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不過是丁漁的一場夢。


    當丁漁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渾身酸軟無力,還被細鐵鏈捆住了雙手,兩隻腳的腳踝也被一條長鐵鏈扣住。他四下環顧,自己還是在小船艙中,而從船身的起伏來看,小船應該還在海上。


    怎麽回事?他記得從桃花島上出海,郭靖因為沒能和黃蓉定下親事,心情十分低落,他和洪七公輪流開解他。啞仆從底艙中拿出酒水飯食供他們吃喝,那酒醇厚甘美,洪七公喝得讚不絕口,還特意寫字問那啞仆,這酒水從何而來。啞仆指了指桃花島的方向,做出一副膜拜的手勢,意思是說那是黃藥師自釀的。洪七公和老頑童先是誇讚,接著又大罵黃老邪不夠意思,在島上就該拿出好酒好菜來招呼他們雲雲。再後來的事情,丁漁就記不清了。


    如此說來,是啞仆在酒菜中下了藥?該死!丁漁暗罵一句,不是罵啞仆,而是罵自己——他對靈犀珠太過依賴,沒想到靈犀珠隻能辨毒,對蒙汗藥之類卻是沒有反應。若是他時刻小心,說不定能夠及早發現不對。


    丁漁實在是高估了自己,酒中所下,乃是黃藥師根據華佗麻沸散殘方,自行配製的“神仙三日醉”,無色無味,無毒副作用,哪怕他再小心也發現不了酒水中的異樣。普通人服下“三日醉”之後會昏迷三天三夜,哪怕是武林高手,也至少昏迷十二個時辰。當晚因為洪七公兩師徒一個好酒,一個借酒澆愁,所以丁漁沒喝到多少,因此隻昏迷了七八個時辰。


    猜到了下手的是水手啞仆,但丁漁無論如何也猜不到下手的原因。是黃藥師授意?應該不至於,按照原著中的黃藥師為人,應該不屑於幹這種事情。難道是啞仆自己的主意?沒道理啊!這些啞仆對黃藥師畏若鬼神,若不得吩咐,哪有膽子幹出這種事情!或許是黃蓉指使?這倒有可能,她恨自己把她爹爹氣得吐血,報複自己是完全有可能。如果是這樣的話,倒能夠解釋為什麽洪七公和郭靖不在自己身邊了。那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呢?


    丁漁想來想去,最後也還是想不明白,幹脆便不再想,開始運轉內力,試著去除藥力。


    十幾個周天之後,果然氣力回複了幾分,隻是仍不足以崩斷手腳上的鐵鏈。丁漁也不氣餒,繼續靜下心神,打算再接再厲。


    就在此時,他突然聽到船上的腳步聲急促起來,同時還伴隨著船槳劃水的聲音。丁漁不知發生了何事,隻得收回內息,凝神準備應對。


    漸漸地,一個聲音越來越大,蓋過了船上的各種聲響,丁漁聽得分明,這是龐然大物破開水花的聲音!


    這個念頭剛剛浮起,便聽到“碰”的一聲巨響,船身劇震,下一個瞬間便是大量海水湧入船艙——船被撞破了!丁漁隻來得及深吸一口氣,便被海水蓋過了頂門,幸好他水性了得,僅憑腰腿擺動就足以在水中遊動。船艙中沒有一絲光亮,丁漁逆著水流的方向,遊到了艙壁,這裏裂開了一個大口子,海水便是從中湧入。他一頭鑽入了裂口中,然而裂口太小,竟然將他的肩膀卡住。他運起僅有的內力,在裂口中扭動、旋轉,終於撞斷了幾塊木板,從船艙遊到了海中。


    海麵上的光線為丁漁指引了方向,他一頭紮出水麵,隻見自己乘坐的小船已被撞得不成形狀,船頭部分化作了大大小小的木殼,船後艙和尾部正在緩緩下沉。停在小船殘骸邊上的,是一艘巨大的海船,上麵還有人打著火把向下看。


    “是那個禿驢!”船上一人叫道,不問可知,是丁漁腦殼的反光出賣了他,緊接著便是三枚銀光襲來。


    “噗噗、通”兩枚銀鏢射中丁漁,一枚落入水中。靈犀珠傳來的熱度告訴丁漁,鏢上有毒;同時他也認出了那個聲音的主人——歐陽克!


    歐陽克繼續叫道:“他中毒了!放小艇,把他撈上來!”


    丁漁心道不妙,他放鬆雙腿,身體自然沉入水中,然後奮力向遠方遊去,他不知道對方打的什麽主意,但束手待斃可不是他的風格。


    夜幕下的大海不是搜尋一個和尚的好地方,小艇在海麵繞著圈劃了有半個時辰,始終沒找到。幾個水手啞仆倒是早早就被打撈到大船上,此時已拷問出不少消息。歐陽鋒道:“罷了,那禿驢先是中了黃老邪的‘三日醉’,又挨了你兩枚毒鏢,這時多半已經沉到海底了。”


    歐陽克低頭道:“對不住,叔父。我不知他事先已中了麻藥……”


    歐陽鋒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克兒無需自責,人無前知之能,誰能料到黃老邪的閨女會對他們下藥。我等所求的是《九陰真經》,這個禿驢又不是唯一知道真經內容的人,死了便死了。那幾個啞仆交待,老叫化幾個被放到了另一艘船上,應該還有幾個時辰才能醒,我等趕緊去追那艘船是正經。”


    “是!叔父!”


    原來白天黃藥師被丁漁一番話說得吐血之後,便進了亡妻的墓室中靜思,黃蓉陪了他幾個時辰,他始終一言不發,最後才讓黃蓉送島上的眾人離開。黃蓉見他父親形容憔悴,仿佛一下子老了幾歲,心中既痛且怒,覺得都怪丁漁一通胡說八道,這才惹得爹爹傷心至廝,便尋思讓丁漁向爹爹賠罪。隻是丁漁武功了得,歐陽鋒都被他打傷,自己更不是對手,而老頑童和師父也不見得會幫自己。於是想出一計:她安排了兩艘船,一艘船載著丁漁等人出海,第二艘船跟在後方。第一艘船上的啞仆在晚飯酒水中下藥,等眾人昏睡之後便給後方的船隻發信號,讓其上來將丁漁接回桃花島。至於上島之後是威逼還是軟求,她還沒有想好,反正無論如何一定要讓丁漁向爹爹賠禮道歉。


    另一邊歐陽鋒等人對《九陰真經》虎視眈眈,雖然經文被毀,但老頑童,郭靖和丁漁都知道經文內容,隻要捉拿住其中一人,便能逼問出真經大概。因此他們離島後並未一路返航,而是憑著船速搶在某處必經航道上等候。隻待丁漁一行人的船隻趕上,他們便會用大船將其撞沉,再用喂毒暗器將眾人打傷,屆時以解藥要挾,不信他們不交出真經。


    然而歐陽鋒等人所雇的水手對東海海路不及桃花島啞仆熟悉,竟錯過了洪七公、老頑童和郭靖所在的船隻,隻攔截到了丁漁,這才有了上麵一幕。


    大船剛駛走不久,一個光頭“啵”地從水麵冒了出來——丁漁方才尋到了一大塊倒扣的碗型木殼,他躲在木殼之下的水中,將手上的鐵鏈勾住木殼的邊角,靠著木殼頂角處的空氣呼吸,終於捱過了搜索。


    歐陽鋒叔侄的對話他隱約聽見幾句,總算知道了下藥的背後是黃蓉,而洪七公郭靖等人應該是在昏迷中被接應到了另一艘船上,就是不知道歐陽鋒等人追上去時他們的藥力消退了沒。不過丁漁現在自身難保,更無暇顧及他人。


    白駝山的毒藥容不得任何小覷,多虧歐陽克等人開始時存了活捉的主意,這才沒有用即死的毒藥,然而無論毒性再怎麽溫吞,經過這半個時辰的拖延,丁漁也開始覺得頭暈眼花,呼吸困難。他爬到碗型木殼的上方,開始按照《九陰真經》中的療傷心法逼毒療傷。直到他將僅有的內力都消耗一空,也隻逼出了六七成毒素,剩餘的如同紮了根似的牢牢盤旋在五條經脈當中,致使他再無法產生半分內力,所幸這時“三日醉”的效力已經消失,肉身力量盡數回複,總算還能自保。


    夜色中無法辨別方向,丁漁隻能隨著洋流飄蕩,一麵還用歐陽克的暗器不停地銼手上的鐵鏈。到了天色蒙蒙亮時,終於鐵鏈銼斷,他正準備轉攻腳鐐,卻忽然看見海麵上十數枚三角形的魚鰭飛快地向自己遊來。


    鯊魚!丁漁心中叫苦,以他現在的狀態,一條兩條鯊魚還好辦,十幾條的話卻是劫數難逃,更別說打殺了一頭鯊魚之後,血腥味會引來無數。


    “也好!”丁漁齜牙一笑:“且看我臨死前還能造下多少殺孽!”


    一麵魚鰭破開水波,直竄到他跟前,他剛要舉拳砸下時,一個圓滾滾的鼻子抬出了水麵——是一條海豚!不對,應該說是十六條海豚。這群海豚歡快地圍著他和他的碗型木殼繞圈,時而跳出海麵,濺他一身海水。丁漁殺意頓消,他雖然暴戾,也沒有到要和海豚過不去的程度。


    繞了一會兒圈之後,在一條鼻頭有白斑的海豚的帶領下,十幾條海豚輪流用腦袋,鼻子和身體撞擊丁漁身下的木殼。丁漁開始嚇了一跳,擔心它們將木殼撞爛,但後來想起前世裏看到的一個電視節目,說海豚有救護落水船員的習性,它們會將遇到海難的船員推到沙灘上。另有一種說法是其實它們不是在救人,而是把落水的船員當成“水球”,把“水球”推到岸上就是一種娛樂。


    無論是有心救護也好,娛樂順便救人也好,丁漁不會因此感到有什麽不同,他舒適地躺在木殼上方,一邊曬著太陽,一邊任由海豚們將自己推向不知何方,偶爾伸手撓幾下某條海豚的腦門,逗得它們“咯答咯答”地叫喚。


    如果說輪流推送一個木殼對於海豚來說真是一個遊戲的話,那麽這群海豚的玩心絕對稱得上是鍥而不舍,它們從清晨開始,到夕陽西下,中間一直沒有停歇,最終將丁漁推到了一座小島的沙灘上。十幾條海豚在小島的淺水處嬉鬧了一陣,又轉身向深海遊去,慢慢地消失在落日的餘暉中。丁漁決定了,這輩子決不吃海豚,如果有人膽敢在他麵前吃海豚,他一定把那人的腦子打出來——這是他唯一能夠回報那群海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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