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升這些天不可謂不高興,雖然宗家輸了家試,但次子楚北遊也是出盡風頭,被老祖宗帶走,這令他臉上大有光彩。而另一件喜事,便是嵐國皇帝已下聖旨,三月後讓琴月公主與家試首冠楚扶搖成親。


    楚扶搖不是他親子,但以他所知的消息,林鳳語已死在鳳落城裏,江南楚家沒了能說得上話的人,這楚扶搖以後,也隻能對他惟命是從。


    正坐在宗宅後院賞花賞魚,飲冬雪春茶,便有門徒來報,說是楚扶搖從後山出關了。楚雲升一聽,放下茶盞,說:“快請。”又覺得不合適,站起身來,“還是我親自去迎算了。”


    楚扶搖站在門檻外等候,一見宗主親自出來,施禮道:“扶搖見過宗主。”


    楚雲升熱情上前,態度極其和藹,“沒有外人在此,侄兒無須多禮。”


    楚扶搖見楚雲升好說話,不想客套,他一心惦記林鳳語,便說:“宗主,家試已畢,若無他事,扶搖想先回江南。”


    楚雲升嗯了聲,“我聽聞你娘在鳳落城出了事故,也是該回家操持。”


    楚扶搖心想大概是楚雲升消息不靈通,沒刻意隱瞞,說:“她沒事,隻是暫時寄居農家,我在這裏逗留太久,忘了兒子本分,該回去接她回家了。”


    聽到林鳳語竟然沒死,楚雲升臉色微變,他雖為宗主,宗族大小事務都可以做主,但林鳳語的強硬秉性,他是知道的,要是林鳳語沒事,他擅自應承下這皇家親事,又要多費不少唇舌,這往後轄製楚扶搖,也會多了不少麻煩。


    楚雲升思忖片刻,說道:“你此次得了家試首冠,此等好事的確是該報給你娘親知道。對了,還有另外一事,我也先行告知於你,回去之後,跟你娘稟報一聲。”


    楚扶搖見楚雲升欲言又止,像是有什麽大事,說:“不知宗主有何事?”


    楚雲升歎息一聲,從袖中拿出聖旨,遞給楚扶搖,“嵐國皇帝那日在演武台上見你技壓群雄,風姿卓絕,心生好感,特意許下親事,匹配琴月公主。對此皇家賜婚,我推脫不過,隻得代為接了聖旨。”


    楚扶搖臉色一變,“賜婚?我們武道世家從未與皇家有過牽絆,怎麽會突然賜婚給我!”他恍然明白楚老三那笑容,原來楚家有喜事,竟然是他的親事!


    楚雲升見他對這樁婚事大為不滿,心裏已有些底,“琴月公主冰清玉潔,體貌上佳,侄兒那日想必見過,倒也勉強能配得上你。”


    “那個女人見我貌醜,當時還嚇得暈厥過去,哪會願意跟我成親,兩人你不情我不願,成哪門子的親!”楚扶搖修養再好,也是氣得發抖,他最厭煩別人自作主張,沒人跟他商量,天上就掉了個老婆下來,而且還是個以貌取人的膚淺皇家女子,這真是豈有此理。


    “侄兒,此婚姻大事,你先稟報你娘,讓她定奪。”楚雲升佯裝安慰,心想把這矛頭引向皇帝,真是作對了,就算林鳳語再蠻橫,也計較不到他頭上來。


    盡管在家試之前,楚扶搖就有想過在奪得首冠後,家族裏定會安排聯姻,但沒想到會和皇家扯上關係,皇家曆來權勢迫人,這樣一來,要跟楊柳在一起,又是難上加難。楚扶搖憤懣不已,對楚雲升說:“宗主,扶搖想求一匹快馬,即刻啟程前往江南,向娘稟報此事。”


    楚雲升點頭,示意門徒去準備馬匹,楚扶搖正在等待之時,卻見一門徒匆匆上來,向楚雲升稟報:“師父,江南分家家主夫人到了前宅,讓徒兒上來稟報。”


    楚扶搖臉上一喜,“我娘來了?”


    楚雲升心中一沉,臉上卻露出喜色,對楚扶搖說:“看來你娘掛念你,趕來宗地,我倆正好前去見她。”


    楚扶搖已經邁開步子,朝那門徒說:“快,帶我去見她。”


    門徒望了眼楚雲升,得到應允之後,在前方帶路,走了四五裏,便來到了前宅迎客廳。楚扶搖一頭闖進廳中,見林鳳語坐在檀木椅上,正在飲茶,兩名女劍侍守候在側,楚扶搖認得這兩個並非之前一同上路的那兩人,而是留在家中的另兩位,心知鳳落城之難,那兩位和林絮一樣,都沒能活下來。


    “娘。”楚扶搖一聲喊出,聲音嘶啞,身形飛縱,撲到林鳳語麵前。


    林鳳語手中茶盞落地,摔成十七八塊,雙眼頃刻通紅,一見楚扶搖麵目漆黑,更是悲痛,她在聶婆婆那裏得知了楚扶搖近況,但親眼見到,又是另一番心情,她將楚扶搖攬住,含笑落淚,“吾兒,娘在這裏,娘在這裏。”


    這一通擁抱,也不顧楚雲升和其他門徒在場,兩人俱是眼淚橫流。


    “孩子,你受苦了。”林鳳語擦拭完眼淚,目光直直的盯著楚扶搖,又用手替他擦幹眼淚,撫摸著他斑駁的臉龐。


    “沒事,我福大命大,死不了。倒是娘受苦了,我聽人說你受了傷,養在農家,怎麽又匆匆北上了?”楚扶搖半跪伏地,看著清瘦不少的林鳳語,不知她傷在哪裏。


    “還不是放心不下你這孩子。”林鳳語微笑著說,“那日真是凶險,為娘眼見你被天雷擊中,卻無力施救,心灰意冷,真想陪你一死了之。得虧雲海仙山一位故人仙長所救,說你有此一番造化,為娘這才安下心來。”


    楚扶搖說:“那位仙人現在在哪,孩兒這就前去,給他磕頭道謝。”


    林鳳語搖搖頭說:“仙人高來高去,誰知去了哪裏,他日有緣,必會相見,到時你再謝他不遲。”


    楚扶搖點點頭,“那孩兒記在心裏,這份恩情必不敢忘。”


    林鳳語摸了一下楚扶搖手臂,臉色越來越不好,直到摸到右臂,眼淚又再掉下來,“扶搖,你這手臂……”


    楚扶搖替林鳳語拂去淚痕,笑著說:“娘,你別擔心,我有先天宗氣護體,這條手臂遲早會長回來,別看我現在像個黑猴兒,可褪了死皮,裏邊可比剝掉殼的熟雞蛋還要嫩呢。”還怕林鳳語不信,扯開衣袍露出胸口,那裏有一巴掌大塊地方,膚色嫩比鮮藕。


    林鳳語這才欣慰而笑。


    “弟妹遠道而來,有失遠迎,還望恕罪!”楚雲升在門口等了半個時辰,直到母子二人訴說完畢,這才進來行禮。


    林鳳語趕忙起身,回以楚家禮節,“宗主太重禮了,本該是愚婦上宗宅請安才對。”


    楚雲升坐到主座,讓林鳳語落座,“扶搖此次輕取家試首冠,弟妹教子有方,實在讓我既敬佩又羨慕。”


    林鳳語拉著楚扶搖的左手,讓他立在身側,說:“犬子他貪吃好玩,能獲得首冠,想必是族中子弟們手下留情。”


    楚雲升心中冷哼:這話豈不是暗諷族中子弟打不過一個貪吃好玩的楚扶搖。臉上笑容卻依舊不變,“弟妹切不可妄自菲薄,這一次七位老祖宗,可都對他讚賞有加。讚其為千年一遇的絕頂奇才,以後楚家可都指望著他呢。”


    一般而言,能當家試首冠,必然會被當成下任宗主培養。楚家千年來,這幾乎成了一條不成文的慣例。


    林鳳語擺擺手說:“此話言重了,楚家未來全仰仗宗主。犬子這才及冠之年,還不知什麽家族大事。隻是江南分家,的確是需要一個棟梁之才,我隻盼他快些長大,能為江南一門孤寡遮風擋雨。”


    林鳳語言下之意楚雲升很明白,她是要讓楚扶搖回江南楚家,做一家之主,而無意做楚家的宗主。不過在楚雲升聽來,這話隻是托詞而已,誰會對宗主之位沒興趣?


    楚扶搖明白兩人表麵客套,暗下裏機鋒萬千,不禁插嘴說:“宗主,我娘趕了那麽遠的路,要不等她稍作休息,明天再談吧。”


    若是平時,長輩說話,晚輩插嘴,是要掌嘴的。而現在楚扶搖的身份,即便楚雲升也不能輕易動他,其他人又有誰敢動手。楚雲升站起身,稱自己考慮不周,連忙安排丫鬟準備別院,讓林鳳語先行休息。


    林鳳語牽著楚扶搖前往別院,剛一掩上房門,林鳳語心緒感慨,又將楚扶搖抱在懷中,哭泣一陣,這才舍得鬆開。楚扶搖知道她重視自己,暗暗發誓,以後不再讓她難過擔心。


    “我聽聶婆婆說,嵐國皇帝素雨淵許下婚事,要讓你同素雨琴月成親。”林鳳語聽得門外無人,坐到床榻之上,說道。


    楚扶搖坐在木桌旁,倒了兩盞熱茶,遞給林鳳語一杯,點了點頭,“就在你來之前,宗主已向我說了。”


    林鳳語抿了一口茶,說:“你覺得此事如何?”


    楚扶搖側著頭,心頭不爽的說:“這事都下了聖旨,我的意見又有什麽用。”


    林鳳語笑了笑,“素雨是上古名門,家族存在了上萬年,在七分地界上枝繁葉茂,根基深厚,據說九重天界裏,也有不少素雨家的仙人。他們子嗣身有真龍之血,能名正言順開國立業,嵐國雖然建國才五百年,但無論是治國還是安民,曆任皇帝一向處置有當,本朝皇帝素雨淵也是一位明君,能做他的乘龍快婿,你不吃虧。”


    關於素雨皇族的來曆,世上很少人知道,林鳳語不巧是這很少人中的一位。


    楚扶搖才不願意理會公主的背景,“娘,我見過那個琴月公主,她根本看我不入眼,說實話,我也半點都瞧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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