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李鬼?


    寬敞明亮的客廳裏,按照王勁哉的吩咐,既沒有懸掛孫中山的肖像,也沒有懸掛蔣委員長身著大元帥服的半身照,而是在屋子正中央的牆壁上,並排掛上了他與蔣委員長的頭像,頭像的側麵,有他親手提撰的一幅對聯,上聯是:你蔣委員長若抗戰到底,下聯便是:我王勁哉誓死不做漢奸。


    頂上還不倫不類的懸掛了一副錦絹綾子、裱工精美的嶽飛“滿江紅”的中堂。這宮殿似的屋宇,光線有些暗淡。但是這位自稱是潘楊的人依然用他那大而有神的眼睛,凝眸細睹這位久聞盛名的,以抗共、抗蔣、抗日、抗汪聞名的“四抗將軍”那扁平大臉上的細微表情。


    賓主道過一般的寒暄後,屋裏沉寂下來。“潘楊”的臉上浮上了矜持的神色,早已下定決心不先開口。王勁哉在難耐的寂靜中,打破了沉寂,扁平的大臉上,浮上一層在這種社交場合才有的笑容,說道:


    “我已久仰潘將軍的英名,長恨無緣相識,上次又蒙將軍搭救敝人表弟,這次大駕光臨,我想必定有所教我,以茶代酒,以表示我的欽敬。”


    說完,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


    “潘楊”那還略顯得蒼白的瘦臉上,這下微露出一個淡漠的淺笑,操著那幾乎已經成為標誌性的湖南鄉音,用平靜地聲音說:“不敢當。此次亦是早聞將軍鄂中抗戰之威名,特來拜訪,另有事關鄂中數十萬民眾,乃至將軍成敗生死的消息奉上,不知將軍可否有這個興趣?”


    勤務兵再度送上蓋碗茶之後,又急匆匆退下。書記員把門掩好,坐在那“潘楊”對麵的靠背椅上。認真地聽著,聚精會神地在小本上做著記錄。


    “是這樣。王將軍!你我同是行伍出身的軍人。”“潘楊”揉搓著兩隻手指修長的大手,表情顯得十分坦率:“我們都是軍人,軍人就是喜歡直率的性格,你我不是那些愛用權勢、慣耍陰謀的政治家,哈!哈哈!我坦率地說,王將軍,我很佩服你在日本人十餘萬大軍身後。[.超多好看小說]橫刀立馬,保境安民地功勳……”


    “這潘楊身份未明,兼又前倨後恭,現在卻又危言聳聽。一開始在大門口給衛兵來了個下馬威,槍口都頂到老子的腦門上了,還腆著臉訕不搭地大談什麽佩服哩!”王勁哉在心裏這麽罵著,一邊板起臉說:“這位潘將軍,誠如閣下所說。我王老虎乃一介武夫,不過我以為,打鬼子就是打鬼子,保家衛國就是保家衛國,你們共產黨和國民黨互相摩擦,今天你算計我。明天我提防你,一門心思想著擴充自己地實力。這次來,你潘師長莫不是想要收編我128師?”王勁哉脾氣以古怪聞名,見這自稱是潘楊的人一直顧左右而言它,不將話題往正題上引,當下就以嘲弄的語調回答著他,並開門見山的把自己心中的疑慮提了出來。


    誰想這“潘楊”聞言不怒反喜,竟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到歡快之處,一時間竟像要閉過氣去一般。邊笑邊道:“王老虎啊王老虎。你真的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嗎?現在禍事臨頭,你還無知不知。難道你真以為我共產黨數十萬人馬看得上你這幾萬人槍嗎?”


    屋裏的空氣沉鬱下來。王勁哉地扁平臉上閃過一絲慍怒和驚訝相混合的神態,兩位侍從衛士伸長了脖子,好像有一根棍子,戳在脊梁骨上,用驚異的目光望著他們的上司。


    從王勁哉占據鄂中劃地稱王以來,可以說,還沒有一個中國軍政界的要人,敢於用這種侃侃而談、戲虐交加的口吻跟他這樣說話。書記員也懷著緊張的心情望著賓主雙方,急切地等待著事態的發展。他感到,兩個多月了,他地長官現在身邊突然間沒有了千軍萬馬,是不是已經聽慣了以往那些恭敬有加的話語言詞,就像嬌慣的孩子被寵壞了一樣。


    但是出乎書記員和兩個侍衛的意料,王勁哉不但沒有像他曆次在和各方勢力交涉中展現的那樣趾高氣揚,那樣的蠻不講理,反而嘿嘿一笑地說:


    “請將軍不要誤會,我這數萬人槍,雖說稱不上精兵悍將,我王老虎也不如將軍你南征北戰戰果輝煌,但卻也不是嚇大的,就請將軍把那事關王某人生死成敗的消息說將出來,如果確實的話,我王老虎必有重謝,如若不然,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打你的鬼子,我抗我的日,還是劃清界線的比較好。”


    那“潘楊”聞言臉色一正,當即用手指沾了杯中的茶水,在桌上寫了三個大字――――古鼎新。這時,王勁哉才倏然色變道:


    “你初來乍到,又是如何得知此事?”


    當下王勁哉在“潘楊”的眼神示意下揮退左右,“潘楊”也示意同來的衛士暫退到門外,待王勁哉關上大門之後,轉瞬間取出一個包裹,從中拿出一個信封,遞到王勁哉地手上。


    王勁哉把它雙手托著,放到自己麵前地茶桌上,邊作著手勢,邊說道:“這是我寫給38旅旅長潘尚武的手令,如何便到了你地手中。”


    王勁哉睜大那對圓眼,用銳利的目光,掃視著眼前這個用牛皮紙信封封號的手令,信封上是他自己的親筆,他當然認識,心裏暗吃一驚,但馬上就收斂了他那不易覺察的震驚,而顯現出一種對此淡漠與早有預料並不感稀奇的樣子。


    那“潘楊”笑眯眯的說道:“那就要問一問你那糊塗的傳令兵了,不知道他拿著這封給潘尚武的手令送到古鼎新那裏作甚了。裏麵是什麽內容,我想將軍應該比我更清楚,那古鼎新不是傻蛋,看到手令之後,魚死網破自不待說,若果他通敵賣主,引狼入室的話,卻不知王師長該當如何自處?”


    “我代表中國共產黨,八路軍軍部要奉告將軍的是,雖然貴部在相當程度上敵視我軍,並多次和我新四軍部隊進行摩擦,但我們仍舊認為你抗日是真心實意的,你雖然作了不少錯事,但我們黨的政策很明確,隻要抗日打鬼子的,就是我們的友軍,我們不能坐視友軍遭難,畢竟這裏的幾萬人馬都是中國的國防力量,沒損失一點,都是在損失中國自己的國防力量,因此,王師長就不要問我為什麽會作出如此舉動了,現如今,我們隻希望能與貴軍攜起手來,共同抗日,並無他意,如果將軍……”


    王勁哉聽到這裏,晚上感到一陣燒灼,立刻截住了潘楊的的話,板起臉嚴肅地說道:


    “潘師長,我有責任提醒你:鄂中是我王勁哉的地盤,絕不許任何人出來再插上一腳,國民政府不行,日本人不行,你們共產黨也不行,古鼎新不過是個小人罷了,就憑他也想搗毀我固若金湯的鄂中防線?”


    “那麽請問將軍,聯合抗日不行,那麽借路如何?”“潘楊”正色道:”我想此來就這個問題和你交換交換意見……”


    王勁哉毫不猶豫地立刻回答:“外來的一兵一卒想要從我這鄂中經過,都要暫時將武器交給我128師保管,蒙上雙目,不許任何人攜帶武器;也不許任何人來窺探我軍情。如果你們做不到這一點,發兵進犯我鄂中,那我128師將堅決予以消滅。我是這裏的最高長官,守土有責,絕不容許任何不受控製的武裝力量經過我的防區。這就是我的態度,也是我的回答。”


    “潘楊”聽到這裏,已經心灰意冷,你王勁哉既然要自尋死路,倒也怪不得我們不救你,你王老虎雖說是毀譽參半,倒也算得上是一條漢子,現如今我們這邊沒有實力殺你,也沒有理由殺你,不過日本人和蔣委員長那裏,怕是容不得你這顆眼中釘、肉中刺多久了……


    王勁哉慢慢地端起蓋碗茶,掀開蓋碗,輕輕吹一下浮著的茶葉,呷了一口茶水。這“潘楊”雖是外來的和尚,倒也深知中國曆來官場端茶送客習慣,馬上就站起身告辭。此人快步走在前麵,他知道,他此行的努力,算是徹底的失敗了。


    王勁哉倒是把兩人送到正廳門口的廊廡上,便止住步,很有分寸的淺淺地微微頷首,作為告別的禮節。


    他轉回正廳,用很長的時間吸著悶煙,緊皺雙眉。屋裏岑寂,隻有鍾聲滴答。呆了一會兒,他才用深沉的語調說:“王副官,我話是那麽說,看來,還真得認認真真地備戰呢,野豬的鼻子已經拱進咱的籬笆啦!”


    剛剛聞聲入內的兩個侍從副官還沉浸在剛才那幕接見的情景中,見到名震中外的抗戰名將內心十分激動,但很快就回過神來,飛快的答道:


    “是的,共產黨、國民黨、還有日本人都已經把手伸向了咱們的地盤,看這“潘楊”雖說不知是真是假,但確實是共產黨無疑,前些日子的所作所為,怕是決計要在我鄂中發展了,今日的到來,更是印證了這一點。不久的將來,這些人的攻擊目標毫無疑問,將是我們了。”


    “既然如此,那我們便加緊備戰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誰也不是嚇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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