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典禮這天,當同學們紛紛穿著學士服,歡聲笑語地向演播大廳走去,準備領取屬於他們的畢業證書和學位證書時,鄭少強卻隻得孤身一人,倍感失落、倍感絕望地再次邁進學院黨高官的辦公室,隻為接受他生死命運的最後無情判決。


    當他提心吊膽、戰戰兢兢地站在書記辦公室時,似乎從書記那張時刻充滿著笑意的偽善臉上預感到了某種不幸,預感到了災難的降臨,讓他倍受煎熬,倍感痛苦,仿佛已經大致揣測到了自己即將麵臨的可怕命運似的。


    “少華,我已經把你的情況匯報給了學校領導,他們對你的遭遇雖然感到同情;但是,按照學校的製度,沒有這樣的先列……很抱歉,並不能為你爭取到順利畢業的資格!……”


    書記仍舊滿臉笑意地說道,甚至還略微流露出一絲同情的神色。


    聽到這樣的可怕噩耗,少強雖然早已有了一些心理準備,覺得壞消息的可能性大過好消息的可能性;但是,他仍舊仿佛遭遇了晴空霹靂一般,頓時感到頭腦一陣發暈,身體沒有站穩,差點摔倒在地,甚至差點昏厥過去。


    不過,他還是咬緊牙關,盡量讓自己不致於完全失去理智,不致於昏過去。


    過了一會兒,他以顫抖而微弱的聲音,怯怯地詢問道:


    “那我不能拿到畢業證和學位證了?……”


    “很抱歉,畢業證和學位證估計是拿不到了,學校隻能發給你結業證……”書記麵無表情地說道。


    聽到這一宣判他最終命運的話,少強如同遭遇五雷轟頂,身體再次劇烈地晃動了幾下,差點摔倒在地,幸好他及時用手扶住書記辦公桌的邊沿,這才免於暈倒。


    “你沒事吧?……到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吧……”


    看少強差點暈倒,書記站起身來,好心地說道,一副充滿了善意和同情的表情。


    少強頭腦發暈,一片空白,沒有理會書記的話,仍舊用手扶著辦公桌的邊沿,對周圍的環境失去了任何知覺。


    短暫地停留了片刻,少強沒有說什麽,轉過身,踉踉蹌蹌地走出了書記辦公室。他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去,頓時感到自己生活了四年的大學在最後快離開的時候,竟然無情地將他角逐和拋棄了,讓他再次成為了一個無家可歸的棄兒。


    剛走出學院辦公大樓,在強烈而刺眼的陽光照射下,少強不禁再次感到大腦一陣暈眩,甚至眼前有些發黑。他趕緊用手扶了扶旁邊的石柱,閉著眼睛,蹲下身體,讓自己緩和一會兒。


    此時的他,實在無力再走下去了,也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於是,他稍微停留了一會兒,便站起身來,拖著疲憊而沉重的身軀,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辦公大樓,來到一個人少且偏僻的地方,就地坐了下來,讓自己能夠短暫地休憩片刻,好好想想自己該去哪裏,接下來的路該如何走。


    不過,他隻短暫地坐了一會兒,便又再次拖著無力的身軀,站了起來,因為此時的他,內心早已亂如麻,大腦也是一片混亂,根本無法思考了。


    於是,他就這樣漫無目的、行屍走肉般在校園裏緩緩地走著……


    一路上,不時有同學向他投來同情的目光,可是他已經完全沒有心思來理會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和眼光了。


    他這樣走了大概有半個小時,竟然不知不覺來到了學校的演播大廳門前。當他抬頭看到那四個碩大的“演播大廳”的字時,心裏不禁想到了什麽。


    他這才恍然明白過來,此時此刻,演播大廳裏正在舉行這一屆機械工程學院畢業班的畢業典禮;可是,誰能料到,他這個年年拿特等獎學金的高材生,這個曾發明創造出人工智能機器人的天才,居然無緣參加,反而是那些庸庸碌碌、懶懶散散混了四年的學生,能夠在裏麵歡快地領取屬於他們的大學成果,拿到屬於他們的畢業證書和學位證書。


    想到此,少強的內心既感到一種深深的絕望,同時不禁覺得這是一種巨大的嘲諷,認為這是大學最慘無人道的不公,也是大學最冷血無情的寫照。


    於是,他又不自覺地想到了自己的好友,想到周東升也是被大學的種種不公待遇和無情製度給毀掉了的,至今仍舊被關在監獄,飽受著暗無天日、失去自由的巨大苦悶。


    一想到此,少強的內心不禁升起一股強烈的怒火,對大學裏的一切憎惡至極。同時,他又不自覺地想到了自己不幸的家庭,想到了去世的母親,想到他永遠愧對九泉之下的母親,也想到了家裏仍舊對他抱著殷切期望的父親,還有哥哥和妹妹。


    想到這樣一個殘敗不堪的家庭,想到父母一輩子的心血和生命付之東流,此時此刻,少強內心頓生一種深重的負罪感和幻滅感,覺得這個家庭之所以頻頻遭遇不幸和災難,一切都是他這個不孝子導致的,一切都是他走進這所大學導致的,讓他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永遠無法去見泉下的母親和家裏的父親。


    此時,少強的內心真是萬念俱灰,絕望之至,甚至已經生無可戀,不再對未來抱有任何的憧憬和向往,因為一切的美好已經被無情的摧毀,一切的夢想已經被大學無情破滅。


    他打算以死來向父母謝罪,來贖自己這一生犯下的深重罪孽。這將是他接下來惟一的路,盡管是一條絕望的不歸路;甚至此時,他的內心竟然產生一種力量,驅使著他義無反顧地去執行這一神聖而莊嚴的儀式。


    在這裏,在大家歡聚一堂舉行畢業典禮的地方,少強已經為他找好了自己的路。想到自己即將麵臨的毀滅,他的內心竟然不由地生出一種釋然感和暢快感,覺得這可能是他最好的結局。


    於是,抱著一種輕生的念頭,少強走進了這富麗堂皇的演播大廳,隻為最後看一眼這隆重而盛大的畢業典禮。


    盡管這典禮是為他人舉辦的,但是他仍舊想去看看,隻因為他的內心漸漸得到了一種釋然,不再有任何痛苦,甚至已經沒有了任何感覺,已經變得麻木不仁,也同時變得如釋重負,仿佛已經獲得了一種徹底的解脫似的。


    當他站在演播大廳最後麵,冷漠無情地看著前麵黑壓壓的一片人群,看著穿著學士服的學生們,緩緩地走上講台,接受神聖而莊嚴的撥流蘇儀式,並領到心儀的畢業證和學位證,看著下麵坐著的學生不時爆發出熱烈而響亮的掌聲和歡呼聲。


    此情此景,真是一種巨大的諷刺啊!


    大學四年一直奮發圖強、刻苦鑽研,而且成績一直也是最優異的高材生,隻因一次小小的疏忽,沒有參加大學英語四級考試,竟然就被學校孤立和冷落,甚至連參加這畢業典禮的資格都沒有;而那些成績平平,庸庸碌碌,整日玩耍虛度光陰的大學生,隻因順利完成了學校規定的學分和考試要求,就能享受此等待遇和殊榮,不僅能夠參加盛大的畢業典禮,還能倍感自豪地領取到屬於自己的畢業證和學位證。


    還有比這更加巨大深重的悲哀嗎?還有比這更加慘無人道的不公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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