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扶搖小心翼翼靠近,集中耳力傾聽,可除了木材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和溪水流動的聲音之外,再無動靜。火勢凶猛,那烤在火上的東西滴落油水,助長了火苗。按理說,這火堆未滅,應該不久前才有人添加過柴火,難道是發現有人靠近,躲起來了?


    能避過他的耳目,對方一定是高手。


    溪穀旁的樹木很低矮,遠處也是一片荊棘荒原,沒可能有藏身之處,隻火堆旁的有一塊巨石,足以藏身,楚扶搖悄無聲息縱上岩石頂上,探頭往下望去。


    高兩人的石頭下,竟平躺著兩個年輕的少女,頭發披散,遮住了半邊麵容,身體癱軟,聲息輕微,一看就是被製住了氣穴。從兩人的粗糙穿著來看,應該是村寨裏的人。


    楚扶搖從巨石上跳下,仔細檢查了兩人一番,發現除了氣穴被製住,並沒有受傷,於是揮指解開了兩人的氣穴。


    氣穴一解,兩人惶恐的神情頓時顯現出來,其中一人突然發瘋似的撲打楚扶搖,聲音淒厲,好像遇見惡鬼,另一個則雙手扣進肉裏,雙眼裏不停流淚,克製著聲音,無疑是恐懼到了極點。


    楚扶搖沒法,隻得又將那發瘋少女用氣打暈,另一個則艱難的挪動著身軀,要離他遠些,可是卻沒有挪動分毫,光腳掀起砂石,流出鮮血也沒理會。


    火光下,兩人臉色俱是煞白。


    “姑娘,不要驚慌,我不是壞人。”楚扶搖輕聲安撫,他已看出這兩人怕是遭遇了慘禍,還在餘痛之中,如果他們是村寨裏的人,那麽到底是遇到什麽了?


    這個先前在烤食物的人,應該就是作惡者!遇見來人撞破,所以逃了吧。


    楚扶搖望了眼火堆上的食物,不禁臉色大變,這哪是什麽食物,明明是個被砍去了頭顱,剝皮去腹,四肢折疊在一起的人體。楚扶搖承受力再強,也受不住刺激,衝到溪水邊,腸胃中翻滾,吐出酸水汙穢。那一瞬間,他心中既難受又憤怒,各種情緒焦灼,溪水中倒影的眼睛裏似要噴出火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凡夫不仁,以同胞為餐食!


    這是絕不能饒恕的罪,他感到內心的怒火,似要噴薄而出,燃燒起身體。身體內的氣勁不受控製的衝擊著溪穀,碎石飛濺,水流衝上對麵的河岸。


    他一拳砸下,拳下石頭化作飛灰,他極力的克製,反手對著火堆,氣勁逆收,將一地柴火吸到溪水中淹滅。


    先前那種誘人香味,此刻催人欲吐,他脫下外袍,隔著老遠丟在那堆熟肉之上,喉中還是很不適應。


    “啊!啊!”那個驚慌得說不出任何話語的少女突然大聲叫嚷起來,朝遠處的荊棘裏跑去,連滾帶爬,動作笨拙,此刻,前方無盡的黑暗裏仿佛有她的救星。


    楚扶搖趕忙追上去,“姑娘,別怕,不會有事的,我不會傷害你。”


    可少女哪還聽得進去,隻顧亂跑,摔倒了又爬起來,衣衫被荊棘劃破,一雙赤腳鮮血淋漓。


    楚扶搖落在了她前方,卻對此狀況無計可施。那火架之上的人體或許是她的至親,也或許是同村的玩伴,眼見他被人害死,死後還要被烤熟,這樣的慘狀任誰見了,都會恐懼發狂。


    楚扶搖揚起手,作勢要將她打暈。但手揚起來,卻是拔向了紫電。


    一裏開外的荊棘叢上,悄無聲息的站了一人,光頭,金剛缽盂,渾身浴血,灰袍上沒有一寸幹淨,纖細白嫩的指尖,血滴仍在下落。


    少女荒不擇路,一頭撞在了楚扶搖身上,楚扶搖身上先天宗氣護身,這一下,如同撞在石牆上,當即暈了過去。


    “大師,不止犯酒戒、肉戒,殺戒也犯啊!”楚扶搖低眉望向般若。對方身上全無佛性,反如地獄惡鬼,滿身戾氣,腥臭撲鼻。在他上方,荊棘荒原沒有星月的黑暗裏,有絲絲縷縷的粘稠物,似要比黑夜更暗。


    那是魔氣。


    “白日見你,倒沒看出你道行。”般若雙目充血,剛才殺了兩個魔道眾生,佛法未收,此刻身內正血氣湧動。


    “道行!你的道行,我也沒看出來。你我結有善緣,便送你下地獄!”楚扶搖劍上紫芒暴漲,心中全沒找到般若的欣喜,隻有殺之而後快的憤怒。


    劍中竄起的雷狻猊碾壓荊棘,電光燒燃植被,帶起一線火路,直奔般若。


    “我不入地獄,又有何人入地獄。”般若左手托起缽盂,右手在虛空中劃過,一道圓形金光佛輪衝出。在他看來,楚扶搖身上魔性掩飾得不錯,凶性卻超過普通魔眾,那黑電化形之獸上戾氣駭人,可能已是魔道中尊主的身份,再不濟也是護宗長老級別,他一心找魔眾主力,遇到這樣一人,沒道理不收拾。


    兩人皆可遠程攻擊,金光和黑芒一碰撞,頓時發出轟然巨響,炸得四分五裂,如焰火飛起化作無數星光落下,將荊棘荒原點得處處火光。


    楚扶搖白牙緊咬,腳下騰空而起,撲向般若,以紫電為劍骸,劍上上萬條雷紋電芒有如形質般張牙舞爪,狀同狼牙。與豐盛戰鬥之後,他明白魔道眾生身骨堅硬,不同武道中人,必須要以紫電利器近身攻擊,才可能破其軀殼防禦。


    般若大聲喧響佛號,身上血腥氣更甚,筋肉虯結,身形一霎那膨脹而起,變得比常態高大一倍有餘,身上衣袍像件短褂,他雙目圓瞪,異彩流動,不怒自威,腳下荊棘再難承受他的重力,被壓垮陷入土中。他全身散發金光,一個字符從胸口噴發而出,隨後化作千萬,密密麻麻布滿全身。


    楚扶搖不禁奇怪,般若身上的血腥戾氣頃刻間轉變,好似太陽般渾厚炙熱,氣浪滾滾。但弓箭已離弦,也顧不上對方使什麽詭異手段,一劍劈下。


    “來得好!”般若嗓音如雷,伸出巨掌,不閃不避,“卍”字符衝掌心冒出,有此符加持,他的身體強韌如鋼鐵,絲毫不懼刀兵。


    楚扶搖見他空手奪刃,似有十成把握,不敢貿然攻擊,一條雷狻猊竄出,將般若從頭咬下,頃刻鯨吞入肚,雷勁釋放,攪出一片電光火花,這一招他駕輕就熟,奏效之後沒有停頓,手中長劍從外刺入。雷狻猊隻是虛招,他看出般若道行高深,不可能被雷電破防,除了紫電劍身直接貫入,還有機會。


    般若一聲大吼,震散了雷狻猊的雷勁,大手一握,將劍身抓在手裏,隻是一握後,迅速鬆開。紫電被天雷淬煉,鋒刃無比,即使有佛法加持,手掌也無法與之硬拚,若不鬆開及時,手掌不保,他將金剛缽盂向前一送,脫手而出,此物名為“迦深塔”,建寺以來,曆任上百名悟佛高僧為其加持,是三品靈器,降妖伏魔無數,一旦出手,必要殺傷性命,平日裏,般若並不輕易動用,此刻被楚扶搖逼得沒法。


    “迦深塔”來勢凶猛,楚扶搖以劍身相抗,竟無法將起斬破,頓時明白這件東西也是了不得的寶物,飛騰而起,金剛缽盂竄飛速度比他還快,一瞬間變大百倍,其中百十道白光舞動,從天頂之上猛罩下來。


    楚扶搖心驚不已,從出了江南,一路行來,種種奇遇不斷,卻沒想到遇到的對手也是一個比一個厲害,直想自己是不是衰運到家,欺負誰都不成。當即再跨一步,朝般若近身奔去。


    般若佛法高深,全力控製“迦深塔”,腳下速度卻不及楚扶搖,被他貼身。“迦深塔”若是罩下來,準要將兩人都要罩在其中,般若當即收了法力。


    楚扶搖見狀,也沒再動手,心下疑問更甚,腳下掠風,輕飄飄又落回一裏開外。


    算是鬥個旗鼓相當。


    “你究竟是何人,為何會使佛門手段!”他疑惑發問。一般魔道眾生,浸淫魔道武學,飲血殺戮,使出招式來,戾氣隻會更加甚。眼前和尚卻越見正氣。


    “佛門中人,自是佛門手段。”般若也是奇怪,“為何你是凡夫武道?”楚扶搖的黑色電光雖然戾氣逼人,但與之接觸後,與魔道武學大為不同,沒再攻擊。


    “凡夫俗子,當然是凡夫武道。”楚扶搖已漸漸感覺到是誤會了,這個僧人並不是血煉宗魔道一流。


    “我乃寶相寺聲聞,般若。”般若見楚扶搖身上凶性盡收,也收了法相,向前走來。


    佛門隻是統稱,其下寺廟無數,很多寺廟之間同宗但不同屬,各有規矩。寶相寺是嵐國第一大寺,僧人眾多,悟佛高僧也不少,般若年紀輕輕就成了聲聞,實在是難得一見的天才人物。他輕輕舒了口氣,自我介紹說:“九雷山楚家,楚扶搖。”


    般若幾步便走近他身前,“你我善緣,險些造就惡果。”


    楚扶搖朗聲大笑,“所謂不打不相識……先前看你佛法高深,早有心思要跟你打一場,佛主不是說過,起心動念便生因果。”


    般若點頭,“楚施主對佛門也有了解。”


    楚扶搖收了紫電回鞘,說:“懂點皮毛而已。對了,剛才那少女撞暈在地,還要去照顧一番。”


    來到少女暈倒處,少女還沒醒來,楚扶搖說:“我單手不好攙抱,有勞般若大師。”


    般若將金剛缽盂藏進袍袖裏,將少女橫抱起來,問道:“還有一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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