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圻。


    這裏的山野是非常美麗,但是在美麗的背後是帶著無盡的荒涼,幾年前的李揚材之亂把這附近的村落變成了一座座廢村。


    李揚材、越南官軍、清軍,他們一拔又一拔地從這裏經過,在一次又一次戰鬥之後,這些村落就變得找不到人煙,至多能找到一兩個神色木然的老人。


    而現在葉孟然就行走在這樣的山道之上,一邊的親隨替他牽著騾子,一邊說道:“大人!再走一天就到了。”


    葉孟言這幾天把一輩子的路程都走過了,他們的隊伍相當龐大,除了他的一幫親隨之後,還著堅實的武力後盾。


    黑旗軍的後營、猛虎營、紙橋營,再加上從十洲過來的一個營,以及從細柳營調給他一排親兵,以及黑旗軍留在各處的留守部隊,讓他完成了這次堅難的接收行動。


    但是對於太原省的接收,他覺得是很難的一件事,太原省內可是駐有不少清兵,那裏的天主教會勢力很大,甚至還有不少流寇在那裏流竄,更重要的是太原省的越南文武官員對於黑旗軍也沒有好感。


    因此他帶著這支規模相當龐大的隊伍行進在山野之中,企圖憑借著武力拿下太原省,為自己這次的宣撫使命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話。


    不過他坐在騾子上,還是在考慮這一次宣撫的成敗細節,憑借五個連的兵力,收拾太原省的越南守軍是不成問題,但是再往後就有許多麻煩。


    如果越南文武官員轉入遊擊戰那怎麽辦?如果駐在太原附近的清軍幹涉又怎麽辦?這一切都是他必須頭痛的問題。


    一場大雨讓部隊地前進停了下來,但是葉孟言朝著身邊的一個黑旗軍軍官:“在太原可是有大清的兵馬,你們有信心沒有?”


    沒錯。那是大清地兵馬。但是這些黑旗軍軍官卻表示一種不屑一顧:“別說是那些太原新附地破營頭。就是兩路防軍地老底子。我們也不怕。”


    在幾次和法軍地大戰之後。這些黑旗軍地底氣十足。根本不懼怕那些師老於域外地清軍部隊。何況就是比裝備。他們也比清軍要強。


    這讓葉孟言有了些底氣。他又回放了一番這次宣撫地場景。從南到北。從東到西。一切都很順利。當自己擁有著四五個營地黑旗軍大部隊作為後盾。一切都變得如此簡單。


    事先預想到地武力反抗並沒有出現。越南官員想要爭取卻是自己地利益。他們期盼能在新地權力架構之中獲得更多地利益。


    對於順化王朝地興亡。他們並不特別關心。即便是出身於中圻地官員。也關切地是自己這個小集團地利益。隻有太原地越南官員格外強烈。來信要求葉孟言不得踏入太原一步。


    但是葉孟言在征得黑旗軍地同意之後。當即帶了五個完整地連隊向太原省進發。如果出現意外地話。還有兩個連隊會立即趕來增援。


    甚至於接收各省的越南軍隊也願意趕來參戰,他們雖然戰鬥力很低下。但是在這種低水平的較量之中,還是能派上不少用場地。


    現在葉孟言和各個省份爭執最多的,還是關於各省保留多少軍隊的問題上,根據柳宇事先的批示,每個省不可能再保留十奇五千名的大建製,而是在黑旗軍的指揮之下進行改編,大省兩營,小省一營。


    但是各個省份覺得這個條件過於苛刻,誠然現在空額很多。每省編製上的五千大軍,實數也就是一千數百名,至多不過兩千名,但是他們還是希望能把這個數翻上一倍。


    為此他很希望以一場戰鬥來表現他們存在的價值,但是葉孟言隻是思索了一番,才說道:“如果太原有事,請各省出兵,能出多少兵力,能立多少戰功,到時便保留多少部隊。”


    隻不過第一戰還是必須由黑旗軍的這五個連隊來進行著。現在太原省內有動員起來地兩千多越兵。還有清軍的兩個營頭,這一切讓他的底氣有些不足。以致對著黑旗軍的軍官有了上麵那番疑問。


    但是黑旗軍的這個軍官,卻是劉成良後營出身。不過他現在的立場顯然是站在了柳宇這邊:“葉大人,若是換了以前,咱們對大清兵那是隻有敬畏之心,可是換了柳大當家,那自然是水漲船高,不懼怕他們了,太原既然要成咱們的地盤,就得幹脆一些。”


    五個連隊都是全副武裝,隨時準備戰鬥,甚至還攜帶了一百公斤的炸藥準備炸開城牆之用,這一切讓葉孟言對這場衝突的前景稍稍看好。


    隻是前麵出現的身影讓他一下子緊張起來:“是敵軍嗎?”


    “小心!”士兵都立即子彈上膛,隨時準備接戰,但是不多時,就有傳來了消息:“是太原方麵派來地使者。”


    “別理會他們,繼續前進!”葉孟言地底氣似乎一下足了起來:“告訴太原巡撫,我黑旗軍替陛下之命前來宣撫,若他不肯來迎,我必用刺刀回敬。”


    現在嗣德既已駢天,而育德帝在位三日而廢,接著協和帝上位,這也難免影響到了北圻官場,眼見著朝中政爭,黑旗軍和細柳營在北圻又已有基礎,再加上法人入寇,所以和尊室允平的想法不同,所有地越南官員都想謀一個出路。


    他們不在意自己效忠的是什麽皇朝,他隻為自己地地位考慮,而細柳營就是一個非常好的選擇。


    太原省的官員既然如此不明時務,特別是黑旗軍接連取得了三場對法軍的完全勝利之後,還敢以那些戰鬥力低下的部隊抵擋黑旗軍,那葉孟言也隻能狠下心來,直接解決他們了。


    隻是報訊的士兵卻說道:“是喜事!是大喜事!”


    “怎麽了?”葉孟言格外興奮起來:“他們同意我們進入太原了?”


    “是當地義兵起事,把勾結法人的一應貪官盡數誅除。又把大清兵請出省境,因大清兵不肯出境,現正請我們前往支援。”


    所謂地“義民”,實際是指太原越軍的幾個中層指揮官,當得知黑旗軍前來接收,而太原巡撫卻要將其拒之境外,並命令他們做好防備的命令之後。立即動了心思。


    他們覺得對抗黑旗軍,那是絕無多少勝算,而且黑旗軍這次宣撫與往次不同,以往他們基本都是把舊有越軍全部遣散,官員變成冗員,但是這次雖然以大兵數營而來,反而在條件降低許多。


    每省可依例保留一二營越兵,而且根據傳來的消息,若能與黑旗軍精誠合作,便是三營亦有可能。這和太原省平時的兵力相差無幾,而且這一次前來宣撫的葉孟言是他們的舊交,曆史就有交情。


    而他們這些武人都是太原本地人,在現下地越南體製之下並無前途,即便勇武過人,屢立戰功,也隻能有李廣難封,馮唐易老之感。


    因此這些中層軍官相互一聯合。很快借著黑旗軍北來的機會在太原城內發動政變,然後宣布投附黑旗軍,並要將進入省境的幾百名清軍請出境去。


    這些清軍自然不肯,雙方現仍對峙之中,隻是這也是他們投給黑旗軍的投名狀。


    太原一應文武官員,除了投附他們的之外,都被盡數誅殺,大大方便黑旗軍善後,而讓清兵出境。也同樣是省得黑旗軍難以收場。


    了解這一切之後,葉孟言大聲命令道:“我們快走!”


    他又多說了一句:“讓他們在與清兵談判之時更強烈一些,當然不能明麵說是我們出麵。”


    這是黑旗軍和入越清兵的第一次衝突。


    柳宇站在大比例地圖前麵指著南方的順化說道:“接應支隊到哪裏了?”


    一個參謀軍官當即說道:“他們應當已經進入南圻境內了。”


    由於沒有無線電聯絡,在這個時代想要掌握一支部隊的行蹤是非常困難的事情,所以柳宇對於柳隨雲在順化附近的戰鬥情形一無所知。


    他隻能按照事先地戰鬥預案,派出一個接應支隊,這個接應支隊將一路南進數百裏,一直深入南圻境內,然後在預定的接應地點等候著柳隨雲支隊的到來。


    在接應支隊的背後,還有兩個加強排分別控製著後撤的要點。雖然兵力較小。但是隻要不碰到法軍,他們可以輕鬆地收拾一切遇到的越南部隊。


    隻是接應支隊的兵力和柳隨雲支隊差不多。又有接近六百名士兵離開一線,雖然不象柳隨雲支隊那樣是從老單位抽調部隊。但是整個瀚海營在懷德戰鬥之後,在倉促補充新兵立即出發,以至現在細柳營在前麵的部隊大為減少。


    真正地老部隊隻有細柳營和烏鴉營這兩個最老的營頭,再加新建立的兩個新營頭,四個步兵營雖然從實力來看和以往相差不大,但是本質卻相差不小。


    “我們隻有四個步兵營,黑旗軍調走了後營,也隻有六個營。”一個參謀軍官在旁邊說道:“而且這十個營當中有四個是新營頭。”


    柳宇對此表示樂觀:“我相信柳隨雲支隊和瀚海營會順利回來的,再說我們的軍事動員說成績一向很好。”


    沒錯,即便是新營頭,細柳營動員起來的兩個新營頭和瀚海營、猛虎營一樣,都是值得放心的好部隊,在後方還有更多的新營頭被動員起來。


    一個參謀就隨手拿出了一份動員預案:“統領閣下,我也相信,隻是我們必須擔心敵人發起的突然襲擊!”


    他順手翻開了動員預案:“正如我們麵前想象地那樣,我們可以適當地利用原越軍部隊的資源,每個省可以多編一個營,直接由我們控製。”


    對於怎麽樣改造越軍,細柳營已經有多種方案,這種多編一營的設想很簡單。就是在經過黑旗軍的訓練之後,並派入相當數量的幹部,將越軍打散實行細柳營化,編成幾個小營拉到一線戰鬥。


    柳宇想了想說道:“法國人在懷德府受到那麽大地打擊,短期內不可能發動第二次攻擊,但是為了預防萬一,讓軍士教導隊和隨營學校立即展開。收容越軍官兵進行訓練,但是不能保留其原有建製,我們必須派幹部和骨幹進去。”


    他並不清楚,就在這個時候,波滑已經做了再次發動總攻擊的準備,在得到大量人員補充和招募了大批土著士兵之後,他基本已恢複了懷德之戰前的實力。


    他不再象上一次那樣孟浪地行動,而是準備以蒼鷹搏免的姿態出擊,而黑旗軍部署在前線的兵力,僅僅隻有十個步兵營。其中有接近半數屬於新兵。


    “柳鵬程排長犧牲了……”


    柳引弓無數接受這樣地消息,他沒想到法軍在午後突然就加強了攻勢,如同潮水一般地進攻讓黑旗軍損失大增,傷亡很大。


    似乎之前地戰鬥僅僅是他們地偵察行動,法軍持續了十多分鍾的炮擊之後,使用了四個步兵連發起攻擊,他們地攻擊幾乎是猛不可當。


    黑旗軍一下子就失守了好幾個重要據點,柳鵬程親自帶著士兵出去打了一個反擊。結果法軍被迫稍稍退卻,但是柳引弓也失去了他的老朋友、老戰友和親人。


    “該死!”但是他甚至連多說一句話的空餘時間都沒有,他揭開了蓋子,奮力地朝著對麵投擲手榴彈:“我們需要更多的勇氣。”


    黑旗軍戰鬥到現在,可以用無可指責來形容,即便是四個法國步兵連的全力衝擊,他們也硬硬在最初的潰敗之後,站穩了腳跟。


    一千六百發炮彈硬是沒有讓他們屈服,雖然每個士兵的頭上都要砸下來十發炮彈。但是他們如同鋼鐵製成地人一樣,一次又一次讓法軍無功而返。


    他們的退卻並不是因為失敗,而是因為守備在陣地的兵員被耗光了,才被迫向後收縮陣地。


    其間柳引弓隻得到了一次增援,那是三十名剛剛經過訓練的新兵和五六名老兵,但是他第一時間就親自帶著他們打了一個反擊,把突進來的半個排法軍趕了出去。


    就是這麽一個普通的村莊,讓法軍硬生生苦戰了兩天都沒有大的收獲。


    “繼續進攻!繼續進攻!”法軍隻能用戰鬥意誌來進行著奮戰,他們很清楚,眼前的敵軍已經到了最後地關頭。但是他們也沒有多餘的戰鬥意誌。


    孤拔少將咬碎了牙關:“再派一個連上去!”


    兩千發炮彈。兩百多人的傷亡,但是還沒有解決黑旗軍的這支部隊。


    “他們已經投入了兩個營以上的部隊。這占了這支黑旗軍全部兵力的三分之二以上,再加一把油。我們就能獲得全部的勝利!”


    而在夕陽之下,黑旗軍同樣是帶著一樣的信心出了順化城,所有人都覺得柳隨雲瘋了,甚至連他自己都為自己的大膽所驚歎。


    他地混成部隊由三百五十名老兵和五十名新兵組成,那些新兵隻經過了幾個小時的訓練,如果說他們在守備戰鬥之中,在老兵的率領之下還有戰鬥意誌的話,那麽他們在野戰之中,幾乎發揮不出什麽戰鬥力。


    在城內隻有六十名老兵、二十幾名傷兵和不到一百名新兵,他們要渡過一個最長的夜晚,等待著戰鬥的結束。


    他們的力量很薄弱,以致於城內的殘餘越軍發動暴動的話,很有可能會發生無法預料的後果,而且他們現在除了據守皇宮,幾乎放棄了一切地重要據點。


    柳隨雲把一切地本錢都押上了,他很清楚,如果這一次反擊不奏效的話,他就帶金子走路,不作多餘地拖延。


    四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背負著彈藥輕快地在大道上行進,前麵地槍聲告訴他們,戰鬥仍然沒有結束。


    他們的戰友,麵對著上千名的法軍已經持續抵抗了一天一夜還多的時間,因此柳隨雲一馬當先,提著左輪手槍走在隊伍最前列。


    前方硝煙滾滾,細柳營從側翼迂回,很快他們從側翼的小山上看清了當麵的戰鬥情形。


    柳引弓連還在做著最後的抵抗,好幾百名法軍把整個陣地圍得水泄不通,一次又一次地跳出去發動攻擊,但是很快他們又被迫退了回來。


    而二十多門火炮就在他們一千米之外,不時朝著黑旗軍進行炮擊,在炮兵陣地的兩側是大約兩個法國連隊的兵力,在後方似乎是法軍的總預備隊,大約一個連。


    眼前看到的兵力已經是細柳營的兩倍了,因此柳隨雲剛剛登上山頂,立即命令後繼梯隊:“命令迫擊炮,加快速度!準備炮擊,炮擊後進行刺刀衝鋒!”


    命令在隊伍中不斷傳達著:““命令迫擊炮,加快速度!炮擊後進行刺刀衝鋒!”


    “加快速度!炮擊時進行刺刀衝鋒!”


    “命令……進行刺刀衝鋒!”


    就在柳隨雲等待著迫擊炮上來的片刻,就有幾個士兵大聲重複著柳隨雲的命令:“命令,刺刀衝鋒!”


    “刺刀衝鋒!”他們一邊重複著命令,一邊朝著山下衝去:“沒有刺刀的,上工兵鏟!”


    他們的衝鋒帶著更多人朝著丘陵的下方進行著衝擊,柳隨雲沒有預料到這樣的場麵,但是到這個時候他沒有更多的選擇,他隨手抓起了掌旗官手中的戰旗,大聲命令道:“細柳營,向槍聲前進!”


    浩浩蕩蕩的人群在刺刀的指引之下,在戰旗的引導之下,在勇氣的激勵下,毫不猶豫地衝向法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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