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載巷主樓側廳裏,胡家林、楊冠、黃應武、吳立恒這些獨立師將校和十六師的謝馳副師長等八名師旅長齊聚一堂,彼此久別重逢,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顯得無比興奮。


    目前十六師已順利入駐**大營,謝馳、史俊仁等原本就是獨立師出來的老兄弟自然安心不少,這會兒聚在一起小酌兩杯,也沒有那麽多牽絆。


    弟兄們邊喝連聊,除了詢問離別後的經曆,自然就是目前國家和民族麵臨的嚴峻國內國際形勢:


    日軍攻占吉林和黑龍江主要城鎮後,把魔手伸向了遼西地區。上月十五日,關東軍開始進攻國聯設定的中立區錦州。十七日,日本陸軍中央部由日本本土增派部隊增援關東軍,二十八日,其主力渡過遼河進攻錦州,就在昨天,日軍順利占領錦州。駐防錦州的東北軍繼續執行不抵抗政策,迅速撤退至河北灤東地區和熱河一線,自此,日本人完成了東北攻略,開始偃旗息鼓,消化新占領的龐大地盤。


    隨著軍事上的節節勝利,日本艦艇在東南沿海和長江中下遊地區也變得更為囂張,弟兄們氣不過紛紛出謀獻策,盤算如何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展開報複,許多巧妙計策令安毅思路大開,受益良多,腦子裏原本頗為躊躇、一時無法確定的局部性計劃經過弟兄們的啟發,慢慢變得清晰和完善起來。


    隻是安毅沒有把自己所思所想說出來,他知道隻要稍微透露一下,弟兄們就會天天念著這事兒,所以一直含笑傾聽,話語不多,任由這些平時在成千上萬麾下將士麵前板著臉扮深沉的好兄弟有個發泄放縱的機會。


    酒至半酣,劉昊來到安毅身邊遞上電文:“總司令密電。”


    安毅接過一看,沉思起來,抬起頭低聲詢問劉昊:“湘贛閩有何消息?”


    “二十六路軍董振堂率部投靠紅軍,並擊敗我剿匪部隊的消息已經獲得證實,根據尚留在南昌總部小組破譯的無線通信內容,原孫連仲將軍二十六路軍七十四旅旅長季振同被任命為紅軍第五軍團總指揮,二十六路軍參謀長趙博生為參謀長兼第十三軍長,董振堂為第十四軍長,黃仲嶽為第十五軍長,蕭勁光為軍團政治委員,劉伯堅為政治部主任。


    根據江西各個情報站的消息匯總,紅軍各部正在悄然集結於贛南地區,很可能紅軍會在未來十天裏,發動一兩場大規模攻打主要城市的行動。”劉昊低聲回答。


    “怎麽回事?江西形勢怎麽會如此混亂?”胡家林不解地問道。


    安毅搖了搖頭:“中央軍各部因為政權更替,陷於消極等待之中,被調往各地剿共的地方軍也陷入迷茫,這很正常。還好,咱們的隊伍已經離開南昌地區,不需要為這些破事兒傷腦筋,不過我就沒這麽舒服了。總司令密電,要我明日就趕赴南昌行營,切實肩負起參謀指揮和監督各軍剿共的責任。


    看來蔣總司令雖然下野退居幕後,還是對剿共作戰無比專注,估計陳誠長官和蔣鼎文長官也都接到了總司令密電,接下去恐怕誰也不能閑著了。”


    謝馳一聽皺起了眉頭:“不會把咱們的十六師和胡子的獨立師調去剿匪吧?還有虎頭的四十四師,兩日之內就會盡數開到湖口。原本咱們都是抱著狠揍日本人的想法出川的,要是被調去剿匪,就虧大了。”


    “肯定不會,咱們二十四軍的兩個師是針對南京和上海方向的,這一點很明確,至於獨立師,那可是半個京城衛戍師,一直拱衛著南京北大門,三個師都不用擔心被調去剿匪。”安毅擺擺手讓弟兄們放心。


    “報告!”


    上尉機要員將一份電文遞給劉昊,劉昊接過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離去,看完之後遞給安毅:“尹長官的密電,用三號密碼發來的。”


    安毅接過一看,頓時樂了:“回電吧,就說不用顧慮我的感受,讓他盡管去溪口見見蔣總司令。要是我的估計沒錯的話,校長想念繼南,又要找他去麵授機宜了,同時這也是校長深刻認識到大西南的重要戰略地位而做出的一種姿態,很可能他也意識到中日之間的一場大戰很快就會到來。


    這不是什麽壞事,說不定繼南會因此行而進入校長的心腹將領名單之中,軍長的地位更加牢固,前途也更為遠大,好事情,對繼南本人和對咱們弟兄都是好事!證明在他心目中,咱們都是無可替代的!”


    謝馳微微歎息:“總司令果然長袖善舞啊!汪精衛、孫科政府如今兩手空空,隻剩個花架子,要錢沒錢,要槍沒槍,除了嘴皮子和吃老本,估計沒什麽仰仗,如此下去除了矛盾加劇政局四分五裂沒有任何希望,看來總司令複出的日子不會太遠了。”


    “對了,老謝,前個月總司令問你上不上陸軍大學進修,你為何不去?”吳立恒問道。


    謝馳白了吳立恒一眼:“老吳,你小子也早就夠資格進入黃埔將軍班了,你怎麽也不進去鍍鍍金啊?”


    “不敢多想囉!我這輩子,當到少將旅長已經到頭了,再讓我到學校去念書,還不如送我進大牢,你想要我的命啊?要不是胡子脾氣不好,我早想調到川南和一幫老兄弟們一起湊熱鬧了!”


    吳立恒的話頓時惹來一陣笑聲,胡家林也不見怪,但是他決不會放走吳立恒這個沒什麽理論知識和驕人的學曆,卻擁有過人的實戰經驗,對戰局擁有驚人的判斷力和洞察力,打起仗來既堅韌又詭詐,憑借一個個漂亮的硬仗和實實在在的戰功聞名黃埔一係各軍之中的神勇悍將。在中央軍數十萬將士中,一路跟隨安毅走下來的吳立恒威望很高,獨立師的黃埔一係軍官無不對其恭恭敬敬,深感欽佩。


    胡家林望著安毅:“你什麽時候走?”


    “估計要明天下午了!明天早上還要和趕來的何京幾個商量一下上海生意的事情,這段時間上海的地產一個勁兒地跌,黃金價格漲了又漲,日本各大銀行和商社的舉動非常反常,我擔心很可能是大戰來臨的前兆,因此上海方麵的經營要迅速調整,該收的收一下,該出手的盡快出手,還有四個紗廠的幾百萬元紗錠、布匹都在半價拋售,我打算讓周先生和陳瑜去一趟,以杜先生中匯銀行作擔保,以三至四個月匯兌的結算方式先接下這幾百萬的貨,迅速運往川南,讓川南紡織印染廠生產,包括一批破產企業的紡織設備也一同運回去。


    明早你過來一趟,估計上海灘的狠人辛逸也會一同過來,他是戴笠大哥介紹來的,又是杜鏞先生(杜月笙)的高徒,我和你一起見見他吧,說不定將來有所裨益。”安毅說道。


    胡家林微微吃了一驚:“你說的辛逸是不是江湖上稱之為‘翅膀’的青幫楚翹?記得他是杜老板手下四大金剛之一吧?”


    安毅點點頭:“就是他,聽說這家夥不錯,沒念過多少書,卻會說一口流利的英語日語,十七歲出道到現在,十年間作案無數,卻從未失手過,平時很少拋頭露麵,聽說就連青幫子弟中見過他真麵目的人也不多,是青幫這一代中最深沉、最穩重的一個,也是非常有義氣有原則的一個。我想他可能和虎頭一樣,也是名門之後,否則沒有這份造詣,倒是值得一見。”


    胡家林點點頭不再說話,晚宴完畢,弟兄們也都陸續回營。


    安毅上到二樓書房,細細品味蔣介石的密電,沉思良久叫過沈鳳道,寫下“遵命”兩個字的回電交給他拿下去回複。


    數分鍾後,沈鳳道上來低聲通報:“司令,何京到了。”


    “這麽快?不是說明天才來嗎?走,一起下去迎接一下。”


    安毅興衝衝地下樓,看到小九領著西裝革履的何京、劉鴻和一位身材熟悉穿著文人長袍戴著禮帽的文人。


    相互寒暄問好之後,安毅在長袍文人身前停下腳步:“貴客是……”


    長袍文人摘下禮帽,露出端正堅毅的國字臉,溫和地笑著致意:“安將軍風采依然啊!”


    “原來是誠鈞大哥!”安毅驚喜地上前握手致意:“什麽風把你從北平吹來了?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裏麵請……山子上茶,哈哈!”


    賓主謙讓地坐下,何京歉意地解釋:“王兄遠道而來,到了上海就找到小弟,小弟欣喜萬分,後來王兄得知小弟要趕來南京,便欣然同行,說北平一別兩年,一直想見見將軍,所以小弟擅作主張,來不及打個招呼就登門拜訪了。”


    安毅知道何京在刻意隱瞞他和安毅之間的真實關係,也聽得出何京話語裏似乎有為難之處,想到王誠鈞北大教師和學生領袖的身份,預感到點兒什麽,臉上掛著熱情的笑容,爽快地說道:


    “何先生客氣了,想當年小弟在北平,獲得王兄和師生們的熱情接待,鼎力相助,才在北中國樹立點兒名聲,有機會說出心裏話,這樣的朋友安毅求之不得呢,怎麽會不高興?哈哈,王兄請喝茶!要不來點宵夜,再暖上壺酒舉杯暢談?”


    “要是將軍不嫌唐突,大家就喝兩杯吧,天氣怪冷的,坐了一天火車吃得都是冷食,肚子早就寡了。”劉鴻不客氣地笑道。


    眾人笑了起來,小九沒等安毅吩咐即轉入後麵的廚房,半碗茶的功夫,冒著騰騰熱氣的火鍋和幾碟精致小菜便端上桌麵。


    安毅客套幾句,大家舉杯同慶,一飲而盡後相視一笑,便開始吃起來。


    吃了一會兒,王誠鈞放下筷子,歎息道:“東方電影公司的幾部片子實在是拍的好,特別是《模範營》,創紀錄啊!第一天晚上在北大操場公映,觀者如雲多達四萬餘人,雄奇壯觀!師生們看得熱血沸騰,感動處哽咽深深,緊張處熱血沸騰,實在令人歎為觀止,終生難忘!次日開始,京報學報校報和各種刊物全都是《模範營》的觀後感,好評如潮曆時半月,安將軍和模範營將士的英雄形象深入人心!”


    眾人笑聲連連,安毅搖搖頭謙遜地說道:“過獎了!安毅慚愧難當,深恐浪得虛名,慚愧之至,哈哈!對了,王兄,師範大學美麗動人的學生會主席納蘭飄雪小姐、宣傳部長佟倩萍小姐、北京大學學生會副主席徐風啟兄都還好吧?”


    王誠鈞放下杯子,一臉的苦澀:“納蘭上個月遷來上海了,現在在上海師大教書,啟風……啟風留校任教,上月組織反日集會被北平憲兵司令部逮捕,至今仍在關押之中。”


    安毅眉頭微蹙:“小弟與張漢卿僅是一麵之緣,彼此毫無交情,在對日問題上更是多有齷齪,隻怕……”


    “這些愚兄都知道,此次前來並非是為了啟風之事,我們多方營救基本已有眉目了,此次冒昧登門實在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將軍能看在昔日的友情上,救佟倩萍小姐一命。


    實不相瞞,倩萍是愚兄的未婚妻,也是個**員,前往江西之時突然失蹤,幾經打聽,今日才知道她被關押在老南昌的軍事監獄裏,受盡了毒打和折磨,恐怕熬不了幾天了。”王誠鈞痛苦地背過臉。


    安毅站起來走向正堂,望著正堂上懸掛的中山先生大幅畫像良久沒有說話。好一會兒才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下回到原位坐下,提起酒瓶,給王誠鈞斟上杯酒:


    “明天王兄和我一起去趟南昌吧,此事頗為棘手,但小弟會盡心盡力!來,幹一杯!喝完大家就在寒舍好好休息一夜,有什麽事明天再談。”


    “謝謝將軍!謝謝!”


    王鈞誠提起酒杯的手微微顫抖。


    何京感激地說道:“小……安將軍,麻煩你了!”


    安毅微微一笑:“不麻煩,反正明天我也要去南昌公幹,順便吧,大家別拘束,來!先喝為敬!”


    酒至半酣,安毅借上廁所的間隙找到劉昊:“你立刻給許一塵去電,讓他動用一切關係,查詢一個名叫佟倩萍的年輕女性被關押在何處?因何原因被關押?如被關押,是否在審訊之中吐露什麽重要情報,明日上午十點之前必須回複,電報或者長途電話都行。”


    “明白!屬下也打打電話吧,南昌憲兵司令部有我們多位從士官學校調去的弟兄,不成問題。”劉昊低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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