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玉琅在第二天離開墨家的時候,以一個上等資質的虎玉薇換走了墨家征海門庭的所有墨士。


    這原本也是楚扶搖的打算,送楚嘯雲入墨家,藝成之日還不知哪年哪月,而征伐澳海之事,早已是勢在必行,因此此次天柱峰之行,一來是送楚嘯雲拜師,二來是要在墨家甄選墨士。


    但虎玉琅搶先一步,連一個懂得製造海船的墨士也沒給他留下。


    在家主墨廣陵處聽到這個消息,楚扶搖半晌無語。


    虎玉琅此舉,無疑是釜底抽薪,要在澳海稱霸,征海墨士們所製海船當是戰無不勝的利器。


    不過,養一個墨士所需的金錢不低,此次虎玉琅帶走了那麽多墨士,要給墨家的金錢絕不是小數目。


    楚扶搖不知虎玉琅是已經察覺了他在澳海的動作,還是虎玉琅隻是擔心有朝一日會有人借墨士與之為敵,才會做出這種事情。


    不管是出於怎樣的打算,虎玉琅的這一招都玩得相當漂亮。


    楚扶搖有些難受,並非因為沒能借到墨士,而是因為自己一時不察錯失先機。虎玉琅昨日邀約之時,他就該想到這一點,可他卻完全忽視了。


    “廣陵家主,不知墨家是否還有守築墨士?”他按捺住心頭不快,向墨廣陵問道。


    守築墨士擅長城防、塔樓建造,現如今沒了征海墨士,隻能先做好江南城的防守。


    “守築門庭中,應該還有幾位,不過大部分精銳墨士都已外出,近日來,荒野之地上荒奴再度猖獗,毀了不少人類新開辟的城池,他們都趕去防守了。”墨廣陵摸了下長須,眼中滿是歉意。


    荒野之地上資源豐富,妄圖從中淘金的人類,以步步為營的態勢,在荒野之地上堅壁清野,慢慢開辟了許多新城。這些新城危機四伏,時常會被荒奴攻擊。


    楚扶搖聽到此話,又見墨廣陵神色,明白墨家剩下的這些守築墨士多半不堪一用,當即直言:“既然如此,家主能否舉薦一位技藝稍強些的?”


    墨廣陵頓了頓,緩緩說道:“若是隻論技藝,不理其他,剩下的人中,羌山貓倒是可用。隻是此人長相怪異,不討人喜。”


    楚扶搖哪裏還顧得上這些,心想能合用就不錯了,“見見也無妨。”


    墨廣陵咳嗽了下,示意左右將羌山貓喚來。


    楚扶搖坐在墨家大堂等了約莫半個時辰,才有一年約三十的漢子大咧咧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件皺巴巴的墨袍,沒穿內衫,身上黝黑發亮,袒胸露乳,胸前紋著手拿開山斧的赤紅亂發惡鬼。


    而他一張臉,比那惡鬼還要猙獰幾分,滿是疤痕,也不知是怎麽才弄成了那副模樣。


    想是羌山貓無疑了。


    “家主你叫我!”羌山貓的聲音很是難聽。


    比敖嬌玲瓏那嗓音還難聽。


    敖角玲瓏那斷舌一般的怪音,楚扶搖聽久了已經習慣,但這羌山貓說話的時候嘴裏像是含著火炭,又像是吃壞了什麽要嘔吐的那種感覺。


    話音還未落,羌山貓口裏流出了口水。


    “速速見過江南楚家的家主。”墨廣陵介紹道。


    “羌兄,楚扶搖有禮!”楚扶搖站起身,撫順衣袍,朝羌山貓施禮。


    楚扶搖看出他是因口腔肌肉受損所致,不禁想到墨士在學習技藝過程之中,極容易被器械、工具等傷到,羌山貓大概是因此受傷。


    雖然是怪異了些,但比他被天劫所傷的時候那副醜貌,還是要好看許多。


    楚扶搖早已在那次教訓之中學會了不以貌取人,既然是墨廣陵的舉薦,技藝理應差不到哪去,隻要技藝過關,這副樣貌並不有什麽問題。


    “見過楚家主。”羌山貓側身向他行禮。


    楚扶搖這才發現,羌山貓的眼睛竟是鬥雞眼,向前走路時看不出什麽問題,但隻要集中目力看物體,兩隻眼珠便會擠到鼻子兩旁來。


    這下楚扶搖犯了難,墨士技藝他雖不懂,但築城修塔,總要注重形貌,這雙眼睛真能看清嗎?


    墨廣陵察覺到他並不滿意,“楚賢侄,要不,我再另舉薦一位……”


    “哼,我就道生得跟個美嬌娘似的,肯定會以貌取人。老子是自取其辱,早知道不來了!他娘的……”羌山貓咕嘟嘟的冒出一長串,拂袖轉身就走。


    墨廣陵身子一晃,光瞧楚扶搖的神色,忘了考慮羌山貓,先前隻說他長相怪異的缺點,實際上隱瞞了他性格乖僻。這貨就算是察覺到三歲小孩看不爽他容貌,他也會當麵狠狠辱罵對方一番才罷休。


    這樣轉身就走,算是給了楚扶搖天大的麵子。


    當然,恐怕也是害怕楚家的高深武道,不敢當麵發作。


    楚扶搖臉色微變,天徵五變之後,他體格看上去的確更加柔弱,肌膚有如嬰兒,但劍眉入鬢,鼻高挺拔,眼眸帶雷意,說不上陽剛,也不至於像個女人,羌山貓這番辱罵,實在太過惡毒。


    墨廣陵趕緊賠禮道:“楚賢侄,此子年幼之時,曾出過些事情,言語不當之處,還請見諒。”


    楚扶搖微微抬手,一道風勁飛出。


    羌山貓本走到半裏之外,忽然感到身後一道怪風襲來,當即明白這是楚家的風勁,趕忙撒腿就跑,可哪裏能跑得掉,四肢懸空,被怪風托住,向墨家大廳飛了回去,還沒喊出救命,已四腳朝天的摔在了墨廣陵身前。


    墨廣陵捂著眼,不忍卒視。


    “我一言未發,他便說我以貌取人,以無根據的推斷來揣測我的想法,並妄加辱罵,我倒要向墨家主求個公道。”楚扶搖朝墨廣陵拱拱手。


    “山貓,還不快快向楚家主道歉!”墨廣陵瞪著羌山貓。


    “我何錯之有,難道他不是見我長相怪異,才要換些庸才來嗎?”羌山貓一骨碌爬起來,氣哼哼的大叫,沒有正眼瞧楚扶搖,拍了拍屁股,大跨步的要往外走。


    “你敢走試試,我下次絕不會留手,摔碎了骨頭,可別找我拿湯藥費。”楚扶搖扭身坐到座椅上,出言恐嚇。


    羌山貓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眼角帶淚,一副哭腔:“家主,你就任他在門裏如此羞辱我?我不活了……你不替我做主,就讓他摔死我算了……”


    楚扶搖繃著臉,差點沒笑出聲來,一個三十歲的黑漢哭泣,真是頭一次見到。


    墨廣陵一陣頭疼,也是看在楚嘯雲的麵子上,一時想給楚扶搖舉薦個頂尖的守築墨士,才把羌山貓叫了來,這下可好,鬧得難以收場。


    他靠近羌山貓些,輕聲說道:“平日在家鬧鬧也就算了,有外人在場,你能不能顧忌點墨家,臉麵都被你丟盡了。”


    羌山貓似沒有聽到,把外衣一扯,赤著身子像個小孩似的滾在了地上,大聲嚎哭起來。


    墨廣陵臉上紋滿玄色紋身,看不到臉色,但那副因難堪要打殺了羌山貓的心思,楚扶搖還是看明白了。


    他無意要讓墨廣陵難堪,隻是見墨廣陵較為袒護羌山貓,因此多試了一試。


    如果一個長相醜陋,脾氣又臭的墨士,身為家主還能如此縱容,那隻能說明一件事,這個墨士多少有些真本事。


    “他薪酬多少?”楚扶搖問道。


    墨廣陵和羌山貓同時一怔。


    羌山貓收斂了哭喊,兩眼瞪在一起直視著他,“你家財有多少?”


    “兩百萬金。”楚扶搖略略一笑,“以後還會更多。”


    羌山貓爬將起來,把那皺巴巴的墨袍套回身上,捏了捏眼,如無事人一般拍了拍手,說:“薪酬我不要分文。”


    楚扶搖目露疑惑,這算是士為知己者死?


    羌山貓咧嘴一笑,“但我要你家財一半築城。”


    一百萬金,就算新修一座江南城,連帶城中建築,也不一定花費得了。


    但一百萬,羌山貓能將江南城改造成一座怎樣的城池?


    楚扶搖忽然有種期待,他深呼吸一口,朝羌山貓伸出右手,“成交。”


    羌山貓在他手上重重拍下,扭頭對墨廣陵說:“家主,我總算出門了。”


    兩顆碩大的門牙,在屋頂天窗射落的陽光裏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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