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瑞青站在胡裏山炮台的了望哨上麵,緊緊盯著那四艘英國驅逐艦,都是c級驅逐艦,雖然是上個世紀末的產物,不過用來欺負沒有海軍的自己還是綽綽有餘的。那些驅逐艦上的火炮都已經搖過來了,一名英國水兵在帶頭的旗艦上麵打著信號旗,他身邊那位上過海軍軍校的徐浩宇正大聲向常瑞青解釋著旗語的內容。


    “我們奉命封鎖廈門港,任何未經允許離港的艦船都將遭到扣留……”


    新任胡裏山炮台的司令王雷跑進了了望哨,似乎是想請示常瑞青,常瑞青一擺手:“給他們打旗語,告訴他們不得進入中國領海,否則我們就要開炮了!天鳴(王雷字),把我們的大炮也對準他們,如果他們敢開火,就立即還擊!”


    “中校先生,中國人竟然在威脅我們!天哪,這些黃皮膚的猴子瘋了嗎?那個中國軍閥以為自己是誰?德國皇帝嗎?”


    英國遠東艦隊的驅逐艦分艦隊二中隊的指揮官溫徹斯特中校放下望遠鏡,厭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參謀長——一個剛剛從海軍參謀學院畢業的年輕上尉。這個參加過日德蘭海戰的年輕人卻長了個19世紀的大腦,還以為現在是維多利亞時代吧?那個朱爾典爵士的思維也和他一樣,一定還停留在維多利亞時代,居然下令凍結了中國人的關餘……這樣的行為簡直和強盜沒有任何區別!更別說中國眼下還是協約國的一員,還是大英帝國的盟友呢!大英帝國怎麽能幹出如此不知廉恥的事情?


    而且事情的起因還是為了維護那個已經滅亡了的俄羅斯帝國的利益。看來這位爵士一定已經因為年老而陷入了思維混亂,實在不適合再擔任公使的職位了。


    他在心裏回想著遠東艦隊司令貝蒂中將臨行前給他的交代。此次的事態不能再進一步擴大了,封鎖廣東、福建沿海的行動隻是為了維護帝國的體麵,不是為了讓帝國再陷入一場毫無意義的戰爭中去!所以無論遇到何種情況,你們都不允許先開第一炮!


    無論遇到何種情況……如果中國人的海軍護送他們的商船進出福建、廣東沿海該怎麽辦?一方麵要封鎖,一方麵又不許首先開火,這樣的命令真是讓人為難呢。


    現在大概隻能祈禱中國人的海軍不像福建的那個軍閥那麽衝動吧?


    想到這裏他低聲下達命令道:“再給他們打旗語。告訴他們,我方不會入侵中國領海,但是廈門港中的所有船隻都不許離港。希望他們保持克製,不要使事態進一步擴大。”


    “中校先生,這樣的表態會讓中國人誤以為我們軟弱可欺的!”一旁的中隊參謀長大聲提醒道。


    溫徹斯特中校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就這樣吧……我們這四艘驅逐艦可不是廈門炮台上那些克虜伯巨炮的對手!如果我們的驅逐艦被中國人擊沉。那帝國將不得不向中國派出大軍了……這是毫無意義的戰爭!”


    “司令(常瑞青的福建軍務督辦已經被免,開始自稱福建陸軍總司令了),看來英國人也不想把事件再擴大了。”徐浩宇放下手中的望遠鏡,笑著對常瑞青道:“英國人表示他們不會入侵我們的領海,他們希望我們保持克製。”


    常瑞青也輕輕籲了口氣,臉上滑出一絲輕鬆的笑容:“果然不出所料,那些英國人也不想把事件再擴大下去了。對了,端納先生從鼓浪嶼回來了嗎?”


    實際上他又何嚐想再擴大事態呢?雖然他已經高調宣布要不惜一切代價扞衛國家主權,絕不交出閩海關和廈門英租界……可是他卻否決了陳獨秀、李大釗他們提出的收回鼓浪嶼公共租界的要求。


    同時,赤色旅也沒有真的對英國在華的機構和人員發起恐怖襲擊。甚至天津租界裏麵針對沙俄勢力的襲擊也已經暫停了。赤色旅現在的活動重心已經轉移到了北滿這塊沙俄獨占的勢力範圍中去了。


    而且在這場“反帝鬥爭”中,常瑞青已經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一切,現在已經是見好就收的時候了,所以他在維持著表麵強硬的同時,還是通過端納同英國駐廈門領事開始了非正式的談判。


    徐浩宇低聲回答道:“端納先生還沒有回來。今天他在鼓浪嶼逗留的時間似乎比前幾天久了一些,會不會是事情有了什麽轉機?”


    常瑞青哦了一聲,突然想到了什麽,他回頭問徐浩宇:“雲飛,今天是幾號了?”


    徐浩宇回答道:“司令,今天是1918年1月6日了。”


    ……


    這時。在俄羅斯首都彼得格勒,時間還是1918年1月5日。我們的援俄紅軍政治委員黃寶培同誌正帶領著他的部隊,在冬宮廣場上執行一件令他終生難忘的任務——鎮壓俄國無產階級的遊行示威!


    呃,黃寶培沒有背叛革命!如果按照另一個時空的輩份,他眼下可是“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對無產階級的事業當然是忠誠無比的。


    但是就在今天,就在剛剛選舉出來的俄國立憲會議召開第一次會議之前。他就接到了張國燾親自送來的彼得格勒軍事委員會的命令,要他出動3000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到冬宮周圍布置警戒線,禁止一切未經允許的人員靠近冬宮,或進入冬宮廣場。如有必要,可以使用武力加以阻止!


    而現在,也不知道出了什麽狀況,突然就有數以萬計的穿著樸素,而且麵有菜色的俄國無產階級擁擠在了通往冬宮廣場的冬宮橋下,有些人手中還拿著標語牌,上麵用俄語寫著“保衛立憲會議”。“反動獨裁”等等的內容,有的還在不斷揮舞著拳頭,用俄語高呼著反對蘇維埃、反對布爾什維克的口號,場麵紛亂到了極點。


    黃寶培和唐九兩人就並肩站在冬宮橋上麵,士兵們在他們前麵組成了三道人線,都是舉著上了刺刀的莫辛.納甘步槍,有些手足無措地看著眼前這個紛亂的場麵。那些遊行的群眾也情緒激動。居然不顧明晃晃的刺刀,就挺著胸膛往前擠,壓迫得援俄紅軍的士兵們不住地後退。


    黃寶培拿過一個鐵皮喇叭。用俄語大聲朝那些群眾高叫:“無產階級的兄弟姐妹們!你們這是在幹什麽呀!你們有什麽情況想要向列寧同誌反應,完全可以通過程序進行……”


    他的聲音雖大,但是還是被上萬個憤怒的俄國無產階級發出的聲浪淹沒了。


    “列寧背叛了無產階級!布爾什維克撕下了假麵具。他們要搞獨裁統治!他們要做沙皇都不敢做的事情!”


    “這裏不關你們的事情,這是我們俄國人自己的事情,你們快讓開吧!”


    聽到這些話,黃寶培就已經猜到了發生了什麽。布爾什維克果然對立憲會議下手了!他們果然要在俄羅斯實行獨裁統治了!列寧背叛俄國人民了,布爾什維克也背叛了他們的主義,可是援俄紅軍現在該怎麽辦?他急得滿頭大汗,還不住地回頭向冬宮的方向望去,好像是盼著那裏的布爾什維克中央能派個人出來向這些憤怒的俄國群眾解釋一下情況。


    不過等了好半晌,俄國布爾什維克的偉大領袖沒見著,倒是看到張國燾騎著一匹高頭大馬飛奔過來了。


    “為什麽還不開槍!為什麽不鎮壓!”張國燾的馬還沒有停穩。就開始大聲質問起來了:“黃植生,你在猶豫什麽?為什麽還不執行軍事委員會的指示?”


    “可是,可是他們都是無產階級啊!”黃寶培吞吞吐吐地道:“愷蔭,要不你再去問問列寧同誌,真的要開槍嗎?”


    張國燾看著黃寶培滿頭大汗。手足無措的樣子,恨恨地咬了咬牙,大聲道:“還問什麽問!別的地方都已經開始鎮壓了!整個彼得格勒都血流成河了,現在就看我們援俄紅軍的了!植生,我們的前途命運就在此一舉,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


    黃寶培豎起耳朵聽了下。果然隱隱有槍聲傳來!既然俄國人自己都不在乎俄國無產階級的性命,他一外國人還在乎什麽?他跺了下腳,大聲地發令:“開火!鎮壓!鎮壓!把那些該死的俄國佬都殺了!”


    他這位政治委員一聲令下,下麵的紅軍戰士當然是堅決服從命令的!一時間冬宮橋前就槍聲大作起來,不僅莫辛.納甘步槍在開火,就連架在兩側的m1910馬克西姆重機槍也開始噴吐火舌,將那些手無寸鐵的俄國無產階級一排排地掃倒!


    俄國無產階級鑄造的子彈,現在打進了他們自己的胸膛了。


    1917年1月5日(彼得格勒時間),俄國的gc主義用步槍和機關槍證明了專政比民主憲政更加符合人類發展的大趨勢!


    軟弱的民主製度在這一天被無所不用其極的專政戰勝了!


    而與此同時,在萬裏之外的中國北京的中南海懷仁堂內,軟弱的北洋政府卻在為京、津裏愈演愈烈的抗議他們對內獨裁、對外賣國的遊行示威而束手無策。


    順便提一下,領導京津地區的人民群眾抗議北洋軍閥獨裁統治的,正是中國的gcd人。


    “不能開槍!華甫,那些學生是愛國的,他們不是赤色旅,咱們不能幹那種讓人戳脊梁骨的事情!”


    新鮮出爐的北洋政府陸軍總長段祺瑞剛一走進懷仁堂會議室的門,就看見那個受氣包國務總理王士珍在那裏苦勸馮國璋。


    這次由《中俄新約》時間引起的反帝愛國運動並沒有隨著中國新內閣的組成而結束,反而由愈演愈烈之勢了。特別是大總統馮國璋頒布總統令,免去收複租界的愛國將軍常瑞青本兼各職之後,他老人家就成了群眾運動攻擊的標靶了!


    中南海門口整日擁滿了抗議的人群,全都舉著反對馮國璋的標語。還有人紮了草人在上麵寫了馮國璋的名字公開的焚燒。大概是這種帶有詛咒性質的抗議踩著了馮國璋的痛腳,惹得他老人家龍顏大怒,一時沒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就給北京步軍統領衙門和京師警察廳下達了開槍鎮壓的命令。


    不過得了總統口諭的江朝宗卻沒敢開槍,而是給國務總理王士珍和陸軍總長段祺瑞掛了電話,請示對策,結果兩個人就前後腳到馮國璋的居仁堂來勸諫了。


    “他常瑞青是愛國的,赤色旅的左民也是愛國的。外麵那些不好好上課就知道瞎胡鬧的學生都是愛國的,就是我這個大總統不愛國?就是我這個大總統在賣國!”


    馮國璋跳著腳發泄了幾句,看見段祺瑞進來。就一下衝到他麵前,拉著段祺瑞的手大聲嚷道:“芝泉,你說說看。那些學生是不是欺人太甚?我們幾個現在被洋鬼子欺負,被孫中山欺負,被他娘的常瑞青欺負……現在連那些學生也要來欺負咱們了,這個總統我還幹個什麽勁兒啊!早知道這樣,我就在南京老老實實當個巡閱使不好嗎?”


    段祺瑞隻是苦苦一笑:“華甫,都什麽時候了?還說那樣的話,現在咱們和常瑞青、孫中山都一樣處在風口浪尖上了,就看誰先沉不住氣了!”


    “這話怎麽說來著?”馮國璋皺了下眉反問道,論起對大局的分析,他自認是不如段祺瑞的。


    段祺瑞苦笑著一攤手:“這不是明擺著嗎?咱們北洋在洋人麵前已經躺倒了。孫中山還有常瑞青卻還繃著不肯低頭,所以在老百姓眼裏,孫中山和常瑞青都是英雄,都是愛國的,咱們自然是漢奸是賣國賊了……如果咱們現在下令鎮壓了。那就是破壞他們的愛國運動,那他們也就有台階可以下了!不是他們向洋鬼子服軟,而是咱們這些漢奸賣國賊在背後捅刀子!這樣也就證明了孫中山的護法是對的,咱們中華民國的法統在廣州那邊,咱們北京這裏都是一群亂臣賊子!”


    馮國璋靜靜聽完,臉上露出一副苦笑不得的表情。跺了跺腳:“怎麽還能這麽解釋?這不是在顛倒黑白嗎?難道我們不下令鎮壓,靠幾個學生還有工人在那裏鬧事就能阻止英國人進攻福建和廣東了嗎?”


    段祺瑞和王士珍對望了一眼,同時搖了搖頭,又異口同聲地道:“可是眼下事情都發生半個多月了,英國人的確沒有進攻啊!”


    馮國璋站在那裏,老臉上麵全是疲憊的表情,他轉頭向窗外的方向望望,咕噥了一句:“這大英帝國到底是怎麽了……”


    他說這句話也不知道想表達什麽意思,難道是想要英國動手收拾孫中山和常瑞青嗎?還是在後悔自己和段祺瑞、王士珍那麽快就向英國人妥協呢?不過這次英國的反應,也的確是出乎意料的軟弱啊!這是為什麽呢?


    ……


    英國倫敦,唐寧街10號。


    首相官邸內狹窄的會議廳裏麵,勞合.喬治首相臉色陰沉地看著一份英國駐俄國大使卡羅爾勳爵剛剛發來的急電。下麵的大臣們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討論的話題都是關於德國人即將發起的攻勢!


    卡羅爾勳爵的電報上報告了布爾什維克驅散立憲會議,鎮壓抗議民眾的消息。不過真正讓這些大英帝國的高層人物感到不安的,倒不是布爾什維克即將在俄國推行的獨裁統治,而是他們同德國妥協的立場。


    一旦俄國和德國達成妥協,那德國和奧匈帝國部署在東線的大軍很快就將被用於西線!而美國的援兵,現在還沒有大量到達歐洲,這也就意味著在接下去的幾個月裏麵,英法兩國將遭遇到自歐洲戰爭爆發以來最嚴峻的挑戰!


    如果德國在西線的進攻得手,巴黎被德國人攻占,那法國也很有可能步俄國的後塵同德國妥協,到時候英國和美國該怎麽辦呢?


    難道這場讓上千萬人喪生的戰爭,打到最後要以失敗收場了麽?難道整個歐洲大陸就要被野蠻的德意誌人主宰了麽?


    想到這裏勞合.喬治內閣的幾個大臣都是渾身一激靈,戰爭打到現在這個地步,別說是打輸了,就算是打成一個平局也都虧大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將每一個能搜羅到的士兵都派去法國,在美國人的大軍到來之前,說什麽也要堅持住啊!


    至於今天會議原本要討論的主要內容,就是要如何收拾一個敢於挑戰大英帝國威嚴的中國土軍閥的問題,現在早已經被這間會議室裏的大部分人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一個張牙舞爪的中國土軍閥隻是瞧著礙眼,對大英帝國的利益是不會有太多損害的,如果要讓那個德國皇帝贏得戰爭,那可就是大英帝國還能不能生存下去的問題了!


    “先生們,現在大英帝國正麵臨著一場前所未有的考驗!”勞合.喬治首相放下手中的電報紙,皺了下眉,又突然改口道:“不,我們現在同時麵臨著兩場前所未有的巨大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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