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卓隻愣了一下,馬上站了起來,“迎進來。”


    我能感覺到有幾道目光迅地聚集到我的身上,我緊緊地攥著拳頭,恨不能從大殿上逃走,可是我不能,周圍的人把我緊緊地包圍住,我像被捆縛在蠶繭之中,動彈不得,呼吸艱難,隻覺得像置身於火海中一樣。


    我默默地祈求老天,不要這麽殘忍,可老天爺沒有聽到我的祈禱,下一刻,有幾個身影就步入了大殿。緊接著,大殿上響起了倒抽氣的聲音。他的眉目,表情,都深深地刻印在我的心裏,我知道他隻要往人群中一站,萬物都會失掉顏色。


    空氣中湧動著淡淡的梅香,我聽到身旁的人用力地嗅,好奇地詢問香味從哪裏而來。我捂著嘴幾乎要哭出聲來,下意識地往後一退,竟踩到了身後的一個官員,他痛得大叫,“喂,你怎麽回事!”


    本來還被聶明燁吸引的眾人都朝我看了過來,周遭的氣溫仿佛一下子升高,我低垂著頭,顫著聲音對身後的人說,“對不起。”也許是聲音中的哭腔太濃重,整個大殿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古怪地看著我,我越地不知所措,渾身像脫力了一樣。


    “陛下,歡迎你遠道而來。”薑卓忽然說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了回去,江小魚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到我身前,不動聲色地擋住了我的視線。原先站在我左右的官員雖然奇怪江小魚的舉動,但沒人敢說什麽,都稍稍讓開了一些。


    然後,那個清泉一樣的聲音極輕柔地響了起來,“陛下,得見天朝,三生有幸。”一時之間,隻覺有春風過殿,似乎所有人都暢快地舒了口氣,就像站在綠野上享受自然的清新。可那聲音,是尖銳的匕,狠狠地刺入我的心髒,鮮血淋漓。


    他們說了什麽我一個字都沒聽見,我隻想離開這刻骨熟悉的梅香,隻想逃脫此刻猶如蒸籠一樣的明光殿。(.好看的小說)過了一會兒,文部太常忽然大喊了一聲,“宗正,你怎麽回事?和國貴賓在此,你怎能如此怠慢?把我天朝的威嚴置於何地!”


    眾人的目光又一次向我齊聚,我知道再不能躲,隻能一步步地從江小魚的身後走出來,走向大殿的正中。那短短的幾步路頃刻之間變得漫長,仿佛我艱難地走到他身邊的十年。每一步,都有我的期待,每一步,都是我的回憶,每一步,都是我的痛苦,每一步,都是我難忍的辛酸。我終於鼓起勇氣抬頭看他,淡淡的墨眉,猶如名家精心描就,俊挺的鼻梁,有精雕細琢都難以呈現的美感,薄薄的嘴唇,像花瓣一樣誘人,還有那雙眼睛,那雙一直深藏在我心中揮之不去的黑眸,此刻正看著我。


    “小……”站在他身後的陳寧遠差點叫了出來,但隻是一瞬,他就咬牙低頭,恢複了沉默。


    他看著我,我望著他,似乎是寂靜無人的狂野,隻有兩個人相對。我從他的眼睛裏麵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我設想了無數次的再見,在他的扭頭而去的瞬間,破碎成難圓的鏡麵。他仍然不記得我,我於他,不過是一個曾經認識的陌生人。造化弄人,老天爺殘忍地把所有的傷痛加壓在我一人身上,懲罰他曾經對我傾盡生命的愛。


    “外臣,畢守一,拜見,明皇,陛下。”我咬著牙跪了下去,像所有臣服在他腳下的人一樣。


    “這位是?”他淡淡地問著薑卓,薑卓似乎在看我,聽到他的提問,忙說,“這位是我朝的文部宗正,上屆文試的狀元,畢守一。”


    裝作不認識嗎?你明明知道我就是戚璟萱,你明明知道我就是那個日日在池塘邊隻求見你一麵的女子,你為什麽還能這麽冷靜,你為什麽還可以用這麽無所謂的態度問我是誰!聶明燁!你把我的十年當笑話一樣踐踏嗎……


    “不如由孤陪陛下參觀追雲王宮如何?”薑卓提議。


    “那就有勞陛下了,朕一直聽說追雲王宮冠絕當今,今天終於有幸得見。”他說著,就轉身和薑卓一起走了出去,沒有多看我一眼。


    “王兒,你同來。畢卿似乎身體有所不適,蘇卿和葉卿先送他回去。”走到門口的時候,薑卓回過頭來說,蘇天博和葉文莫立刻退出了陪同的行列,走到了我的身邊。


    滿是人的大殿隻剩下我們三個,我的心就像被狠狠地摔倒了地麵上的瓷器,刺耳地碎裂。他們兩個一左一右拉起我,扶著我走出明光殿。“守一,你到底是怎麽了?怎麽突然會……”葉文莫要說什麽,卻被蘇天博搖手阻止,殿外的陽光太刺眼,我隻覺得一片刺目的白茫,便無力地昏了過去。


    夢中,我一直在流淚,最後被喉頭難耐的苦澀弄醒,坐起來咳嗽。原來已經回到家中。


    “小姐,你怎麽樣了?”夏夏撲過來拍我的背,我卻一把推開了她,沉聲道,“出去。”


    “小姐,你不要這樣,我求求你。”夏夏朝我跪了下來,緊緊地抓著我的手,我用力地一揮,喝道,“我叫你出去你沒聽見嗎!”


    夏夏愣了一下,一點點地鬆開我的手,忽又緊緊地抓住,“是他對不起你,不是你對不起他!你哭死,難過死,隻要他沒有記憶,就絕對不會心疼你一下!小姐,你不要為難自己啊!”


    我狠狠地甩開她,她一下子摔倒了地上,“你根本什麽都不懂,你什麽都不明白!”


    “大人!你瘋了嗎!”湛鋒從門外衝了進來,抱起地上的夏夏,緊緊地護進懷裏,“你為什麽要拿夏夏出氣?她從頭到尾處處都護著你,你怎麽能這樣對她!”


    “出去,你們都給我出去!”我大喝了一聲,湛鋒抱著夏夏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我奔下床,“砰”地一聲甩上門,然後靠著門無力地滑坐到地上。我心中的野獸隻為他而生,為他而長,我不知道哪一天如果關不住它,它會不會衝出來將我一口吞下腹。那樣多好,也許這一次我不會再見到死神老頭,而是直接步入輪回的大門,生生世世地把他忘掉。我不會因為一聲“萱兒”而淚流滿麵,不會因為他的漠視而痛不欲生,不會因為誓言而禁錮自己的心,不會因為約定而勇敢地一個人去走。


    “我累了,我真的好累了,相公,我不要再為你哭了,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我抱著膝蓋放聲大哭了起來,讓我再放縱自己一次,從此以後我再也不希望自己記得深愛著你,再也不希望你憶起十年的點點滴滴,無論是蝴蝶穀的約定還是燕塘關的誓言,就讓他們隨你的記憶幻滅吧。


    “大……公子?”夏夏在門外吃驚地喊了一聲,我跳起來迅地拉開門,剛好看到他轉身的背影。他急急地向外走,我啞著聲喊,“明燁哥哥,你全都記起來了對不對?”


    他的背影僵了一下,走得更快,一下子就消失在了門口。我赤著腳追了上去,在凜冽的寒風中渾身凍得抖,他走得太快,我根本就追不上,最後隻能大聲地衝那抹背影喊,“願得一心人,白不相離。你說你要給我一輩子的!聶明燁,你給我站住,說清楚……說清楚!”


    他終於停住了腳步,但還是沒有轉過身來,落寞地站在夜路的盡頭,遮擋了遠處微亮的一點光芒。他似乎在竭力克製著什麽,身子有些顫抖,我哽咽著說,“為什麽裝作記不得我卻還要來看我,你的心腸就不能再硬一點嗎?你就不能再裝得像一點嗎!”


    “萱兒……”他終於轉過身來,夜的濃重在他的目光中散去,他幾步走到我的麵前,臉上終於有了熟悉的那種感情。他抬起來手來,想要觸碰我的臉,可卻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我們之間明明靠的這麽近,卻像有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我這才現淚水已經流滿了他的臉,他低下頭輕聲地說,“萱兒,我應該堅持的,這樣或許能把你的痛苦減輕一些。我多想像以前一樣抱著你,跟你說我可以把我的一生,全部都交給你。但是,我現在連碰你的資格都沒有了。我不配做你的相公,我不配被你放在心裏,因為我已經成為了別人的丈夫和……父親。”


    作者有話要說:哦…………多了一分鍾,怎麽辦呢》


    關於聶明燁這個問題,煙本來的情節設定比較複雜,就是能夠用第一人稱的視角寫到他恢複記憶,但是,出於劇情考慮,所以煙打算把回複記憶那邊留到這一卷的番外。至於聶明燁為什麽想起來的時候不做出選擇,為什麽這一次使團是由他親自帶領,他為什麽會裝作不認識阿寶,卻最後又到阿寶的屋外看他,難道沒有人好奇他怎麽知道阿寶住在哪裏的撒?先說這麽多,煙碼下一章。我估計從此,將有很多很多的人不喜歡聶明燁。煙對他其實是最狠心的,比夜朝夕都狠心。但是從心底,我還是心疼他。阿寶可能有的時候會沒出息一點,但沒出息是因為愛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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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間的故事有些複雜,留待番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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