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有記憶以來,宣采薇從未聽到過她母親說過一句重話或者是粗俗之話。


    未曾想到這第一句竟然是,說她的。


    ——孽種。


    宣采薇下意識顫了下身子,她轉了頭,不可置信地看向鎮國公夫人。


    自打她有記憶以來,她便敬重,仰望,甚至是追尋的母親。


    大堂姐說過,希望她能夠做自己。


    她是有了一些改變。


    可宣采薇心裏十分清楚,她是將母親放在了自己之前。


    如若真有一日,母親讓她放棄圍棋,放棄她的理想和人生,選擇去當一名尋常貴女,選擇去走她母親為她鋪墊的路,她會同意的。


    因為,那是她的母親。


    即使她纏綿於病榻無法盡孝,即使她成為了整個鎮國公府的累贅和笑話,即使她讓曾經傲然於眾位貴女的母親丟盡了顏麵。


    母親也從未放棄過她,從未拋下過她。


    曾幾何時,宣采薇慶幸,上天待她不算薄,便是身體薄待,但她卻享受了母親無私的奉獻和慈愛。


    直至剛剛,宣采薇都是如此想法。


    可……


    宣采薇唇色已然發白,不自覺抖了抖,但她還是想試圖說點什麽。


    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讓自己笑一下。


    “母…母親,您在說什麽?”


    但鎮國公夫人似乎對宣采薇的話語充耳不聞,看都沒看宣采薇一眼,一張雍容華貴的麵容上,早已不見氣度,說出“孽種”二字後,像是打開了某種情緒的宣泄口。


    將藏在心間的情緒全都宣泄了出來。


    浮於麵容,落成一抹獰笑。


    鎮國公驚愣,下一刻眉目瞬時皺緊,怒氣上湧,斥責道。


    “林思蘊,你瘋了嗎?”


    “采薇是咱們的寶貝閨女,哪有為人父母,如此說自己女兒的,便是你再不喜她,她也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


    鎮國公夫人直勾勾地看著鎮國公,聽見了鎮國公的怒罵,也聽見了鎮國公對宣采薇的偏愛之心。


    這一分偏愛,徹底讓鎮國公夫人紅了眼。


    “我瘋了?”


    “是!早在我生下這個孽種的時候,我就已然瘋了。”


    “若不是她,我會無法再生育嗎?”


    鎮國公夫人沒再看宣采薇,可手指卻清楚地指著宣采薇所在的位置。


    宣采薇看著鎮國公夫人塗滿蔻丹的指甲,細長尖銳,紅通通,像是一柄沾血的匕首,來回地割著宣采薇的脖頸。


    讓她無法呼吸,隻得瞪大的眼。


    聽著鎮國公夫人說著,宣采薇從未聽過的事。


    而鎮國公卻是有瞬間的沉默,這件事他是知道的。


    鎮國公夫人接著道。


    “當年,我因秋語芙動了胎氣,致使生下宣采薇之時,她體內自帶寒毒,你憐惜了她十幾年,而我呢,我為了生下她,卻無法再次生育,如此重擊,你又是怎麽對我的?”


    鎮國公無法接話。


    這兜兜轉轉其中過往,誰又說得清,當年他因為得知林思蘊利用旁人性命設計嫁給他,心寒冰涼,其後又得知秋語芙被林思蘊害的一屍兩命。


    當時的鎮國公心如死灰,哪裏還顧的上林思蘊的情況,等到稍稍冷靜下來後,才發現林思蘊無法生育。


    可那時的鎮國公對林思蘊的感情隻剩下責任,他無法再做到像一個貼心丈夫般去安慰她,關懷她。


    隻能把這潛藏在其中的愧疚,全都彌補在宣采薇身上。


    但這件事,兩人都很有默契地沒有讓病重的宣采薇知曉。


    鎮國公自然是擔心加重宣采薇的病情,他原本以為林思蘊該是同他所想。


    甚至,那時的鎮國公還動了幾分私心,隻道林思蘊到底還存有幾分良知和善意。


    之後,見林思蘊對待宣采薇十分親和,不離不棄,更加印證了鎮國公的想法。


    雖無法修複兩人的關係,但若是林思蘊一直這般做一個好母親,他願意承擔林思蘊過往的罪孽,同她這樣一直維護著表麵的平和,她想要鎮國公夫人的位置,他給她,她若是想和離,他亦會讓她體麵的離開。


    除了感情不能勉強,他別的都可以給她。


    隻要她好好對采薇。


    好一會,鎮國公輕輕抵住采薇的後背,以免她不支倒下,一雙眼混著自責,無奈,唏噓……


    最後凝成複雜道。


    “就算是我對不住你,你隻管衝我一人來便好,你何苦這般對采薇,采薇是無辜的。”


    聽到這,宣采薇慘白的臉更甚,她抓了抓自己衣角,神色慌張,她不知自己該不該聽下去。


    她有股直覺,接下來的話,將會讓她的人生翻天覆地。


    可是,命運根本就沒有把選擇的機會交在宣采薇手裏。


    “宣知義,話說到這份上,為何不敢直接說出來。”


    “為何不像方才指控我其他罪責一般,義正言辭,大義凜然?”


    “嗬,你怕她受傷?”


    鎮國公夫人指著宣采薇的手指抖了抖,麵容更加扭曲。


    “那,我的痛苦呢?”


    話音微落,鎮國公夫人眼裏早已不見清明,更帶了幾分混濁,像是得了癔症一般。


    過了一會,鎮國公夫人忽然態度一變,語氣發軟。


    “采薇,我的寶貝女兒。”


    雖然叫著宣采薇的名字,但還是沒有看宣采薇,眼神一刻都沒離開過鎮國公身上。


    可宣采薇聽到母親又像是以前一般呼喚她,她忙抬起了頭,眸中的惶恐稍減。


    期期艾艾回應道。


    “母親…母親…我在。”


    宣采薇應得快,就怕自己慢了點,母親…母親會又像剛剛那樣對她。


    不,剛剛…定然是母親氣急了,才說出那般話的,母親…母親不會這麽對她的。


    定然如此。


    她隻要乖乖的,像以前那樣懂事,聽母親的話,母親就會像以前一樣對她的。


    母親…母親…不會不愛她的。


    宣采薇死命地拽緊自己的衣袖,壓下心裏的恐慌害怕,眼神帶著幾分希冀看向鎮國公夫人。


    然而鎮國公夫人依舊沒看宣采薇。


    她發紅的眼,盯著鎮國公。


    話語卻是對宣采薇說的。


    “你如果真的當我是你的母親……”


    “那便一起來承受這份痛苦吧。”


    輕描淡寫地兩句話,似不痛不癢,卻讓宣采薇眼裏的希冀結冰。


    在宣采薇還未反應過來之時,由鎮國公夫人徹底粉碎她的希望。


    隻因鎮國公夫人道。


    “采薇,宣知義想指控我的最後一項罪責。”


    “不過是我對你下了長達十幾年的毒罷了。”


    風卷起了城外一間破舊茅草屋的屋頂,風在嬉鬧地玩耍,似是不知自己再多使幾分力,便會將茅草屋摧毀的一幹二淨。


    然而,鎮國公夫人知道。


    即使她沒有去看宣采薇的表情,也知道她如今的震驚絕望。


    但那又如何?


    比起她這些年的絕望和痛苦,這一些又算的了什麽。


    而且,不夠,還不夠,絲毫不夠。


    鎮國公夫人嘴角揚起一個瘋狂至極的笑容。


    “宣知義,你不是問我原因嗎?”


    “這件事,你亦有一半責任!”


    鎮國公哪裏能想到自己還在顧忌宣采薇情緒之時,林思蘊已經陷入瘋癲,勢要毀了宣采薇,竟然先說了出來。


    鎮國公明顯感覺跟前的宣采薇身體僵硬,已經無法思考,眼神亦然空洞。


    像是遭受了某種重大的打擊。


    鎮國公皺眉,急的想製止林思蘊說下去。


    “夠了!”


    林思蘊卻不會再順從鎮國公的意思,她笑了笑,森森白牙,像是奪魄的獠牙。


    “不夠!”


    “如若不是你那般在乎宣采薇,我又何必拿她性命來換你一絲在意?”


    “她若不繼續重病,你還會同我平心靜氣的坐下來說話嗎?”


    “我二人,還能做這麽多年的夫妻嗎?”


    說到底,宣采薇不過是她用來博取鎮國公關注的一個工具。


    鎮國公也聽明白了意思,他瞳孔瞬間睜大,他竟沒想到林思蘊殘忍至斯,亦沒想到這背後竟然是這等原因。


    鎮國公提高了聲音,大喝。


    “你…你還有沒有良心?”


    “采薇是無辜的!”


    “無辜?!”鎮國公夫人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她從出生起,就是一個錯誤。”


    “我又何其無辜?”


    鎮國公夫人似是想到什麽,眸色間的痛苦,就連瘋狂都掩蓋不住,她貝齒輕咬,下唇出現絲絲血痕。


    好一會,才深吸了一口氣。


    不是為了平複情緒,而是為了一口氣說出接下來的話。


    “宣知義,我沒有罵宣采薇。”


    “她是一個孽種。”


    “一個我被人強.奸留下來的證據。”


    “而這個下藥的人,是你的大哥,宣知禮。”


    鎮國公夫人麵色冷靜,跟她先前的瘋狂大相徑庭,似乎是從未有過的冷靜。


    而本是遭受重大打擊,身體僵硬的宣采薇,卻忽地抬頭。


    腦海全然一片空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19-12-1818:31:40~2019-12-2020:48: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楠木之源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每次重生都不可描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噓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噓知並收藏每次重生都不可描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