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當遙久剛離開紅砂閣的時候,嚴昀曾經遠遠的看到過華臻。


    兩人一個站在樓上另一個不經意走過,隔著不算近的距離就那樣遙遙一望,便擦肩而過。


    雖然那時華臻並沒有認出他來,但是嚴昀那天在巧遇到華臻之後,當天晚上直接失眠了。


    那是在一次頗有規模的武林集會上,雖然不是什麽和嚴昀或者紅砂閣有直接關係的場合,但是這次集會上的好些教派,包括一些表麵上和和睦睦或者老死不相往來的世仇,卻有好幾個都是紅砂閣暗線生意的“顧客”。


    本著自己將水攪得更渾的惡趣味,以及曾經對遙久許下的承諾,嚴昀便接受了顧飛翎的提議,帶了幾個遙久留給他的心腹一同去參加了這次集會。


    去之前,嚴昀本以為那些個“生意”會和自己過去經曆過的那些商業會談一般,兩方代表你來我往唇槍舌劍。可是他萬萬沒想到真正參與了才發現事情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這些人雖然武功高強,但是似乎因為小腦發育的過於發達了,相比之下,大部分人的智商簡直低的令人發指。


    最後終於受不了那些遲遲做不出決定,還什麽都聽不明白的“顧客”,嚴昀便一拍手截住了無休止的混亂話題。接下來,他手指交握,表示自己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所有需求,隨即指尖輕輕一挑,推開一張擬好的契約,非常強硬地幫對方做好了決定。


    “那麽,請在這裏印上一滴血,立下契約,這筆單子便成了。”三言兩語便總結出契約的重點,嚴昀一向淡然寡欲的臉上露出一個“營業專用”的淺笑——眼前這人,應該是這次集會上悄悄過來的最後一個“客人”了吧,嚴昀暗忖著。


    隻見對方在聽完自己的分析後便眉開眼笑的完全信服,連連稱是,顯然完全被嚴昀的那一番分析和氣魄折服了。但他還是猶豫了片刻:“以前好像紅砂閣沒有這麽一個需要滴血的契約啊……?”說著有些猶豫的看了嚴昀一眼。


    誰曾想,這人不去看嚴昀還好,一看就移不開視線了。


    眼前的青年著實生的一副好相貌,雖然麵容略顯冷淡,但是卻帶著高雅的氣度。不過也還沒到驚人的地步。真正讓人沉醉的,其實是在他感到自己視線而抬頭望過來的那一瞬,他左眼那一側額發無聲突然無聲的被風輕輕吹起。黑發輕飄飄的揚起一個微妙的弧度,讓人瞄到他額角上竟然有一個血色的圖案,被巧妙的掩藏在了黑色的發絲之下。這個詭異的圖案乍一看十分猙獰,但是當對方的眼眸瞟向你的時候,他眼睛旁邊的紋路卻好似活過來了一樣,似乎在遊走於血肉之上。流露出格外的魅惑,讓人不自覺看呆了。


    嚴昀見這人看著自己露出癡迷的神色,也並不在意,就像是沒看到一般,將契約推到他麵前,揚了揚下巴。


    而此時那人再看嚴昀時,竟然發現那個紅色的紋路已經消失不見了,一切就好像隻是一個錯覺。哪有什麽鬼魅的紅色妖蛇?嚴昀的臉上明明就光滑幹淨沒有任何痕跡,那人不禁懷疑自己是眼花了,那個有些類似蛇紋的圖案卻模模糊糊的留在了他腦海裏。


    嚴昀也不著急,隻是坐在一旁有耐心的等著這人回神。


    他自己知道臉上的咒印有時情緒不穩的時候會突然出現。這種忽隱忽現也是由於自己對於“詛咒之血”還沒有辦法完全掌握的緣故,因此不得不盡可能讓自己心如止水,但是就算嚴昀再怎麽冷靜,這一個月中也難免會有寥寥幾次露出馬腳,比如眼前這種情況。


    嚴昀心裏麵千轉百回,便想通了:看到了就看到了唄,旁人既然隻知道他是“紅砂閣少主”,而不知他是嚴昀,那麽看到這些也無妨吧?


    畢竟遙久也說過了,隻要好好做這個少主,其他事情都可以隨嚴昀的意願,那麽隨意張揚一些,給這個身份塑造一些神秘感便也無可非議。


    然而,這時候放著咒印不管的嚴昀卻沒有料到,此時他的一個不經意之舉,竟然為自己埋下了禍端。讓他在許久之後仍然後悔不已,恨不得將這個多事的“客人”挫骨揚灰一萬遍。


    當好不容易送走這個“顧客”之後,嚴昀便有些坐不住了。恰好此時,顧飛翎從外麵走了回來,旁邊還跟著一個有些眼熟的男人……


    嚴昀:(⊙o⊙)啊!這人……不是自己那個“弟弟”,鬼畫子任北望嗎?


    還沒等嚴昀心裏琢磨“任北望原來沒有死掉啊”,他就被這兩人之間的氣氛吸引過去了注意力。實在不得不說,這還是他第一次在顧飛翎那張一向吊兒郎當的娃娃臉上,看到“窘迫”的表情……


    咦?“窘迫”?


    沒錯,眼前顧飛翎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眼神遊移的晃了好一會兒,語氣有些豁出去了一般:“……我都說了,不是賒賬啊……你就別跟著我了!”


    任北望被他陡然提高的聲音震了一下,然後臉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少廢話,我還是那句話,‘欠債還錢’。這句話是當時你自己說的,還清了,我自然會走的。”說著便似乎要詳細算賬一般拿出了一個本子。顧飛翎一看他的架勢,立馬撲上去,表情從本來的有些不爽變成了悲壯:“哎呀,我知道了知道了,肯定會還清的,你就饒了我吧,不過就是多灌了你幾壺酒造成了巨額的損失麽……嘖……”說到最後,似乎自己也開始有些心虛,聲音越來越小。


    聽到他終於點頭服軟了,任北望那張非常孔武威嚴的臉終於不那麽緊繃了,但是說出來的話還是讓顧飛翎頭疼不已:“好,那你跟我去賭場。”


    “這……我可是修道之人,你還是……”


    嚴昀一直支著下巴安靜的在一邊看著這兩人爭執,此時卻突然來了興趣,打斷兩人問道:“賭場?是什麽樣子的賭場?”


    任北望看了看這個一夜之間上位的“哥哥”,似乎並沒有什麽不滿的情緒。說到“賭場”似乎很有興趣,不僅沒有嘲笑嚴昀,反而十分有耐心的向他解釋道:“但凡這種江湖集會,便總會有些人去挑釁那些大門派的人,時不時的就會有人鬧到比武一決勝負的地步。如果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一舉贏了某個人物的話,便會在江湖上打響名聲的。”


    似乎怕自己這個“被關在海邊”時間太久的哥哥不能完全聽明白,任北望還簡單的舉了幾個近幾年以下克上之後由於比武成名的新秀、少俠,繼續說道:“有比試的地方,自然就有賭局了,雖然那點兒押注一般不夠看,作為還錢的一種手段,也是聊勝於無吧……”他看了一眼渾身都寫滿“我是窮光蛋”的顧飛翎,似乎是死馬當活馬醫了:“再者說,今天下午也是有很有趣的比武的,權當去看熱鬧了。”


    而當嚴昀有些心癢的和他們倆一道走到比武場旁邊時,才發現這熱鬧實在是太大了……


    竟然能在這裏看到“裏三層外三層”的人,到底是什麽人在比武啊?


    由於這次集會的一位德高望重的召集人實際上也和紅砂閣有著“業務往來”,三人便一路無阻的登上了比武場邊上的幾座樓台之一,站在專門留給紅砂閣的觀座看著下麵劍拔弩張的場麵。


    對於嚴昀之前“何人在比武”的疑問,很快便有了回答:“不知是哪個世家的子弟,竟然突然去挑戰宋傾,要他透露鏡華城主和蓬萊醫聖的行蹤。看起來不像是風家也不太像是杜家的,不過不管怎樣,看來這次有好戲看了……”


    嚴昀眼皮一跳,他似乎……聽到了一個耳熟的不得了的名字?


    原本一臉冷淡閉目養神,一看就是對比武提不起興趣的人突然開口問道:“你剛才說……宋傾?蓬萊醫聖?鏡華城主?”


    顧飛翎似乎沒有發現嚴昀突然繃緊的麵孔,一邊往嘴裏塞吃的一邊猶豫該給哪邊下注,接過話茬便隨口回應道:“唔……宋傾就是那個拿著一把折扇的俊哥兒啦,他是鏡華城主的舊識,所以經常會替那個身份成謎的城主向外傳遞一些信息。江湖有傳聞,若想見到鏡華城主,便隻能通過宋傾這裏。而想要見鏡華城主的人,無非是為了求得鏡華城主手下那位蓬萊醫聖的救治罷了。”


    嚴昀眼神有些複雜,清秀的臉上若有所思:“你這麽一提,我隱約想起來了……是有這麽一回事,當年蓬萊醫聖不知為何,歸隱到了鏡華城中,並且成為了鏡華城主的屬下之一。說是‘城’,實際上那個鏡華城和一個教派也沒有什麽差別了……”他腦海中確實是有這些信息的,但他卻從來沒有反應過來那個鏡華城主便是華臻。


    恐怕是因為……在《清風決》原著裏,“鏡華城”,便是華臻中了風璟然等人的圈套,受了重傷然後被人一招擊斃的地方……正因此,所以嚴昀才會下意識的就不想去回想吧。


    不過這個宋傾,到底有幾斤幾兩?不會就這麽把華臻的行蹤泄露給別人吧……


    想到這個可能性,嚴昀頓時坐不住了,心緒不寧的按住額頭,看著顧飛翎突然下定了決心:“君和,用你的名字,去幫我下注。一、千、金,押宋傾。”頓了一下,他在顧飛翎瞠目結舌的目光中惡狠狠的補充了一句,“對了,用‘紅砂閣少主’的名義,加一句給宋傾的話——就說,若是贏不了對方,那麽我便會親自剁了他!”


    顧飛翎正要說些什麽,卻聽見嚴昀自言自語到:“看來鏡華城的情報以後不能販賣出去了……嘖,幹脆設為機密級別的情報好了。”


    顧飛翎頓時靈光一閃:難道懷砂的那個心上人是鏡華城出身的人……?莫不是那個蓬萊醫聖?


    當賭場的人悄悄傳話給宋傾的時候,俊俏公子原本一臉有恃無恐的笑容僵了片刻,不禁抬頭去看紅砂閣少主的那邊樓台方向,卻隻看到一個模糊的紅衣身影,心下不由得有些驚疑。


    而這場比武,本來還有些勢均力敵的意思,畢竟宋傾雖然成名已久,但是招式卻是眾所周知的內斂柔和。然而今天他卻好像吃錯藥受了刺激一般,每一招每一式都帶著淩厲的殺氣,不過二十招,就已經將那個挑釁的對手逼到退無可退,渾身狼狽的自動認了輸。


    嚴昀微微點了點頭,這樣幹脆利落的路數,才有點華臻屬下的意思嘛。


    贏了對手之後,宋傾也不多做停留,很快便走下台隱入了人潮之中。很快,另一場比武便緊接著開始了,人們的注意力又重新被吸引到了比武場上。


    然而嚴昀的雙眼卻緊緊鎖定著那個叫宋傾的男子,直到他狀似無意的走到遠遠站在人群外圍的幾人身邊之時,嚴昀的心髒狠狠的跳動了一下——


    宋傾似乎絲毫不意外碰到那幾個人,先是和一個中年男子聊了兩句之後,便走到了一個黑衣玉冠的男人身旁,動作和神情都突然恭敬了起來。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在嚴昀眼中,那個黑衣男子背影挺拔,似乎有著無往不催的氣魄,卻又奇妙的低調隱於人群之中,恰到好處的掩去了一身風華。


    嚴昀的目光似乎快要燃燒了起來,他斜倚著樓台一側的廊柱,心裏卻無法冷靜下來。熱烈的目光幾乎能夠透過對方那樸素的黑衣,仿佛再次看到曾經在溫泉深處驚鴻一瞥的玉色臂膀,不禁心跳加速。


    似乎宋傾說了些什麽,那個黑衣男子側過頭來,遮住上半張臉的麵具泛著淺淺的銀色光芒,露出的嘴唇和下巴即使隔得老遠,也是優美的讓人喉嚨發緊。


    那個黑衣男人,也就是華臻,抬頭看了一眼宋傾所說的“紅砂閣少主”,遠遠的看到樓台上似乎站著一個模模糊糊的紅色身影,皺眉思索了一番,確定自己應該不認識對方,華臻便繼續和宋傾商量之前的話題。


    當晚,一向睡得早的顧飛翎失眠了,因為他竟然靠著嚴昀的那大手一揮的“豪賭”一瞬間就還清了那筆巨額欠款的……四分之一。好吧,四分之一也不過是杯水車薪,恐怕他繼續還錢的道路還很漫長啊。


    而偷窺了心上人許久的嚴昀,當晚也毫無疑問的失眠了,心緒萬千的輾轉反側。


    夜裏,嚴昀翻來覆去睡不著,他便暗自下決心要製造一個契機,好讓華臻把人畜無害的“嚴昀”再次撿回去,嗯……最好是撿回鏡華城裏去。


    至於這個理由嘛……嚴昀心緒一轉,便想起了之前那位“最後的客人”。聽說……他是杜家的人,而杜家似乎有個是他族弟的紈絝,那個叫杜宇治的紈絝子弟在《清風決》原著中還和華臻有著矛盾衝突,之後這人的死還間接引起了令華臻聲名狼藉的“塘口大戰”。


    嚴昀勾唇一笑:這麽好的契機,不好好利用一下,可對不起自己的惡趣味和紅砂閣少主的通天情報本領啊……杜大公子,就委屈你要被我利用一番接近你族弟了,嗬嗬……


    而之後發生的事情,譬如紈絝杜宇治的輕薄無禮、嚴昀做戲的寧死不從、“失手”重傷了對方、將“嚴昀”被囚-禁的情報傳遞給林恩、再通過林恩讓華臻知道、在華臻到來的時候上演一出“苦情戲”……等等這些,一切都在嚴昀的精心策劃之下,進行的順理成章、天衣無縫。


    在嚴昀精心編排的“苦情小白蓮”的影響之下,所有華臻周圍的人都對嚴昀產生了一絲同情。


    嚴昀巧妙的借著這些他自己都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憐惜?”“同情?”,越發熟練的一邊掛著滿臉冷靜和理所當然,一邊死皮賴臉的招數層出不窮。幾乎是到了,華臻剛一鬆口說出“暫時收留他”的意思,那邊嚴昀就像是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樣,更加變本加厲的黏了上來,讓第一次見到他的宋傾都嘖嘖稱奇:竟然能有人對華臻如此上心,用“打蛇上棍”來形容也不為過,這青年也是病的不輕了。


    新奇的是,華臻雖然沒有特意強調確認過嚴昀的存在,卻似乎默許了暫時庇護他這個會被人無止境追殺的“麻煩人物”。


    於是乎,在一片或默許、或憐憫、或同情的反應中,嚴昀便心滿意足的混在了華臻身邊,甚至按照自己之前編出來的“醫藥世家”身世,成為了林恩手下的一個小小的醫術學徒。


    ——當然,這隻是八卦中心的那兩個人自以為的情景。


    在包括林恩在內的所有屬下,以及雖然不明真相,但卻眼睛雪亮的眾多下人們眼裏,嚴昀這次這種可以稱得上是“二進宮”的樣子,就隻是簡潔明了的兩個活動的大字:【男寵】!什麽醫術學徒、救命恩人,當單身狗們不懂什麽叫做“欲蓋彌彰”麽……


    自從嚴昀非常幹脆的拜了林恩為師,每天與藥草為伍之後,遠離紅砂閣繁瑣事務,難得的享受到了悠閑平和的日子;而與他截然不同的是,整個華府的人除了“男寵緋聞”中心的兩個人之外,其他人全部都深深陷入了一種熱血沸騰的八卦狀態裏。


    就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嚴昀來到了傳說中的鏡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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