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新的困擾之下,鄭少強一連在家呆了三天,把哥哥從圖書館借來的書,都看完了;但是,老是將自己關在家裏,也不是一個辦法,難道要像囚犯一樣,整天將自己囚禁在家裏嗎?還是得出去透透氣,不然呆久了,也是會憋出病來的。


    於是,他打算去鎮上逛逛,順便去哥哥的水泥廠看看,看下他的工作環境是怎樣的。既然村裏不能正常的活動,那麽就到鎮上去玩,就不用擔心周圍的親戚熟人問長問短了,也不會讓他們從自己的性格看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來。在水泥廠,他就可以不用像在家鄉那麽擔憂,畢竟那裏熟悉他們兄弟倆的人很少,完全是一個陌生的環境,不會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天早上,他在家吃過早飯,便直接乘車來到了鎮上,打算先去找一些高中時要好的朋友,再趁中午水泥廠休息的時候去看望哥哥。


    當他來到鎮上打算去鎮上的好友家裏時,又突然想到,要是對方問起自己在幹嘛,那自己該怎麽來回答呢?難道說自己在讀大學?要知道,同班的同學基本上都知道他和哥哥的事情,他以兩分隻差落榜了,而他的哥哥則以高分考上了北方的一所名牌理工大學。


    他沒有想到,換了一個環境,他身上所麵臨的困境仍舊沒有得到解決,仍舊不能以真麵目示人啊!唉,這該是怎樣的悲劇啊!難道他注定將從此與所有的親朋好友失去聯係?難道他隻能呆在異地他鄉,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過著自己孤獨的大學生活?


    當初,當哥哥將大學錄取通知書給他的時候,他一時高興得昏了頭,一味沉浸在自己的大學美夢之中,沒想到之後會接連麵臨如此難堪的境況。或許,他哥哥也和他有著相同的遭遇吧!隻能以他的身份在水泥廠開始自己的工作。在水泥廠那樣一個陌生的環境,他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本性來生活,隻要盡量與周圍熟識的人少來往,就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但是,眼看快過年了,難道他們兩人也要這樣關起門來過年嗎?即使他們想,周圍的親戚朋友也是不肯的,他們肯定也會來串門的,甚至會專門跑來看看從外麵求學歸來的他。過年本來就是走親訪友的佳節,怎麽可能與周圍斷絕來往呢?這是無論如何行不通的。


    或許,少一個人,他們就能正常地過一個新春佳節了。這樣,他們就不會發現兄弟兩人有什麽不妥了。看來,他注定在家鄉呆不久啊,就如同一個匆匆的過客一般,將不得不被迫離開,甚至連和家人共同過一個春節,都異常艱難啊!難道他剛回來不久,就馬上要趕回學校嗎?到時父母該是多麽傷心啊!好不容易盼到自己回來,卻又這麽急著走,他們的內心該是多麽難過啊!唉,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沒想到他們兩兄弟的境況會是如此步履維艱啊!


    無奈之下,他隻得打消去找朋友的想法,便在鎮裏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閑逛著,想盡快排遣心中的不快。


    等到差不多快十二點的時候,他在鎮上隨便吃了點中飯,便往水泥廠的方向走去。現在才十二點十分,走到水泥廠差不多十二點半,他揣測到的時候,哥哥也應該吃過午飯了。這樣,他們正好有時間可以聊聊,因為哥哥之前說過,他下午一點上班。


    聽哥哥說,他現在已經是兩個車間的技術人員了,廠長還打算明年將他調到科研實驗室。沒想到,短短半年的時間,哥哥在工作上居然能夠取得如此驚人的進步,不得不令人佩服和驚歎啊!


    看來,哥哥仍舊保持著讀書時的傳統,總喜歡孜孜不倦地鑽研,一旦陷入其中,就是不睡覺不吃飯,也一定要把問題解決。或許,正是哥哥這種艱苦卓絕的探索精神,才使得他能夠取得如此的佳績吧!再加上,哥哥肯吃苦,人又老實、穩重,一般的公司單位都會重用這樣的人才的,這是毋庸置疑的。


    想到自己現在仍舊還在學校求學,沒有創造任何有用價值,也尚且沒有實現自我的價值,不禁再次令他感到汗顏,覺得自己真是自愧不如啊!哥哥才是千裏挑一、萬裏挑一的難得人才,而自己仍舊還在路上,甚至這條路會變得越來越坎坷和艱難,讓他隱約感到離自己預定的理想還十分遙遠。


    兄弟倆在同一起跑線上,或者說,哥哥和弟弟在相遇十萬八千裏的起跑線上同時起跑;但是,哥哥每天都在以兔子般的速度前進,而弟弟每天卻隻能以烏龜般的速度前行。倒並不是弟弟不想快,也並非他不具備兔子般的資質,而是環境製約了他奔跑的速度,未能完全激發他的潛能。


    要知道,哥哥為什麽能夠以兔子般的速度快速奔跑,隻因為:他生存的惡劣環境逼迫著他隻能選擇不斷的奔跑,否則就可能陷入沉重的生活壓力下,無法保全自己,甚至有可能被沉重的生活壓倒;為了拯救自己,他生命的全部機能都已經舒展開來,全部的神經都已經調整到了奔跑的狀態,隻能奮力前行,奮力奔跑,因為隻有在這種奔跑中才能獲得自我的救贖。


    而弟弟之所以未能像哥哥那樣快速奔跑,隻因為:他身處在一個“懶人”的舒適環境,周圍都是些從黑暗“地獄”裏走出來,到此來享受“天堂”般安逸日子的人;在這種環境下,他也漸漸開始有了惰性,雖然他竭力克製這種惰性,盡量讓自己逆水行舟,但是仍舊十分艱難,因為他的理想和未來都是建立在這片美好的土壤之上的,一旦倒塌,他的人生也將陷入絕境。


    照兄弟兩人那種兔子與烏龜般的行進速度,可想而知,這十萬八千裏用不了多久的時間就會消失不見。到那時,哥哥再以兔子的速度前進的話,肯定會遠遠地超過弟弟烏龜挪動的距離的。這就是兄弟倆人龜兔賽跑般的人生啊!


    當少強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時,不知不覺便從鎮裏來到了郊區的水泥廠。此時,剛好十二點半。


    當他來到水泥廠門口後,門衛驚奇地看了他許久,才開口詢問道:


    “你……找誰?”


    看對方如此震驚地望著自己,少強猜到對方可能認識自己的哥哥,發現自己居然和哥哥長得一模一樣,才驚詫無比地這樣盯著他看。


    於是,少強頓了頓,回答道:“我找鄭少強……”


    當他突然說出自己的名字時,不知為什麽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這個名字仿佛不再屬於自己了一般,讓他倍感陌生。或許,他很少對人說出過自己的名字,即使是當初未和哥哥互換身份時,他也很少說出自己的名字,更多是別人叫這個名字而已。現在,他越加感覺這個名字不再是自己的了一般,讓他心裏真不是滋味。


    “你是誰?……是少強什麽人?”


    門衛大叔仍舊目不轉睛地望著他,仿佛想看清眼前的此人到底是他認識的鄭少強,還是別人。


    “我是他哥哥……雙胞胎哥哥……”少強以哥哥的身份回答道。


    “哦,原來少強還有個雙胞胎哥哥啊!……”大叔半信半疑地說道,“你真是他哥哥,確定不是本人?”


    “大叔,我真的是他雙胞胎哥哥,如假包換,貨真價實!”少強再次竭力解釋道。


    “哦,好吧,我信了!……隻是你們兩人長得實在太像了,要不是你們穿的衣服明顯不同,我還真的以為是同一個人了。”大叔似乎終於相信了似的說道。


    “那我……弟弟……在廠裏嗎?”少強繼續詢問道。


    “在……不過,他好像剛才出去了,和他女朋友一塊到附近的山上吃午飯去了……你弟弟的女朋友這些天幾乎每天都來給他送午飯,我們全廠人都知道了,難得的好小夥子啊!難得的好姑娘啊!你有這樣的弟弟真是不錯!”


    大叔看對方是哥哥,覺得並不是什麽外人,便將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腦說了出來,顯得十分高興,好像對方早已知道了這事似的,純粹隻是為了表達下自己的心情。


    聽了大叔的話,少強不禁詫異不已。哥哥什麽時候有了女朋友,這事他可是從來沒有對自己提起過啊!看來,哥哥還藏著秘密了,這麽快居然都已經交上女朋友了啊!想到這裏,少強不禁也為哥哥有女朋友而感到高興,覺得這是一件喜事,應該好好慶祝才是,怎麽連他這個弟弟都守口如瓶,滴水不漏呢?沒想到,哥哥還藏得挺深,連家裏人都不知道此事。


    於是,帶著心中的一股歡喜勁,少強便來到了水泥廠附近的山上,四處找了找,看能不能碰到他們。他甚至想著,在哥哥和嫂子甜言蜜語的時候,他突然嚇唬他們一下,豈不是一件開心事?這樣想著的時候,他一路上的失落情緒也頓時一掃而空,仿佛正在幹著一件令人興奮的美事似的,不禁令他喜不自禁,甚至還偷偷地笑出聲來了。


    哥哥,看你平時老老實實,本本分分,沉默寡言的,沒想到居然這麽快就有了女朋友!果然厲害!令弟弟真是甘拜下風,佩服得五體投地!好吧,讓我去窺探下你們的秘密!哈哈哈!


    不一會兒,他便翻過水泥廠對麵的那座小山,然後在一片綠草地上緩緩地走著。當他走了差不多兩三百米後,才發現哥哥的身影。此時,正見哥哥坐在草地上,一個女孩的頭正倚靠在他的右肩上。


    他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打算嚇他們一跳。可是,當他逐漸走近他們時,卻突然發現女孩的身型有些麵熟,那婀娜的身段,那苗條的身材,還有那飄逸的秀發,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不自覺地想到了一個人。


    但是,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覺得這肯定是自己的錯覺。她怎麽可能會在這裏呢?怎麽會和哥哥走在一起呢?可是,在他否定自己的同時,頭腦中又快速地閃過一些肯定的念頭。怎麽不可能?這一切都是可能的啊!她怎麽不認識哥哥呢?他們三人就是一個班的高中同學啊!他們怎麽不能走在一起?她可是選擇了一所哥哥曾經報考的大學啊!這難道純粹隻是巧合?不是她特意安排的結果?


    突然之間,過往的種種經曆都一股腦地向他瘋狂襲來,想到在大學開學後不久她曾經來找哥哥,想到她曾經故意躲著他,想到她告訴他有了喜歡的人,想到……


    啊,難道她所說的喜歡的那個人就是——自己的哥哥?!


    不!那個女孩不會是她!絕對不會是她!隻是一個在外形上長得有些像她的人而已!對!一切都是錯覺!一切都隻是自己思念過度產生的幻覺!


    正當他再次開始否定自己的猜想時,那個女孩突然轉過臉來朝著哥哥。


    看到女孩轉過頭來,少強趕忙躲閃到附近的一塊茂密的叢林裏,盡量不讓他們發現自己。幸好自己躲閃得夠快,要不然很可能就被發現了!想到這裏,少強的頭上不禁冒出幾粒豆大的汗珠,正懸掛在額頭上。


    為了再一次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對還是錯,少強趴在草叢裏,緩緩地伸出自己的頭,仿佛一個小偷一般,心裏產生一種做賊心虛的恐慌之感。幸好哥哥的頭遮住了女孩的視線,這樣他就可以更加仔細地看清那個女孩的容貌。


    當他再次集中注意力來看清對方的容顏時,不禁震驚地發覺女孩的容貌與她也十分相似,使得他仿佛再次受到重創一般,內心的疑慮也更加深重了。


    正當他決定再仔細看清對方的容顏時,突然女孩口中傳來的清晰而熟悉的聲音,徹底地打破了他僅存的一絲希望,把他推入了萬丈深淵,再也沒有任何可以抓住的救援物了。


    他已經徹底地懸在了懸崖的空中,正一點點往深淵裏落……


    “少華,咱們還是回去了吧……”


    少強耳朵裏隻聽到這句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便已經確定無疑了。


    那個女孩就是她!就是他一直深愛的她!是他前不久才向她表白卻遭到她無情拒絕的她!然而,更加令人感到絕望的是,她所愛著的人,居然竟是自己的哥哥!是自己的雙胞胎哥哥!


    還有比這更大的雙重打擊嗎?還有比這更加令人萬念俱灰的嗎?還有比這更加令人感到絕望的嗎?


    在他們緩緩站起身來的時候,少強靠著一種本能,迅速地躲到了更遠處那片更加繁茂的草叢裏,避免讓他們發現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躲避,也不知道自己是靠什麽力量躲到那裏的;可是,他還是憑著最後頭腦中閃過的一絲念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到了那裏;之後便徹底地躺倒在了那裏,不用擔心他們發現自己,也不會有人發現他,這樣他就可以感到一絲慘淡的“慰安”了。就仿佛阿Q在最後用盡全力,隻為畫好最後的那個圓圈一樣,他也是抱著這種心態奮力奔跑到那裏躲避一切的。


    他一直在這片繁茂的草叢裏,躺著,痛著,仿佛失掉了知覺一般,隻是臉上仍舊靜靜地流淌著兩條泛濫的河流……(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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