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過了一炷香左右。


    宣采薇總算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


    幾乎沒怎麽出過門的宣采薇並不知道時下京師流行的新奇熱鬧。


    好比這一年一度的“棋彩台”。


    “棋彩台”每年都會在京師裏最熱鬧的朱雀中街搭建而成,一共有七十七階,每一階的台階上,都布置著棋盤,直至最上麵的高台,高台中央的柱子便懸掛著每年“棋彩台”的彩頭。


    “棋彩台”每年設置的彩頭都不一樣,但絕對都是難得的寶貝,前些年有那南海的夜明隨珠,西域的百年沉香,前朝的黃玉橋形筆架……


    每一個單拎出來都是有價無市的寶貝。


    所以,這一年一度的“棋彩台”是備受關注,而且背後可是宮裏的那位,不是在乾清宮的聖人,而是在坤寧宮的貴人。


    倒不是這位貴人搞特殊或是有何深意,這是坤寧宮的一個傳承,從大魏建朝以來,坤寧宮的皇後娘娘便要操辦一年一度的“棋彩台”,原因看“棋彩台”舉辦的日子便能明了。


    七月初七。


    七夕佳節。


    所以,“棋彩台”另有一規矩,參與者隻得是未婚男子,而且所得之物,是需贈與女子,很明顯這規矩是應著“七夕”的景而設,讓男子為心愛的女子贏彩頭,也是希望有情人能和美平順,終成眷屬。


    隻是,“棋彩台”綿延至今,彩頭越來越大,這定下的規矩,意味也變得有些不同。


    好些寶物,不止是未婚女子喜歡,已婚婦人或是半百老嫗亦是歡喜。


    所以,直至今日,“棋彩台”雖然還是定於“七月初七”舉辦,雖然還是隻能由未婚男子參加,但所得之彩頭卻不再限於隻贈與心愛之女子。


    這也是孟長思出現在這裏,卻行得正坐得端的原因。


    而“棋彩台”雖然彩頭經年變化,規矩也隨著年歲變了意味,可獨獨沒變的便是——


    用“棋”擇勝者。


    這般設定,就連常年臥病在床的宣采薇也能大致猜出緣由。


    大魏開國皇帝同宣采薇的祖輩一樣,都是從小在馬背上長大。


    鐵騎過江,血戰沙場。


    厲兵秣馬,劍指江山。


    有的是豪情萬丈的英雄氣概,可就是少了點文人墨客的浮白載筆。


    大魏初建,根基不穩,剛剛登基的聖上自然不能讓自身落話柄流於民間,於民心不穩,社稷不安。


    聖上左思右想,將當年一起打江山的元帥將士均是召集在了一處,尋思人多力量大,不能讓他自己一個人禿頭。


    一群擼袖子說粗話的將士們在宮裏呆了三天三夜,總算讓這群人想出了一個能變得文雅的方法——


    “棋”。


    琴棋書畫的“棋”。


    文人四友的“棋”。


    畢竟“琴棋書畫”中“棋”最易上手,也是這群行兵布陣的將士們喜歡的策略雅技,既能娛人娛己,附庸風雅,又能精進謀略,踐行實用。


    一舉多得,自是當選。


    至此“棋”之一道,便由大魏開國皇帝推崇至高位,不止將原本隻流傳於上流階層的“棋”推廣至民間,使得便是路邊孩童也能在鄉野山田劃出道道縱橫線,拿石子下棋,更是在朝中專設“棋待詔”一職,靜候天下國手。


    大魏開國皇帝的苦心並沒有被辜負,此後,“棋”之一道列為君子才藝評判之最不說,更成為了大魏之“國棋”。


    過往這些年,大魏的國手層出不窮,流傳下來了不少著名的《棋經》和《棋譜》,更是以“棋”同周遭諸國往來交流,屢戰屢勝,意氣風發,令周遭諸國崇尚大魏文化,“興棋”之風,遍布四海,以棋運助長大魏國運。


    所以,“棋彩台”這般盛事,以“棋”來擇勝者,在眾人眼中是理所當然的事。


    而今年的彩頭是“六爻門”紫星級大師中排行第三的正一真人花了七日七夜觀吉星“天樞”所變畫下的一道符咒,傳說有遇難成祥之效。


    “六爻門”的大師等級依照卜算之力劃分為赤橙黃綠青藍紫,紫星級便是整個“六爻門”卜算之力最為厲害的人的代名詞,整個“六爻門”不超過十位,又稱“六爻十老”。


    “六爻十老”輕易不為尋常人卜算,其中前三位更隻為皇室中人卜算。


    這回聽聞“棋彩台”今年的彩禮竟然是“六爻十老”中排行第三的正一真人畫下的“遇難成祥”的符咒,整個京師都沸騰了。


    如果不是為了應景“棋彩台”對於七夕的寓意,使這“符咒”隻對女子有效,恐怕今日來“棋彩台”參加比鬥的人還要多得多。


    所以,先前孟長思才對姚擎有那麽一問。


    他以為姚擎同他一般,也是為了宣采薇搶“祈福符咒”。


    宣采薇人在玉冠裏,聽著孟長思和姚擎關於“祈福符咒”的對話,忍不住跟著微風抖了抖自己新身體的一部分——


    “玉簪”。


    心裏疑竇叢生。


    姚擎這廝定不是想為她搶那“祈福符咒”,姚擎的女性長輩也都皆以去世,姚擎一直同她有婚約維係,所以在京師也沒有同任何貴女有親近牽扯。


    那麽,姚擎究竟為誰而來呢?


    不知怎地,宣采薇有種直覺,若是能解開此謎,姚擎想讓她死的原因,估計也能撥雲見日了。


    另一邊,姚擎已然扯起虛偽的笑容點了點頭道他確是為宣采薇而來。


    還故意指了指自己頭上的佛麵玉冠同孟長思道。


    “今日便是想著三小姐,所以特地將宣伯母贈與在下的佛麵玉冠戴上,寄望能求個好運。”


    當然這一出言,又引起了周遭民眾的頻頻點頭讚賞以及孟長思臉上笑容的片刻微滯。


    姚擎壓抑心頭的得意之色,又是故意道。


    “我母親去的早,宣伯母良善,待我如親子侄般,亦然令我感懷於心。”


    進一步強調二人之間的差距,他同宣采薇的母親早已熟識如親人,而他孟長思現在不過是一個區區能入門送禮的外人而已。


    孟長思雖沒聽出姚擎想打壓他的深意,但心裏不知怎的還是有些不痛快,隻他剛想平複奇怪的心緒,扯起笑容回話,抬眼卻對上姚擎頭頂的“玉冠”。


    這一對,孟長思瞬間愣怔。


    因為他發現那玉冠上的佛麵像竟然向下撇了撇嘴,似是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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