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化城宮城。


    殘陽如血,遠方順安方麵槍炮聲不絕於耳,驚天動地,也拔亂了這幫女兒們的心弦。


    阮夢憐心裏拿著一封奏折,那是嗣德處理過的一件折子,她們妃子有時候也能插上一手,幫忙著遞遞折子,然後整理歸檔。


    這一切都讓她們為之苦惱,為之厭倦,曾把這當作無上的榮光,也把這作為人生的苦悶,但是當時光流轉,這些奏折卻成了他們生命中的一部分。


    這是他們僅有的一點娛樂,或是希望。嗣德是一個標準的越南帝王,他獨裁、**、無能,但是他從來不放棄權力,即便是在病中,即便是彌留之際,他也不放棄一點點權力,他總是每天處理著成百上千的奏折,決不允許後宮幹政。


    但是僅僅從奏折之中,她們就獲得了許多,包括她想要的許多東西,但是最重要是權力。


    她撫摸著這封奏折,仿佛回到了嗣德臨終的那段時間,那是她們這些女人最快樂的時光之一,由於嗣德病重,許多奏折不得不交由她們來幫忙解決,她們在從中獲得了太多的利益。


    即便看不到內容,僅僅是奏折的標題就可以隱隱約約地知道很多東西,雖然沒有同朝臣勾通的路子,但是阮夢憐還是利用這些東西和太監們達成了許多妥協,獲得許多利益和些微權力。


    在這個沒有生氣的宮庭之中,政治鬥爭已經融入這些妃子的內心之中,宮鬥不再是一種手段,而是一種標準的生活方式,但是很快,那種光陰已經過去了。她們不再有著青春。


    嗣德是一個無能的皇帝,他在任何事情都是如此無能,阮夢憐拂拭著奏折的時候,隻覺得一種溫潤地感覺在全身滑過,那感覺應當和她不曾經曆過的男人差不多。


    “柳宇?”她念著這個名字:“這是我人生中最大的賭注啊。”


    她僅僅是聽過柳宇地名字而已。她並不清楚這是個怎麽樣地男人。但是她很清楚。冷宮地生活並不適合她。


    她是期盼著權力。以至於與期盼一個夢想中地丈夫一樣渴望。


    遠方地槍炮聲仍在繼續著。她進行地賭賻仍未有結果。但是她很清楚。不管勝負。她已經不用再過獨對冰風冷月地生活了。


    她注定能在這個曆史留下一筆。如果她勝了。她至少能得到許多權力和她想要地男人。


    一個健康、年輕地正常男人。


    她把奏折放下了。這隻屬於昨天。


    “去問問還有沒有要隨我們走的姐妹?”


    “細柳營!前進!”


    當數百名士兵高喝著,如同大潮一般從側翼衝出來的時候。法軍的炮兵甚至沒有時間調轉炮


    他們清楚得看到大批大批的敵軍在軍號的呼喝之下從山上湧了下去,似乎要吞噬擋在前方地一切敵軍,在炮兵陣地已經有敵軍的子彈發射而來,好幾個炮兵不幸中彈。


    孤拔少將卻是相當鎮靜,他朝著參謀說道:“這在我們的預料之中!”


    到現在為止,黑旗軍大約投入了兩個步兵營,而現在從側翼突擊出來的就是他們的第三個步兵營,他清楚得知道勝負在底一役。


    但是他對自己很有信心。雖然有大量的兵員消耗,但是他畢竟保留了預備隊在後方。


    現在用在前方僅僅是五個步兵連,而留在後方的有全部的炮兵和三個步兵連,還有一些被打殘退下來重整地部隊。


    “預備隊準備!命令攻擊部隊撤下來!”


    在炮兵附近有兩個連的法國步兵,守備應當不成問題。


    他轉身對參謀說道:“我將成為順化的征服者,為我歡呼吧!”


    但是參謀的臉色卻是變了,他大聲說道:“不好!登陸連頂不住了。”


    海軍司令轉過頭去,看到第一個遇到黑旗軍的登陸連已經招架不住了,他們根本不是這支細柳營的對手。


    登陸連是鐵甲艦上的非必要崗位人員和登陸隊組成。他們當中有廚子,有財務官,有會計,但是多數人都沒有經過必要的步兵訓練,即便是負責接舷戰和上陸戰鬥的登陸隊,也不象普通步兵部隊和陸戰隊那樣受過專業地訓練。


    這樣人員組成的一個步兵連隊幾乎是被黑旗軍踩碎了,他們甚至隻打出一輪子彈就崩潰了,如同雪崩一樣地向後逃跑,希望黑旗軍不要跑得太快。


    在曆史上,淡水大捷中劉銘傳率清軍戰勝的法軍就是這樣的部隊。但是現在他們遇到的是黑旗軍。是黑旗軍中的細柳營。


    “各自為戰!”


    “向槍聲前進!”


    黑旗軍已經在這輪衝鋒之中失去了連排建製,連柳隨雲都很難掌握部隊。但是整個營是銳不可當,他們高呼朝前衝鋒。甚至連那些新兵也被這樣的勝利所鼓動,向前猛烈前進。


    在排槍、刺刀和工產鏟的連環打擊之下,這個登陸連甚至沒有怎麽交手就丟下三分之一的人員朝著炮兵陣地衝去,而此時炮兵們還剛剛完成炮口轉向。


    “開火!”迫擊炮也加快了速度,首先開火的居然是八二迫擊炮,六十毫米地迫擊炮倒是還需要一段時間,但是他們在炮兵陣地之中造成了更多地恐怖。


    許多炮手眼見著敵軍就要衝上陣地來,卻是沒有猶豫,拿起了步槍,護衛在火炮之前,隨時準備參加戰鬥,而潰下來的登陸連總算站穩了腳跟,再加上從另一側趕過來地一個步兵連,他們似乎能擋住黑旗軍的攻擊。


    “向槍聲前進!”


    但是他們還沒有站穩腳跟。黑旗軍已經開火,斯賓塞地排槍一下子就把炮兵陣地上的人掃倒了一大片,接著雙方就在炮兵陣地上展開了白兵戰。


    對於登陸連來說,這樣地戰鬥簡直是一場惡夢,他們從來沒有訓練白兵戰,他們是廚師,是會計。但不是步兵!


    炮兵的勇氣比他們強得多,但是他們同樣是不擅長於肉搏戰的兵種,甚至許多人是同樣是從軍艦隨同他們的艦炮一同上岸的,在雪亮的刺刀,奪去生命的工兵鏟,甚至是左輪手槍麵前,他們隻能被動地拿起自衛用地步槍。


    許多人甚至隻能用自己的胸脯來麵對這無情的刺刀,麵臨這次戰爭中規模最大的肉搏戰之一,他們事先卻沒有作好任何準備。


    有的法軍勇敢地躍進,有的法軍卻在刺刀麵前轉身後撤。戰鬥是如何激烈,以致到處是噴湧的血潮,黑旗軍幾乎是銳不可擋,攻占了一門又一門火炮。


    “不要管火炮!”


    麵對著平時讓自己大流口水的火炮,柳隨雲表現出堅決的意誌:“消滅他們!”


    在數分鍾之內,他們從炮兵陣地這一方殺到了另一方,其間發生了多次肉搏戰,但是每次都以法軍的迅速崩潰為結局。甚至於法軍那個趕來增援地步兵連,也在人潮中被衝得崩潰。


    數百名法軍硬是被同等兵力的黑旗軍趕出炮兵陣地,但是柳隨雲僅僅看了一眼,就下了決心:“繼續跟我來!”


    二十門火炮對於黑旗軍來說,那是最大的**,但是眼前仍然是巨大的危機。


    接近四百名法軍正從柳引弓連的陣地上退下來,朝著這邊發動反擊,在自己的身後是一個整連的法軍預備隊,還有許多法軍正在各方被動員起來。


    “殺!”


    他用力搖動細柳營的大旗。朝著前方殺去,那是剛剛退下來地法軍五個連隊:“細柳營的士兵,我們戰無不勝!”


    “我們戰無不勝!”


    在最初的戰鬥之後,細柳營每一個士兵都充滿了雄心壯誌,法軍是如此柔弱!


    他們並不知道,他們遇上的是進入火線戰鬥的海員和炮兵,這個時候的敵軍是最脆弱的。


    但是在這樣的戰鬥之後,他們充滿了雄心壯誌,即便是對等的法軍,在他們眼中也並不可怕:“進攻!”


    四百名士兵不理會後方地敵軍。也不追逐被擊潰的殘兵。直接朝著退下來的法軍五個連。


    這五個連隊的法軍多數已經戰鬥了一個下午,在村內的戰鬥令他們身心俱疲。接著是更多的噩耗,敵軍把他們的後路包抄了。


    但是作為一名英勇的陸戰隊員。他們仍然迎著四處飛來的子彈,勇敢地衝了上去。


    在激烈的槍戰之後,雙方地步兵再次撞擊在一起,雙方地肉搏戰是如此激烈,以致於柳隨雲打光了手槍裏的所有子彈,隻能奮力地揮動著大旗。


    孤拔少將已經沒有平時地優雅,他大聲說道:“上帝,給我一點最後的希望!我命令,所有部隊都立即上去增援!”


    雙方地肉搏戰並不是第一時間結束,而是持續了相當久的時間,黑旗軍在這樣的肉搏戰付出很大的代價,但是海軍司令官閣下已經感到一種深深的痛苦。


    他所預想的順化攻略戰不是這樣的,他再次看看炮兵陣地上,剛剛重複那裏的炮兵和步兵並沒有衝出陣地,去支援他們的友軍,他們隻是準備再次調轉炮口,並守衛炮兵陣地。


    “命令他們衝鋒!”


    他非常鬱悶,這支收複炮兵陣地的法軍還有接近三百人,預備隊一個連隊也已經趕到那裏,但是他們居然什麽都不幹,就一直守在那裏。


    更要命的是,在剛才的戰鬥之中,炮手損失很大,以致於二十多門火炮想調轉炮口變過了一個漫長的過程。


    至於被擊潰被打殘的各個連隊,他們就站在那裏,守衛著自己的陣地,看著退下來的五個連和黑旗軍展開肉搏。


    他們甚至沒有朝那邊開火,生怕誤傷了已方的士兵!


    “上帝啊!”


    他無力坐在了地上。在望遠鏡之中他已經看到守備陣地地黑旗軍也衝出來了,在法軍的背後給了致命的一擊。鬥回到了原點,孤拔少將看著那退下來的五個連,在回到陣地的時候變成了兩個連不到。


    “部隊重整,再次進攻!再次進攻!”


    但是他下達命令之後,卻得到登陸連首先撤退的消息。在戰鬥之中,他們損失了接近一半人員,剩下地人員因為這場戰鬥而變成了驚弓之鳥。


    “這些該死的廚師!他們就知道燒魚!”海軍司令痛罵道:“我應當早就增加陸戰隊人員!”


    他已經做好了規劃,明天開始第三次總攻擊,黑旗軍的兵力在今天的戰鬥之中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明天再來一個攻擊就可以拿下了。


    但是登陸連已經撤退了,他不由抓了抓頭發,準備進一步的行動,那邊一個參謀報告了更壞的消息:“海軍炮兵撤了!他們全部向後撤退!”


    “該死的,命令他們立即回來!”


    今天的殘酷戰鬥讓海軍炮兵清楚得知道。一旦黑旗軍的步兵衝上陣地,那麽法國的步兵無法保護他們,他們是軍艦上地炮手,不是普通的步兵。


    登陸連的撤退給他們找到了足夠的理由,他們也隨著登陸連之後一同撤退了,他們幾乎帶走了三分之二以上的炮兵,而且參謀軍官也帶來了他們的借口:“除非從西貢來的援兵能抵達,否則他們不再參加攻擊!”


    西貢來的援兵?從請援到抵達。估計還得一天以上地時間吧?孤拔覺得自己臉上掛不住了:“再來一次今天這樣的戰鬥,我們能獲得完全的勝利!”


    說真的,如果不是這些炮兵和海員們的膽怯,今天在白兵戰崩潰的,不應當是法軍,而是黑旗軍才對。


    他的實力比黑旗軍強大得多,他能源源不斷地得到補充,但是但是登陸連的退卻,海軍炮兵的後撤。這一切讓他地計劃成了空想。


    那個參謀軍官的最後一句話讓他的夢想變成了絕望:“海軍陸戰隊也認為,在當麵的情況之下,我們繼續進攻是不適當的。”


    “停止進攻?”


    “我們可以在順安堡壘休整,收容傷員,同時等待援軍的到來,您知道,交趾支那有足夠的援軍!”


    “如果我不這麽做?”


    “我們會建議總特派員這麽幹!”


    “撤退吧!”


    孤拔的臉上並沒有參謀們想象中那樣艱難:“我在色當遭遇過人生最大的一次打擊,我挺得住!”


    柳引弓同樣沒有喜悅的神情,他雖然發現當麵地法軍已經撤退了,一直撤退回順安。但是他地臉繃得緊緊的。


    在今天地戰鬥之中。他又失去了一個親人,他的弟弟在戰鬥之後列入了失蹤人員地名單。


    他很清楚。他一定是戰死了,戰鬥一開始他就把自己吊在村頭的大樹上。利用樹枝來實施狙殺,俘虜的口供和戰友的觀察都認為在今天他至少解決了五十個目標。


    接著一輪密集的炮火將這顆大樹炸得粉碎,除了一團血肉之外,他似乎什麽都沒有收獲。


    “我知道你不好受,引弓!”柳隨雲的神情卻輕鬆得多:“我們統領不是說過,慈不掌兵!”


    “我們把他們打痛了,我看短時間內他們是不會從順安汛出來的,我們有足夠的時間!”


    對於黑旗軍來說,時間比一切都重要,看著法軍退回了順安,柳隨雲也很清楚,法軍肯定是在短時間內不會再出動了。


    今天的戰鬥把他們的戰鬥意誌打跨了,他並不清楚登陸連和海軍炮兵退回到順安的時候,又再次要求上船,回到戰艦上去。


    但是對於黑旗軍來說,他們有了足夠的時間來解決一切難以解決的問題:“我們至少還有兩天時間。”


    說著,他再次看著法軍的炮兵陣地,笑咪咪地說道:“我們去看看,說不定有好東西!”


    法軍撤退得很匆忙,以致於他們遺棄了大量的器材,戰鬥中丟棄的步槍都沒有帶走,但是柳引弓並沒有這個興致:“讓我在這呆一會。”


    “嗯!”


    細柳營已經在炮兵陣地上進行著戰場打掃,在黑夜之中他們舉著火把在到處搜索著,時不時發現他們急需的東西。


    炮隊鏡、步槍、子彈……法軍撤退是如此倉促,甚至把一門重要的四十毫米炮都遺棄在原地,隻是在陣地上黑旗軍隻找了一些六十五毫米炮的炮彈。


    但是柳隨雲很快就想到黑旗軍擁有兩門六十五毫米,由於炮彈缺乏,以致於長期隻有其中一門隨軍參戰,另外一門隻能放在山西後方。


    而現在找到的二十多發六十五毫米對於黑旗軍來說,可以說是比黃金還要寶貴。


    他繼續在陣地上搜索著,士兵們把查找到的軍用物資一一交給他過目:“這應是九十毫米炮彈,可惜我們沒有這種炮,不過也要帶回去。”


    “嗯!繼續找找,有沒有四十毫米炮的炮彈!”


    士兵們在陣地繼續作著最後的搜尋,時不時把他們的戰利品交給柳隨雲,特別是第一次參戰的黑旗軍新兵,更是把找到的每一樣戰利品都搬了過來。


    “又是兩發六十五毫米的炮彈!好極了!”


    “支隊長,我找到四十毫米炮的炮彈了!”


    當看清了目標之後,柳隨雲的眼睛卻是變得如此精芒四射:“我的天啊……這比金子還要寶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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