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忠笏領著副官蔡培元大步走來,與出迎的劉峙、安毅等人敬個禮握手問候,大家邊走邊說,拐過走廊來到生起炭火的後廳,蔡忠笏把沾滿雪花的呢子大衣交給殷勤的勤務兵,坐下後接過安毅遞上的熱茶連聲致謝。


    “經扶兄,你麾下這員虎將了不得啊!哈哈……總司令接到你們的捷報,對經扶兄的用人和小毅的指揮水平讚不絕口啊,立刻電令我率部前來,接收你們繳獲的二十六門火炮和彈藥,到目前為止,我這炮兵司令手下新編的兩個團都是你們成全的,兄弟我萬分感謝啊!”蔡忠笏樂哈哈地說道。


    劉峙不善於交際,但與蔡忠笏曾一同在黃埔軍校共事數月,彼此間較為熟悉,因此也就沒有拐彎抹角地客套,謙虛地笑答兩句隨即轉入正題:


    “誨臣兄過獎了,剛才我和小毅正在提起你,想請你幫個大忙,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到,省去我向白總指揮致電求援了。”


    蔡忠笏聽劉峙把集中火炮轟開敵軍陣地的打算說完,沉思片刻隨即點頭:“這事估計沒問題,再接下去的兩路作戰中沒有安排我炮團的任務,我的任務是與你們辦好二十六門火炮的交接手續,並原地組建我新二團,所以援戰的事不需向白總指揮請求我也能做主,不過,最好是經扶兄或者小毅給校長發個請示電報,以校長的寬宏大多會同意,隻要校長點頭,我就率領麾下七百將士和小毅委托培訓的一百五十名官兵一起,和大家上去打一仗。”


    “太感謝了!我這就去給校長發電請求,請誨臣兄稍坐片刻。”劉峙高興地站起來走出門外。


    副官蔡培元放下茶杯對安毅笑道:“小毅,你派去護送楊士俊將軍一行前往南昌的百餘弟兄,於下午五點跟隨大批物資到達蘭溪,明天上午就能跟隨我團運送彈藥的車輛回到這裏,我比他們提前一天離開南昌,所以今天就趕到建德來了。你托付的信我已經轉交校長和銘三兄,校長當著我的麵拆開信閱讀,非常欣慰,連問我兩次你的精神狀態和身體怎麽樣?我回答說沒見你愁過,校長難得地笑了,我想這次再接捷報,繳獲二十六門火炮還抓獲十餘名敵軍將校,成就了入浙作戰的第二次大捷,校長不知怎麽獎勵你才是,了不起啊!你把我們這些老大哥全都比下去了,哈哈!”


    “這是麾下弟兄們的功勞,也是一師薛嶽長官他們的功勞,要不是一師將士強渡成功猛攻梅城,守敵也不會慌不擇路地西逃,小弟的三營弟兄也就抓不到這條大魚了。”安毅謙遜地笑道。


    蔡忠笏坐近安毅,含笑問道:“途徑白隘口時,在你部委培的炮兵連長引領我們進模範營看了一下繳獲的火炮,清一色的原裝克虜伯,一半以上都是八成新的,把我和兄弟們樂得不行。要是校長同意你們二師的請求,明天上午我想到前線去看看,你陪我去吧。”


    “小弟遵命!蔡大哥,要是沒安頓下來的話,請到小弟的團部將就對付一晚上吧,在城北一個大地主的莊園裏,還算安靜寬敞。”安毅建議道。


    蔡忠笏非常高興:“我們還真沒地方住,剛想請你們幫忙解決一下,誰知一見麵就扯到打仗上麵了,哈哈!你住的地主家,沒剩下什麽小姐丫鬟的吧?”


    “這倒沒有,要是大哥真想找個娘們,徹夜秉燭暢談人生理想的話,我可以問問手下弟兄看誰有這門路。”安毅不動聲色的回答,惹來滿堂哄笑。


    入夜,洗漱完畢的蔡忠笏披著炭火烘幹的大衣走下寬大的旋轉樓梯,在樓梯拐角處看到安毅和麾下眾將圍坐在大廳西麵的壁爐前緊張商議,猶豫片刻剛要返回樓上休息,就被安毅叫住了。


    盛情之下,蔡忠笏也很樂意參加安毅他們的討論,剛坐下沒喝口茶就聽樓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到了樓前停下片刻,馬蹄聲再次遠去。


    詹煥琪拿著急報快步走到安毅身邊,安毅接過一看,立刻俯身核對麵前大桌上的地圖,看了片刻驚訝地告訴大家:


    “一個小時前,咱們剛剛獲知譚道源長官率領的第五師從建德城悄悄開進了楊春橋,現在薛嶽長官的第一師又從東麵的梅城開過來了,說是奉命開赴楊春橋鎮駐紮,陳誌標不敢怠慢,立即派快馬前來匯報。此番前敵指揮部如此重大調動,怎麽沒有知會我們二師一聲?奇怪啊!”


    “估計是白總指揮調來支援你們的吧?伯陵兄(薛嶽字)攻下梅城之後前方已經無路可走,下一步隻能有兩種選擇,一是渡過富春江東岸的二十一師和師廣兄(李明揚字)的第九師會攻潘嶺;一是開到楊春橋一線,協助你們二師擊破桐廬城南一線的敵人陣地,除了這兩種可能就沒有別的了。”蔡忠笏笑道。


    坐在蔡忠笏對麵的二營長葉成站起來仔細查看地圖,搖搖頭說出自己的想法:


    “蔡長官說得有理,不過屬下有一點深感疑惑,要是真的支援我二師這一攻擊方向,譚長官的第五師就不應該停留在鎮子裏,而是應該直接開赴北麵的乾潭鎮,到達我師三個團和陳長官的六十五團身後紮營,否則等薛長官的一師開過來,小小的楊春橋鎮哪裏容得下這麽多將士?


    再一個,敵人布置在前方的五公裏陣地南麵大多是山崗池塘,能容納五個團展開攻擊就很不錯了,白總指揮怎麽會一下補進來六個團?要是停留兩天,以楊春橋鎮有限的補給計算,兩萬多官兵吃飯都很成問題,更別說攻破敵人阻擊陣地之後圍城的消耗了。因此我認為,很可能應了小毅你剛才的那個假設,白總指揮在毫無征兆之下使出這一奇招,大有深意啊!”


    眾弟兄全都緊張地揚起腦袋,安毅已經站了起來,對若有所思的警衛連連長丁誌誠和一旁的顧長風下達命令:


    “虎頭、老丁,辛苦你們一趟,立刻率領輪休的警衛連三排、四排,潛出到西北方向的張家山、金峰亭一線,嚴密監視這一區域通往北麵的每一個路口,千萬不要驚動任何人,發現異常速速回報!”


    “是!”


    顧長風和丁誌誠齊聲回答,敬個禮精神抖擻地並肩離開。


    安毅沒有理會驚愕的蔡忠笏,走到早已站起的夏儉身邊,貼著他的耳朵低語幾句,夏儉興奮地點點頭快步離去。


    楊斌和曲慕辰早已會意,默契地把桌上的大地圖釘在貼著漂亮牆紙的西牆上,冬伢子和彭劍青再次點亮四盞馬燈分別擺放,整個大廳頓時被照得通亮。


    安毅拉起沙發上的蔡忠笏走到地圖旁,指著一條條南北向小路和友軍的調動路線,低聲說出自己的猜測。


    蔡忠笏聽完大吃一驚,愣了好久才低聲問道:“太意外了!不可思議……小毅,你認為白總指揮真敢冒這個險?”


    安毅搖搖頭:“小弟現在不敢斷言,如果薛長官的一師、譚長官的五師在明天淩晨之前,真的走入西北方向那幾條山間小道,就證明小弟的猜測是對的,否則就隻能是小弟的一廂情願。


    在你洗澡的時候,我和弟兄們為此進行探討,我開玩笑說,派出一個營弟兄悄悄從西北方向潛入大山裏,順著這一大片區域內佘族土著村鎮之間的馬幫路北行八十公裏,悄悄渡過桐廬城西北二十公裏的皇普渡,隨即折向東北全速前進二十一公裏,對駐紮在新登鎮的浙軍統帥孟昭月的前敵指揮部發動突然襲擊,力爭一舉擒獲駐紮在新登的浙軍將帥,桐廬城就會不攻而下了。


    不過弟兄們都說駐守在新登的警衛軍不下於一個旅,我們的一個營繞個大彎發起攻擊風險很大,而且上峰不會同意我們這種冒險的戰法,想想也是,所以小弟沒有繼續討論。”


    蔡忠笏重重點頭:“我明白了,所以你剛才接到兩個師的突然調動,就重新重視起來對吧?依我看,白總指揮的確敢於使出這種大手筆,如果成功的話,兩個師回過頭截斷桐廬城守敵的退路,桐廬城也就不用攻打了,最多隻需做些勸降工作即可。


    白總指揮真是智慧超群啊!想起去年六月的時候,蔣校長慧眼識才,力薦在整個軍界默默無聞的白總指揮出任總司令部副總參謀長,代理留守廣州大本營的李任潮(李濟深)將軍行使總參謀長之職,消息傳出,我革命軍各軍將帥無比愕然非議頗多,誰也看不起這個協助李徳鄰、黃季寬將軍統一廣西響應革命的桂軍三十三歲中將參謀長,隻有總參謀長李任潮將軍、當時的軍委委員二軍統帥譚延闓將軍這幾個元老力排眾議鼎力支持,給白總指揮提供了展示才華的機會。


    北伐以來,白總指揮以其優異表現慢慢引起部分將領的主意,各大戰役的策劃基本都是他擔負重任的,而且據我所知,這次入浙作戰之前,校長之所以兩次懇請白總指揮擔任東路軍前敵總指揮,就是擔心何應欽長官無法駕馭整個龐大而又複雜的局麵。


    從目前東路軍各部的進展來看,證明校長的擔心是對的,東路軍總指揮何長官指揮的浙東一線,兵力比白總指揮的中路、西路多得多,所遇到的抵抗也輕得多,但是至今他仍落後中西兩路至少三天的路程,對比之下高低立判啊!”


    一旁的楊斌上前半步,對師兄蔡忠笏低聲笑道:


    “要是白長官這次出其不意發起大規模長途奔襲,小弟估計杭州城就會接著被白長官拿下,你們看……新登至杭州五十餘公裏的路程,新登距杭州南麵重鎮富陽僅為二十九公裏,敵軍定不會想到我軍進展這麽快,而且從新登至杭州至富陽地勢平緩,水陸均可輕鬆抵達,隻需趁敵指揮中樞混亂,再接再厲一個猛衝,敵軍就隻能拋棄無險可守的杭州倉惶北逃。


    屆時,隻需派出一個師南下封鎖必經之路窄溪鎮,桐廬城周圍四萬守軍就會被我軍南北夾擊,死死封鎖在十五公裏長的狹窄區域之內插翅難飛,白長官與何長官之間的距離,也就不是三天路程這麽短了。”


    蔡忠笏和安毅相視一笑,聽到周邊弟兄們的議論隨即將目光轉到地圖上。


    就在這時,駐守在仙姑廟和南隘口要道的三營長陳誌標再次派人前來稟報:嚴重和陳誠長官的二十一師已經到達南隘口,奉命開往北麵的楊春橋鎮駐紮。


    詹煥琪將消息通報完畢,大廳裏立刻安靜下來,白崇禧將軍無聲無息之間突然調集三個師的兵力,進駐小小的楊春橋鎮,其最終目的由此漸露端倪,進一步證實了安毅的設想和猜測。但是設想是設想,真的敢於下此決心並雷厲風行地實施,這份超人的膽識和恢宏氣度,令所有人欽佩之餘肅然起敬!


    蔡忠笏讚許地望著神色複雜的安毅:“要是你不說,我真的看不出其中玄機,哪怕敵軍已經知道我軍的大規模調動,也隻會認為是傾盡全力攻擊桐廬,而不會想到後麵的跨越式大規模迂回突擊,肯定會把重兵布置於桐廬一線拚死抵禦,這正好再次中了白總指揮調虎離山暗度陳倉之計。


    小毅,不需要太過驚訝和羨慕,你已經非常優秀了,遠遠超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等浙江這一仗打完,我敢肯定你將從此踏入我革命軍將軍的行列,成為令人矚目的名將。


    這不是安慰你或者吹捧你,而是你的功績早已經超出了大部分將軍,包括我在內,想想那些從國外留學回來沒幾天胡子都沒長齊、在北伐中寸功未立的人都成了少將中將,我就為北伐以來浴血奮戰的同仁們深感不平。


    別人不說隻說你,你的經曆不但我清楚,北伐軍各軍都很清楚也很為你惋惜,第四軍、八軍、七軍的將帥還拿你來做反麵教材,告訴他們的麾下黃埔一係壓製人才,讓他們的麾下不要被蔣總司令的軍隊誘惑,這些情況總司令部眾將包括校長本人都很清楚,之所以到現在仍沒讓你晉升,完全是我軍論資排輩的惡習和崇洋媚外的心理在作怪,我相信校長和總司令部對你已經有了中肯的評定,否則也不會派出黨報記者和編輯為你宣傳造勢了,論軍功比貢獻,你早該獲得晉升了!


    聽我的沒錯,該出風頭就要出風頭,不混上個將軍很多人不拿你當回事,隻要你當上將軍,誰見了你都得忌憚三分,明白大哥的意思嗎?”


    安毅感激地握住蔡忠笏的手:“大哥……這些話回頭咱們再說吧,現在情況不同了,變化很大,小弟得提前做好係列預案才行。你幫小弟看看,在這樣的情況下,這一仗該怎麽打才合適?”


    蔡忠笏歎了口氣,隻能搖搖頭跟隨安毅回到地圖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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