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


    “進來。”


    前線指揮所裏的安毅應了一聲沒有抬頭。


    顧長風春風滿麵地走進被炸塌了一半的詹家祠堂,一屁股坐在三張八仙桌拚接的長桌旁,撿起桌上的香煙點上一支,對低頭作圖的安毅笑道:


    “老大,傍晚六點我手下弟兄再次抓獲四名敵軍斥候,擊斃八名,繳獲戰馬十二匹,這個斥候小隊無一漏網,幾個俘虜已交給丁誌誠他們分開審訊了,估計一會兒就有報告呈上。”


    安毅扔下筆看了一眼腕上手表,樂哈哈地抬起頭:“幹得不錯嘛,虎頭,從昨天到現在,你們警衛連已經擊斃和俘虜了敵軍斥候四十三人,繳獲的槍支全是優質花機關槍和駁殼槍,牽回來的三十幾匹戰馬全都是好馬,審訊得到的情報更加寶貴,看來我得好好獎勵你們才是。”


    “獎不獎無所謂,把繳獲的馬匹和武器留給我們即可。”顧老二說完,把期盼的目光落到安毅臉上。安毅笑著揮了揮手,除了讓他挑出兩匹好馬送給五團長李延年之外,全都答應了他的要求。


    沒過多久,尹繼南、胡子、楊斌、葉成、曲慕辰和丁誌誠等十餘名營級主官相繼到來,安毅接過丁誌誠上呈的審訊報告仔細閱讀,隨即在地圖上迅速標出幾個符號:


    “都坐下來吧,坐近點兒好說話……老楊,你北岸狗頭山陣地對麵的浙軍司徒威混成旅,於昨晚悄悄開來一個新編炮團,裝備十二門新式法國山炮,型號是施奈德1923式75MM山炮,這可是好東西啊!每門炮價值四萬八千塊現大洋,四十度時榴彈射程高達九點六公裏,行列全重僅六百七十多公斤,兩匹挽馬即可拉動,加上七匹馱馬就是個完整單位了。根據俘虜交代,他們的炮陣就建在士元鎮後麵一點五公裏的三灶塘村口,已經得到證實了,咱們得想辦法把這十二門炮弄到手。”


    楊斌左右看看:“這樣啊?……你不會是想告訴我,要收拾對麵的司徒威混成旅吧?”


    弟兄們一時全都來了興趣,安毅笑道:“各位,如果我們派出丁誌誠分隊弟兄悄悄潛入司徒威的指揮部,挾持司徒威和他的幾個副手,同時讓陳誌標的三營配合五團虛張聲勢,做出大規模進攻的樣子,再讓虎頭的警衛連、夏儉一營的山地連共三百八十名精兵繞道北麵的蘭糖、白露崗、下平山,從司徒威旅側背強行突入攔腰猛擊,你率三營與李延年師兄的五團密切配合,戰鬥打響立刻變佯攻為猛攻,敵人在群龍無首失去指揮的情況下,將會怎麽樣?”


    “很困難!”


    葉成站起來指向地圖,手指從敵軍指揮部所在地遊埠鎮滑向司徒威的前方陣地士元鎮:“這段路程僅僅六點二公裏,一旦戰鬥打響,駐紮在遊埠鎮內的周前師就會派兵馳援,要是派出騎兵營的話轉眼即到,哪怕我們偷襲得手,也不可能在一個小時內結束戰鬥,弄不好被敵人纏上的話,虎頭和夏儉的兩個連將會腹背受敵,我們的三營和五團也不得不立即撤出戰鬥返回固守,很冒險。”


    弟兄們仔細查看地圖,緊張地討論過後紛紛同意葉成的分析。


    安毅點燃支煙,再次問道:“老葉,如果給你兩個小時任你打呢?”


    葉成一愣:“有兩個小時就不一樣了,哪怕不成功也能從容退回鞏固防線,不過我得知道你在什麽時段動手,要是白天的話,估計敵人能在短暫的混亂之後組織起來,那樣就不好打了,三營弟兄都是老兵無所謂,五團弟兄大半是新兵,遇到挫折或者敵人看出我們的有限兵力立刻來個反衝鋒,還不嚇得轉身就逃啊?”


    “哈哈!老葉果然心細如發,什麽都考慮進去了。”顧長風笑道。


    安毅點點頭:“根據這幾天晚上的偵察發現,這段時間正是大霧季節,由於白天都是大太陽晚上又是霜凍,氣溫均在零下五度左右,道路幹燥好走了,可溫差很大,士卒行動不便,加上方圓幾十裏都是低矮丘陵和山塘溪流,每到下半夜兩點鍾左右就會起霧,黎明時分霧氣正濃,十米外無法視物,所以這樣的天氣最適合特種作戰。


    其次,司徒威駐守的士元鎮與遊埠鎮之間的梅屏山西南麓山腳,有一條二十餘米長兩邊堤岸陡峭的小河,河上的三拱小石橋長約三十米、寬約四米五,司徒威的指揮所正好設在小石橋西麵三百米左右的西王村,老丁那裏有詳細分布圖。


    隻要我們炸毀這座小石橋,至少能讓遊埠鎮敵軍在一個半至兩個小時之內無法通過,隻能眼巴巴隔岸看著咱們痛揍士元鎮司徒威所部。


    第三,要是咱們不抓緊時間打這一仗就沒機會了,根據剛才老丁送上的報告,孟昭月從桐廬城派來的援軍浙軍第八師,將會在明天中午抵達遊埠,其中大部將配合較為薄弱的司徒威部協力防守。


    下午時我已提前跟李延年師兄打過招呼,他也想打一仗提提士氣,對我說隻要說動師座下令,他就全力以赴與咱們並肩戰鬥,計劃攻擊時間就定在明天淩晨五點五十分。”


    眾弟兄精神大振,胡子和尹繼南商量片刻低聲問道:“南岸陣地怎麽辦?要是我們的南麵戰場也能虛張聲勢的話,老楊他們就好打多了,至少能讓北岸的司徒威部官兵感覺到我們全麵發動進攻,驚慌之下加上失去指揮,定會不戰自亂,一觸即潰。”


    “好計策!胡子你和繼南負責南線指揮,等會兒你們到城西把幾家商鋪過年的所有鞭炮全都收購,再到雜貨鋪和城南的鐵皮作坊找幾十個鐵皮桶,隻需派出一個連的弟兄,帶上鐵皮桶和鞭炮悄悄前出到敵軍陣地一公裏左右,分散架起幾挺輕機槍,一邊射擊一邊豎起鐵皮桶放鞭炮,那聲音聽起來極像機槍陣地猛烈的射擊聲,加上北岸的炮火聲和交戰聲,南岸之敵很容易就會得出大兵壓境的判斷,你們再讓模範營或者二營機炮連扛上幾門迫擊炮,抵近轟進敵軍陣地裏,估計能把楊士俊旅和周前的兩個團嚇得半死,隻需折騰半個小時即可,保證他們會匆忙還擊打掉一半的庫存子彈。”安毅樂哈哈地吩咐。


    眾弟兄撫掌大笑高讚妙計,安毅對著地圖係統地解說一遍並布置任務,隨後大手一揮把躍躍欲試的弟兄們趕回去準備,叫丁誌誠和門外的沈鳳道跟隨自己,騎馬趕赴後方十四公裏的安仁鎮師部。


    劉峙和徐庭瑤正在馬燈下詳細分析所部應對的戰局,兩人在今天下午才相繼看出白崇禧的真實意圖,緊張之餘顧不上吃飯就苦苦尋找活路,算計各種以防萬一的應對之策,否則真要被強敵擊破而無救援,不但剛剛補充滿員的二師將再遭滅頂之災,屆時恐怕除了自己的烏紗帽沒了,說不定連性命都會一塊兒搭進去。


    聽到下屬急報獨立團團長安毅有緊急軍情稟報,長桌周圍埋頭討論的徐庭瑤、陳參謀、英榮光等人麵麵相覷,知道安毅此時到來定是前方出現變化,全都直起腰來望向劉峙。


    劉峙倒是精神一振,大聲吩咐:“快請安團長進來!”


    “是!”


    安毅入內敬禮致意:“師座、參謀長,眼前出現千載難逢的戰機,屬下與我團各級主官商討之後一致認為,應該抓住機會主動出擊,狠狠打痛敵人一部,讓我師麵對的強敵心存顧慮,不敢輕舉妄動,從而為我軍各部的總攻贏得時間,為我部的生存贏得機會。此作戰方案已獲得五團李延年團長的支持。”


    “快說說看,到底是什麽樣的好機會讓你深夜趕來。”劉峙心中大喜,臉上卻是從容不迫的神色,但是其他人滿懷期待的表情已讓安毅盡收眼底。


    安毅不再客氣,走到地圖前把自己的整個作戰方案和盤托出,說得非常簡明扼要,各部突擊分隊的行動算計到五分鍾之內的精度,聽得眾將校精神大振,欣喜萬分。


    安毅最後說道:“衡量整個計劃,哪怕失敗也不會影響到我師各部目前的防禦態勢,最大的損失也就是我獨立團損失兩個連的官兵,但絕對會打亂敵人的部署,至少為我們爭得兩天左右的時間,兩天一到,我軍各縱隊已經發起總攻,當麵之強敵除非抱著玉石俱焚的決心向我們發起進攻,否則隻有快速撤退這一條路可走了。如此一來,我師不但能避免令人擔憂的決戰,反而因這次出其不意的襲擊立下功勳,至少為保全自身實力贏得了寶貴機會。”


    徐庭瑤大聲讚歎:“好計策!安毅,我們沒看錯你,上任對你寄予厚望的徐參謀長沒看錯你!我完全同意你的作戰計劃,並建議師座在午夜時分將預備隊六團一部調到北岸陣地,以防萬一。”


    劉峙竭力按捺激動的心情,大手拍在安毅肩上:“好樣的!我同意了,並賦予你此次作戰的前敵指揮權。你等會兒拿上我的手諭,馬上返回進行戰前準備,我們隨後就趕赴你獨立團指揮所。”


    “遵命!”


    五分鍾後,拿到劉峙手諭的安毅與丁誌誠、沈鳳道騎著駿馬飛速趕回前線,到達詹家祠堂指揮所,安毅通過電話向麾下各部發出戰鬥準備的命令,隨即與對岸的五團長李延年通了十分鍾的電話,兩人很快就各自的進攻線路達成共識。


    安毅放下電話叫來沈鳳道,誠懇地示意他坐下:“老沈,這一戰我需要你的幫助。”


    沈鳳道微微點頭:“請說,你是團長,我是你麾下的二等兵,團座盡管下達命令。”


    “哈哈……老沈你這家夥擠兌老子是不是?別什麽團座團座的叫,一個基巴團長有什麽值得牛逼的?還團座呢!老子就看不慣這號人,要是當個小官就稱什麽座,那老子手底下的百多個排長,是不是也要讓他們手下弟兄叫他們‘排座’啊?”


    安毅頗為惱火地當場笑罵起來,惹來周邊參謀和丁誌誠放聲大笑。


    沈鳳道沒想到安毅如此坦蕩磊落,心中隱含的目標如此高遠,雙眼一亮,瞬間恢複常態,挺直身子恭敬而嚴肅地說道:“請團長下令吧。”


    “好,你和老丁、竇方他們提前行動,由楚先至小隊負責炸掉梅屏山小石橋,阻止敵軍馳援,你們把司徒威給我擒拿回來,再把他的指揮部掀了!注意:最好能抓活的回來,客氣點兒別傷著他,老子聽說這家夥是蕭山首富司徒浩老先生的二兒子,對咱們今後估計有些助力。”安毅低聲解釋。


    “遵命。”


    沈鳳道微微一笑,臉上無喜無憂非常平靜,似乎安毅交給他的重任與讓他去買包香煙沒什麽兩樣。


    安毅看在眼裏喜在心裏,笑了笑再次叮囑:“老沈,請你記住,你和老丁他們三十六個弟兄是一個整體,彼此間要密切配合,相互彌補。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訴你,今晚的行動極其重要,關係到上萬人的生死存亡。另外,從某種意義上說,你們這三十幾人是中**隊有史以來的第一支特種作戰部隊,是我國甚至世界各國陸軍特種作戰的先驅。目前各國各軍都沒有意識到特種作戰的重要性,我們有幸走在了前頭,你們的一切表現,很可能會深深影響到未來幾十年陸軍作戰方式的變革,所以,請你千萬慎重對待。”


    沈鳳道驚訝的望著安毅,熟知安毅建軍理念的丁誌誠向沈鳳道鄭重地點點頭,示意他跟隨自己回去做好行動準備。


    淩晨三點四十分,身穿“安式”特種作戰背心的丁誌誠分隊從狗頭山北麵的下章村開始,在濃霧籠罩、能見度極低的山間小路和水網阡陌上快速潛行,利用自己超強的行軍速度和優秀的軍事素質,僅用三個半小時就走完十六公裏的複雜道路,成功潛行到梅屏山西麓的西王村北,悄然無聲地潛伏在冰冷的亂石和衰草之中,距離小石橋西側的村中柴家大院隻有五百餘米,這個被征用為司徒威指揮部的大院非常醒目,與特種分隊之間隻隔著十餘間低矮民房和一個三岔路口。


    萬籟俱寂,特種分隊長時間潛伏觀察三岔路口的崗哨換崗情況。淩晨五點十分,一個班的執勤哨兵來到三岔路口換崗,十幾個在路邊稻草亭子裏待了四小時的執勤官兵滿嘴粗言穢語地埋怨同伴來晚了,一陣唧唧歪歪的拌嘴聲惹來村中一片犬吠,丁誌誠在沈鳳道的建議下,果斷利用這個狗叫的時機率領兩個組悄悄逼近路口警戒哨卡,匍匐在距離路麵三十餘米的油菜田裏靜靜等待時機。


    半小時過去了,三岔路口執勤的警戒官兵大部分鑽進路邊草棚下的稻草堆裏,蒙頭便睡,唯獨一個軍官領著兩個哨兵坐在草棚門口吸煙聊天。


    丁誌誠與身邊的沈鳳道對視一眼,齊齊點頭,丁誌誠向後做了個手勢,一寸寸拔出別致的匕首。


    沈鳳道的右手往腰間皮帶上輕輕一抹,三支細如縫衣針的黑色鋼針不知如何就夾在他修長的四指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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