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即便是明軍戒備森嚴的城池,張茂都能夠來去自如,更何況如今這個楊虎這些拚湊起來的烏合之眾,守備的偌大城池。


    其實對於楊虎大軍中的士兵來說,別說是守這樣一個城池,就是見,都沒有見過一個這樣偉大的城池。


    他們所謂的守備森嚴,在真正的“行家”眼中,不過是漏洞百出罷了。


    而張茂,顯然就是這樣一個行家!


    不是守城的行家,而是走私出身的他,最擅長的便是進出一個守備森嚴的城市。


    甚至,張茂自從一進城,便已經做好了如何出城的各種準備。


    而如今,張陽正在見識張茂出城的手段。


    在張茂的帶領下,他們這一小隊人馬不斷地七繞八繞,走著各種狹窄幽暗的小巷,即便一個老濟南來了,大概也會被張茂給帶暈不可,可是張陽看張茂的神情,雖然那麵癱刀疤臉看不出什麽端倪,可是沒有來由的,張陽卻能從這個人身上感覺出巨大的把握和自信,就好像自己站在手術台上一樣……


    “救命!救救我!救救我!”剛剛轉出一條小巷,張陽他們就看到了一個腹部被捅了一刀,腸子都流出來的男人正在艱難地向他們這一邊爬來,一邊爬,還一邊向他們求救,在身後拖出一條長長的血跡。


    看到這種情景,張陽果斷地攔住了後麵還沒有轉出巷子的喬鈴兒和辛梓眉她們,而就在張陽轉身的空當,張茂已經抽出刀,踏上一步,一刀砍下了那受傷男子的頭顱……


    “你?!你幹什麽?!”張陽轉頭對張茂怒目而視,氣憤地手都有些發抖。


    “怎麽?你能救他?”張茂側目看了張陽一眼,平靜地將佩刀插進刀鞘,然後示意手下將屍體拖進旁邊的巷子。


    “……”張陽無言以對,隻看那男子身後拖著的那條長長的血跡,張陽就知道,如果沒有大量的輸血,便不可能救回那個人的生命。


    “那我給他一個痛快,有錯?”張茂似乎難得開始有些健談,又說了一句話,算作對張陽的解釋,其實他沒有說的是,他砍死這個傷者,目的更多的其實是怕這個人嘶喊引來楊虎的匪軍,讓他們增加不必要的風險。


    張茂雖然沒有說出這個理由,可是張陽的心中其實也明白,最終,張陽沒有再跟張茂說什麽,隻是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喬鈴兒和辛梓眉幾個這會兒才從巷子中走出來,雖然沒有親眼見到屍體,可是隻看這四周的血跡,便也知道了剛才發生了什麽。


    隻不過,這幾個姑娘如今也早已經見慣了生死,很知趣的並沒有說什麽,隻是無言地跟著隊伍繼續前行、


    …………


    雖然已經是深夜,可是這會兒的濟南城注定了要經曆一個“不眠之夜”,到處都是肆意劫掠的匪兵,到處都是哭聲喊聲,到處都是正在燃燒的房屋,和已經燃燒殆盡的廢墟。


    偶爾,還有幾個大戶官宦人家的“武裝家丁”們還在據著院落的圍牆抵抗著一波又一波貪婪的匪兵,可畢竟這裏是濟南城,畢竟這裏早已經升平日久,這些武裝家丁又何曾見過這種場麵,而那高大的院牆,也不過是防防小賊管用,麵對著亂軍,也不過比紙糊的強上一點兒。


    而遇到了抵抗,往往會激起這些匪軍更凶的凶性,讓人完全看不出這些人中的許多,不久之前還是一個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


    還有一些人家,亂軍還沒有來,家中的家丁已經開始起了歹心,開始趁火打劫。


    這些人,甚至比楊虎的匪軍更加喪心病狂,很多人家在麵對匪軍時,如果能夠老老實實破財消災,往往還會撿回一條命,而麵對著自己的趁火打劫的家丁們,這些人就完全沒有任何幸免的理由,一家老小難逃大難,而且這些家丁絕對比匪兵們更了解自己主家收藏財物的地點,洗劫起來,也比那些匪兵更加幹脆利索……


    一路上,張陽似乎見識到了比他這一輩子加起來還要多上許多的悲劇,而麵對這樣的情況,張陽這個帶著精湛外科醫術的醫生,也實在毫無用武之地,隻能看著一條條脆弱的生命,在兵禍中消逝。


    張陽第一次覺得,自己的醫術在這個時代或許可以拯救一個兩個,或者幾十上百人的生命,可是對於這樣一個大時代來說,卻顯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巨大作用。


    也許,自己來到大明,不僅僅是要救一個一個的病人,自己也許更有責任去救一救這個已經開始走偏的巨大帝國!


    張陽不禁僅僅地握住了拳頭……


    …………


    終於,在差不多三更天的時候,張陽他們終於抵達了目的地――一個似乎許久沒有住人的小院落中。


    這是濟南城北的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小院落,典型的北方的四合院式建築,坐北朝南,隻有一進。


    要說唯一的特殊之處,那就是這座小院落的後牆緊貼著城牆根,甚至為了節省建築材料,這個小院的主屋的後牆,根本就是濟南城的北城牆。


    照例說,這樣的建築原本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因為根據《大明律》,為了城防需要,城牆之下是堅決不允許有民居存在的。


    所以,這座小院落,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違建”。


    當然,《大明律》說得看似很了不起,好像儼然一部國家根本大法一樣。


    然而,《大明律》還不準貪汙呢,如今的大明朝還不是遍地貪官?《大明律》還規定商人不準穿綢緞,然而滿大街上穿綢緞的人,哪個不是商人?


    國朝開國這麽年了,所謂的《大明律》在很多特權人士眼中,也不過是唬弄小孩子的東西罷了。


    當然,這一點,我們也沒有辦法嘲笑古人,我們的“《大明律》”還允許我們有遊行、結社、示威、出版的自由,還允許我們有言論自由,甚至還說無產-階級是統治-階級呢,但你如果真把他當回事,拿著這部“《大明律》”去說事維權,那才真是有點傻的可愛了。


    把話題扯回來,僅僅說如今張茂租下的小院子。


    隨著濟南城的人口日益增多,人多地少的矛盾也不斷加劇,不同於後世的城市沒有圍牆,城市要擴張如跑馬圈地一樣簡單,稍微給農民們一點兒補償,奪走他們賴以生存的農田,把他們“趕上樓”,“被城市化”就可以了。


    而這會兒的城市卻有著高大的城牆圍繞,要擴大城市規模,卻是難上加難。


    因此,濟南城的新城雖然修築完並不久,然而如後世一般,城市的配套建設總也不會趕得上人口的快速增長,特別是如今大明朝對人口的流動控製也不像國朝初期時那樣嚴格,作為一個人口淨流入城市,濟南城自然也逐漸開始飽和了。


    於是,如張茂租下的這種“違建”小院落一樣,在濟南城中其實根本不稀奇,更何況,據說這個小院落的主人,還是濟南城中某官員的小舅子……


    …………


    而這會兒,張陽和喬鈴兒還有辛梓眉主仆正圍坐在小院落的西廂房中,連同那個名叫草兒的小女孩兒,門口有兩個張茂的手下正在警戒。


    這裏麵,喬鈴兒雖然在青州的時候見過辛梓眉主仆倆,辛梓眉她們也曾在客棧裏與喬鈴兒有過一麵之緣,不過首先,喬鈴兒對於沒有救下辛梓眉有些內疚,自認為這件事不符合她平時的俠義作風,所以並沒有提,也不好意思,也不知道如何跟辛梓眉打招呼,更何況,如今喬鈴兒還並不清楚辛梓眉和張陽之間到底有什麽關係。


    自從在青州聽到“辛梓眉是張陽的媳婦兒”消息後,喬鈴兒一直有點如鴕鳥一般,自欺欺人地把這個問題給擱置了,刻意地騙自己選擇遺忘。


    然而如今,她就跟辛梓眉相對而坐,原本就縈繞在心頭的煩惱,自然更加讓喬鈴兒這個很大氣的女孩,也有些無法回避,不能免俗。


    而辛梓眉這麽一個雖然嬌氣,但是性格上卻有些大大咧咧的大小姐,自然不會把一個偶然見過一麵的姑娘放在心中,再加上連日來的苦難遭遇,辛梓眉早已經對於喬鈴兒沒了印象,一旁的杏兒有些若有所思,這時候卻堅守了作為一個丫鬟的本分,閉口不言,沒有說話。


    而一旁的小姑娘草兒,早已經在喬鈴兒的懷中沉沉睡去,這一晚上的經曆,對於一個大人來說,尚且很難承受,更何況這樣一個小姑娘。


    於是,這樣一個小小的房間中,聚集了四個女人,一個男人,卻一時之間,一片寂靜,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可是這個時候,張茂隨時可能帶著他們出城,除了小姑娘,誰也不可能有睡意,於是氣氛就變得有些尷尬。


    過了好一會兒,張陽才終於出聲,打斷了此時的寂靜:“那個,辛小姐,張茂他們沒有對你怎麽樣吧?”


    張陽“辛小姐”這個稱呼一出,喬鈴兒的心中是陡然鬆了一下,倒是辛梓眉的眼圈立馬紅了,原本還強忍著的淚水一下子決堤而出。


    “喂喂喂……你別哭啊?!受什麽委屈了?他都對你幹了什麽?!趕緊跟我說,我去找張茂那禽獸理論!”一看辛梓眉哭了,張陽倒是誤會了,想當然地就覺得,這姑娘是被張茂那些人給糟蹋了,雖然張陽在美利堅長大,對於貞潔這種事情看的不是太重,可是也知道,這東西對於一個大明朝的姑娘,特別是一個辛梓眉這樣的大小姐。所以,張陽一時之間也有些著急,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心中也竄起了一股無名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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