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夫?!”


    宣采薇重複了一遍鎮國公夫人的話,語氣明顯帶著驚訝。


    鎮國公夫人眉目頓了頓,唇角卻是笑開。


    “也是母親疏忽,雖是心中不舍,但你的年紀已至成親之齡,斷不能因為母親的一己之私,誤了你的終身大事才是。”


    聞言,宣采薇快速搖搖頭。


    “母親不急的,女兒大病初愈,本就該承歡膝下,以盡過往未盡之孝,成親之事,不必如此著急。”


    宣采薇這是一開始就想好的打算,即使是同秦隱坦誠相待,但因為早些年自己病弱的原因,宣采薇很想在鎮國公府多呆幾年,以此好好盡孝,做一些尋常擁有健康身體的兒女應做之事。


    不過,宣采薇以為父親和母親該是同她一般想法才是。


    就像蒼玲瓏先前說的那般,她們這等人家,何愁嫁不出去,再者,她如今已然有了心悅之人,且是兩情相悅,如何說,她都是不愁嫁的。


    鎮國公夫人臉上的笑意微有凝滯,但很快又恢複從容。


    “你還年輕,還不知珍惜機會,好兒郎可是難尋,親事更是需千挑萬選,母親先為你擇選一下人選。”


    話音一落,鎮國公夫人眼神繼續落在跟前的小冊子上,很明顯,小冊子上記錄著不知是哪家公子的背景過往。


    沒過多會。


    鎮國公夫人的聲音繼續傳來。


    “這王家公子剛中了探花,亦是不錯。”


    “這李家公子師承北地名士,才學定然俱佳。”


    “這潘家公子在京師是有名的美男子,樣貌頂頂的好。”


    “這……”


    ……


    鎮國公夫人一邊挑著一邊念叨著,似乎是對宣采薇成親之事,極為上心。


    宣采薇心裏怪異,想到離京遠去東北關隘訓練士兵的父親,眉間微擰,試探道。


    “母親,這莫不是父親的意思?”


    正常而言,母親沒道理會這麽著急把她嫁了,是否是父親想讓她早些出嫁,二人有了什麽主意?


    然這句話不知怎麽戳中了鎮國公夫人,她攢著小冊子的手一緊。


    抬眼,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攏,趨近於無。


    “采薇如今是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聽不得母親的話了,還是說采薇如今隻聽你父親的,不聽母親的了?”


    “成親一事,若是你父親定下的,你便答應?”


    兩句話,語氣平靜,卻刺耳的緊。


    過往鎮國公夫人從未對宣采薇說過這樣的話,宣采薇有些沒反應過來,隻得瞳孔微張,有些驚訝地看著麵若沉靜的鎮國公夫人。


    過了一會,宣采薇才忙搖了搖頭,眉間擰的更甚。


    “母親這是說的什麽話,采薇隻是以為這是父親的主意,母親不得已而為之。”


    鎮國公夫人聞言,麵色非但沒緩,反而更尖了聲音。


    “在你眼裏,你母親難道是一個隻知道聽你父親話,毫無主見的後院女子嗎?”


    宣采薇眉眼一慌,連忙矮身行禮。


    “采薇不敢。”


    宣采薇頭微低,能看到自己的鞋尖和鎮國公夫人的鞋尖。


    宣采薇明顯能看見鎮國公夫人的鞋尖死死地壓著地,像是在宣泄某種情緒。


    宣采薇心頭驚詫,今日母親確是十分奇怪。


    過了一會,鎮國公夫人鞋尖放平,似是緩了情緒。


    “近日夜寒,母親這些時日休息不算好,有些過於敏感,采薇別太介懷。”


    宣采薇沒敢抬頭,接著道。


    “母親哪裏話,為人子女,本就該多為父母分憂,母親的情緒亦是其中,也是采薇不夠心細,竟沒提前發現母親的煩憂。”


    鎮國公夫人頓了頓,道。


    “既是如此,那你便自己親自挑一個夫婿,便是為母親排憂解難了。”


    這下,宣采薇再不敢抬頭也得抬了。


    “母親,方才我不是已然說過……”


    “緣由。”


    鎮國公夫人打斷了宣采薇。


    “你若沒有一個能說服母親的緣由,便先去見見,若是見都沒見,便想著拒絕,可就有點傷母親的心。”


    宣采薇當然有足夠能說服鎮國公夫人的理由,就是同秦隱兩情相悅。


    但她同秦隱的事,宣采薇答應過秦隱,先不往外說。


    畢竟以現在秦隱的處境而言,說出來不隻影響秦隱,更是為鎮國公府招禍。


    宣采薇沒法說真實的理由,也隻能啞巴應下,她也不想傷母親的心。


    宣采薇眉頭皺緊告退。


    鎮國公夫人看著宣采薇離去的背景,方才還帶著些許關心受傷的麵容,瞬間一沉,轉為冷肅。


    幾息後,鎮國公夫人眸子裏的墨黑越發幽深。


    “不能再讓她留在鎮國公府。”


    一字一句,冷硬冰寒。


    ***


    宣采薇不知道後續,但她想著這件事既然不能從母親那裏斷絕,就從另外一邊斷絕便好。


    當然,自毀名聲這樣的事,宣采薇是不會幹的。


    她主意一定,眸中閃過幾分堅決,召來香素,在她耳邊附耳了幾句。


    過了幾日。


    鎮國公夫人已然從那一堆小冊子裏,擇優挑選了一些送到了宣采薇房裏,明麵上的意思是想讓宣采薇從裏麵挑一些先見見。


    不過,宣采薇又不是公主郡主,也不會有那麽大的排場能夠公開擇婿,


    所以,隻是在這些擇選好的人中,訂好不同的日子,好一個個相看。


    鎮國公夫人雖然是為宣采薇選夫,但以鎮國公夫人一貫注重名聲的表現,也不會讓宣采薇當麵出席。


    這便需要一個不可缺少的人物——


    宣正修。


    鎮國公夫人也將此事告知了宣正修。


    隻鎮國公夫人原以為會費上一番口舌,畢竟宣正修同宣采薇有嫌隙。


    但宣正修卻很痛快地答應了下來,反倒是宣采薇麵若不愉。


    且宣正修明顯對宣采薇有歉疚之情,二人之間隱隱的不對勁,鎮國公夫人盡收眼底。


    待宣正修走後,鎮國公夫人有旁敲側擊問過宣采薇,宣采薇卻找著借口轉移話題,或是閉口不談。


    鎮國公夫人幽黑的眸色更加深沉。


    宣采薇走在出鎮國公夫人院子的路上,剛剛母親的試探,她不是沒有覺察出來,但即便她心中對宣正修有怨,可到底不想把此事說與人知。


    宣正修未來的路,她不想毀。


    不論怎麽說,他是她的親哥哥,雖然同父異母,亦是血脈至親。


    而宣采薇剛一出院子,就瞧見站在院門旁的宣正修。


    那模樣顯然是在等她。


    宣采薇神情一下子有些複雜,自打那日二人將當年之事捅破之後,即使是母親發話,宣采薇也一直沒有低頭。


    可宣正修不然,他時不時就會送一些金貴東西給宣采薇。


    雖然宣采薇一概沒收,但宣正修並未受挫。


    伴隨著禮物被退回的,還有宣正修一封封的道歉信。


    宣采薇也一概沒看,直至今日,二人在鎮國公夫人院裏相逢,是那次後的第一次碰麵。


    但這回被宣正修堵個正著,避無可避,宣采薇心裏歎了口氣,還是上前一步道。


    “大哥,我們借一步說話吧。”


    宣正修麵露欣喜,他方才見著宣采薇本也想上前,可聯想到宣采薇這些時日的態度,又有些猶豫,沒想到宣采薇竟然會主動同他說話。


    宣正修快速點了點頭,二人走向了一旁的亭子。


    兩人剛落座,宣正修胸前微有起伏,其後道。


    “采薇,這件事我準備同老師坦誠,我知道眼下做這些已然是有些遲了,但我也想彌補我先前的所作所為。”


    宣采薇沉默,她不想毀了宣正修未來的路,但也不反對,宣正修將此事告知他的老師。


    宣采薇愛棋,知棋,懂得棋品如人品的道理。


    宣正修能夠做到坦然應對過錯,於他自己本身而言亦是好事。


    宣正修接著道。


    “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我隻能盡力去做一些能夠彌補我過錯的事。”


    “等告知老師之後,我再把這件事同父親,母親一並說明,順便昭告世人,當年是我利欲熏心,謀奪了你的成果。”


    “采薇是你的東西,我會還給你。”


    宣采薇聽到這,打斷了宣正修。


    “不用如此,此事你對不住的人,一個是我,一個便是你老師。所以,你對我二人坦誠相待,我並未阻攔,至於其他,不過身外名罷了。”


    聞言,宣正修眸子微閃,心頭忍不住湧上一陣酸楚。


    雖然宣采薇態度冷漠,但他哪裏看不出來宣采薇剛剛所言,是在護住他的名聲。


    宣采薇還是顧念著他。


    而他…他是大哥,本該由他來護著這個自小病弱的妹妹的。


    然因當年的一念之差,終是錯過太多太多。


    好一會,宣正修才平複住情緒,眼神帶著些許期望。


    “采薇,不知你還有可能原……”


    本來宣正修想問宣采薇是否還有可能原諒他。


    但不知宣正修想到了什麽,轉了話題。


    “采薇,不知我還能盡到大哥的責任嗎?”


    言下之意,他還能當宣采薇的大哥嗎?


    其實,宣采薇這時已經不算太氣了,宣正修雖然有對不起她,但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者如今宣采薇亦拜得名師。


    若無前因,也無後果。


    一切終是冥冥中自有定數。


    宣采薇冷不丁瞧了一眼,眼裏飽含著幾分希冀看著她的宣正修。


    唇角抿了抿。


    思考著,其實有個哥哥疼,似乎也是一件極好的事。


    而且,兩人是至親兄妹,哪有那麽多隔夜仇。


    可宣采薇眼下態度還有些端著,雖說心裏大致原諒宣正修,但麵上還是冷淡。


    “等這件事塵埃落定再說。”


    這件事指的是“選夫”,雖然宣正修沒同宣采薇多交流,但也能看出來宣采薇不是自願的。


    既然選夫一事,需要他來宴請這些公子,他屆時推波助瀾一下,讓這些公子全無進他家門的可能,便也是助了采薇。


    這般想著,宣正修臉上難得展顏。


    “采薇,你且放心,大哥一定會幫你的。”


    宣采薇回去的路上,倒是露出了幾分真實情緒,嘴角浮笑。


    不知是同宣正修解開了心中疙瘩,還是感受到了來自兄長的關愛之情。


    宣采薇心口有點微熱。


    血脈親情果然是斷不了的羈絆。


    不管怎麽說,有家人有親人的感覺真好。


    ***


    但事實上,宣正修的話,對於宣采薇算是有備無患,如若她這邊的計策失敗,宣正修也能助她一臂之力。


    這一日,有一位約好的某家公子,正坐著馬車前往鎮國公府。


    隻是還有兩條街的距離要到鎮國公府時,馬車卻被人攔下了。


    裏頭俊秀的公子放下手上拿著的書本,打了打馬車簾子,見一位丫鬟打扮,滿臉雀斑的嬌小女子攔下了馬車。


    車夫正大喝道。


    “何人敢攔我家公子道?”


    雀斑丫鬟道。


    “車中可是段家公子?”


    車夫剛準備趕人,那車裏的段家公子卻攔了下來,同雀斑丫鬟道。


    “正是,不知小丫鬟可有何事?”


    雀斑丫鬟雖然一臉雀斑,嘴角還有一顆大痦子,乍一看顯然不忍直視。


    那段家公子初初看去亦然,都不願看第二眼。


    但又好奇雀斑丫鬟尋他何事,所以仔細對上了雀斑丫鬟的眉眼。


    其後微愣。


    段家公子心想,這雀斑丫鬟倒是生了一雙極好看的眼睛。


    雀斑丫鬟往馬車窗走了過去。


    抬頭,同段家公子小聲道。


    “奴婢乃鎮國公府宣三小姐貼身丫鬟,小姐有話讓奴婢轉告。”


    去往鎮國公府,打的是去找宣正修的名義,但這些公子心裏多多少少有所猜測。


    眼下見宣三小姐的貼身丫鬟尋了過來,更是印證了心中猜測,此行怕是多半為宣三小姐選夫。


    段家公子眼眸微亮。


    宣三小姐如今在京師裏的名聲可謂是如日中天,不僅容貌超絕,摘下“品貌之冠”,更是棋力非凡,於貴女之中乃是登頂之位,更別說,還力壓江南第一天才少年莫承學,拿下丹朱宴頭名,成為了天下第一國手,承啟先生的關門弟子,也是唯一一位女弟子。


    如此多的榮譽光環加身,宣采薇現在可是京師世家子弟和才子名士最想追求的貴女。


    這樣的女子,他若有幸親眼得見,亦是不虛此行。


    段家公子如是想道,忙詢問雀斑丫鬟道。


    “不知宣三小姐可有何事想告知在下?”


    雀斑丫鬟聞言,微有莞爾,本是一張醜顏,卻閃過片刻的絢爛。


    段家公子下意識眨了眨眼,雀斑丫鬟已然恢複先前神情,麵目也一如既往地醜陋。


    雀斑丫鬟接著道。


    “段家公子,煩請借一步說話。”


    ***


    鎮國公府。


    宣正修整了整自己精心挑選的衣裳,不論來者是何公子,於容貌氣度上,他定也不能輸他。


    可別讓對方小瞧了他妹妹才是。


    而鎮國公夫人在屏風後,亦是等待觀測。


    但鎮國公夫人看向自己身旁空蕩蕩的椅子,眉間輕輕擰了擰,同身後的丫鬟道。


    “小姐呢?”


    丫鬟上前一步。


    “回夫人話,小姐說雖不得見,但亦是第一次相看夫婿,需得好生裝扮,以示重視。”


    鎮國公夫人擰著的眉微散,淡淡吐出一句話。


    “也算上心。”


    鎮國公夫人說完這句話,肩頭微微鬆,似是卸下了一件重擔之事。


    果不其然,到了約定的時辰,宣采薇果然盛裝打扮出席。


    見著宣采薇的裝扮,鎮國公夫人嘴角的笑容越發滿意。


    還十分親和地拉著宣采薇坐下,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似在安撫她,讓她不要緊張。


    如此溫柔和善的母親,令宣采薇受寵若驚的同時,也微微擰了擰眉。


    母親這幅模樣,宣采薇自是歡喜得見。


    她原本以為自己得了貴女宴名次的時候,可以看見。


    或是拿下丹朱宴的名次,或是拜得承啟先生為師,或是她送上她親手所做花了將近一個多月時間的手帕之時,她都曾期盼過母親露出這樣的神情。


    記憶中的母親雖然也對她很好,但一直雍容華貴,威嚴端莊。


    宣采薇愛她,敬她,也畏她。


    所以,她更希望母親能有對她溫柔流露的時候,就像尋常人家的母親一般。


    但先前宣采薇所期盼的那些瞬間,她都沒有得到母親溫柔的回饋。


    倒是今日,母親對她很好。


    隻可惜,是在一件違背她心意的事上。


    一時,宣采薇眸中閃過些許複雜。


    這複雜中又夾雜著幾分不解。


    宣采薇有些不敢去看鎮國公夫人的眼神。


    因為今日之事,到底是要讓母親失望了。


    過了一會,約好的段家公子還是未有現身,倒是一個下人匆匆行進。


    同宣正修行完禮後道。


    “大少爺,段家公子傳來口信,他路上忽遇腹痛,今日恐怕是來不了了。”


    聞言,方才還對宣采薇溫柔以待,滿麵如和煦春風的鎮國公夫人撫摸宣采薇的手一頓。


    宣采薇冷不丁感覺鎮國公夫人的手心溫度有片刻地轉涼。


    但很快,鎮國公夫人又輕輕拍了拍宣采薇的手背,扯起了嘴角。


    “無妨,這個無緣,下個定然有緣。”


    宣采薇避開了眼神,輕輕點了點頭。


    ***


    然而之後,不論是哪家公子,都有各種緣由沒能登上鎮國公府的府門。


    這件事,自然是宣采薇的手筆。


    宣采薇便是先前的雀斑丫鬟,說是找這些公子轉告,其實是讓這些公子同她下棋。


    理由自然是自己打著自己的名號。


    隻道宣三小姐身為天下第一國手的關門弟子兼唯一一位女弟子。


    如何都不能嫁給一個棋力不如自己的人。


    當然,如若想同宣三小姐下棋,得先過雀斑丫鬟這一關。


    如果連宣三小姐身邊的丫鬟都下不過,又怎麽有資格同宣三小姐對弈。


    本來宣采薇也想過,如果遇上武夫,她這個方法或許難行,恐怕還得讓香素上,與之比一下武力。


    但仔細看看,母親為她擇選的公子,幾乎都是文人墨客,沒有一個習武之人。


    宣采薇也是這時才注意到這份名單的特征,當時的她,心裏劃過些許奇怪,但轉念也便消失,畢竟她還要著急想對策。


    而對弈的結果,也很顯然。


    這些公子哥,大多都是京師的世家子弟。


    京師世家子弟中厲害的棋手,上回的丹朱宴基本上全都去了,且十分統一地都輸給了莫承學。


    宣采薇既然能贏莫承學,這些公子哥也不在話下。


    所以,她喬裝打扮成雀斑丫鬟後,竟是大獲全勝。


    而那些公子哥居然輸給了一個丫鬟,如此丟人之事,他們自然也不會往外聲張。


    她母親想查也查不出什麽。


    原本,宣采薇想依著此法將名單上的公子都趕回去。


    可誰料,這事她到底還是敗露了。


    ***


    是夜,鎮國公夫人院落。


    宣采薇垂眸,絞著手,眼神明顯閃爍。


    剛剛她已然聽著母親平靜地講述她先前的所作所為,宣采薇一開始詫異,但輔一接觸母親的眼神又有些心虛忐忑。


    不管怎麽說,她還是辜負了母親的好意,傷了母親的心。


    鎮國公夫人抿了口茶,眉心徹底沉了下來,一張仿若牡丹的容顏,顯出了不怒而威。


    她看向站在跟前惴惴不安的宣采薇,嘴角微有下垂。


    “既然有膽子做,怎現在還會害怕?”


    宣采薇還是低著頭,但聲音卻傳了回來。


    “采薇…到底傷了母親的心。”


    聞言,鎮國公夫人眉心擰得更甚。


    “傷心?你心裏竟然還顧忌著我?”


    “自然有顧忌……”


    “你若真這般顧忌,就不會行此事。”


    “我亦是沒想到,我女兒這般好本事,還懂喬裝易容之術,不僅如此,便是沒了容色,成了個雀斑丫鬟,也有公子上門要你,想納你為妾。”


    宣采薇:……


    原是在這露了餡兒。


    聞言,宣采薇亦是驚訝,心道暗暗吐槽,這是哪家公子口味如此之重,重也就罷了,竟然壞了她的好事。


    但很快,宣采薇就知道是哪家公子了。


    鎮國公夫人道。


    “這段家公子能夠不計容貌,被你才能所吸引,到底也比旁人好上些許。”


    “你這法子,倒還算有那麽些甄別之用。”


    “你定下個日子,約見這位段家公子吧。”


    話音一落,宣采薇猛地一抬頭。


    “母親,女兒不願。”


    話語說得焦急,表現了宣采薇急迫的心情。


    但鎮國公夫人似是沒聽出,或是故意忽略,一雙淩厲的眼沒了笑容減緩,彰顯越發淩厲。


    難得地,宣采薇心悸了下。


    此時的她,仿佛麵對的不是自家母親,而是一位雍容華貴的守舊貴夫人。


    缺了一分親情,多了一分冰冷。


    鎮國公夫人抬了抬眼。


    “不願?”


    “上回我也說過,給出你的緣由。”


    “一個能說服我的緣由。”


    “如若沒有,這麵你還是乖乖見吧。”


    “你也不願再惹母親生氣吧。”


    幾句話說得輕描淡寫,但卻似一座座山壓在宣采薇身上。


    她眸中的不解一點點開始加深,這不解從她母親提出為她選夫時便有所存在。


    以往她臥病之時,母親雖然維有一貫的威嚴端莊,但並未強迫她任何。


    怎會這次…這次…完全不顧她的心意而為之?


    宣采薇不解,透過眼神傳了出來。


    但鎮國公夫人卻沒給她任何回應,隻不帶一絲感情繼續道。


    “可否想好緣由?”


    宣采薇咬了咬下唇,眼下這情形,她勢必是要說些什麽,才能阻止了。


    過了一會,宣采薇沉聲道。


    “母親,女兒不願。”


    “女兒早已有心悅之人。”


    ***


    鎮國公府祠堂。


    宣采薇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眼神有些微空洞,似是在想著近日這些她完全想不通的事。


    過了一兩個時辰。


    門外想起了打更的聲音。


    宣采薇揉了揉發酸的膝蓋,眼神卻也堅韌。


    隻是忽然,窗外有一陣響動。


    一道身影翻窗而近。


    宣采薇心頭懸起,但借著昏暗的燈光瞧過去,才微微放心。


    是她的大哥,宣正修。


    宣正修趕到宣采薇身邊,將手上的食盒放下。


    關切道。


    “采薇,你還沒進飯吧,這是我吩咐小廚房做的,都是你愛吃的菜,且先吃點。”


    宣采薇卻搖了搖頭。


    “我不餓。”


    下午時,宣采薇和鎮國公夫人之間發生的事,整個府裏已然傳遍。


    宣正修撫著食盒的手一頓,小聲詢問道。


    “下午的話,可是當真?”


    “你真有喜歡的人?”


    宣采薇點頭。


    “既如此,為何不對母親明言,也好過在此跪祠堂。”


    這便是宣采薇跪祠堂的緣由,她雖然袒露了她有喜歡的人,但她沒說是誰。


    任母親如何逼問,她都沒說。


    她沒忘記還有個冠南侯和月叔叔盯著她,她怕說與出口,會給秦隱帶去什麽□□煩,也會壞了秦隱的事。


    反之,秦隱當時不讓她說,也是怕他自己的事給宣采薇,給鎮國公府帶去什麽麻煩。


    二人互相體諒,也不明白此時不是挑明這事的最佳時機。


    宣采薇不說,鎮國公夫人不知是不是因為宣采薇近日來總是忤逆她行事,竟也難得動了真怒,懲罰了她。


    宣采薇乖乖認下,畢竟她卻也對母親有所欺瞞,傷了母親的心,眼下便是彌補。


    宣正修卻心疼宣采薇。


    “不若我去給父親修書,讓他快些回來,母親這事卻是操之過急,不似她以往作風,想來母親或有什麽緣由。”


    這也是宣采薇不解的原因。


    母親便是違背她心意,也想讓她快些出嫁,而且母親最近對她的態度,也有些……


    總之,母親最近有些怪。


    但聽到宣正修要去給鎮國公修書,宣采薇還是搖了搖頭。


    “父親國事為重,這些不過是我同母親之間的小問題,影響了父親的事情,倒也不好,想來母親也不會真正逼迫我什麽,你且放寬心。”


    宣采薇話雖這麽說,但她心裏卻有股直覺,若是讓父親幹預這事,同母親對上,母親或許更會對她不滿。


    最後,宣正修無奈,隻得給宣采薇遞了幾個軟墊子,讓她在祠堂裏好過些才離去。


    另一邊,宣靜姝也聽聞了此事。


    雖然她樂見宣采薇受罰,但她也沒想通鎮國公夫人的態度。


    而且,初初聽聞宣采薇竟有喜歡的人,宣靜姝一時腦海中蹦出好些個人選,甚至連淮安郡王也出現過,但最後她卻也拿不準。


    等到月叔叔再次來的時候,宣靜姝將府裏發生的這些事,悉數都告訴了月叔叔。


    宣靜姝見著月叔叔神色平靜,心裏有幾分納悶,不由回憶起上回宣正修的事。


    上回宣正修之所以那般容易吐出真話,一方麵是月叔叔查出了宣正修對不起宣采薇的事。


    另一方麵是月叔叔知道宣正修酒後容易失言,所以,那日月叔叔便故意差人灌醉宣正修,又在他一路歸府之時,引得旁人說了不少宣采薇的過往的悲慘。


    宣正修這才越發愧疚,抱樹吐真言。


    經此一事,宣靜姝倒是對月叔叔越發信服,在宣靜姝看來,月叔叔就沒什麽辦不成的事。


    所以,宣靜姝試探道。


    “月叔叔,莫非這件事,也有你的手筆?”


    然這回,卻是宣靜姝猜錯了。


    月叔叔輕輕搖了搖頭,似是想到什麽,忽然說了句。


    “宣采薇身上之事,我不過是起推波助瀾之用。”


    “將一些深埋地底的秘密,漸漸挖開,鋪於明麵。”


    其後,月叔叔扯了扯嘴角,笑得詭異。


    “靜姝,你且等著看吧,月叔叔好好教你上一課。”


    “什麽叫做人心叵測。”


    話音一落,像是石子投水,蕩起了一圈圈漣漪。


    波紋起,水麵久久不平。


    ***


    那日罰跪祠堂之後,宣采薇同鎮國公夫人的關係,像是一落千丈。


    宣采薇起初隻是以為母親氣氣便過,但隨著日子推移,任宣采薇如何求見鎮國公夫人,她都以各種理由回絕,且言下之意,是讓宣采薇想好了再同她談。


    這意思便是宣采薇要麽告訴她,心悅之人是誰,要麽便乖乖去見公子哥,老老實實擇婿待嫁。


    可這兩條路都不是宣采薇能選的。


    宣采薇心裏的別扭勁兒越發放大,母親為何突然如此強人所難?


    這中間難不成是有什麽誤會?


    可不論宣采薇如何想,她都得見著鎮國公夫人才有結果論調。


    鎮國公府裏的關係持續詭異。


    外頭準備提早歸府的鎮國公倒是笑容滿麵。


    眼下,正策馬跑在某一條歸京的官道上。


    鎮國公想著幾日後,便能得見家人,一貫威嚴的容顏難得展露了些許笑顏。


    周遭將士見著鎮國公這般神情,也是瞪大了眼,全然驚訝好奇。


    鎮國公想著宣正修,更想著宣采薇。


    他這個女兒,他最欣賞,也最心疼,再加上其母親的關係,宣采薇對他不親近多年。


    鎮國公也遺憾多年。


    可有些事,他沒法同宣采薇言明。


    鎮國公似想到什麽,剛剛還帶笑的眸子,轉瞬有些微閃,有些話,遲早還是要同她挑明。


    至於事後如何,端看她的態度罷了。


    這個她,不是宣采薇。


    然就在鎮國公思索之時,忽然一道箭影掠過,鎮國公武力高超,偏頭一躲,白羽箭死死釘在了鎮國公身後的樹下。


    鎮國公及其隨行隊伍,麵色一變,嚴正以待,隻怕埋伏敵軍突襲。


    然等了一會,卻再無反應。


    探查白羽箭的士兵回報說,白羽箭上掛有一封信。


    鎮國公眉間微擰,壓著疑惑,差人取下信件。


    信封平平無常,但寫明了是鎮國公收。


    鎮國公眸子疑惑更深,顯然這事是衝他來的。


    莫不是什麽隱秘軍情?


    鎮國公快速展開信件,眼眸定格,緊接著,鎮國公瞳孔忽地睜大,拿著信件的手抖了一抖。


    ***


    又過了幾日。


    宣采薇今日早起之時,忽然聽到丫鬟來報,鎮國公竟然提前歸府。


    隻是鎮國公一回來,盔甲都沒卸,便衝進了鎮國公夫人的院子。


    聽著路上見著鎮國公的丫鬟說,鎮國公當時的模樣凶煞逼人,著實十分嚇人。


    聞言,宣采薇連忙起身,去往鎮國公夫人院落。


    她琢磨著父親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事,引發了對母親的不滿。


    宣采薇有想過是自己的親事,但總覺得不至於會讓父親動如此大的怒氣。


    而且剛剛聽丫鬟的意思,父親顯然是急怒,她得快些趕去才是,以免父親和母親起了什麽大衝突。


    宣采薇思忖著此事,腳步快了許多。


    但意外的是,宣采薇還未進院門就被攔下。


    攔下她的還不如母親院子裏的人,而是鎮國公的鐵騎士兵。


    宣采薇愣。


    “我是鎮國公府的嫡女,你們為何攔我?”


    鐵騎士兵答道。


    “鎮國公有令,他有話同鎮國公夫人單獨說,任何人都不得進內。”


    宣采薇眉間瞬間皺緊,眼裏的擔憂更甚。


    不會…真出什麽事了吧。


    但讓宣采薇這般幹等著也不是個辦法,宣采薇琢磨著,她怎麽都得進去看看情況。


    於是,宣采薇表麵上是退下了,但實際卻繞到了鎮國公夫人院子後方一個無人的角落,讓香素用輕功帶她進去。


    幸而,院裏的下人都被鎮國公趕了出去,宣采薇偷偷溜進來也無人發覺。


    宣采薇熟門熟路地摸到了主屋旁的一道側門。


    側耳傾聽著裏麵的對話。


    結果這一聽,宣采薇如遭雷劈。


    ***


    事實上一開始,裏麵傳來了瓷器碎裂的聲音,許是鎮國公把什麽東西打碎了。


    其後,才是鎮國公的厲喝。


    “林思蘊,這世上還有什麽歹毒之事是你幹不出的?”


    林思蘊便是宣采薇母親的閨名。


    宣采薇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發出聲音。


    眉眼卻是不解,她母親大度守禮,雖為女子,可待人接物皆是君子風範,宣采薇自小崇拜母親,所以壓力倍增,擁有健康的身體之後,便想著不能再丟母親的顏麵。


    但為何父親會說母親歹毒?


    這其中莫不是有什麽誤會。


    裏麵的鎮國公夫人同樣道。


    “國公爺可是聽了什麽小人讒言,誤會於我。”


    聲音平靜,似乎不顯慌張,底氣十足。


    鎮國公的聲音還在繼續。


    “林思蘊,你莫不是以為你尾巴擦幹淨了,旁人就抓不得你把柄了?”


    “你可知有一句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我一介武夫都知曉這個道理,你讀了那麽多聖賢書,難道不知?”


    “十幾年了,我原本以為你會修身養性,有了悔過之心,我還曾…還曾想著這次回來同你好好談…罷了,不提也罷,你對我如何也便罷了,為何你還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旁人,甚至是你的……”


    “你怎麽狠得下這個心?!”


    鎮國公夫人明顯沉默了一會。


    她藏在袖子的手,微微抖了抖,臉上依舊硬氣道。


    “我不知國公爺在說什麽,國公爺一向不喜我,但也不能隨意往我身上潑髒水不是?”


    鎮國公顯然憤怒到臉紅脖子粗,語氣越發不善。


    “髒水?”


    “你是要讓我先同你說與舊事?”


    “說你當年是如何設計嫁給我的?”


    鎮國公夫人眸子閃了閃,她快速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想讓自己別慌張,然後垂眸道。


    “國公爺在說什麽,當年之事,整個京師都知道是怎麽回事,姐姐仙去之後,我並未有強迫於你,隻是擔心你,才去你營帳之下,喬裝打扮看看你,守在你身邊,一開始並沒有想打擾你,隻不過,那夜忽有刺客來襲,我為了保護你,才不得已暴露了身份,而你重情重義,承了這份救命之恩,才娶的我。”


    “我知,你從一開始便對我無愛,可也不必如此羞辱於我。”


    說到後麵,鎮國公夫人言語或有些激動。


    鎮國公卻重重拍了拍桌。


    “直到此時,你還在狡辯。”


    “當時,你身體受傷,我未有細想,現在細細想來,很多地方都有蹊蹺。”


    “?


    ?是你入我麾下,我麾下士兵,各有值班輪值,那一夜,你怎麽那麽剛剛好,就是輪值在我附近,後來,我查了一下,那一夜你不當值。”


    “因為我本就是為你……”


    “行,我可以當你為我而來,不遵守值班規矩,那你再看看這些信。”


    說完鎮國公將一疊信件丟在了地上。


    鎮國公夫人見到這些信之時,眸子便瞬間瞪大,連拆都沒拆,但仍舊強裝鎮定道。


    “我沒有寫過信。”


    鎮國公道。


    “我亦沒說是你寫的信。”


    鎮國公接著道。


    “你或許不知,你找的這位殺手,也是一個謹慎之人,擔心你不把身後財結完,所以將你派遣之人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有記錄下來,包括什麽時辰,什麽地點,刺殺於我,好讓你得救命之恩,設計嫁給我。”


    “國公爺…難道輕信片麵之詞?”


    “自然不是,這個殺手留了心眼,趁你派遣之人不注意,留了她的指紋印。”


    “你派遣之人定然是你身邊最為信任之人,隻要一一比對,定會有所結果。”


    “……國公爺這般不信我?”


    “你無須再狡辯,此事我十幾年前已然查證過了。”


    “指紋印同你身邊最為親近的奶嬤嬤一模一樣。”


    鎮國公夫人驚愣,興許沒想到鎮國公竟將這般心思隱藏地如此之久,她強裝的鎮定已然快有些崩壞。


    但鎮國公並沒有停下話頭。


    他今日就是來同林思蘊做個了斷的。


    “當年你曾問我,為何會突然對你冷落?”


    “那便是我剛剛知曉此事之時,你可知我當時的驚懼,我的枕邊人,為了同我在一起,心思如此之深,甚至不惜以旁人性命為代價,你知道我看到你在我麵前偽裝出的良善,我心裏恐懼更甚,那時的我便知,我同你之間,恐很難再有將來了。”


    鎮國公夫人藏著袖子裏的手攢緊又攢緊,她不知道鎮國公為何會突然知曉當年的隱秘,但一定是有人出賣於她。


    鎮國公夫人咬緊了牙,勸自己沉住氣,定然還有回旋的餘地,她知曉鎮國公脾氣,他十幾年隱忍不發,定然不會這般心狠。


    鎮國公夫人軟了話語,眼淚說來就來。


    “國公爺,當年…我…我也是一念之差,我後麵亦是全心全意待你,國公爺看在我對你多年情分上,能否給我個機會。”


    “機會?全心全意?”


    “林思蘊你究竟要演多久的戲,抑或是你生來就是在演戲,從未顯露過真正的自己?”


    “你讓我給你機會,那你又可曾給過秋語芙機會?”


    秋語芙的名字,似是多年未提,猛然一提,鎮國公夫人下意識抬頭,其裏的恨意壓抑不住,直接泄了出來。


    秋語芙,鎮國公在她孕期之時帶回來的女人,那個同他原配長相七八分像的女子,那個說是鎮國公最愛的女人之一。


    另一個便是原配。


    說來說去,總歸是沒有她林思蘊的名字。


    ——沒有她林思蘊的名字。


    鎮國公夫人後槽牙收緊。


    她不甘心。


    她等待了那麽久,努力了那麽久。


    她好不容易能嫁給鎮國公,能同他相知相守,為何又突然出現一個秋語芙來破壞她的幸福。


    所以,當年趁著秋語芙生產之時,她要了她的命。


    讓她一屍兩命。


    所有阻礙她和鎮國公幸福的人,都該死!


    鎮國公夫人眼裏的恨意夾雜著幾分瘋狂,似是被秋語芙這個名字忽然點燃。


    鎮國公夫人垂眸,鎮國公沒能看清鎮國公夫人的表情,但顯然鎮國公夫人對秋語芙所做之事,鎮國公也知曉了。


    鎮國公便是罵都不知該從哪一句開始罵。


    想去逝去的秋語芙,便是鎮國公自己也被濃濃的愧疚占據,他如何都想不到林思蘊竟是如此蛇蠍心腸,若是這般,當年他就不應該把秋語芙帶回府。


    那頭的鎮國公夫人沉默了一會,忽然聲音尖銳了幾分,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時我同你書信,說我懷有身孕,而你為其取了男女兩名,因是女子,故而為采薇,我那時是那般高興。”


    “采薇之名,取得是戰士歸鄉之意,我亦以為你對我是想念的,誰曾想,我等來的是什麽,是你護著秋語芙落馬,彼時她也大著肚子,日子不過比我小幾日,也便是說,我同你去信之時,我思念擔憂你之時,你卻同她共赴溫柔鄉,便是我先前對不住你,你又為何對我這般殘忍?還僅僅是對我殘忍?”


    鎮國公夫人像是又陷入當年的痛苦情緒之中,整個人的麵目不見平素的雍容,反而顯露出了幾分猙獰。


    鎮國公見著這樣的林思蘊心中懊悔更甚,如若當年他不是得知了林思蘊的真麵目,回來直接冷淡對之,而是將秋語芙之事好生同林思蘊說說,秋語芙或許不會遇害。


    這事,他亦難辭其咎。


    所以這些年,他留著林思蘊,亦是在自我折磨。


    鎮國公微微闔眼,好一會才說了當年未曾言明的真相。


    “秋語芙的孩子,不是我的。”


    “秋語芙是安兒的親妹妹。”


    安兒,葉安兒,鎮國公的原配夫人,宣正修的親生母親。


    話音一出,剛剛還遊走在瘋癲邊緣的鎮國公夫人眉目稍稍清明,其後震驚錯愕滿眼。


    她愛鎮國公,自然了解鎮國公。


    鎮國公那般深愛葉安兒,絕對不可能對其胞妹下手,最多便是照顧之情。


    可未曾聽說葉安兒還有一胞妹。


    鎮國公繼續道。


    “葉家當年從江南北上,路遇山匪,安兒的胞妹還在繈褓之時,便失蹤山野,再尋不得。”


    “我亦是偶然遇到秋語芙,當時她已然懷有身孕,一個未婚女子在鄉野之地懷有身孕,視為不潔,如若被人發現定然會被浸豬籠,秋語芙求我護她一次,不得已之下,我才讓秋語芙成了名義上的妾,原想救她和她肚裏孩子的性命,未曾想,她才出狼窩,又入虎穴。”


    ……


    當年的鎮國公夫人被恨意蒙了雙眼,等到現在鎮國公揭開後,她才恍惚間想起當年的細枝末節。


    那位叫秋語芙的女子,入住了後院之後,鎮國公雖白日總去看她,可從不留宿。


    秋語芙同她言談間,也並未彰顯出鎮國公對她的寵愛,像是隔了一層的疏離,彼此之間有的隻是尊重。


    可那會,鎮國公夫人未有看出,她也並不知道鎮國公冷落她的原因,隻當是鎮國公更愛秋語芙,由此對秋語芙的恨意更深。


    也讓她最終做出了那般事。


    而現在鎮國公居然告訴她事情不是她以為的那樣。


    是她誤會了?


    鎮國公夫人的臉色出現了一瞬間的扭曲,好一會才道。


    “不,我不會誤會。”


    “即便你對她無意,她對你定然也是有意的。”


    “你這樣的男子,世間女子皆會心動。”


    鎮國公看了鎮國公夫人一會,憤怒之意不是減少,而是趨近於一種無可言說的複雜。


    過了一會,鎮國公長歎了一口氣。


    “林思蘊,你清醒一點。”


    林思蘊對他的愛,鎮國公能感受得到。


    但…太過執拗,太過瘋狂。


    那般的感情,壓抑得他根本無法喘過氣來。


    在得到了林思蘊設計於她,還致使秋語芙身亡後,鎮國公對林思蘊的感情趨近於冰點,但看著年幼病弱的采薇,他終究軟了心腸。


    他想,采薇到底應該在一個正常的環境下長大。


    不論林思蘊對旁人如何,她是采薇的母親,她會對采薇好的。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


    “虎毒不食子”這句話,在林思蘊身上是不存在的。


    這也是他今日真正爆發的點。


    “林思蘊,過往種種,悉數過去,你有錯有責,我亦有錯有責,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懺悔自己對秋語芙犯下的過錯,而你,原本我以為你誠心念佛,又一心一意對采薇,原本我以為你也有了從善之心,可沒想到,皆是我以為。”


    “為何…你究竟是為何連采薇都不放過?”


    “她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啊!”


    側門的宣采薇接受先前一連串的刺激,儼然已經身子發軟,直至聽到這句,她把著門的手滑落,輕輕落在門上,發出動靜。


    鎮國公一凜。


    “誰?”


    過了一會,側門微開,顯露出了倉皇無措的宣采薇的身影。


    她也已然看清了屋內的情況。


    地上碎了一地的瓷器,還有一堆信件散落在母親身邊。


    鎮國公見到是她,前一息還防備狠厲的神情,下一息卻換成了驚愕難言。


    鎮國公明顯不想讓宣采薇知道這件事。


    但偏偏宣采薇知道了。


    知道她母親害她的事。


    而鎮國公夫人同樣亦是錯愕,可等到她看到宣采薇時,那分錯愕反倒消失了,其後眸中晦澀難懂,情緒湧動,讓宣采薇無法看懂她在想什麽。


    可宣采薇過往十幾年的認知,不可能就憑著鎮國公一句話,就否定鎮國公夫人的全部。


    即便先前她母親已然顛覆了過往她對她所有的印象。


    宣采薇腳步有些發抖,她到現在都無法相信,自己的母親會用旁人性命設計於父親,隻為嫁給父親,更無法相信,自己的母親會對秋語芙痛下殺手。


    但她母親都沒有否認,甚至還承認。


    由不得宣采薇不信。


    隻是,對於最後一點,父親說,母親害她一事。


    宣采薇如何都不信。


    她不能相信,她不敢相信,她不想相信。


    宣采薇咬住了下唇,逼著自己腿腳不要發軟,快步上前,跪在了鎮國公麵前。


    “父親不可能的,定是旁人讒言,母親怎會害我?”


    宣采薇試圖要證明什麽,說話的聲音不自覺放大。


    鎮國公看著跟前眼裏流露出幾分期盼,期盼他能說一句林思蘊沒有害她的宣采薇。


    鎮國公到嘴邊的話,竟然一個字都沒法說出口。


    他甚至在想不如掩藏真相,順了宣采薇的意,隻是以後將二人隔離開便好。


    畢竟,那真相,殘忍到他無法當著宣采薇的麵說出口。


    那將致使宣采薇信念全然崩塌。


    這是他的孩子啊,他不忍心宣采薇成了那般行屍走肉的模樣。


    鎮國公起身,走到宣采薇跟前,他抬了抬手,粗糲的大掌拍了拍宣采薇的頭,似是想安撫宣采薇的不安,也似是在平複自己的情緒,試圖讓自己冷靜,做好一個決定。


    究竟,說,還是不說。


    可鎮國公哪裏知道。


    鎮國公夫人是一個瘋子。


    隻會因為他的事發瘋。


    當她看到鎮國公親昵地拍著宣采薇的頭,眸子中流露出的動容,慈愛。


    鎮國公夫人壓抑了十幾年的嫉恨。


    終是在這一刻全然爆發。


    好一會,鎮國公夫人忽然笑出了聲音。


    那笑聲,詭異綿長,在靜悄悄的屋內,幽幽回蕩著。


    像是吃人喝血的厲鬼,露出了鮮血淋漓的尖爪。


    “好一幅父慈子孝,好一幅舐犢情深。”


    “不知情興許真是無憂。”


    “不如,你們也來嚐嚐我這些年所背負所壓抑的一切。”


    “宣知義,你可知你視為掌上明珠的女兒,不過是一個——”


    “孽種。”


    作者有話要說:  吐血更新~萬字大更~你們有沒有感覺到快完結的氣息~感謝在2019-12-1620:54:52~2019-12-1818:31: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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