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瀛府總巡檢是個很奇怪的職位,在這片新拓的土地上,最高軍政長官袁世凱基本把國內的行政體係照搬了過來,包括負責治安的巡檢司,作為湖南長沙府善化縣出身的黃興,又是征服戰中後方綏靖方案執行隊伍中的佼佼者,自然就被袁世凱一眼挑中,調到了新湘省首府威瀛府,擔負起地方治安的最高負責人職位,也是全國各州府縣中,年紀最輕的總巡檢。


    說這個職位奇怪,是因為它的職權範圍不僅僅包括地方上的大小治安問題,還要肩負起整個府治內的所有兩教人員的人身安全,同時,這個總巡檢職位似乎還有著獨立於地方行政與軍政之外的秘密任務。幾乎每個月黃克強都要搭乘小漁船,在海軍的掩護下到對岸去呆上三五天,幹的什麽事情,誰也不知道,似乎隻有總督大人才有資格過問他的行蹤。甚至他的頂頭上司,威瀛府知府,從英國留洋回來的曲清大人,以及新湘巡撫兼新湘新川二省提督,東海地區的第二號人物左寶貴都難以過問。


    這小子似乎是隻對袁製台一個人負責的。


    這一次,與往常一樣,他又去了對岸,隻是人多了幾個,黃興的任務就是帶領這幾個看上去魁梧的不像個中國人,而且臉上永遠帶著高深莫測的笑意,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樣,話也極少。


    連他在內一共九個人,另外八個一路上幾乎都沒有怎麽跟他說話,為首的一人隻是在一開始見麵時介紹了己方的人員的名字,其餘就什麽都沒了。黃興偶爾問起,得到的回應總是難以理解的微笑,偶爾還有西洋煙卷地煙霧噴薄著。


    從這些地方可以看得出來。這些人必然是留過洋的。這些年的刑偵工作讓黃興養成了捉摸人地習慣,不過他也總覺得自己天性好似不太適合幹這行,他的性格太外向了。有時候回憶起來。總覺得自己能走到如今這一步,似乎太順利了點。有些同僚恭維他日後必定能在刑名這一行上頭出人頭地,他總是有點滑稽的感覺。


    他肩負起袁世凱以及軍部軍情司的單線任務,緣由也是為此,從他個人來說,寧願在軍功上出人頭地,也不樂意一輩子搞刑名。這玩藝太累人了。袁世凱答應他,做完這一趟。立即給他敘軍功,高了不說,少說也是個少校。放到過去,那就是個千總!


    這種**。使得他一路上忍受下來了這些人嘴上不說,但表情,舉止等等方麵無處不顯露無遺的蔑視和高人一等的樣子。


    有時候閑下來,他也會猜測這些人的身份,去向。以及任務。但似乎都無從猜起,總督衙門地人隻是要他把這些人送到大阪交給一個日本人,這個叫阪田宗五郎的人他也見過,似乎是天海國安插在關西地區地一個負責人的角色。最近這幾年他們聯手做過幾次大事,諸如前幾年上書給內閣請求廢天皇尊位的大阪知事關山健次,便是他們在內閣作出反應之前當眾刺殺,給天海國掙得了不少民心。還有諸如押運印刷材料到京都,歧阜一代散發等內容。都是他黃興參與過的事情。


    從這些事情,加上與袁世凱平日裏地交流,黃克誠也能猜到他在做些什麽,無非是幫助天海國的那位大將軍在日本製造一些聲勢而已。


    這個模式延讀下來,這八個人這次的任務到底是什麽,幾乎也就露出端倪了。隻是這原本是他所負責的內容,就算要新加人手進來,也該跟自己打個招呼,這些人更加沒有必要對自己冷淡如此。所以,疑問一直在他心中繞來繞去。


    幾天後到達大阪,把幾個人交給了阪田宗五郎,吃了頓氣氛有些尷尬的飯之後,黃興便快快地返回了。一路上還在為自己這趟莫名其妙的差事而有些惱火,誰知道讓他更惱火的是到了與對麵的威瀛府一水之隔的兵庫縣淡路聯絡站的時候,安排在這裏的接應人員告訴他,海軍已經停止了巡航,什麽時候恢複還不知道,在此之前,隻能等著。這裏沒有船,要船隻有等對麵派出來。


    而連續幾年的對瀨戶內海和紀伊半島一線地海域戒嚴,也讓這條水道附近的日本漁民全部放棄了捕魚的行當,方圓上百裏內,連半條船都找不到。原因很簡單,當袁世凱接管東海兩省之後,海軍受到指令,隻要看見日本人的船,全部打沉。


    雖然這是當年為了肅清治安而進行的不得已的政策,去年已經取消了。但是後遺症還是很明顯的,沿海的日本人,已經沒有人再敢出海捕魚了,漁船當然也是沒有任何用處的廢物。


    從電台裏得知的命令也證明了負責聯絡的人並沒有騙他,在兩天後德皇訪問威瀛府之前,海軍全體休航。無奈之下,黃興隻能在這裏幹等。


    海峽對麵的威瀛府,自然是一派歌舞升平,袁世凱不僅政績卓異,調理地方是一把好手,麵子工夫也做的比誰都棒,他深知要來的是誰,德皇的一句讚美通過新聞界傳到北京,可比吏部五年卓異都有用。


    而在此基礎上,與皇帝一起擬定的方略的成功,也必將對他的仕途有著深遠的影響。想當年,不就是一個朝鮮方略把朝鮮收拾得幹幹淨淨才從區區三品道員超擢到一方總督,封疆大吏麽。最近朝中就傳來皇上有意讓自己去負責東南亞事務,看來也是看自己這幾年調理東誨的本事了。


    再這麽幹幾年,入閣拜相也沒那麽難吧。袁世凱在總督府內,拈著須微笑起來。回頭看看當年落魄京城的樣子,誰能想到我袁項城會有今天呢?


    “給軍部徐世昌大人,趙秉鈞大人的信,都發出去了?”看見師爺郭嚴青從簽押房裏走出來,人到中年的袁世凱微一沉吟。笑了笑問道。


    “回大人話,都發出去了,隻是製台大人……”郭嚴青年紀不大,瘦瘦的身材,雖說是師爺,不過卻完全不像個師爺的樣子,身穿一套西裝,皮鞋鐙亮,還是上海天空牌地,頭上也沒有辮子。留著精神的短發,一望而知是個比較重體麵的人。他彎腰向一身長袍馬褂地袁世凱躬身行了個禮回道:“在下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袁世凱一皺眉頭。看了看這個他今年剛剛起用的這麽個小老鄉,這孩子雖說是祖藉河南,不過卻半天也沒在河南呆過,乃是從歐洲回來的。用他也算是冒了險的。本來是打算用他做個翻譯的人才,卻發現此人對各國事務也頗有一套,這才起用作了隨侍的師爺,原也沒怎麽重用,就是都些天他進言應當邀請德皇訪問威瀛。這才讓袁世凱看到了這家夥的用處。於是才算是提升了他地位。不過終是年輕,還要多多磨礪一番才堪大用。


    這次讓他發信,便是看看他的辦瑣事地應對態度和能力了。誰知此人竟然似乎有言要進的樣子,袁世凱便不悅起來,發兩封信,往後勤部驂路一遞不就完了,偏是那麽多講究,還故弄玄虛起來。低哼了一聲不動聲色的道:“先生但說無妨。”


    “在下聽說趙秉鈞大人近來不算得意。軍情可的人盯他盯得很緊,而大人信中似有招攬之語,會不會引火上身?”郭嚴青沒有看出袁世凱地不悅之色,依舊很體帖的把自己的見解說了出來。臉上甚至還有些得色。


    袁世凱笑了笑,這些問題豈是他沒有考慮過的?背手踱步走到郭嚴青的身邊,隨口問道:“街上都戒嚴了吧?隨我去看看吧。如今正是炎夏,先生未知也有人要送炭呢。”言必笑著拍了拍郭嚴青地肩膀,走了出去。


    郭嚴青擺了愣,看著袁世凱的背影,跟了上去。


    兩天後。


    以德皇的座艦勃蘭登堡號為首的德國艦隊,在對馬島附近與大清皇家海軍的護航艦隊致禮後告別,迎接他們的,是以德國造的定遠,鎮遠兩艦為首的大清帝國皇家海軍東北亞艦隊,他們將負責起德皇艦隊在本方海域地安全。


    艦隊在暮靄中駛抵威瀛府軍港。重大事變就在這一刻發生。


    前方引航的巡洋艦,艦齡最老的鏡清號,不幸撞上一枚海上漂浮著的黑色浮物,發生爆炸,艱難前行中,又碰觸上第二枚,兩次爆炸讓船船大幅進水,艦員不得不棄艦逃生。


    海軍方麵立即派人清理了水麵,並收集了爆炸的殘片以供檢驗。


    德皇的艦隊有驚無險的靠港登岸。袁世凱極是尷尬的恭迎德皇大駕光臨,麵對袁世凱誠懇的道歉,威廉二世倒是很大度的表示不放在心上,初抵此處的他還反過來安慰了臉白如紙的袁世凱。


    隨即分乘馬車,向城中進發。途經中洲町,也就是更名後叫中洲村的小村落時,又發生了槍擊事件,一名德皇的護衛被當場擊中大腿,鮮血流了一地。德皇的馬車的其中一匹被驚的駕馬被第二聲槍響擊中,馬車失去控製,衝出護衛道路,撞在路邊的民居上才告停止。


    丟了臉的德皇暴怒的訓斥了一通後,憋著通紅的臉一言未發,鑽入袁世凱的馬車後便咆哮了起來。可憐的袁世凱一麵布置抓人,一麵不停賠罪,直到抓獲了的兩個日本人被押送到麵奸時,德皇的臉色才稍稍好看了些。


    兩個人迅速的吞藥自盡,但他們肩上的槍帶痕跡,和身上的日文尋死信,都出賣了他們的身份。雖然信上的內容經翻譯出來是聲明自己的行動與政府和軍部無關,但是這個時刻,誰會相信這些言詞?


    氣衝衝的德皇抵達威瀛城內的總督衙門後,才發現這絕非是一次孤立的行動,從東京傳來消息,早間的時候,德國和中國兩國在東京使館區的辦公處所都遭到炸彈攻擊。德方死了一個參讚,而中方還好,隻死了一個為欽使館服務的日本仆役。


    而東京街頭的中國和德國兩國地商行。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攻擊。同樣的攻擊還發生在從東京到歧阜,京都一線地數個城市。


    顯然,這是一次有預謀的行動。背後的主使人已經很清晰的顯露了出來。


    威瀛府副總巡檢袁子路在這晚極為忙碌。因為他有許多事情要做,該殺的人要殺,同時,還要做一份官麵的張告出來,否則他的族叔,追隨了十幾年地製台大人就沒辦法向德皇交待。而且如果有一絲半點做的不嚴實地話,事情一旦捅出來。別說是他,就是他的那位製台族叔。也是腦袋不保。


    所以,他這一天直到子末了,才稍稍鬆了口氣。口袋裏還捂著那些剛剛被滅口的日本人貢獻來的黃金,心裏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黑龍會地老朋友們過去幾年吃夠了袁製台的苦頭。這才明白了硬的根本玩不過這位身材並不是高,麵色也並不是那麽威嚴的河南人,隻好走軟的路子。這幾年裏,錢花了不知道有多少,這才搭上袁子路這根線。加上這決又是有德皇來訪,袁子路透了風聲過去,要辦大事,這就是最好地機會了。


    當然,也沒少敲他們錢。七百兩黃金換來了七個人的名額,在威瀛府登岸那一天起,這七個人就棄絕了生還的念頭,如今。他們如願以償了。


    袁子路的人,當然是從頭到尾都把他們吃的死死的,要不是他們有這個念想被自己查察出來報給自己那位族叔聽,他還不敢放這些人進來呢。當然,袁世凱也是一樣,要不是他有這份線索,袁世凱還不打算邀請德皇訪問呢。


    袁子路自然不知道這層,他甚至也不知道他的這條線索,不僅幫了袁世凱的大忙,也間接幫了郭嚴青,讓他有了一個出人頭地,展示自己外務才華地機會呢。


    對於黃興,嘿,袁子路想到這個頂頭上司就要笑,這家夥太苛了,油鹽不進的,難怪製台大人要調你去對岸,又不接你回來呢。想到自己這次事情之後就要接過總巡檢的位子,袁子路不由笑了起來。


    “製台大人——”身後幾個差役恭敬的叫聲嚇了他一跳,回過頭來,正見著冷著臉的袁世凱。趕緊迎了上去。


    袁世凱冷哼了一聲,劈頭給了他一個暴栗,直向前走去。


    “叔爺,叔爺——”進了房,袁子路這才稍稍放下了忐忑的心思,恭敬的給袁世凱斟上一杯茶,敲著這位叔爺的腿道:“叔爺您用茶。”


    “茶你個卵蛋——”袁世凱端起茶杯,本是要喝,給他這一說,劈臉將一杯茶澆在他臉上罵道:“你差點害死我你知道嗎!你要不是我本家侄子,今天非辦了你不可!”


    袁子路委屈的正要辯解,袁世凱打斷道:“事情都辦好了?你找的都是什麽人,他們是真要弄死人!告訴你,要是那洋王爺死在這,我腦袋都要搬家!”


    “叔爺,我哪知道他們說是要給洋王爺警告一下,誰知道就弄出這麽大動靜來。叔爺這不怪我——”


    “好了好了,都辦好了?”袁世凱畢竟是非凡人物,稍稍有些失態後立即就平靜了下來,指了指杯子道:“茶呢?”


    “叔爺您不發火就好。”袁子路嬉皮笑臉起來,給袁世凱斟上了茶。接上道:“叔爺您放,差事辦的漂亮極了,剩下五個倭賊一個都沒留,屍首全是服毒的樣子,絕沒有任何後患。”


    袁世凱呷著茶,像是沒在認真聽的樣子,仰天愜意的籲了一口氣低下頭來長歎一聲道:“你啊,你爹娘給你取名袁潛,表字還是我給你取的呢。先賢子路那是什麽樣子,你是什麽樣子,你啊,真該好好跟黃克誠學學。”站起身來走到窗前親手打開窗子,聲音一變道:“明天,我要見到你的報告。還有,你記下了,所有牽連民戶,一律收監!不可枉縱!涉有民戶的身份,要嚴加甄別!剛剛過來看,出了這麽大的事,你們今晚還想睡覺!?”


    “是,是!”袁子路躬身應諾,看著袁世凱送來的目光,會意的點了點頭。


    “製台大人您走好——”


    “嗯,給你個甜頭,辦好這個案子,總巡檢就是你了。本憲已經跟府台說了。”說完,袁世凱轉身便走了。


    袁子路精神一振,又開始忙碌了起來。


    袁世凱的下一站是巡撫衙門,一向以來他和左寶貴的分工是一人分管一島的,但這次非同小可,德皇來訪,左寶貴自然也到威瀛府來迎接,所以,這位手綰兩省兵符的兩省巡撫兼提督大人,麾下十五萬大軍其中七萬前滿洲八旗兵乃是他一手訓練起來的子弟兵,威勢之盛,便是比袁世凱也不差分毫的。


    他是想向左寶貴說明刺客的身份的,這麽大的事情,通報是理所當然的,接下來的行動,他也需要左寶貴的全力支持。


    而德皇方麵,震怒是必然的,他哪怕是去非洲,何曾遇到過如此的事情,居然有人在歡迎儀式前放水雷,歡迎儀式後放槍,這是什麽地方,是什麽人敢如此大膽!對於袁世凱的辦事能力,他是不滿意的,盡管袁的解釋是停止巡航是為了保持精神麵貌來迎接天皇,但是海軍需要全部停航?否則怎麽會給人施放水雷的機會?退一萬步說,驚嚇他受得起,但是臉麵他丟不起,德意誌的世界政策正在推行的開始,他能丟這個人?


    中國人送來的水雷殘片上清晰的標注著出廠的年份及產地——“明治三十年橫須賀兵備”也就是1897年,日本東京橫須賀兵備工廠的製品,日本人的水雷。


    而交出來的刺客身份也得到了確認,日本陸軍的少壯軍官,一個。叫岩裏山杉,一個叫平洲駟,這兩個人又是如何到這裏來的,怎麽擠進歡迎隊列的。袁世凱今天的回答,不能讓人滿意!


    德意誌要求合理的解釋!這份照會他發給了袁世凱,也同時通過電報,發給了東京日本政府。


    質問的另一樁事情就是波及半今日本的對德國商社和德國人的攻擊行動,德意誌帝國需要合理的解釋和十倍的賠償!


    第二天的陽光升起的時候,威廉二世得到了袁世凱和左寶貴聯名簽署的書麵答複,七十餘頁的報告墨跡未幹,顯然這兩位大員是徹夜未眠,這也稍稍讓威廉二世消了點氣。而報告中,詳細列明了他所要的答雜,包括水雷是怎樣被施放的,哪一艘艦在什麽時候釋放的,目擊者的簽名以及身份,住址以供核實。以及刺客是怎樣來到威瀛府的,登岸地點和行動路線,都有目擊者證實,還有接應的當地居民名單,刺客團總共七人,全數服毒自殺,也均有詳細的驗屍報告和抓捕過程報告……


    一切都讓威廉二世滿意。用完了早餐,他在會客室接見了袁世凱和左寶貴。三人迅速達成了共識,這是一起日本當權派以及民間反華反德份子聯合組織的意圖危害德皇人身安全以及中德關係的危險行動,同期發生的一連串針對中德兩國公民的破壞性行動證明了這一點。


    而袁世凱和左寶貴也對此次事件中己方所暴露出來的辦事不力和安全保衛不到位的問題向德皇鄭重道歉。同時他們還帶去了皇帝從北京發來的慰問電,向德皇表示關切的慰問的同時,表達了試摯的歉意。


    並試探性的向德皇表示,為了和平,是否對日本稍稍警告一下就算了?


    在和平的旗幟下,朕願意作出些許犧牲。隻要日本交出幕後的主使人,朕願意以最寬容的態度來將此次事件結束。——《泰晤士報》報導的德皇遇刺事件,中國皇帝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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