連年都沒好生過,就和柳氏在那商量女兒還缺什麽?茭娘倒勸了爹娘幾回,說市井人家,沒必要備這樣的嫁妝,吳能夫妻哪聽的進去。茭娘也就隻有由他們去。


    轉眼臘盡春來,運河邊的柳葉開始冒出嫩芽,茭娘算著日子,再過幾天,蘇桐就該進考場了,不管他是中了還是沒中,等十月裏,自己就要嫁給蘇桐,嫁給這個仰慕了許久的人,真是想一想就覺得十分歡喜呢。


    這天柳氏正和吳能在堂屋裏盤算著茭娘嫁妝還缺些什麽,就聽到門被拍響。新買的小丫頭叫惠兒的,蹦跳著去開了門,門一開惠兒見眼前人不人的,眼睛眨了眨:“你是哪一個,我……”


    來的是吳大伯,他沉著臉把惠兒往旁邊推了下,就高聲道:“我來自己家裏,怎麽還要人通報了?”


    吳能聽到聲音很熟,從堂屋裏走出,見是許久不見的兄長,吳能的眉也不由皺了下。這兩年兩家真算是斷了一樣,除了吳大伯兒子逢年過節還會上門之外,別的時候,兩家都毫無來往。甚至連祭祀都是各祭各的。


    茭娘定親,吳能心中是打著吳大伯不會過問的主意。柳氏從堂屋裏出來,見是吳大伯,比吳能還驚訝三分。吳大伯已經自顧自在石桌邊坐下,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你侄媳婦,昨晚生了個男孩。”


    吳能和柳氏互看一眼,吳能已經笑了:“那我該說恭喜的。”柳氏也笑了:“這好,我準備一些紅糖雞蛋,再備些麵條,去瞧瞧侄媳婦去。”


    說著柳氏就要進堂屋,吳大伯已經拍下桌子:“你們兩個,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吳能的眉皺的更緊:“大哥這意思,我不明白呢。”吳大伯伸手指著吳能和柳氏:“你們兩個沒有兒子,以後你們死了,還要我兒子幫你們摔盆打幡,不然你們喪事都辦不成。這會兒,你們兩個倒在那辦什麽嫁妝,把這家業大都給你女兒送去,難道就不怕死後沒人送終發喪?”


    吳大伯的意思,吳能瞬間明白,柳氏隻抿著唇不說話,吳大伯更加凶狠了:“這會兒你侄兒生了個兒子,吳家有後了,你們兩個,竟隻想用些紅糖雞蛋就打發了?我告訴你,等茭娘出了門,你們就把這產業讓你侄兒承繼了,以後……”


    “大伯這是暗算不成,想要明搶了?”茭娘的聲音從樓梯處響起,吳大伯冷笑瞧著她:“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還不給我回去樓上做針線,你以後出了閣,還要你大哥去給你做娘家做幫手,不然……”


    “不然怎樣?大伯是以為我是那樣任由人宰割的人?還是大伯以為,柳家就會對我不聞不問?”茭娘已經走下樓梯,站在吳大伯麵前,一臉不訓地看著吳大伯。柳氏想讓茭娘回去,吳能拉住妻子的袖子,對她搖頭示意。


    吳大伯見茭娘眼中全是怒火,想要擺起大伯的架子訓茭娘幾句,但又想起茭娘嫁的是蘇桐,蘇桐以後是一定會當官的,自己還要指望茭娘照顧娘家,因此吳大伯又忍住了,隻對吳能夫妻道:“你們兩個這教的什麽女兒?”又對茭娘道:“你要知道,這件事不於你相幹,你是要嫁出去的人,家業這種事,哪有你爭的份?”


    “大伯這話錯了,這家業,不是爭來的,是我爹娘掙來的。”茭娘聲音更冷,唇邊含著譏笑:“大伯當年分家時候,和我爹娘也分的差不多的家業,這麽些年,大伯隻心心念念百般算計,家業這才消乏了。這會兒這份家業,也不是我說,就算我爹娘願意,雙手送上,大伯用不了幾年,也能把它花的精光。大伯從來隻會怪天怪地怪爹娘怪兒子怪大伯母,大伯可曾怪過自己?”


    這下吳大伯臉上真切地掛不住了,對茭娘高聲尖叫:“哪有你這樣對長輩說話的?我是你大伯,你要知道,辱罵長輩是什麽罪責?”


    茭娘雙手一攤:“大伯口口聲聲說我辱罵你,可有證人嗎?”吳大伯被噎住,吳能已經笑著道:“我原先一直以為茭娘還是小孩子,可方才聽了茭娘這番話,知道她已經是大人了,這樣的脾氣,嫁出去才不會吃虧。”


    這句直接把吳大伯方才說要娘家撐腰的話給堵回去,吳大伯的眼睛都紅了,指著吳能道:“你就是縱容女兒,二弟,我和你說,這吳家的家業,都是我們祖上……”


    “當初公婆去世,兩邊分家時候都說的清楚,祖宅和鄉下的一百畝田,都是分給大伯的,公婆的積蓄,共三百兩銀子,也是一家一半。剩下還有些許小東西,我們也沒爭過。你侄女方才說的對,這家業,是我們夫妻掙來的,不是爭來的。這些浮財,我願意給誰給誰,大伯也不能讓我把這家業,給了侄兒。”吳大伯沒料到連柳氏都這樣說話,氣的跺腳:“好,好,你們這會兒這樣凶狠,到時我倒要瞧瞧,你們死後,可有人發喪?”


    “大伯這話更錯了,大伯方才說了,我是嫁了舉人的人,等你侄女婿中了進士,做了官,一個官兒的嶽父去世,怎會沒人發喪送喪?”茭娘已經站到柳氏身邊,柳氏親熱地用手握住女兒的手。


    吳大伯氣急敗壞地喊:“就你這樣的,還想嫁舉人,做官夫人。我這就出門去告訴別人,你窮凶極惡,還辱罵我,我要去堂上告去。”


    “大哥盡管去說,盡管去告。這堂上官沒有證據,也不會輕易抓人。大哥這會兒,可能尋到人作證嗎?”吳能的神色更為譏諷,幾乎是一字一句地說出來,吳大伯伸手指著吳能,突然想要撲過去:“我打死你算了,要你這個不敬兄長的。”


    吳能往左邊一躲,吳大伯撲在泥地上。吳能皺眉看著吳大伯:“兄長,兄長,要有值得我尊敬的,才能喚為兄長。可是你這些年,做的都是什麽事?”


    吳大伯撲在泥地裏,也不起來,在地上大哭:“都是我命不好,爹娘不疼我,弟弟不敬我,我的女兒也隻能做妾,連兒媳添了孫子,也沒人賀喜。”茭娘瞧著吳大伯撲倒在地,突然笑出聲:“大伯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說著茭娘就走出門外:“既然大伯要說,那我就請眾鄰居來瞧瞧大伯這樣子好了。”


    吳大伯沒想到茭娘性情和自己兄弟兩口都不一樣,急忙坐起身:“你,你這個……”茭娘回頭瞧著吳大伯:“大伯還是請回去罷,您以後啊,討不到便宜了。”


    茭娘說的斬釘截鐵,吳大伯神色有些慌亂,看著吳能嘴唇翕動,吳能轉過頭不理,吳大伯爬起來掩麵大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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