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段太太已經對宋太太露出驚訝神情:“有這等事?宋太太,我和你說,這生了兒子的妾又如何,畢竟你才是嫡母,天下哪有生母在嫡母麵前哭訴的道理?”宋太太也點頭:“我雖知道這個道理,但是總想著,我們老爺疼她,我也就忍一下。”


    段太太更加對宋太太一臉推心置腹的表情:“這話呢,也不是我說,宋太太啊,你也是為你們老爺生兒育女,難道要為了宋老爺疼別人,你就要忍了這妾,這道理,就顛倒了。”宋太太歎氣聲更重,茭娘覺得這樣的談話十分可厭,做妻子的,炫耀妾十分聽話,簡直是……


    茭娘不由又往這廳上看去,仔細回想著當初李太太在時,這廳裏的擺設是什麽樣的?記得這個茶幾上,原先擺的是一個小鬆柏盆景,還有那邊,掛的是李太太親手畫的梅蘭竹菊。現在,都已經不見了,畫換成了花開富貴,盆景換成了一個小香爐,此刻香爐上正有嫋嫋青煙。


    記得當日,茭娘曾經請教過李太太,怎樣焚香才會既有香味,又沒有煙氣。李太太隻笑著指了指簾子,把簾子放下再焚香,等到香味彌漫,再把簾子卷起,這樣既有香味又沒有煙氣。那時茭娘還感歎,很多事情,不是想學就能學到的。


    宋太太已經在掉淚了:“段太太,果真還是你說的對,等我回去,就和我們家老爺說去。”段太太又安慰宋太太幾句,見茭娘雖然麵上還帶著笑,但那神情卻已經像飛向天外,這是段太太最看不得的情形,她輕咳了一聲。


    這一聲才算把茭娘的思緒拽回來,茭娘也要意思意思安慰下宋太太:“這話是有道理的,其實妾如何,都是看男人們心中怎麽想。”另一個客人倒驚訝了下:“蘇奶奶,你家中並無妾室,為何這個道理,你也明白?”


    茭娘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宋太太倒為茭娘打圓場:“蘇奶奶和前任李知府太太來往十分的好,想來也是李太太告訴她的。說起來,李知府房內也沒有姬妾,我這心中,還是有些羨慕的。”


    又是一個沒妾的,真恨不得去咬她們幾口。段太太按下心中的憤怒才道:“姬妾呢,隻要用的好,有什麽不能忍的?一來呢,她們能服侍老爺,減了我們許多辛苦,二來呢,她們還能生兒育女,為這家裏開枝散葉。”


    宋太太點頭:“也是這話,隻要老爺們能記得這個,不要太過寵愛,甚至為了妾和我們淘氣,這也就夠了。”段太太又十分得體地笑了笑,對宋太太道:“不過呢,年紀越大,就越要注重保養,這妾也不能太多。”


    眾人都點頭,茭娘也隨眾點頭。段太太已經自己誇起自己來:“也不是我自誇,我覺著女人在這世上,原本就低了男人一頭,等嫁了人,賢良淑德是本等,這一要考慮男子身體,二也要十分賢德。當初我們老爺剛中了舉,我就為他置了妾,一是要自己端莊,不能再像年輕時候一樣,二呢這男人們見了自己得了功名,妻子就十分賢惠地為自己納妾,隻會更想拚命,博個封妻蔭子,這不是幾好和一好?”


    茭娘真覺得這話聽起來沒有一句能入耳的,已經望向外麵,打算找個借口告辭。


    宋太太隻覺得段太太真是自己知己,對段太太連聲感慨:“今兒能見到段太太,真是如被醍醐灌頂,以後還要常來請教段太太這相處之道。”段太太對於對自己的吹捧,真是句句都聽的十分高興,已經笑著道:“這也是隻是我自己一點小見識,當不起什麽醍醐。不過呢,我們婦人,一來生兒育女,二來持家有道,三來相夫教子。這才是該做的。”


    茭娘的唇邊,已經現出一絲嘲諷的笑,接著茭娘端起酒杯,把這抹嘲諷的笑給收起。


    另一個女客已經感慨道:“這話說的是,不過還有一點,李太太一來出身極好,二來呢,她有三子一女,這樣多的兒女,也無需再納妾希圖生子了。”說著這女客已經轉向茭娘有些憂心忡忡地道:“蘇奶奶,我曉得你年輕,這樣的話不願意聽,不過呢,你隻有兩個女兒,這沒有兒子,蘇通判雖然不說,可這以後,難道家業還要女兒來承受不成?”


    段太太故意裝作才知道的樣子:“蘇奶奶隻有兩個女兒?”


    宋太太點頭:“就是,這話其實我們也想勸蘇奶奶的,不過因著蘇奶奶和蘇通判過的著實恩愛,這樣的話又不是一般人能勸的,所以我們也就不好開口。今兒呢,還是借了這宴席,又順著這話頭才好說出來。”


    真是令人厭惡,茭娘覺得自己的假笑都快裝不下去了,站起身對段太太道:“今兒的酒已經領了,想著家裏還有事,我該告辭了。”段太太沒想到茭娘竟這樣直接,麵上的笑都沒來得及收起來。


    宋太太和另一位女客,曉得自己的話說的太快,也許可能茭娘生氣惱怒了,急忙停下說話。


    另一位女客已經趕緊描補:“蘇奶奶,我們這不過是順口說說,閑聊罷了,都曉得你和蘇通判十分恩愛,我們平常都說,這才是好恩愛的一家子。”


    茭娘剛要說話,段太太就已經皺眉:“雖說夫妻恩愛,可是生子才是大事,蘇奶奶,你也不要嫌我倚老賣老,還是趁年輕,給蘇通判納一房妾罷,免得等到以後,你們各自年紀老大,生不出來兒子,到時才叫懊惱。”


    茭娘的眼看著段太太,段太太也看著茭娘,一臉的,我都是為你好的表情。


    茭娘這時候自然不能轉身就走,已經對段太太微笑道:“諸位的好意,我心裏也是明白的,可是家母昔日曾對我說過,這兒女的事,都是命上帶來的,命上沒有,那就沒有,命上有了,那不用求就有。若是命上沒有,還強求要為生子納妾,不過是糟蹋別人家的女兒。”


    這話說的已經有些重了,段太太的神色頓時變了,她是真沒想到茭娘會這樣直接,段太太身後的兩個妾,依舊如泥塑木雕一樣不說話。茭娘的眼簾微微垂了垂,接著重新抬眼看向段太太:“段太太家母的話,說的對不對呢?”


    段太太被茭娘這句問的,差點一口氣上不來。席間十分安靜,再沒一個人說話,周奶奶雖然性情怯懦,卻也看得出來,茭娘隻怕得罪了段太太,這可是頂頭上司的妻子。周奶奶已經嚇得臉色蒼白,但她還是鼓足勇氣對段太太道:“這,每個人家不一樣罷。”


    段太太的眼掃過去,嚇的周奶奶立即不敢再說話,隻縮了縮脖子,就在那繼續坐著。


    茭娘對周奶奶微微一笑表示感激,用手扶下額頭,對段太太道:“方才多領了段太太兩杯酒,這會兒有些頭疼了,還請段太太容我先告退。”說著茭娘就行禮打算後退。段太太麵色鐵青,她已經冷笑道:“我還想請教蘇奶奶呢,我們的好意,蘇奶奶難道從不考慮?”


    這天下還有外人要逼別人納妾的?這還真是奇怪了。茭娘這下肯定,李太太說的話是對的,這位段太太,性情就是裏外不一的。不過茭娘也不害怕,隻對段太太微笑道:“多謝段太太和諸位的好意了。不過,這要不要納妾,原本就是男人想的,既然我家爺沒和我說,要納妾希圖生子的話,難道我還要納一個回來,到時他不寵幸,不生子,難道我還要逼他寵幸不成?”


    那是你不賢惠。段太太這句話已經到了口邊,硬生生忍住了,對茭娘重新露出微笑:“這也有個道理。倒是我錯怪蘇奶奶了。蘇奶奶既然要走,那我也就不多留了。”茭娘再次行禮告退。


    等茭娘走後,宋太太就對段太太道:“段太太,還是擔待著些蘇奶奶吧,她年輕沒經過事,哪知道這沒兒子的苦處,可比這沒有妾的苦處大。”另一個女客也道:“就是,我有個姐姐,當初也是和姐夫很恩愛的,誰知沒有兒子,姐姐又攔住不許納,後來姐夫在外麵私納了一個,生了兒子後姐夫索性就不回家,那時我這姐姐回娘家,求娘家人出麵說一說,倒被弟兄們說,都因你不賢惠,沒有兒子才讓男人做出這種事來,並無一個人肯去。”


    段太太也換了一副臉麵,對她們歎氣:“是啊,都是為了蘇奶奶好,哪曉得反而如此。不說了,來,來,喝酒。”


    茭娘離開酒席後也不去想她們在背後怎麽說自己,倒覺得好笑起來,天下哪有這樣道理?這納妾與否,都是別人家自己的事,話裏話外要人納妾,真是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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