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漁開口道:“常聞桃花島主特立獨行,有晉人遺風,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黃藥師不知丁漁為何突然出言稱讚,不過馬屁總算沒有拍在馬腿上,他心道:小和尚有幾分見識!


    不料丁漁接著道:“尤其是擇婿之奇,居然看上了一名下三濫的采花賊!”


    “什麽!”黃藥師和歐陽鋒俱是勃然作色,黃藥師喝問道:“你此言何意?”歐陽鋒則陰仄仄地道:“小和尚,說話小心點!”


    丁漁不為所動,繼續說道:“今年五月底,在寶應縣,歐陽世兄三天內連采四名良家女子,最後打算對第五名女子下手時,被丐幫八袋長老和郭賢弟等阻止;今年春,歐陽世兄從西域到中都的路上,放著十幾名如花美姬不顧,沿路強采六七名大家閨秀,終為江南六怪所阻,動手之時還被妙手書生朱聰折斷了左手小指。歐陽世兄,沒錯吧!”


    歐陽克臉色一變,忍不住將左手背到身後,又醒悟到這反而顯得心虛,便又重新放回身側。卻不知這等反應落在黃藥師一幹老江湖眼中,與不打自招無異。


    黃藥師臉色鐵青,丁漁卻還嫌不夠,接著道:“當然,也許歐陽世兄成婚之後便會痛改前非,洗心革麵也未可知。屆時傳言出去,黃島主舍棄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換得采花淫賊浪子回頭,既為江湖除了一害,又招攬了東床嬌客,真是大仁大義,有口皆碑啊!就是不知道是否對得起至親的女兒和亡妻……”


    “夠了!”“閉嘴!”東邪西毒同聲暴喝,黃藥師反掌打在麵前一張青石桌麵上,將整個桌麵打得四分五裂。西毒歐陽鋒卻是飛身一掌打向丁漁,丁漁正準備應對,那一掌已被洪七公攔下。洪七公笑道:“老毒物,自家侄子不成器,可別拿人家小和尚出氣!”兩人一觸即分,歐陽鋒知道有洪七公在,他奈何不了這個小禿驢,恨恨地一頓蛇杖,不再動作。


    黃藥師陰沉著臉對歐陽鋒道:“鋒兄,小女雖然陋質,也不能輕托非人,求親一事,再也休提。”


    歐陽鋒亦是心高氣傲之輩,本來得了這一句,便該轉身離去,一回頭卻見侄子臉上求懇之色,心中一軟,又厚著臉皮問道:“藥師兄,不過少年人一時輕狂而已,便再給他一次機會如何?日後我定然嚴加管教,不使他有半分對不住令愛!”


    黃藥師一生雖然行事乖張,但用情極專,這點從他妻子亡故之後,二十餘年不近女色便可見一斑。越是如此,他就越厭惡鄙薄歐陽克所為,正想著如何婉拒歐陽鋒,又不至於太傷他顏麵,便聽聞洪七公高聲斥道:“好個不要臉的老毒物,采花賊也能被你說成是年少輕狂!那老叫化這個徒弟簡直是當世俊彥,少年英傑!”他轉向黃藥師道:“藥兄,老叫化也豁出這張老臉不要,求你一事!”


    黃藥師絕頂聰明,早猜出幾分,順勢道:“七兄但有吩咐,小弟無有不從。”


    洪七公哈哈大笑,道:“好好!我要撮合兩個徒弟,正是要求你答應,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可不能反悔!”


    黃藥師還未答話,歐陽鋒怒道:“老叫化,你非要和我過不去?”


    洪七公哂道:“我為我的徒兒保媒,與你老毒物何幹?你要是看不過眼,有什麽招數隻管使來,老叫化盡數接住了!”


    “好!我就看看你二十餘年有何長進!”歐陽鋒把蛇杖插入地麵,揮拳擊向洪七公膻中,洪七公閃身避過,倏忽間已拍出三掌。歐陽鋒身如遊蛇,竟從掌力的間隙中遊走避開,手上或拳或掌,閃電般地攻出七招。兩人並不急著以內力相搏,先以拳腳招數相互試探,眼見得勢均力敵,便展開輕功身法,地上樹梢滿場遊鬥,不一會兒便已拆了數百招。黃藥師有心看看兩位昔年不相伯仲的對手如今進步如何,因此並不幹預,反而樂得觀戰。


    丁漁一邊旁觀一邊將自己代入其中,輪流以兩人為假想敵,心中的戰意漸漸滋生壯大。他自忖若使出雙手互博,手速上已不比兩人慢多少;輕功身法雖然還差了數籌,但不足以搶攻,卻足以自保;唯有功力差距最大,金剛伏魔神力加五層龍象內力再加上二段易筋鍛骨,比諸周伯通還差了一兩成,更不用說更強的五絕,如果對方全力出手的話,他恐怕撐不過五十招。認清了差距,丁漁不但沒有沮喪,反而愈發興奮——幾個月前在歸雲莊連黃藥師十招都接不下來。《九陰真經》果然神妙萬分,隻要再有一兩年苦修,他便不懼五絕中任何一人!


    兩人這一架從月上梢頭打到紅日東升,最後實在分不出高下,竟然都使出了壓箱底的功夫:歐陽鋒四肢著地,喉間“咕呱”震響,勁力充盈周身,如同一隻獵食的蛤蟆。洪七公繞著他正反轉圈,時不時發出一掌降龍十八掌。他知道老毒物的蛤蟆功是以靜製動的功夫,一旦他感應到對手的氣機露出半分破綻,就會排山倒海地全力傾出,是以洪七公每一掌都是三分打,七分收,決不讓力道使老。


    然而小黃蓉又在關鍵時候賣弄她的小聰明,歐陽克剛剛用三枚飛鏢偷襲了郭靖一把,被黃蓉用軟蝟甲擋下,她竟然抄起三枚飛鏢直往歐陽鋒身上擲去。歐陽鋒立時逆著飛鏢的來勢,鎖定了黃蓉的氣機,功力勃然爆發,雙掌向著黃蓉推去。駭得郭靖撥開黃蓉,十成功力的“震驚百裏”迎向前去。


    歐陽鋒掌力甫出,便已看見自己鎖定的竟是黃蓉,心中大驚,猛地收回了大半功力,待郭靖搶上來的時候,再想加力已是來不及,因此郭靖雖然被震得倒退七八步,卻並未受傷。然而此時一個人影一閃而至,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剛猛無儔的拳勁。


    “難道老叫化竟然偷襲我?”歐陽鋒大駭,但他的蛤蟆功方才急發急收,胸腹間已是受了些震蕩,此時勉強提氣,也不過聚起了三四成功力,與來人的拳勁一觸,登時被擊潰,那股拳勁餘勢不衰,直逼入胸腹,然後猛地爆開,歐陽鋒腳下倒退兩步,隻覺喉頭一甜,似有一股鮮血湧上,卻被他硬生生壓下。他這時才看見,原來偷襲他的人不是洪七公,不是黃藥師,竟是那個壞了他侄子婚事的光頭和尚!


    若以功力而論,丁漁全力出手,也不過是歐陽鋒的六七成而已,被他的殘勁抵消之後,真正襲身的隻有三四成,若是平時,歐陽鋒身上的護體真氣就足以擋下,然而他挑的時機實在太好,歐陽鋒收回大半功力,護體真氣已然自行抵消,餘力又和郭靖對了一掌,正是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就被丁漁趁虛而入,打傷了肺腑。


    歐陽鋒城府極深,心中越是憤怒,麵上便越是平靜,他一字一句地問道:“小和尚,為何偷襲老夫?”


    丁漁笑道:“歐陽施主,先前偷襲我一掌,被洪老前輩擋住,不會這麽快就忘了吧?貧僧不過投桃報李罷了。”


    “好!好!好!果然英雄出少年!”歐陽鋒怒極反笑——有些人的自我感覺就是如此良好,他對你隨意出手,你死了是應當,不死是造化;可你要敢還手半下,那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丁漁懶得再和他磨嘴皮子,又是一拳擊下,歐陽鋒翻掌相迎。兩人此番交手,和先前又有不同。歐陽鋒和洪七公鏖戰一夜,氣力已是弱了不少,方才又被丁漁偷襲所傷,一身實力最後隻能使出不到七成;而丁漁醞釀了一整夜的戰意,正是厚積薄發之時,兩人此消彼長,數十回合之內,竟然打了個旗鼓相當。


    歐陽鋒心中驚怒,然而他的震驚卻遠比不上黃藥師和洪七公。他們都是幾個月前才和丁漁交過手,以他當時的水準,無論歐陽鋒再怎麽打折扣,也不可能和他戰平。黃藥師心念電閃,衝口而出道:“老頑童傳了你《九陰真經》!”


    丁漁激戰中無暇答話,其他兩大高手心中劇震——難怪這小和尚如此厲害!老頑童居然在桃花島!而所有想法最後都化為四個字“九陰真經”。


    歐陽鋒心中一亂,手上又更慢了一線,被丁漁覷到破綻,一拳“斷嶽杵”當頭砸下,歐陽鋒聽得風聲猛惡,急忙運力格擋,不防丁漁展開雙手互搏,左掌悄無聲息地掩到脅下,糅合了摧心掌和金剛杵拳勁的掌力一吐,歐陽鋒的五髒六腑頓時受創。新傷舊傷合到一處,他忍不住一口血箭噴了出來。丁漁心中暢快,待要繼續強襲,卻覺得一道厲風從胸前劃過,僧袍如遭利刃,竟被劃破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丁漁心中暗歎一聲,知道黃藥師既然插手,這一架便打不下去了。他腳尖連點,和歐陽鋒拉開距離,省得他突施暗手,這才看向黃藥師,道:“黃島主,小僧替你尋回愛女,又使你免招采花賊入室,你便不以為德,也不用反以為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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