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華臻隻覺得,他用微啟的粉白唇齒咬住的不是鎖鏈,而是囚-禁人心的欲-念。


    華臻身體不受控製地便“唰”的一下將卷軸飛速合上,咬牙切齒地丟在桌上,好似那是個燙手山芋而不是個贈禮。


    他默不作聲地盯著那無辜躺在桌子上的畫卷,眼中的暴戾的怒氣幾乎要在那畫上燒出一個洞來,好一個生日禮物!


    ——等等,哪個正常人會送自己裸-身畫像給別人當贈禮啊?!


    不過……他怎麽那麽瘦?這些日子在鏡華城、在鳳關城,自己又沒有在飲食上虧待他,怎麽身上還是幾兩肉都沒有見長?華臻手指捏得死緊,餘光看了眼那幅畫,指節越發僵硬,良久複又鬆開。


    雖然眉頭仍然蹩緊著,但華臻的思緒已經飄到了幾個月前。


    在溫泉的那時候……他好像也很瘦,幾乎可以說是形容枯槁。也是,那時候剛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整個人一陣風都幾乎能吹走。再後來……鏡華城的時候,他倒是怕冷的很,明明那時已經是春天過半,卻還是總見到他裹著好幾層衣服。


    不過唯一一次例外就是那次撞見他私自去了付香城在的地牢……那個時候倒是罕見的穿得單薄的很!


    華臻每次想到這件事都感覺心裏不舒服,就好像是被搶了什麽珍貴的東西似的。瞧,這就是嚴昀讓人感到無力的地方,明明有那麽多疑問擺在華臻眼前,可嚴昀卻總是落落大方的模樣。甚至連像是不經意露出的破綻都是那麽的不加掩飾,讓人無法對他不心生懷疑。


    ……明明是應該懷疑的,明明是無法對他產生信任的。但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卻完全背道而馳了呢?有無數種方式,華臻卻無法下定決心去把那層擋在真相前的隔膜揭開。


    從在地牢那次開始,他的心底似乎就有個聲音在冥冥中說:問清楚的話,也許一切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驗證那個人是否在欺騙自己,有那麽重要嗎?華臻不想也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因此自那之後,他甚至更加放任自己耳目不清,他始終覺得,他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足夠充分的理由來說服自己。


    後來自己雖然沒有問清這件事,但是後來一時衝動而發生的“滴蠟懲罰”,好似帶著禁忌的封印,那次的場景兩人都默契的沒再提起,卻深深地烙印在了心裏。


    那天他身上反常地沒有穿著很多層的白衣,而是一件單薄又招搖的寶藍色春衫,看了就讓自己火大。不過那次他身上倒是和現在的體態差不多,至少沒有溫泉那時候那般過分羸弱了。甚至連那如淚的紅色蠟液,在他身上都和諧而曼妙的出奇,竟和這幅畫上豔麗的鞭痕似的,讓人無法從記憶裏抹去。


    華臻抬手推開自己臉上的麵具,麵具下露出的臉龐俊美無鑄卻又不帶絲毫妖豔或是女氣,唯一不同的是,往日裏總是無欲無波、甚至是戾氣逼人的眼眸此刻卻在劇烈動搖著。


    他不自覺地用手臂遮住了眼睛:嗬……說什麽需要找個充分的理由來說服自己,好下定決心去質問對方。結果這一路上反而更加深陷泥沼,連林恩都為他不在的這短短不足兩個月期間自己和那個禍害的關係之親密而咋舌。


    嚴昀是他的什麽人……?華臻捫心自問,他知道所有人都默認嚴昀是自己的男寵,雖然事實並非如此,但嚴昀的反應卻總是微妙地笑著不去糾正。自己明明應該站出來否認的,可現在華臻眼看著自己像是被什麽不得了的東西纏住拖入深沼了,嘴裏不禁有些發苦,眼看自己都泥潭身陷了,亂了陣腳,哪裏還有什麽立場說“不”?


    可是——華臻默默問自己,那樣一個與眾不同的人,難道因為自己有一顆鐵石心腸,所以就能真的將他像個男寵一樣去輕辱?他暗自搖了搖頭,這答案不言而喻。


    再說了,就嚴昀現在這糟糕透頂的身體,每次寒毒發作時都恨不得像個人形冰雕一樣痛苦地縮在自己身上,行房事難道不是雪上加霜麽?


    咦不對,等等……自己在想些什麽?華臻猛地睜開眼睛,幾乎被自己一瞬間的想法驚得血氣上湧。他撒氣似的將那幅畫的卷軸丟到了一旁,惡狠狠地呼出了幾口氣。


    ——行、行什麽房事,行個鬼啊!


    是了,自己一定是被這幅孟浪的春-宮-圖給影響了,華臻略有些糾結地把那罪魁禍首收了起來,看著那盒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套信鴿哨子、幾朵不知名的幹花、幾包粗製濫造的藥、還有一些不倫不類的小玩意兒,現在又加入了一個卷軸,還……全都來自同一個主人之手,華臻不禁深深地嫌惡起自己來。


    可是……華臻後知後覺的皺起了眉頭,那家夥……他送這個作生日禮物是為什麽?


    被這一係列各種無法說出口的事情煩悶著,華臻甚至連用晚膳的時候都有些走神。


    但其實華臻一向都十分話少,就算走神一般別人也不會注意到這種微不足道的事情。可一旁的嚴昀卻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人也是從來不在意其他人目光的主,徑自便夾了一塊黃澄澄的粉蒸排骨給他,嘴角輕勾:“怎麽,今天這麽沒食欲麽?”


    華臻手裏筷子一頓,盯了碗裏那塊排骨片刻,似乎並沒有動筷子的意思。但他幽幽看了嚴昀一眼很快便又調轉了視線,最後,還是吃了下去。那深不見底的一眼,看在其他人眼裏就好像是在警告嚴昀,看清自己身份、不要多管閑事。隻有嚴昀微不可見地低下臉掩去了嘴角一抹笑容——臻臻眼中“你以為這是誰的錯”的意味太過的強烈,讓自己差一點憋不住笑……是啦是啦,都是我的錯,是我的赤-裸直白又肆無忌憚勾引不小心唐突了臻臻的錯。


    然而即使是嚴昀,此刻恐怕也猜不到華臻心中混亂的思緒不僅卷軸一件,竟然還有關於自己的其他種種“劣跡”。


    而這幾日留在這處院落的不僅有華臻和嚴昀一行人,那付香城為了表示感謝自己的嫌疑被洗清,也邀請了洛冉、方麒、蔚水珂三人一同在此處歇腳數日,再一同前往龍塘口。雖然嚴昀一直對付香城沒有什麽好臉色,但這其中的緣由他表麵上裝懵懂,心裏卻清楚亮堂得很。


    付香城無疑是想多幾個人一起上路罷了,不僅出於護劍山莊少莊主的名聲威望,更多的還是因為龍塘口那完全稱不上“令人安心”的地理條件。


    那龍塘口地勢如其名,並非是一處平原地勢的尋常城鎮,而是一處三江匯流的險要之處。與萬流歸一的波濤中直麵天險的霸道,這是多麽大快人心的場景啊!


    正因此,龍塘口在《清風決》這個武俠世界中,向來都是武林大會召開的不二之選。而在那三條奔流洶湧的大江中,有一條與另外兩條相隔甚遠,卻猶為曲折凶猛。有人曾言這三江交匯處仿佛一條天上來的飛龍張開了它的嘴,龍須狂舞,飛沙走石,因此得名“龍塘口”。


    不過那些都是典故,對於龍塘口這個地方,嚴昀總結下來隻有一句話:除了是劇情上華臻被黑的高危地方,龍塘口還非常的——不好住宿!


    雖然離龍塘口那片麵積空闊的極險之地數裏之地又幾個不大的小鎮,但大多人數眾多的門派還是會傾向在塘口附近落腳,仿佛這樣才能更好的各顯神通。嚴昀支著下巴想起了紅砂閣的舊資料裏麵記載過的一則,曾有一支來自海島的門派自己造了一艘結實的大船,就在三江中最細的那條上遊處以船為宿,等到白天大會甫一召開,便順流而下,直抵塘口。當年那颯爽的天人之姿可以驚豔了所有人。


    但即使後來有人試圖模仿,卻根本無法在水流洶湧處穩住船隻,水性也跟不上,結果落得船身四分五裂了不說,一行人還險些丟了小命。


    正因此,向來都很少聽說過誰是獨自前往龍塘口的,就算是形單影隻的江湖遊俠,也往往會在路途上尋找一同前往的夥伴。而離龍塘口隻有不到三天路程的鳳關城,便也順理成章的是江湖中人結交朋友、結伴搭夥的好地方。


    嚴昀自然不會和紅砂閣的幾位屬下一起行動,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但他也絲毫不擔心他們幾人,畢竟三大堂主不用說,他們手下的幾名暗衛更是被遙久親手□□出來的。至於顧飛翎,嚴昀卻最不認為他會出問題。畢竟以這位君和真人狐狸般腹黑的性格,不管在哪兒肯定都隻有他坑別人的份兒。


    可華臻這裏,雖然不能說人少,但是和其他動輒近百號人的各門派相比,他們的人數確實少了很多。且不說華臻根本沒有把幾位城裏的管事帶出來,甚至連侍從暗衛都幾乎沒有一起。除了林恩、和宋傾和他手下的數人,竟然就隻有嚴昀、風璟然、付香城這幾個外來人。


    連嚴昀都忍不住扶額頭疼,他家臻臻這根本不是來參加什麽武林大會,完全就是去踏春的吧!


    堂堂一個鏡華城,竟然隻來了不到二十個人……?即使大部分都是個中高手,但……也完全不夠看啊!也難怪付香城會希望再多一些同行者一起上路。


    雖然付香城不知道,但是嚴昀知道那身為鳳關城方城主家“千金”的方麒肯定不會和他們一道。而洛冉嘛……嚴昀看了一眼幾乎要把臉埋到湯碗裏去的某位“鐵血真漢子”,感覺頭更加疼了。


    洛冉是有多不放心自己,嚴昀歎了口氣,對方那像是忠犬一般亮晶晶的眼神還曆曆在目。她倒是對其他事情大條到令人發指,但是對於少主的事情,卻不僅僅將它當成“下屬的責任”那麽隨意。


    而現在洛冉和風璟然有說有笑的樣子,更是讓嚴昀仿佛看見了一隻哈士奇和金毛相處愉快的即視感,兩雙亮晶晶的眼眸……和同樣少根弦的遲鈍大腦。


    可當方麒得知洛冉和嚴昀等人一起了之後,他的反應卻有些耐人尋味。他隻是對付香城笑了笑說容自己考慮,然後靠在洛冉耳邊說了令人摸不著頭腦的一句“如果你們到時候如果還沒有想殺了我的話,我隨時樂意拉著師妹一起加入你們喲,斷袖壯士……”末了還別有深意地看了嚴昀和華臻一眼。


    嚴昀慢悠悠的走回屋子裏,他固然覺得方麒的話有些怪異,但他現在最擔心的事情明顯不是這一樁。


    當嚴昀回到房間裏之後,確定四下裏沒有別人,他這才暗了暗眼神。


    “你的臉色看起來好差~”一道清亮帶著卷舌音的聲音詭異地在空無一人的屋子裏響起,而嚴昀卻一點都不驚訝,隻是笑容有些勉強地應付道:“是啊,拜你所賜……”


    房間裏陡然變亮,隻見一個深紅發色的少年正笑嘻嘻地坐在桌子上,興致勃勃地晃著兩條腿,那研究似的目光將嚴昀上下打量了一番,語氣中透著滿意的味道:“我可沒有做任何事情哦,宿主大~人~”說著他勾起自己的發尾束著的一枚蛇形穗子,憐愛地用牙齒咬了下去。


    可他還沒咬夠,卻見另一道藍光從嚴昀的一邊袖子裏飛了出來,一名藍發少年拉住了他的手,用力之大甚至拉扯到了紅發少年的頭皮:“紅,你不可以這樣。”


    那被稱為“紅”的少年看著眼前和自己容貌一模一樣,卻神態截然相反、透著憂慮的少年一眼,“紅”露出青麵獠牙的表情,語帶惡意地嗤笑道:“喲,這不是我第二親愛的藍哥哥麽,還是一如既往的婦人之仁呢~”說著他嘴裏還是叼著自己的一縷發尾,就好像“藍”完全沒有扯疼自己一樣:“當然,我最親愛的還是宿主大人啊~呐,我該怎麽感謝你呢~犧牲了自己,讓我們兄弟倆長得這麽好。”


    “藍,紅說的沒錯,你不用在意,這些是我應該付出的籌碼。”嚴昀終於有些忍不住蹲坐在了地上,嘴角也慢慢滲出了一道鮮血,可他的表情卻還像是個沒事人一樣。“畢竟,這場攻略任務,對我來講,早就不是一場遊戲那麽簡單了。不過我倒是沒想到,升級到了高級攻略大綱之後,係統竟然不僅變得更加……咳咳了,擬人化居然也能分裂兩個出來。”嚴昀忍了忍,還是把那兩個髒字吞了回去沒有說出口。


    他早就覺得奇怪,係統有時候會很聽話,可有時候對自己的引導卻好像是帶著不明所以的惡趣味一般。偶爾他會驚訝於係統意外的配合和貼心,可事後再看卻會發現係統不一定是為了自己好。


    現在看來嚴昀卻了然了,因為係統本來就是有兩個部分組成的啊……或者說,是兩條支線組成的。嚴昀又想起了前幾日隨著係統人型化成功之後,那伸到自己麵前的兩隻手——


    “鑒於劇情的進度和華臻的親密度,宿主大人……”紅發少年笑臉盈盈地,拍著手看著一串串數據在自己頭上飛舞,又一把將它們像螻蟻一般捏碎在手心。


    藍發少年不認同的拉住他的手,隻是溫順地看著嚴昀道:“宿主大人究竟會選擇……虛偽的祥和呢?還是——”


    紅發少年將捏得粉碎的數據碎片拆吞入腹,向嚴昀伸出手,嘴角大大地肆意咧了開來:“——還是真實的混亂呢?”


    “藍”看著臉上沒有一絲懊悔表情,反而坦然擦掉嘴角的血液的嚴昀,心裏有些別扭,明明自己比“紅”那個瘋子貼心的多,可讓紅和他驚訝的是,自己最後竟然沒有被選擇。而且還是沒有一點猶豫的,讓他不爽得很。


    可是他看著“紅”這麽一副隻顧玩樂的模樣、和嚴昀明明虛弱無比卻不痛不癢的樣子,卻有些沒了脾氣。


    瘋子!都是瘋子!


    別看表麵上紅好像才是有病的那個,可藍和紅心裏清楚得很,宿主他才是病入膏肓,瘋到無藥可治,卻還淡然無波地披著人皮的那個。


    不然,他怎麽會先選擇了“紅”的那條“真實的混亂”路線,又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值,隻為窺得“紅”那部分支線的片刻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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