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陣陣襲來,土質跑道上陣陣黃色塵土,有如霧靄般升騰彌漫,放眼望去,到處是迷蒙一片,數十米外的景致都難以看清楚。


    泰安機場原本是張宗昌所建,張宗昌的直魯聯軍在鼎盛時期,擁有四十多架各式飛機,其中的八架就駐紮在此地,張宗昌戰敗逃離山東後,機場被國民革命軍第一集團軍所占據,中原大戰前期,又換成了韓複渠的第六軍管轄,韓複渠把繳獲的七架飛機編成一個航空隊駐紮於此,接下來的中原大戰中,該機場多次遭受馮玉祥、閻錫山聯軍的飛機轟炸。


    中原大戰結束後,韓複渠被南京中央政府任命為山東省主席,信心百倍的韓複渠著實狠狠地修了一把機場,並將航空部隊納入自己的發展重點,無奈平整夯實完機場地麵後,窘迫的財政狀況大大製約了韓複渠的發展大計,原本計劃鋪設的水泥跑道無力開工,計劃中的四十架飛機也變成了如今的十一架,而且大多都停在濟南機場,簡易的泰安機場隻能充做臨時起降的輔助機場,要不是機場周圍的岱村鄉親有養羊習慣,恐怕現在機場跑道上全都長滿了野草。


    下午四點半,韓複渠乘坐四節車廂的專列從濟南趕到泰安,提前接到命令的當地守備團和憲兵隊已經做好了充分準備,泰安城裏城外,到處都是巡邏官兵,唯有東南麵的機場不動聲色地進行了警戒。


    出於保密原因,憲兵隊一個中隊的官兵換上了老百姓的服裝,將整個機場內的放羊娃、打草的孩子和所有閑雜人員全都清退,韓複渠的車隊到來時,跑道上仍有十幾隻羊在放羊娃和憲兵的追逐下,驚慌失措,到處亂跑。


    “這群孬蛋,**大的事情竟然辦得這麽窩囊……”下車的韓複渠望著跑道上咿呀鬼叫趕羊的官兵,忍不住罵出聲來。


    亦步亦趨的守備團長連忙上前:“就好、就好!大帥這邊請,原本那棟平房全都是屎尿,下不去腳,卑職重新搭了個亭子,請大帥移駕。”


    韓複渠望了一眼側前方用木板和方料搭建的亭子,感覺方方正正頗合心意,搖頭一笑說聲快點清場就走向亭子,登上一尺高的平台,來到正中主位大馬金刀地坐下,接過守備團長雙手奉上的香茗,滿意地讚了幾句,露出一副親切笑容,詢問守備團長泰安的情況,末了掏出衣袋裏的純金懷表打開看了一眼時間,轉向身邊的師爺兼少將高參青天鑒,指指前方大風刮起的漫天塵霧,問道:“青先生,這個鬼天氣飛機能降落嗎?”


    道人出身的青天鑒半閉著雙眼,用修長的手指輕撚下巴整齊的山羊胡子,沉吟片刻,不緊不慢地道來:


    “據說,去年下半年中央派出赴歐美考察團,向德國和美國購買了一批新式飛機,向英國購買了四艘戰艦,轉眼一年時間過去,這些東西也該到了,其中有一種德國造的大飛機能裝二十六個人,飛行極為平穩,了不得啊!要是那種飛機的話,估計在這種天氣降落不成問題。”


    另一旁的參謀長張領轉過腦袋:“大帥,這種飛機叫容克52,聽說有兩個發動機的機型,也有三個發動機的機型……”


    “扯蛋!兩個發動機還行,左右翅膀各安一個,三個發動機就不對稱了,怎麽還能飛起來啊?”韓複渠不相信。


    張領連忙解釋:“確有其事,屬下見過德國人的宣傳海報,真的有三個發動機的機型,兩邊各一個,剩下一個裝在飛機正前方的鼻子上,聽說這種飛機運力驚人,速度也快,飛得還穩當很多。”


    韓複渠摘下軍帽撓撓頭:“他娘的,這年頭還真有這等怪事……換老子肯定不買,鼻子上裝個發動機,多別扭?就像釘個蒼蠅似的,你們說是不是?”


    眾人聽了哈哈大笑,張領笑完接著說道:“還別說,德國人製造的東西就是好,淞滬抗戰期間,安家軍的一架轟炸機利用晨光偷襲,成功炸毀日本人的一艘驅逐艦,就是這種飛機改裝的,能攜帶一噸半航空炸彈,裝人的話不帶四個機師,至少也能裝十七人。


    “九月份屬下到南京開會,聽軍委的朋友說,航空署和郵政部從德國定購的八架容克運輸機陸續到貨,同期到達的還有安家軍的十二架各式飛機,其中就有最新改裝的容克52大飛機四架,比航空署購買的還要多。嘖嘖,這個安毅,真有錢啊!上次在南京喝酒的時候,據軍政部曹次長介紹,安毅有兩架全國最好的運輸機,通常是一架停在南昌,一架停在南京,他不用的時候,軍委那些部長次長誰求他到名下,基本上都能得到滿足,飛廣州、飛武漢、飛洛陽,最遠飛到過蘭州,安毅都大方相借,而且一分油錢都不要,獲得了不少人緣,連曹次長在這點上都感謝他。”


    韓複渠笑著揮了揮手:“去球!中原大戰時在豫南戰場,他曹浩森被安毅小子的第五軍團打得丟盔卸甲,潰不成軍,丟了河口丟鄧州,丟了鄧州丟南陽,最後怕馮大帥砍他腦袋,嚇得連夜投奔蔣委員長去了,嗬嗬!他老曹要是不誇獎安毅了得,這張老臉往哪兒放?”


    周邊將校聽了捧腹不已,韓複渠也洋洋自得,又聊了一會兒,青天鑒突然舉起手:“諸位請安靜,聽到聲音了嗎?正南方,估計是飛機到了。”


    張領等人一聽,紛紛站起,韓複渠皺眉遙望南麵天際,不一會兒就看到一架銀白的飛機身影,噴塗兩個青天白日徽的飛機在機場上空盤旋兩圈,最後在西麵的天空上調整好姿態,從西向東對準跑道緩緩降落,隻見飛機在西端跑道盡頭穩穩著地,激起漫天黃土,快速衝來,速度越來越慢,身軀越來越大,掠過韓複渠等人正前方的跑道時,機身上的E5015的編號和飛狐圖案清晰可見。


    韓複渠望著東麵跑道盡頭緩緩調轉方向的飛機,低聲向身邊的參謀長張領說道:“機身可真夠大的,兩幅螺旋槳,估計就是你說的德國運輸機。”


    張領連忙湊近韓複渠:“正是!大帥,看到機身上那個長著翅膀的狐狸圖案沒有?這可是安次長航空大隊的專用圖標啊!看來這回準備接走的情報員,肯定是參謀本部第二廳的,否則請不動安毅的飛機。”


    “走,看看去,不知道是誰同機到來,蔣委員長親自致電,來人肯定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咱們可不能怠慢了欽差大臣。”韓複渠說完,抬起步子跳下平台,率先迎上已經緩緩停在正前方跑道上的飛機。


    韓複渠料想的不錯,第一個從飛機上下來的,就是他熟悉的參謀二廳廳長劉光中將。


    當年蔣桂大戰,已經與馮玉祥貌合神離急於自立的韓複渠第一次到漢口覲見蔣介石,陪同之人正是劉光,而且當初蔣介石贈送給韓複渠二十萬軍餉,也是劉光代為轉交的,因此韓複渠看到老朋友非常高興,心裏也對蔣介石選人暗自讚歎。


    兩人親熱地見麵,相互介紹隨從完畢,登上平台的劉光四下掃視一眼,低聲問道:“向方兄,我們的情報員到來沒有?”


    “快了,快了,半個時辰前小弟的警衛團團長已經從萊蕪打來電報,攔下了那輛福特卡車,車上人出示的證件是參謀本部的,從萊蕪到這兒隻有五十公裏路程,估計很快就會到。”韓複渠說完,熱情地招呼劉光坐下喝茶。


    焦慮地等待了十多分鍾,韓複渠麾下急報警衛團已經護送那輛福特卡車開到了城東的燕家莊。


    韓複渠一聽,立刻站了起來,親熱地拉著劉光的手走下平台,不一會兒就看到三輛卡車駛入機場東入口,一路揚起漫天灰塵飛馳而來。韓複渠的警衛團長親自站在第一輛車的腳踏板上,威風凜凜,顯得格外的盡職盡責。


    三輛卡車駛到飛機後側尚未停穩,劉光身後的一名黑臉中校已經大步走向中間的福特卡車,與車廂上飛身跳下的夏雨淩敬了個禮,立即上前緊緊握手,低聲交談幾句,轉身向劉光重重點頭。


    劉光如釋重負般吐出口氣,揮了揮手便轉向韓複渠:“感謝向方兄鼎力相助,小弟回去後定會將向方兄的深情厚誼及時稟報委座!”


    “好說、好說!大家都是兄弟,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哈哈……”


    韓複渠和他的一幹將校看到飛機上跳下數名身穿迷彩軍服的大漢快速跑到福特卡車尾部,其中兩個接住車廂上遞下的被綁成粽子般看不見麵目的身軀,跑向機艙門,另外幾個和黑臉中校一起,攙扶著全身肮髒的三個人快步跑向機艙,轉眼間就全都進入機艙不再出來,那輛放下人的福特卡車招呼也不打一個,很快起動,掉了個頭開向東麵老路,駛出機場。


    所有這一連串的動作在半分鍾不到的時間裏便完成了,看得韓複渠和他的麾下將校驚愕不已。


    韓複渠疑惑地轉向劉光:“劉兄,這這……怎麽回事啊?”


    “向方兄,時間緊急,小弟得立即趕回南京去。此事極為慎重,涉及到我軍最高軍事機密,沒有委座授權,誰也不敢詢問,請恕小弟現在無法告知,相信不久向方兄就會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了。此番有勞向方兄,下次見麵,小弟定會重重致謝!”劉光歉意地笑道。


    韓複渠又是一呆:“呀,你就這麽走了?”


    “沒辦法,軍令如山啊!懇請向方兄多多海涵!”


    劉光立正敬了個禮,緊握韓複渠的手,連連道歉,再向周邊將校敬了個環禮,便帶領副官匆匆走向機艙門,很快登上飛機關閉艙門,碩大的銀色運輸機徐徐啟動,不一會兒就風馳電掣地衝向跑道盡頭,騰空而起,攀升數百米後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飛向南方。


    韓複渠望著天際越來越小的飛機,頗為惱火:“怎麽回事?啥也不說轉頭就走,太不夠意思了吧?”


    一直在密切注意整個過程的青天鑒長歎一聲:“大帥,此事非比尋常啊!看這架勢,肯定是二廳的情報人員劫持到了一個重量級人物,否則不會如此匆匆忙忙來了就走。大帥請勿生氣,你想想看,能讓蔣委員長半夜給你發來急電的事情,會是小事嗎?聽劉廳長剛才幾句話,他也是身不由己,估計我們很快就能得知真相。”


    韓複渠皺起濃眉,眼珠急速轉動幾圈,果斷吩咐:“來人!”


    “到!”


    “立刻追上剛才離去的那輛卡車,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


    “是!”


    半小時後,憲兵副司令訕訕來報:那輛卡車被遺棄在東麵七公裏的南河口,車上空無一人,檢查幾遍,什麽有價值的線索也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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